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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元采访抗战老兵

来源:网络 时间:2019-01-21 11:26
本文摘录柴静记录崔永元拍摄《口述历史》的片段故事,以飨读者。

《看见》是知名记者和主持人柴静讲述在央视十年从业历程的自传性作品。在书中,柴静记录了淹没在宏大叙事中的动人细节,为时代留下了私人的注脚。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在大量的新闻报道里,我只选择了留给我强烈生命印象的人,因为工作原因,我恰好与这些人相遇。他们是流淌的,从我心腹深处的石坝上漫溢出来,坚硬的成见和模式被一遍遍冲刷,摇摇欲坠,土崩瓦解。”

这本书,既是柴静个人的成长告白书,某种程度上亦可视作中国社会十年变迁的备忘录。本文摘录柴静记录崔永元拍摄《口述历史》的片段故事,以飨读者。

只想怎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这一点可能更重要

有人在节目留言里问我:“有那么多人民更关心的事,为什么要做陈年的旧事?”

是,土地拆迁、医疗事故、教育腐败……每一项都是“人民”更现实更切身的问题。为什么要去掀动陈旧的历史?

很多人也问过崔永元这个问题。

2008年,他离开了新闻岗位,去做口述历史的工作,访问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的中国老兵。走之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这时代太二,我不跟了。”

有一年他去日本NHK电视台,那里有密密麻麻的中国影像资料。操作的小姐问他看什么?他说看东北。问看东北什么,他说看张学良。“张学良的片子被调出来了,最早的是九·一八事变三天后的9月21日,三十分钟,张学良的演讲。我记得很清楚,里面说了一句。蒋介石说,两年之内,不把日本人赶出满洲,他就辞职。这是张学良演讲里说的,我当时很受刺激。”

他的刺激是,我们也是电视工作者,但没有这样的资料,“而且这30分钟拿回来,谁也不会把它当回事”。

他跟我说:“是林语堂还是陈寅恪说的,我们这个民族有五千年历史,非常了不起。他说,不管怎么个混法,能混五千年就了不起。我觉得他一针见血。我们这个民族缺少文化,不太重视历史。我说这个话根本就不怕得罪谁。”

参与历史的人很多已死去,有的正在老去,正在失去记忆。

“不能再等了。”他说。

 

他做历史:“《论语》都是孔子死后三百年才成书的,已经都不对了,再‘心得’一遍,不知道说的是谁的事。世世代代老听心得,进步速度会非常慢。”

他采访的是参加抗日战争的老兵,题目叫《我的抗战》,“我们总说国家要体面,如果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我不相信这个国家会体面。所以我建议多用‘我的’,少用‘我们的’。”

2010年我主持《我的抗战》发布会时,他已经采访了3500个人,有时候一个人采访一个多月,一百多盘带子。收集的口述历史影像超过了两百万分钟,收集的纪录影像也超过两百万分钟,收集的历史老照片超过了三百万张。两年花了一亿两千万元,这些钱都是他自己筹来的,到处找,“最感兴趣的投资人是我们抗战的对手,日本人”。

底下人笑。

我说:“很多人觉得这些事应该是搞研究的人来干。”

他一笑,多么熟悉的嘴角一弯:“他们在评职称,还有更紧要的事。他们评完职称也会想起来干,不着急,谁想起来谁干。”

有一位电视台的同行,站起来请他谈一些对当下电视台纪录片的看法。

“我对电视台的使命和节目编排没有什么想法,我也不愿意想。我有那个时间,就能多采访一个人,多整理一些材料,这样可能更有功德。我现在想,我2002年为什么得病,就是老想不该想的事,现在为什么快乐,就是不想那些事,只想怎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这一点可能更重要。”

他在台上冲我笑,说:“柴静那时候总看到我忧郁的样子,不开心,但是她最近看到我,我很高兴。”

当我每天看他们的经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这个年龄经历的所有事都特别淡

2002年时,他不大上《实话实说》了,有一些传闻,说的人都欲言又止。有次大伙在食堂吃饭,他坐下自自然然地说“我的抑郁症”,场面上静得有点异样。

有天我坐在电脑前,办公室门一响,小崔进来了,我很意外:“你找谁?”

“找你。”他拉过一把蓝布工作椅,坐我对面。

我们对坐着聊天,同事路过说:“嗬,真像调查的采访。”

这不像普通办公室里的闲谈。他一句寒暄没有,谈的是都直见性命的事。这些话题我不陌生——让人失望的现实,缺少良知,缺少希望,缺少坚守的人……这些话,很多人在摄像机的红灯面前说,很多人在文章里说,很多人在喝酒后说。他是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坐在个并不熟络的同事面前谈这些。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石头一样,死沉地压着他,逼着他。

我隐隐地有些不安。我只能对他说我们需要他,不是因为他有名,或是幽默,而是他代表着我心里评论部的“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这是那块牌子上“前卫”两个字在我心里的意义。姚大姐过来找我问个事,他立刻起身走了。

临走拉开门,又回身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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