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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喷嚏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8-22 15:43
打喷嚏作者:Giddens正传第一章  她坐在大树下,黄昏的残阳印在她俏丽的短发上,一阵阵带着泥土味道的微风吹过,轻轻拨弄着她那略带金黄的发稍。  她摸摸身旁大狗的颈子,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柔,大狗眯着眼睛趴在地上,舒服地低着头、嗅着因为那阵雨而探出头来的蚯蚓,不时露出舌头。  这株大树突兀地立在这个小山坡的山腰边,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整个孤儿院、还有那片即将被收
打喷嚏
作者:Giddens

正传第一章
  她坐在大树下,黄昏的残阳印在她俏丽的短发上,一阵阵带着泥土味道的微风吹过,轻轻拨弄着她那略带金黄的发稍。
  她摸摸身旁大狗的颈子,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柔,大狗眯着眼睛趴在地上,舒服地低着头、嗅着因为那阵雨而探出头来的蚯蚓,不时露出舌头。
  这株大树突兀地立在这个小山坡的山腰边,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整个孤儿院、还有那片即将被收购的矮树林,全都在她的眼帘里。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小心翼翼踩着湿滑的青草坡地,走到大树的后方。
  “哈啾!”她打了个喷嚏。笑了。
  她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你来了?”她淡淡地笑着。还是被发现了。
  “我来了。”我跪在她身后,搂着她颤动的腰。
  我吻着她香香的头发,她的手抚摸着我粗糙的手臂。
  “汪!”大狗叫着,冲下山坡,在满山波的小白菊花里追逐着一只青蛙。
  我们看着充满回忆的孤儿院。
  她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她拥有举世无双的欢乐笑颜。
  我们共同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故事。
正传第二章
  我站在走廊的这一排,试着将视线压低,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藏起来。
  建汉站在我身边,却跟我完全相反的反应,他把头抬得老高,睥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小女孩被建汉瞪得很不自在,连她身后的父母也为建汉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吧。
  “你们两个干什么?”虎姑婆院长挡在我们面前,用力将我的头像拔萝卜一样,拔到水平的角度,然后捏着建汉的下巴,把建汉失去地心引力的脑袋拉到可以好好看人的位置。
  虎姑婆院长严厉地看了我们俩一眼,我们只好像石像般站着。
  那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大概满意了,所以浅浅地、象征性地、充满关怀地笑了笑,抱着小猪扑满的手也松开了。
  小女孩的妈妈接过小猪扑满,笑容满面地将一大袋玩具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像个小公主怯生生地拿着玩具袋,走在走廊的中间,将袋子里面的玩具仔细地审视一番,然后挑了一个出来,交给她面前的小朋友,一个接一个,大家轻声说著“谢谢”后,都接过了小女孩精心挑选的玩具。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声音都变得很自卑,一向如此。
  只有站在走廊另一排的心心姊姊例外。
  “谢谢你呦。”心心姊姊摸着小女孩的头,欢畅的声音鼓舞着小女孩。
  “姊姊加油!”小女孩热切回应着。
  我看着心心姊姊开朗的眼神,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大家也都很没用。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明明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自己的错,但巨大的渺小感还是忍不住塞满我的胸口,丧失座标的心被挤出身体,遗失在这条昏昏黄黄的走廊里。
  小女孩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塑胶玩偶塞在我的掌心,我点点头。是现在最受欢迎的超级英雄“蜘蛛人”。建汉看着小女孩看着他,开始翻着袋子时,建汉突然开口:“有没有充气娃娃?”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伙真的照我们今天早上讨论的做了!既然如此,我也绝不能逊色!
  虎姑婆院长看着爱搞怪的建汉,却一时听不明白什么是充气娃娃。
  小女孩歪着头,问:“什么是充气娃娃?”
  我跟建汉全身立刻抽动起来,腰部臀部快速前后扭动,这个夸张的动作令全场轰然大笑,连不知情的小女孩也跟着大家为我们滑稽古怪的动作傻笑,但小女孩惊恐的父母立刻冲过来将小女孩抱起,玩具散落一地。
  “叶建汉!王义智!”虎姑婆院长拿着桃木教鞭,愤怒地站在建汉身旁。
  我跟建汉吐着舌头,痛快地挨上一鞭。
  “真是白痴。”心心姊姊瞪着我们。
  “晚上不准吃饭!”虎姑婆院长咆哮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没爹没娘的长廊里。
  这里是蜘蛛市的绥苇孤儿院。
  不知道在“全世界最不幸的机构”中,这里排名多少?
正传第三章
  “义智,你会不会饿啊?”建汉看着我,这家伙真是明知故问。
  “你不问会不会死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看着立着铁栏杆的窗户,点点星光微弱地照在洁白的床褥上。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建汉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因为我们没有爸爸妈妈,这还需要问吗?”我轻轻用脚踢向窗户照射进来的星光,想把星光踢散。
  “错!我们不是没有爸爸妈妈,而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建汉慢条斯理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还看过你爸爸妈妈的样子。”我说,继续将星光踢出房间窗外。
  我得花点时间说说我跟建汉之间的恩怨情仇,虽然在这个爱情故事里,跟我谈恋爱的决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长胸毛的建汉。
  建汉是在七岁时进来这酷似监狱的孤儿院的,比我大了半岁。一开始我们两个人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是坐在一前一后的位置,却是整天忙着憎恨对方的死敌,这有着孤儿院传统的结构性原因。
  建汉的妈妈跟爸爸离婚后嫁到国外,爸爸灰心丧志之余,还不忘整天把米酒当水喝,这样持续努力不懈把自己弄成米酒人后,终于有一天喝到忘记回家,就这么消失无踪,建汉饿了两天后,居然一个人撑着雨伞、在台风夜自动跑到这里敲门报到。说到底建汉还真是一个钢铁男子。
  而我,据说是被不明人士放在铺满报纸的脸盆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放在孤儿院门口的,为我抵挡住风寒的是一条跳上脸盆的流浪狗,它愉快地跟我一起相依偎着。可恨的是,脸盆里一点信物或是字条都没有留下,当然我连叫什么名字也因此变成无解的谜团,会姓“王”只是因为虎姑婆院长也姓“王”的关系。真是倒楣。
  也就是说,建汉至少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他待这这个臭地方很可能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要他的米酒人爸爸哪一天想起回家的路,建汉就可以回到那酒香泽国的家里,跟他爸爸一起变成米酒人。
  而我,却注定要被关在这里,直到我满十八岁,或是我有能力烧掉这里为止。
  这就是我所谓的传统结构性因素。孤儿院里的小孩,除了有长小鸟跟没长小鸟的分别,就是以“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来划分成两边,两边的人彼此都不喜欢对方,都互相认为对方自卑过了头,事实上却是半斤八两。
  起先建汉刚刚进来时,因为我高了建汉半颗脑袋的关系,在教室里我坐在建汉正后面的位置。对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新同学来说,为了维持孤儿院优良的传统,我这个老鸟自然得好好整治整治他,于是上课时我常常拿自动铅笔往他的脖子上乱刺,或是趁他打瞌睡时在他的背上贴着“白痴大拍卖,一个五块钱”之类的标语,搞得他心神不宁又火大。
  但这种令人愉快的场面只维持了一个学期,原本在来孤儿院前跟他爸爸有一餐没一餐的建汉,在孤儿院里大吃特吃后,过了一学期要排座位时,居然反倒比我高出半根指节,这下惨了,建汉被安排坐在我的正后方!从此他变成我最头痛的克星。真的!真的很头痛!因为建汉常常拿铁制铅笔盒殴打我的头,不只上课时如此,午间静息时也如此,害我一整个学期都过得提心吊胆、浑浑噩噩。
  该怎么办呢?我只好卯起来吃!吃!吃!吃!没事就在走廊上助跑、然后跳起来摸教室的门牌,建汉看了很紧张,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计谋,所以他吃得比以前都更多、甚至在楼梯上跳来跳去,一场拼命长高的恶性竞争于焉展开。
  谁先长高,谁就拥有敲破对方脑袋的权力
正传第四章
  “幸运?我觉得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还好过一点。”建汉说:“我爸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全身乌漆麻黑、跟人讨酒喝?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难受,肚子饿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建汉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你会不会怪你妈妈跟别人跑了?”我问,我忘了有没有问过建汉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要是我妈妈继续待在我爸爸旁边,迟早会被我爸拿拖鞋打死,她又不是蟑螂,干嘛无辜死在我爸拖鞋底下。”建汉说,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当初她没把我一起带走,想到就很干。”
  “至少你的人生没有谜团。”我揉着因为空腹剧烈蠕动的肚子,说:“老子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无解的方程式,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我爸妈是怎样的人?我还有没有机会知道我爸妈是谁?我看连天都忘记了。”
  这一连串关于人生谜团的伟大问题,就像斩不断、烧不烂的荆棘藤蔓一样,死命地缠住这座孤儿院,里面有众多院童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这堆荆棘藤蔓,面对自己被遗弃的命运,即使有一天他们终于走出这个孤儿院也一样。
  听虎姑婆院长的得意手下杜老师曾经说过,看门的王伯伯就是这类人的佼佼者。
  当王伯伯还是九岁的王小弟时就被他妈妈送到这里来,在门口时王小弟他妈摸着他的脸哭着说:“宝宝,等妈妈找到工作以后,一定会偷偷把你接出去的,你要勇敢在这里等妈妈,知道吗?”
  王小弟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他妈妈,直到他十八岁考上大学后依旧不敢离去,是的,你猜到了,王小弟怕他妈妈到孤儿院偷偷相认时会找不到他,于是便赖在院里不肯去念大学,这一赖,就赖成了管理员,从王小弟变成了王伯伯,四十年就过去了。至今王伯伯还在等待他的妈妈接他回家。
  而我,则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到家里”,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我只好靠许多幻想来支撑一个回家的梦想:
  我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吗?有一天会有一个穿着燕尾服看起来爆有钱的欧基桑拿着我想都不敢想的高额支票给虎姑婆院长,然后打开劳斯莱斯的车门告诉我回家的时间到了?
  我是某个超级英雄的儿子吗?我那超级英雄爸爸是为了要保护我,所以将从小我藏在孤儿院里?总有一天超级英雄爸爸会救我出去,将我训练成他的英雄接班人以维持蜘蛛市的和平?这个超级英雄是谁?音波侠?闪电怪客?牛角人?穿墙鼓手?
  我当然知道这仅仅是幻想罢了,但我决不相信虎姑婆院长所说的那一套:“义智,孤儿院就是你家。”
  干啊!这里会是我家?如果这就是我家,我的命运未免太过乖违!
  我看着这间阴暗小房,只要表现爆烂的小朋友就会被关在这间“不乖房”,在漫漫饥饿长夜中练习忏悔的技术,这中间只有两杯水可以喝,所以忏悔的效果非常的好,整个孤儿院里只有我跟建汉会不断进出这间房间,流连忘返。
  只因为我们有秘密武器,我们才有胆量一天到晚进来。
  “哈啾!”
  秘密武器来了。
  我跟建汉立刻翻下床,将脸凑到铁门下的小木板门,木板门打开透着走廊上的微光,两个饭团从木板门后塞了进来。
  我跟建汉兴奋地挤在小门边抢着饭团,两人头撞在一起,咚的一声。
  “抢什么?是不是又要比长高了?”门后的骂声又轻又低。
  我看着门后那双杨柳般细致的眼睛,嘻嘻一笑:“谢谢心心姊姊。”
  “谢什么?饭团有毒!”心心姊姊跪在走廊的地板上,两只眼睛毫不留情地瞪着我。
  建汉接过饭团,也是笑嘻嘻地说:“心心姊姊,又麻烦你了。”
  “知道麻烦我,以后就不要这样惹人生气。”心心姊姊将木板门关上,蹑手蹑脚走了。
  我跟建汉背靠在铁门上,拿着饭团大啃,虽然饭团早已冰冷,但肉松与海苔在嘴里化开的滋味十分甜美,我们狼吞虎咽一下子就全吃完了。
  “心心姊姊人真好,每次都帮我们到厨房偷饭团出来。”建汉的手指摸着脸,搜寻黏附在脸上的饭粒。
  “说不定我会跟你一起被关,只是因为我想吃心心姊姊偷的饭团。”我自言自语,咀嚼着嘴里残余的肉松香。
  “心心姊姊偷的饭团,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好吃喔。”建汉摸着肚子。
  “所以我决定了,干脆跟心心姊姊结婚吧。”我说,这件事只有建汉知道。
  “屁你个头,我迟早要跟心心姊姊变成老公老婆。”建汉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们两个都是认真的。
  我们彼此知道,外面的星星也知道。
正传第五章
  有种东西叫爱情。爱情需要什么,我不知道。
  当时在我小小的年纪里,爱情就等于心心姊姊,心心姊姊就等于整个世界。
  早上八点,我们终于被王伯伯从不乖房里给放出来,我们错过了早餐时间,但王伯伯好心地给我们一人一个馒头夹蛋,我们连道谢都来不及出口,嘴巴就被馒头塞满了。
  “小鬼,以后别老是给人添麻烦啊!”王伯伯笑着离开。
  其实我们都知道王伯伯是个好人,他总是故意忽略偷偷摸摸的心心姊姊,让她到厨房偷东西给我们吃。
  “我不想上课。”我说,馒头已经吃完了。
  “我也是,翻墙出去玩吧!”建汉舔舔手指,跟我一齐快跑出走廊,此时大家都在上课,连虎姑婆院长都在上低年级的公民课,她老是没别的好说,尽说那堆蜘蛛人对本市的丰功伟业,都是些陈腔滥调,听都听笨了。
  我跟建汉跷课的好去处,是孤儿院旁边的矮树林,矮树林里还有一条小河,一个要死不活的小池塘,还有满地的树叶。
  其实这地方不是我们两人独有的小天地,因为孤儿院里的其他院童也没别的地方好去,我们只是比较敢跷课罢了。何况,男生不需要恶心叭啦的秘密基地!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那么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心心姊姊,而不是喜欢年纪比你小的可洛妹妹,嗯……是因为你这家伙缺乏母爱,所以有恋姐情节?”建汉深思道,他拿着一根小树枝夹在手指间,假装抽烟。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干脆叫心心姊姊叫妈好了。”我根本懒得理会这话题,坐在树上看旧漫画。
  我跟建汉向王伯伯要了一大堆人家不要的旧漫画,用塑胶袋包着,藏在树洞里,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打发时间。
  我最喜欢继承蜘蛛人的现任城市英雄,音波侠,因为他很年轻,一身的蓝色紧身衣非常抢眼,肌肉不会膨胀的太夸张,看起来很有速度感。总之一句话,就是造型一流。
  建汉则是老英雄,闪电怪客的迷,他总是认为我们居住的城市应该命名为闪电市而不是蜘蛛市,因为蜘蛛人即使当年再怎么勇敢、再怎么打击犯罪,功勋都没有闪电怪客来得厉害,据说闪电怪客一次可以干掉一百个人,捉到的罪犯比蜘蛛人多出一倍!
  建汉常常说:“要不是十七年前,蜘蛛人为了解救这个城市跟隐形魔同归于尽,这个城市绝对不会内疚到用他的名字命名。历史对闪电怪客太不公平了。”
  现在,我们已经很久都没听到闪电怪客行侠仗义的消息了,甚至也不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搞不好老死了也说不定。
  “你觉得闪电怪客会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骷髅帮给杀死了?”我问。
  “不可能的,闪电怪客的快脚速度连子弹都追不上,出拳的速度好像飞刀一样,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击败年轻力盛的音波侠!”建汉很有信心地说。
  他刻意忽略掉闪电怪客已经行侠仗义了三十八年,是个老公公了。
  “我倒希望他找个地方好好养老,不要再那么累了。”我说,建汉也点点头。
  蜘蛛人跟闪电怪客的年代,虎姑婆院长的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电视新闻、报纸杂志关心的,是新英雄偶像音波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又逮捕了哪些恶名昭彰的罪犯,多少人的家庭重新得到了幸福与保障等等。
  狗仔队最喜欢跟拍的,是被怀疑为音波侠真实身分的几个名人。
  八卦杂志最喜欢杜撰想像的故事,是音波侠神秘的童年。
  电视新闻最喜欢播出由民众不意拍摄到的音波侠跟坏人打斗的DV影带,以及坏人在蜘蛛警察局里鼻青脸肿做笔录的样子。
  而我,也最爱捧着音波侠的英雄漫画,在连续的小格子里跟他一起对抗邪恶的骷髅帮。
  经常,血就这样沸腾了起来。
正传第六章
  不上课的话,真的有好多时间急着被打发。
  阳光在树叶间跳跃,这种好天气最适合……
  “建汉,敢不敢去后山探险?”我提议,看着建汉。
  “你有毛病啊?”建汉嗤之以鼻。他是个表面上很敢乱七八糟,但实际上的胆子却只有我的十分之一。大概只有一个五元硬币这么大。
  “走吧!说不定我们能揭破‘魔犬宝藏’的秘密喔!你听见宝藏在呼唤我们吗?”我很有干劲地说,这是刚刚看完“音波侠VS.雨伞双头人”漫画的后遗症。
  “你不只有恋母情节,还有白痴病。我们去了七次,有哪一次揭破过你说的鬼东西?”建汉的反应真是冷淡,他的胆子已经小到回时会跟着粪便喷出屁股。
  “要是你的胆子跟你那没用的头一样大就好了。”我扫兴地说,要我一个人去后山,我说什么也不敢。
  此时,一个小石子飞向我的额头,我大吃一惊闭上眼睛,一阵头晕目眩后还是摔下树来,而建汉也咚的一声摔在我旁边。
  石子的主人根本不需要多想!
  “哈啾!”
  心心姊姊揉着鼻子,跟可洛妹妹笑嘻嘻地站在玫瑰丛后,两人的手上都拿着小石子,一脸得意洋洋。
  “昨天闯祸,今天又跷课,你们真的不知道反省。”心心姊姊骂着,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院长很生气喔,嘻嘻嘻……”可洛妹妹乐不可支,手中的石子向我丢来,我一把就抓住,说:“你的手劲跟心心姊姊差多啰!”
  每次我们跷课溜出来,虎姑婆院长就会派出最容易找到我们的心心姊姊出马,将我们逮回去受罚,但心心姊姊每次都跟我们在外面溜达半天才真的提我们回去;有时候我们会偷偷坐公车去镇上玩一整天,有时候没有钱,心心姊姊也会豪迈地站在路中间拦下便车,带我们去不用花钱的海边野半天。
  说实话,心心姊姊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心心姊姊,你是偷溜出来的还是虎姑婆派你出来的?”建汉摸着额头。
  “谁像你们一样?给我回去!”心心姊姊又好气又好笑。
  “不要啦!我们正要去后山耶!”我大叫。
  “后山啊?你们有这个胆子吗?”心心姊姊哈一笑。马的,居然被看扁了。
  “好啊好啊!我们去后山探险吧!”可洛妹妹拍拍手,期待地看着心心姊姊。
  “可是建汉……”我正要脱口而出。
  “走吧!我已经压抑不住身体里冒险的血液了!一个男子汉如果不冒险,全身就会痒到出疹子。”建汉翻身起来,摩拳擦掌。好一个不要脸的猴子。
  “谁说要去后山了?都给我回去!”心心姊姊严肃地沉下脸来,但她手中的石子仍是一抛一抛的。
  我、建汉、甚至可洛妹妹,都一脸懊丧地看着心心姊姊。
  “我们三个是到不了后山的,但如果加上神射手心心姊姊就一定没问题的!”我战战兢兢地说。这招成功的机率应该不错!
  “是吗?”心心姊姊哼哼哼地抛着石子,简洁有力的短发在风中劲扬着。
正传第七章
  后山。
  “嘘,尽量别出声。”我比了噤声的手势。
  “嘘你个头,那些鼻子比什么都灵。”心心姊姊耻笑我,我耳根子都红了。
  我跟建汉去后山探险已经有七次了,这个记录是孤儿院里最高的记录,而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每一次都没跟到,所以由我跟建汉在前面带路。
  后山有许多只狗,这些狗有的是被遗弃的家犬,但大多数则是野生的猛犬,一只比一只大,一只比一只凶猛,要说他们是狼一般的存在绝不为过。这些狗在树林后、沿着小河直溯而上的大片后山中群居,有着魔鬼般的恶名。
  “不要去后山!那里的野狗会像撕野兔一样,将你们撕成一片一片的!”虎姑婆院长慈祥地恐吓我们。
  “不要去后山!你不知道那里有一只比老虎还要巨大凶恶的霸王狗吗?”杜老师张牙舞爪地大叫。
  “不要去后山!那里的野狗多到连警察都没有能力去管!”王伯伯忧心忡忡地说。
  但是,在我们这群小孩子间,却流传着一个不知道从何开始的大秘密!
  “那些狗不是野狗,是有人养来守卫一个大秘宝的,这些狗的主人老死以后,他们就一直继续守护着宝藏!”去年离开孤儿院的比利大哥是这么说的。
  “一只比老虎还大的野狗?这完全是杜撰出来的鬼话啊!这是为了守护大秘宝而捏造出来的谣言啊!”上个月回到孤儿院探望我们这群小鬼的姗娣大姊神秘兮兮地说。
  “埋下大秘宝的,据说就是丧命之前的隐形魔!那可是难以估计的黄金啊!”自以为聪明的友里子推推眼镜。
  我想,大秘宝的传言多半是假的。
  我虽然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但要骗倒我可没这么容易。
  “真的有宝藏吗?”小我们一岁的可洛妹妹满心期待地拨开草丛。
  “一定有的,谣言不会无地起风。”建汉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
  “我觉得没有,你想想,如果真的有宝藏,市长难道不会派人来挖吗?野狗再多再凶,也不会有认真办事的警察厉害啊!”我看看了心心姊姊,说:“心心姊姊,你认为呢?”
  “我相信有。”心心姊姊的回答大出我意料。
  “为什么?”我诧异。探险对我来说,有个大秘宝的想像只是个浪漫的附加,但我一直不觉得有实现的可能。
  “有的话,不是很好吗?”心心姊姊吐吐舌头,看样子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心心姊姊会进来这座孤儿院,是因为在她两岁的时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圣诞节里,父母遭到当时横行霸道的红鼻子帮抢劫,不幸在过程中给无情地枪杀了。心心姊姊今年十七岁,比我跟建汉大了两岁,她明年就会离开孤儿院念大学去,她也是全孤儿院年纪最长的七个人之一。所以说,我只剩下一年可以追到心心姊姊,不然她就要被醉生梦死的笨蛋大学生给泡走了。
  而可洛妹妹比我跟建汉少了一岁,她跟我一样,都是在还是个婴儿时就被放进一个篮子,然后用布包一包就丢在孤儿院门口。据说当时可洛妹的哭声很细小,全孤儿院只有四岁的心心姊姊听见,她开门、然后抱着可洛妹进来、坐在台阶上泡奶粉喂她,直到被虎姑婆院长发现。
  可洛妹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却老爱黏在心心姊姊身边当跟屁虫,心心姊姊走到哪,可洛妹妹就跟到哪。坦白说我还真替她担心,明年心心姊姊离开孤儿院时,可洛妹大概会想尽办法把自己塞进心心姊姊的行李箱吧?
  我们听心心姊姊的话沿着河边旁的草丛走着,她说河水会冲淡我们身上的气味,让那些狗鼻子失灵一阵子。这点我跟建汉以前都没想过,所以自然被狗追到半死。
  “你们以前来这边,真的有遇到很多只野狗吗?”可洛妹妹问。
  “嗯,常常被追着跑,跑到差点断气。”我承认那的确是很不好的经验。
  “数百只狗是没的,但五、六十只是跑不掉的,我跟义智怀疑我们遇到的只是其中的一群。”建汉故意将情势说得很险峻。
  “传说中的霸王狗呢?”心心姊姊问,手里的树枝拨开草丛。
  “没啊,没看见特别大只的,但狼狗不少!”我啧啧。
  可洛妹妹露出害怕的表情。
  “别害怕,姊姊保护你。”心心姊姊笑着,她的酒涡很深很深,口袋里装满了小石子。
  “那我保护你!”建汉挺身挡在心心姊姊面前。
  “我才保护你!”我也不遑多让,挺起胸膛。
  心心姊姊拿起树枝,给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暴栗。
  此时,远方的草丛微微晃动。
  “狗尾巴!”我惨然压低声音。
  十几条狗尾巴在草丛上摇来摇去。
正传第八章
  我看了看心心姊姊一眼,心心姊姊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我们蹲下。
  “要不要把他们赶跑?”我故做神勇低声说道。
  心心姊姊用看着白痴的遗憾眼神看着我,摇摇头。
  那几条尾巴盘旋一阵后,不久就往西边的山深处狂吠跑去,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野兔的气味。我们松了一口气。
  “走吧。”心心姊姊也如释重负。
  我们继续往前走,山里的风景也越来越好看,已经超过我跟建汉以前曾到过的地方。以前我跟建汉只是随性地胡走,自然走不了多远。
  “你看,那里有座废弃的工厂。”心心姊姊指着远处的一座荒废的大铁壳屋,不知道那里以前是什么样的工厂还是住家。
  “要过去看看吗?”可洛妹妹跃跃欲试。
  “好啊!”心心姊姊牵着可洛妹妹,我跟建汉一左一右跟着。
  没想到,才离开河水没有三分钟,远处就听见一声低吼,低吼旋即唤起数十高亢的共鸣,只有一瞬间,我们就被乱中有序的高低吼声给包围,吼声有远有近,有大有小,但决不是单纯的此起彼落。
  而且,共鸣高高低低地快速扩大范围,连远远的山头都传来隐隐约约的吼声。
  数百只狗群的传言,居然不假!
  “怎么办?要冲进去河里吗?”建汉紧张地说。
  “来不及了,不要慌!”心心姊姊的声音也带着不知所措。
  几只眼神凶恶的狼狗在河边作态要扑上来,低声吠着。
  “快跑?”我简直不敢动,一手握紧拳头,一手放在可洛妹妹紧绷的肩膀上。
  心心姊姊摇摇头,然后勉强笑了笑:“不要有大动作、不要瞪他们、不要大声说话。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我们被越来越多只的野狗远远近近的包围,我们手牵着手,一股劲地微笑。
  我感觉到可洛妹妹的手心是冰冷的,但心心姊姊的手心则全都是热呼呼的汗水。心心姊姊的心里还有希望,只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突然间,一声苍凉雄劲的吼叫自远而近,速度惊人,草丛上数百条矗立的尾巴顿时一齐垂下,每一条狗都安静坐下,头低低的低声呜呜。
  “霸王狗!”可洛妹的脸色惨白。
  一条巨大的灰白色大狗昂首阔步朝我们走过来,它是一只短毛、长脚、身上创疤处处的巨犬,虽然没有像传说中如老虎般巨大,甚至不是这群狗中最大的一只,但它的眼睛眯了起来,右眼上有一道只有漫画里坏人才具备的刀疤,眼神极为有威严。
  “吼……”巨犬低沉地吼叫,瞪着心心姊姊,似乎知道她是我们的头头。
  它的嘴巴露出像鳄鱼般的牙齿,每一颗都像磨得光亮的匕首。
  “嗨!”心心姊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吼……”巨犬的额头上爆出一条青筋,眼睛喷出光来。
  看来,一场大战是避无可避的了!
  “擒贼先擒王?”我咬牙。
  “我抓住它的脖子,义智,你抓住它的肚子抱起来。”建汉的胸口剧烈起伏。
  那巨犬似乎听得懂我们的谈话,不只是额头上,全身一块块肌里分明的肌肉全都鼓胀了起来,数条愤怒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在肌肉上快速盘动,十分诡异吓人。
  巨犬张大嘴巴,鳄鱼般的牙齿震摄住我跟建汉的手脚。
  “你们两个不要乱说话,对不起,我们是没有恶意的。”心心姊姊忙说,但已经来不及了。
  巨犬的愤怒使它身上的伤疤发出青绿色的刺眼光芒,它的情绪像电波一样荡开,影响到所有的、数百只野狗。瞬间百吠齐鸣。
  “惨了惨了!”我心里呜呼哀哉。
  “跑!”心心姊姊大叫。
  巨犬大吼一声,所有的野狗全都一齐扑上!
正传第九章
  跑?我的眼睛一花,四人全踉跄跌在地上。
  “乖狗!”
  十几只最靠近我们的猛犬一齐翻倒,我却只看见一道眩目的黄色闪光像龙卷风一样在我们四人身边飞跑!我们四人惊诧地互相对视。
  巨犬冷峻地停止吼叫,不动声色地看着闪光龙卷风,而数百只野狗也安静下来,被闪光飓风刮倒的十几只野狗翻身而起,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闪电怪客!”建汉高兴大叫。
  闪光龙卷风嘎然停止,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站在建汉的面前,颇有兴味地看着他,说:“小朋友,你认识闪电怪客?”
  建汉表情喜悦不胜,大声说道:“你就是闪电怪客!你就是闪电怪客!”
  那老人耸耸肩,摇摇头说:“不是,闪电怪客已经死了,我只是他的朋友。”
  但老人的皱纹一起挤在眼睛旁,丝毫掩不住他高兴的心情。
  “不可能的!这一招‘闪光龙卷风’全世界只有闪电怪客才办得到!”建汉欣喜若狂地说。
  “是吗?”老人答的有些腼腆。
  “能够以高速制造出龙卷风的只有三个超人,其中一个在一百二十年前就死了,另一个是在英国伦敦的雷霆羽毛人,但去年度的超人大评比杂志说,雷霆羽毛人的速度只有闪电怪客的一半!决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快的闪光龙卷风!”建汉连珠泡似地说,一句句都叫老人的眼睛眯了又眯,变成一条线。
  虽然我也很惊讶,但我们都比较关心围在我们身边的大批野狗,那只巨大的猛犬傲气十足地看着远方,不理会我们、却也不离开。
  “它们好像没那么凶了?”可洛妹妹紧张地说。
  “是啊,那个老伯伯应该认识它们吧!”心心姊姊说。
  “什么老伯伯!他是闪电怪客!”建汉大声喊道。
  那老人笑笑,说:“是也好,不是也好,这里不是你们这群小鬼待的地方,快快走吧,也不要跟其他人提起这里发生的事,这群狗只是被这个世界排斥、遗忘、伤害的可怜虫,只有在这个边缘地带才有他们自由的空间,至于我,也只有这个谣言四起的地方才能让老头我好好养老,所以,走吧,别带任何东西就走吧!这里的狗不会伤害你们的。”
  老人的态度很和气,但这番话已经不否认他就是闪电怪客的事实。他穿着白色汗衫、黑色宽大长裤、还有一双沾满泥巴跟补钉的破布鞋,十足的乡野农夫样,一点都没有当年威风八面、独挑百人的英雄样。
  巨犬瞥了老人一眼,老人抖抖眉毛笑笑。
  巨犬的鼻子无奈地喷喷气,数百只狗霎时间全扬起尾巴解散,好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但巨犬并不走开,似乎要盯着我们离开为止。
  它只是不可一世地用下巴看着我们。
  “你看,狗都比我威风。”老人自我解嘲。
  “等等!我不要走!我好不容易真的见到了你!非要缠着你说几天的话不可!我是你的发烧迷啊!”建汉急切地说。
  “我的发烧迷?我风光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啊。”老人莞尔。这句话根本就承认了他的身分。
  “但你的英雄事迹一直都在啊!我跟义智有好多关于你跟蜘蛛人联手打击犯罪的漫画啊!还有!还有!还有我们孤儿院也常常放你的电影!总共七集我都有看喔!我最喜欢第六集!你打败笨头笨脑三兄弟那一集!那一集超热血的!义智最喜欢第七集!对不对!”建汉疯狂地说着,我在一旁点头,竖起大拇指。
  虽然我不是闪电怪客正牌的迷,但亲眼看到本人,我内心也是一阵激荡,心心姊姊跟可洛妹的脸上也是迷惘跟惊喜交织的复杂画面。
  “拜托!请不要那么快赶我走!”建汉近乎哀求地看着闪电怪客。
  “我们不会说出关于这里的一切,任何一切!”我举手发誓,心心姊姊跟可洛妹也一起举手,两人笑得像盛开的花一样。
  闪电怪客插着腰,看着巨犬。
正传第十章
  废弃的工厂,其实就是闪电怪客隐居的新家,荒芜的外表和斑驳掉漆的铁壳货柜是最好的掩饰。
  我们在闪电怪客的带领下走进他的隐所,在空旷的货柜中,他搬了两张长板凳给我们坐,自己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董事长旋转皮椅上。
  地上有一堆火,两根铁条间吊着一壶开水,巨犬倨傲地趴在工厂外晒太阳,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闪电怪客小心翼翼拿起开水,乱七八糟丢了一堆茶叶进去,递给我们一人一杯茶。
  “这里就是你隐居的地方?”建汉精神奕奕。
  “嗯。”闪电怪客。
  “这里一定有个装满道具跟武器的地下室吧?”心心姊姊捧着茶呼气。
  “没有。”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才不需要武器咧!”建汉忍不住反驳,期待地看着闪电怪客。
  “嗯。”闪电怪客腼腆地说。
  “你还留着以前的衣服吗?你认识月光姆奈吗?”可洛妹啜了一口茶问道。她是女英雄“月光姆奈”的迷,月光姆奈是前年才出现的新英雄,以气质出众为最大特色,专门解救善良无辜的未成年少男少女。
  “我不认识月光母奶,以前的衣服我早穿不下了,你看,我肚子都一大圈了,跑也快跑不动了。”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拉起自己的白色汗衫,露出肥肥的肚子。
  “但你还是宝刀未老啊!刚刚你露的那一手就超赞的!好猛啊!”建汉几乎要鼓掌。
  闪电怪客一直摇手,但看样子真的很高兴,说:“现在我的体力真的不比从前,以前我真有把握在敌人开枪前就把二十几个人撂倒,但是现在改良过的U型子弹……速度更快了,我这条老命拼不起来啊,哈!”
  “谢谢你刚刚救我们,我们真的很乱来,明明知道危险还来。”心心姊姊很有礼貌地道谢。
  闪电怪客点点头,说:“我刚刚煮水煮到一半,外边那群狗吠得可厉害,我一听就知道又有人来了,唉,这鬼地方已经有好些年没人来了,我才能落得清闲,但你们既然被狗包围,亚理斯多德又出面,我能不出来救你们吗?所以拜托请不要泄漏我的行踪,也不要鼓励其他人上山,到时候我被迫去找另一个地方隐居不打紧,但这几百只狗要找到更好的地方野居……就很困难了。”
  但闪电怪客顿了一顿,自嘲地说:“但,这都是我多虑了,那些记者根本不会上来找我,他们只关心那个叫音波超人……”
  “音波侠!”我纠正。
  “嗯,音波侠,他们只关心他跟其他新英雄的事迹,这点我最清楚了,这也没什么好怨的,行侠仗义不是想得到镁光灯,况且……况且以前我取代了红茶绅士的英雄地位时,我也是满心雀跃,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没有掌声的一天。”闪电怪客傻笑,有些难为情。
  这也难怪。
  建汉会知道十二年前悄声引退的闪电怪客,完全是因为我们有一大堆旧漫画,以及孤儿院经费不足,一天到晚放老电影的缘故。
  我在想,如果我们被一团闪光龙卷风包围、解救,却不晓得救我们的人居然是以前鼎鼎大名的英雄,不晓得闪电怪客会有多伤心。
  心心姊姊举手。
  “请说?”闪电怪客摸摸头,他从以前就不习惯接受记者访问,他总是用他旋风般的速度逃走。
正传第十一章
  “亚理斯多德是那一只霸王狗的名字吗?”心心姊姊。
  “是啊。”闪电怪客说:“我帮他取的,他没反对,就这么定了。亚理斯多德是一只从小就受尽人类虐待的野狗,他的命运很悲惨,一身都是被毒打的伤疤,他甚至被人类抓去作辐射实验,他拼命逃走后就再也不信任人类,他之所以会攻击你们,只是因为他害怕以往的经验重演,那可不是与生俱来的敌意。”
  后来我才知道,亚理斯多德从辐射实验中得到了不起的异能力。
  “漫画说你的能力是从小被一道闪电劈到,所以开启了你的超能力,这是真的吗?”建汉问。
  “秘密。这是每个英雄的秘密。”闪电怪客笑笑。
  “请问你真的在击败了玫瑰奴隶王之后,还放了他一条生路改过自新吗?”建汉继续问。
  “是,但是两个月之后我亲自把他沉到海底。”闪电怪客发笑。
  “超人大评比杂志中认为你在历届超人中的战斗力排名,比蜘蛛人还要厉害五名,你自己觉得跟蜘蛛人哪一个比较厉害?”我举手。
  “我们私下开玩笑地比试过,两人实际上相差不多,只是我比较擅长以一敌多,所以杂志将我的战斗力捧的高些,其实蜘蛛人单打独斗的本事略胜我一筹。”闪电怪客悠悠地说。
  “你打算复出吗?”可洛妹举手。
  “不。”闪电怪客。
  “当世界需要你呢?”我举手。
  “不。”闪电怪客。
  “如果有这个世界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呢?”建汉举手。
  “不。”闪电怪客。
  建汉难过地看着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安慰着建汉,说:“总是有英雄的,总是会有英雄挺身而出的。”
  “但闪电怪客只有一个啊!”建汉哭丧着脸,心心姊姊伸过手去握紧他的手。
  闪电怪客落寞地低着头,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该走了。”
  我们尴尬地看着彼此,只好站了起来。
  “顺着河走下去,你们会知道路的。”闪电怪客放下茶杯,随意挥挥手。
  建汉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杵在一旁,我明白他是想说些鼓励的话道别。
  “既然老英雄怎么都不肯重出江湖,那……”心心姊姊微笑,说:“如果我们怀念老英雄,可不可以常来这里玩?”
  闪电怪客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建汉热切地看着他。
  “还不快谢谢闪电老英雄!”心心姊姊拉着我们,我们赶紧大声说谢谢,闪电怪客只好不住地挥挥手,不置可否的态度只是显露出他的害羞与欢喜。
  我们走出废弃工厂,亚理斯多德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撇过头去看着远方。
  建汉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着把长裤卷到膝盖的闪电怪客,说:“闪电怪客阿伯,你可不可以再露一手我最喜欢的闪电双龙斩?”
  闪电怪客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建汉只好摸摸头,转过身去。
  也许,传说中的闪电双龙斩只是漫画杜撰出来的怪招吧?
  “等等。”
  建汉又惊又喜地转过头,我们都很期待地看着站起身来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拍拍手,干咳了两声。
  我的眼前黄光雷动,头发被强风刮得直起来,脚步不稳。
  全身上下数百万的毛细孔好像在千分之一秒中酥酥麻麻地打开。
  轰的一声闷响,来自我们的背后,我们一转身,只见漫天的石屑像慢动作漂浮在四周,石屑粗细不一、高低不定、每个石屑上都缭绕着金黄色的电气,我们有如置身银河之中。
  闪电怪客气喘吁吁地站在两条偌大的裂缝旁,那两条裂缝不断冒着白色的热气,好像被两柄霸气万千的奔雷给劈开似的,但裂缝虽深虽宽,崩碎的痕迹却只有两公尺多,跟漫画里一次可以崩开整条马路的气势相差颇多。
  或许是老了,或许是怕我们受伤,但我心中的感动却丝毫不减,更因身历其境感到极为热血。
  石屑纷纷坠落。
  我们周身毛细孔舒张的酥麻感也消失了,电气无影无踪。
  “好厉害啊!”建汉鼓掌,兴奋地大吼大叫,我们也感到很炫很棒。
  闪电怪客不断咳嗽,脸都涨红了,好像小孩子那样开心笑着。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向我们拱手道别。
  亚理斯多德闭上眼睛睡觉,好像刚刚的闪电双龙斩没发生过似的。
正传第十二章
  因为奇异的邂逅,使得我们回到孤儿院时已经是黄昏了,我们答应过闪电怪客守住秘密,所以我们杜撰了一个“玩到忘记时间”的平凡理由,连心心姊姊跟可洛妹都被虎姑婆骂的很惨,因为心心姊姊说她们不小心就跟我们玩在一块了。
  “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小鬼!”虎姑婆总是这样骂我们,我们也早就免疫了。
  晚上,当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走廊、院子里玩游戏时,我们四个人就被锁在孤儿院的小教室里罚写功课,内容是数学一百题与历史地理背诵,而心心姊姊下个月就要参加会考了,所以她很认真地在一旁做练习题。
  建汉趴在桌上,甜甜地回忆着与闪电怪客的相遇。我想过不了几天,建汉这家伙就会要我陪他再去找闪电怪客聊天了吧。
  我看看心心姊姊,她专注的表情令我不安。
  “心心姊姊,你最想考上什么科系啊?”我问,虽然我已经问过一万次了。
  “社会福利、撒克语。”心心姊姊头也不抬,继续做她的练习题。
  “你会想留在蜘蛛市吗?”我问,虽然我自己以后很想离开这个大城市……因为我就是在这里被遗弃的,但在我展开流浪之前,我希望心心姊姊不要离我太远。
  “蜘蛛市有八个大学都有社会福利系,三个大学有撒克语系,我留在蜘蛛市的机会很大,虽然邻市的大学也很多。”心心姊姊说,翻过一页。
  我跟建汉微笑地互看一眼,心心姊姊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会常常回来看我们的。
  可洛妹妹拖着腮膀子,没好气说:“你们两个是没希望的,像心心姊姊这么好的人到哪里都会一下子就被追走啦……尤其是在市中心的大学里,那里的男生又高大壮,又聪明又会运动,你们比不上的啦!”
  建汉嘻皮笑脸说:“心心姊姊走了以后,有一个女生就变成一个人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每天打她的头,好可怜喔……”
  我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的滋味,唉……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就是一个人了……”
  可洛妹妹哇一声哭了出来,而且还是号啕大哭的那种糟糕的哭法,心心姊姊赶忙丢下书本安慰她,顺便狠狠地骂了我们一顿,我们两人简直快要立正站好。
  “对不起啦,我们是开玩笑的!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啦!”我忙说。
  “你们一定会欺负我!一定会趁心心姊姊不在欺负我!”可洛妹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指控还没发生的事。
  心心姊姊拍拍她的肩膀,说:“不会啦,他们只是嘴巴说说,而且他们只是年纪比你大,他们根本就是小孩子,我走了以后还要麻烦你继续照顾他们哩!”
  可洛妹妹擦擦眼泪,眼睛红的跟什么似的。
  心心姊姊摸着可洛妹妹浓厚可爱的眉毛,说:“你自己看看他们,义智那个上厕所常常忘记拉拉炼的小鬼,像是你的大哥哥吗?那个已经开始长胸毛的建汉,到现在还是会尿床,你觉得他敢打你的头吗?以后你可以帮我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玩得太野,他们被关进不乖房的时候,还要哭着求你偷东西给他们吃呢!”
  我跟建汉面面相觑,我的妈啊!真是被彻底看扁了。
  可洛妹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心心姊姊用手指刺了她的肚子一下,可洛妹妹一痒,终于破涕为笑。
  “好了,现在都给我看书、写功课,不要再吵我了,要是我成绩不够上蜘蛛市的大学,你看我会不会特地回这里看你们。”心心姊姊老气横秋地说。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一下子就乖乖坐好,拿起课本啃。
  我打开老旧的收音机,将音量开到很小很小放在桌上,一边念书一边听着广播,而建汉也打起精神作拿手的数学题目。
  窗户外面正下着大雨。
  “……根据刚刚从市警局传来的最新消息指出,骷髅帮帮主骷髅大帅已经被音波侠击败并会同警方逮捕,目击者指出,一个多小时前骷髅大帅在高达一百三十层楼高的贝登大楼楼顶的百货公司里抢劫作案后,正要搭乘大楼外接应的直升机逃跑时,遭到音波侠的音波拳攻击,两人大战的现场一片狼藉,骷髅大帅的右手据信已经遭到音波侠折断,现在正在市警局接受笔录……”#p#分页标题#e#
  我微笑,真不愧是音波侠。我闭上眼睛。
  “……是啊!我当时就躲在柜台里面,但你知道的嘛!我也是音波侠的粉丝啊!我当然勇敢地偷看他们打架,音波侠的碎音拳真的很经典!现场看果然跟在电影院里看到的差远了,碎音拳!碎音拳可真的叫我的耳膜快飞出去了……”
  “……我叫三村,我这辈子最感动的一刻,就是当我看见音波侠跟骷髅大帅分出胜负的那一瞬间……”
  “……哇!当时玻璃全都碎了!坦白说来来去去真是太快了!我只听见……你别说我胆小!这场胜负真的只能用耳朵见证一切啊……”
  “……我今年七岁,我长大以后不想当警察,我要当音波侠……”
  广播在风雨中讯号有些断断续续,但那些语句转化成精彩动人的画面,历历如真在我心中重演。
  我甜美的进入梦乡。
正传第十三章
  后来,我跟建汉常常跷课,或是在假日的时候偷偷到后山去找闪电怪客聊天,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有时也会一起去,但她们对追求英雄的热情实在不比我们男生,她们只把到后山的路程当作是徒步郊游,而不是狂热的追星活动。
  “白痴,这不是男生女生的问题。”建汉说。
  “不然呢?”我反问。
  我们一边丢着小石子,一边胡乱聊着。
  “心心姊姊其实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英雄的,她爸爸妈妈被杀的时候,城市英雄在哪里?她嘴巴不说,但她根本对英雄没有兴趣,英雄不应该只是有超能力的人,他们应该及时挺身而出。”建汉说。
  “也对。”我承认:“可洛妹妹的英雄其实再明显不过,就是将她从大风雪中抱进孤儿院的心心姊姊。”
  建汉点点头,说:“她们一个不相信英雄,一个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英雄。而我们男孩子最脆弱了,哈,我们的英雄定义总是比较简单。”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沿着小河,看见了那座废弃的铁皮工厂。
  一路上有几只野狗跟着我们,到后来越来越多,我跟建汉却不再惧怕,因为他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将我们排除在入侵者之外,他们只是跟着、跟着、跟着,有时我跟建汉还会撕几片面包给他们啃。我知道这全是亚里斯多德的命令。每次看见它用那充满不屑的眼神瞥着我们,我都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亚里斯多德也许比狮子还要强壮,虽然它从来没有试图证明。
  我们走进废工厂,亚里斯多德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我跟建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它的鼻子不屑地喷气,然后将头撇向另一边。
  “你们来啦,正好陪我吃点面吧!”闪电怪客指着地上被温火捧住的锅子。他依旧将裤管卷到膝盖,右手不停地抠着脚底板。
  “好啊,今天我们想听听你跟那个女记者之间的爱情故事!”建汉笑笑,跟我一齐蹲在地上,拿起筷子拨弄锅子里的面条。
  亚里斯多德站起来,走开,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我的脸放了一个臭屁。
  一整个午后,常常就这么过了。
  幸运的话,我们不只会听到老到掉牙的故事,还能一睹没有经过电脑特效修饰的华丽绝技。
  闪电百人拳、十丈破空踢、骤雨隐、电磁取物、暴雷冲天吼。
  虽然,这些绝技跟我们想像中的样子友一大段距离,但我们都能理解岁月对一个老英雄留下的不只是痕迹,也带走了些什么。
  闪电百人拳缩水成闪电五人拳,而且只能支持三秒。
  十丈破空踢不仅没有十丈,更没有破空。
  骤雨骤是骤了,隐却没有隐好。
  电磁取物倒还灵活,只是东西常常飘啊飘啊在半空中就自己掉了下去。
  暴雷冲天吼,吼的是很大声,却没有像漫画格子里那些震动颤抖的状声字那样有魄力,也没有冲天。
  我跟建汉总是大声喝采,因为这些绝技跟着闪电怪客一起变老了,变得很有人情味,而不只是无情的杀人术、击倒、再击倒。没有敌人了,只有我们两个忠实的观众,因此这些绝技变成了一种回忆,一种情感。
  那时我常常会想,音波侠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闪电怪客一样,浑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躲在没有地名的角落,用嘴巴里的故事、和气短力缺的表演,渡过剩下的昏黄岁月。
  也许,这就是英雄必然的迟暮?我是说,如果他并未战死的话。
  但闪电怪客的家人呢?是他从未拥有过,抑或是英雄本来就不该有家庭的羁绊?我不敢问,也不想。我自己就不喜欢别人问我身世等问题,如果闪电怪客愿意的话,他自然会说的不是吗?
  “谢谢你,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说。面早已吃完了。
  闪电怪客总是坐着,挥挥手,老态龙钟的弯着腰,羞赧笑笑跟我们道别。
正传第十四章
  心心姊姊的成绩单在今天早上寄到,903分,分数不低,应该足够成为蜘蛛市市立大学社会福利系的新鲜人,另外六个大哥哥大姊姊考的也不错,虎姑婆院长还特地在门口放了七串红鞭炮,一整天孤儿院都喜气洋洋的。杜老师还在演讲时一再提到:“各位同学们要记取这几位大哥哥大姊姊努力考取好成绩的精神,本院备有充分的教育基金,绝对可以支付每一个大哥哥大姊姊第一年上大学的全额费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努力读书,将来能够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争取更好的教育机会……”
  我远远看着站在升旗台上的心心姊姊,她站在接受表扬的七个人中间,一双眼睛正看着我跟建汉,神色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远远的,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吐吐舌头。
  “心心姊姊对你真是越来越过敏了。”建汉忍俊不已。
  “虎姑婆院长还真是好心,第一年的全额补助,够心心姊姊慢慢找打工的机会了。”我说。
  “真羡慕她,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地方跟军营没两样。”建汉说。
  杜老师继续在升旗台上口沫横飞,接着,就是七个准大学新鲜人轮番发表考试准备的经验,一个说得比一个还要长,有个金发的大哥哥甚至从他六岁进孤儿院的奋斗故事开始讲起。在大太阳底下,建汉闭上眼睛陷入昏迷,我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泥巴渍,泥巴渍晃动着。
  ※※※※※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每到我被抛弃的那一天,我都会陷入跟我年纪不对称的愁绪里,那愁绪很巨大,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化身为一头大到看不见尾巴的鲸鱼,它的嘴巴张开,好大好大的黑,可是却不急着把我吞下去。就这么张着。
  这让我很焦虑,焦虑到最后,变成一种惯性的哀愁。一种不应该被十岁小孩拥有的情绪套在心里,不必等鲸鱼将我吞下,我自己就沉到了墨绿色的海底。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帮你剪头发。”心心姊姊。
  “不要。”我低下头。
  “为什么?”心心姊姊。
  “上次你把我剪得好丑。”我摸着头,上次我顶了非常像西瓜头的西瓜头,长达两个月。
  “……把头给我。”
  心心姊姊抓起我的头,一剪一剪,我毫无抗拒之力。发丝一块块慢慢掉在我脚下的报纸上,我看着发愣。
  雨珠沿着屋檐流下,像幅古老的日本画。
  “你的头发有一点褐色,说不定你的爸爸还是妈妈有一个是西方人。”心心姊姊。
  “是吗?”我不置可否。
  “不感兴趣吗?”心心姊姊笑笑。
  “怎么感兴趣?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不是吗?”我感到窘迫。
  我感觉到冰冰凉凉的刀片顺着一个弧度,慢慢刮着我的后脑。
  “这里好烂,糟透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逃出这里。”我忿忿不平。
  “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心心姊姊。
  我不说话,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
  头发落下。
  “算了。”我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算了?”心心姊姊。
  “反正外面也没有人在等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我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应该去哪,该找谁……这个世界真是一头王八蛋,王八蛋透了。”我感到沮丧。
  “以后我出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心心姊姊。
  “嗯?”我心头一空,四肢发热。
  “我出去以后,就有人在等你,知道你,你也就知道应该去哪里,该找谁了。”心心姊姊一边说,一边继续挥舞手中的剪刀。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的灵魂也一直待在那着滴水的长廊,屋檐下。
  ※※※※※
  后来,我照了照镜子,是个庞克。
正传第十五章
  “都几岁了,还玩这个?”建汉抱怨着。
  “咦?我记得两年前你们还很喜欢啊?”心心姊姊糗着建汉。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装傻。
  ※※※※※
  四个人,在后山一棵视野最棒的大树上,拿着烟花灿烂的仙女棒胡乱摇着,金色的火花像萤火虫般在深夜的树林里跳跃、恣意流泻,有时我会将快要烧尽的仙女棒甩向天空,让它乘着微风在空中漂亮旋转,然后坠落。
  我看着坐在上前方的心心姊姊,她轻轻踢着脚,眼睛眺望着灰白的孤儿院,没有感伤地哭,也没有应景地流泪。
  她只是看着。整夜。
  也许十几年来的点滴回忆都在她的眺望中如跑马灯一一掠过,也许没有。
  也许她正在感谢,也许她正在用沉默的尊敬做道别。我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终于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是不是也会这样看着它,然后突然明白心心姊姊今天晚上在想些什么。
  可洛哼着歌,像个音乐家,对着树林里从未歇止过的蝉鸣蛙叫挥舞着手中的金光指挥棒,沉浸在夏夜道别曲里。
  很难想像心心姊姊离开孤儿院之后,我会用什么样的心境继续待在这里,但当时坐在大树干上的我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心心姊姊还在我身边一刻,我就拒绝去思考什么叫做“有种东西突然被抽离了身体”这句话的意思。
  建汉显然也不愿意多想,他用脚趾夹住仙女棒,双手拿着猛冒白烟的烟雾弹,将自己隐身在硫磺气味的白雾中,嚷着:“天啊!天啊!我看不见了!”
  可洛停止自我陶醉的演奏、不可置信地瞪着白痴的建汉,心心姊姊却哈大笑,差点摔下大树。
  “笑个屁啊?”我懊恼地埋怨。心心姊姊明天就要走了,但她却一点悲伤或惆怅的感觉都没有。
  “义智在生我的气啊?舍不得我呴?”心心姊姊笑得更畅怀了。
  我叹了一口气。心心姊姊好像没有伤心的时候,也许这就是我最需要她的地方。
  “来玩这个吧!这个才是男子汉应该玩的好东西啊!”建汉大叫,他也没有什么烦恼似的。
  建汉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玻璃瓶子、还有一大把冲天炮!
  “天啊,有时候我真讨厌你们这些随时都在大笑的笨蛋,搞得我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笑了出来,接过玻璃瓶子,插上一根冲天炮。
  “义智、建汉、可洛,我走了以后,你们以后也要这样开心才行!”心心姊姊开心地喊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过几年我们一定会再相聚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祝心心姊姊一帆风顺啊!”我大叫,将仙女棒的火星对准冲天炮的引线,点燃。
  “一帆风顺!永远别忘记我们啊!”建汉站了起来,在摇摇摆摆的树干上大叫着,手中冲天炮的引线已经吱吱冒烟。
  “一定会再相聚的!”可洛也站了起来,将玻璃瓶高高举起、晃着。
  四双眼,四颗曾经被遗弃的生命,从此不再孤独。因为我们发誓永远都要在一起。
  碰!碰!碰!碰!
  那个心心姊姊拎起沉重行囊的夏夜,最后的画面,是四道灿烂到令人睁不开眼睛的流星。
  依稀,在流星闪耀着让时间静止的光芒的瞬间,我抬头,看着心心姊姊。
  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逸散的星光,心心姊姊的脸庞亮晶晶的。
  ※※※※※
  第二天早上,心心姊姊踏出孤儿院那道高耸的青铜栅栏的时候。
  我忍不住,忍不住……
  “心心姊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大叫,根本不理会虎姑婆院长及欢送的上百院童。
  心心姊姊回过头,狡黠的笑容。
  “勇敢的男生!”心心姊姊弯起手臂,挤眉弄眼。
  然后还是打了个喷嚏。
正传第十六章
  心心姊姊走后,我跟建汉被抓到“不乖房”的次数遽减,万一真的不幸跷课(常常到闪电怪客那里去蹓跶)被逮,最后可洛也会肩负心心姊姊传承下来的任务,半夜去厨房偷点东西、塞到不乖房门下给我们啃。
  但是,再没有熟悉的“哈啾”声了。
  暑假过后,我跟建汉似乎被迫成长了许多,或者,我们是因为缺了一个耍宝的最好观众,两个人正经的时间终于超过不正经的时间,有时照镜子都会吓一跳,为什么我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幸好,心心姊姊每个星期都会写信给院长跟我们,告诉我们她在大学参加社团、念书、出游、寝联、打工的经验,她的生活多采多姿,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新鲜生活的喜悦,以及她想表达的: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也可以从容自在地与人相处,也可以很优秀,也可以跟别人一样。
  但心心姊姊并不知道,她是多么特别的一个人。我喜欢她的情绪里,总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崇拜。
  心心姊姊给我们的信总是署名我们三人共同拥有,我们心里都明白为什么心心姊姊不一个人写一封信的原因。她想让我们一直分享重要的东西。
  也所以,我们三个人回信给心心姊姊时,也是共用一张信纸,三种字体联手将喷上香水的信纸挤得满满的,让她感受到我们的思念跟旺盛的生命力。
  ※※※※※
  “喂,你以后要做什么啊?”
  建汉有一天在数学课上低头问我。
  “我要做一个很有勇气的男人。”我说,指着自己手臂上的小老鼠。
  “瞎扯,又没有勇气系。我是在问你以后要靠什么赚钱?想念什么?”建汉苦着一张脸,指着黑板上一长串的排列组合算式,说:“我对数字实在不行。”
  “我想考体育系,你也可以考看看啊,我们大概是这里体力最好的,别人在念书,我们都在山里当猴子。”我说。我不只对数字不行,我样样都不行。
  数学老师停下手中的粉笔,瞪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那该死的排列组合。
  “念体育,然后呢?去比十项铁人啊?”建汉失笑,声音压低。
  “不是,我进体育系后,我想练拳击。”我握紧拳头,说:“不觉得一个男人最有勇气的时候,就是站在擂台,额头上的汗珠慢慢顺着鼻子滑过,然后滴到拳套的那一刻吗?”
  建汉一愣。
  “你以为打拳击心心姊姊就会跟你在一起?太扯了,勇气的意思在每一本超人漫画都说得很清楚,就是‘挺身而出、守护心爱的家园’这类的台词啊!你这笨蛋居然还在搞幼稚!”建汉耻笑着我。
  “你不懂什么叫做男人的气魄,漫画里的主角要是没有武功,哪来的台词说要挺身而出?”我耻笑回去:“那你呢?”
  建汉笃定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当警察,先说好,你不可以学我,当一个男人穿上警察制服时,哪个女人不被迷死!”
  我点点头,说:“警察就是那种坏人都死光光了,才会出来充充场面,让电影工作人员的名字打在他们脸上的那种人嘛。”
  建汉正要反驳,脸上的表情却揪然痛苦地扭在一块,原来是经过走廊的可洛从窗户外射了一条橡皮筋在建汉的脸上。
  我们看着走廊,可洛义正言辞地看着我们,比了个“上课专心”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走开。
  那个小鬼头越来越有架式了,可恶。
  “下次去闪电怪客那里一定不带可洛去。”建汉摸着脸,埋怨。
  “嘿,说不定可洛煞到你了!”我故意说。
  这阵子可洛总是爱黏着我们,都不去跟她班上同年纪的女生玩躲猫猫、下跳棋,宁愿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用小石头跟橡皮筋偷袭我们。我想,她非常想要取代、或接近心心姊姊的位置,要不就是煞到我们了。
  “煞你个头,可洛是煞到你才对。”建汉正经八百地说。
  数学老师又瞪了我们一眼,我们只好噤声、趴在桌上睡觉。
正传第十七章
  时间过的很快,心心姊姊在她上大学的这一年里,总共回来看我们十七次,但每一次都没法子待过夜,上一次跟下一次的探访时间也隔的越来越长。
  她太忙了,事情越来越多,家教、社团、打工、课业的事让她的呼吸比以前急促,以前在贫穷的孤儿院从没使用过电脑的她,更为了了解冷冰冰的机器跟网路费了许多时间,她也正在努力存钱买两台电脑,一台给自己,一台打算捐给孤儿院。
  尽管忙碌,然而心心姊姊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开怀,还会带最新的英雄漫画跟超人评鉴杂志给我们,还有给可洛的新衣服。
  我们总是会大大方方地(不需要跷课了啊!)跟虎姑婆院长请假,四个人一起到可以看见孤儿院的后山小草坡上坐着,把握每分每秒拼命讲话。
  “心心姊姊,你这么漂亮又有人缘,在大学里都没有人追你吗?”可洛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看了心心姊姊,又看了我跟建汉。
  我急忙说:“那些死大学生哪配的上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正经八百地说:“当然有啊,我可是很有身价的呢,下学期我还要竞选手语社的社长。”
  建汉自信满满地说:“有也没关系,反正心心姊姊超难追的,他们可有苦头吃的了。”
  心心姊姊佯做惊讶,说:“是吗?我很难追吗?”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都追不到你。”我跟建汉异口同声。
  然后又是一阵夸张的笑声,虽然我笑的很心惊。
  ※※※※※
  闪电怪客并不是个恋爱的好顾问,甚至不是一个好的拳击教练。
  “恋爱啊?这种东西很难掌握的,比连续打倒一百个拿喷火器的歹徒还要困难,这种事不要拿来问我这老头子,写信去问报纸专收垃圾问题的专栏作家比较实在啊。还有,出拳要直一点,才够点力嘛。”闪电怪客萎靡地坐在地上,拿着刚烤好的土鸡腿啃着。
  我抱着沙袋喘气、流汗,才半个小时,我的力气仿佛都跟着碱碱的汗水,从上万个毛细孔泄到地上了。
  亚里斯多德正倨傲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分配着刚刚被他撕裂的三只兔子,几只野狗兴奋、却井然有序地从亚里斯多德的脚前一一叼走被分配到的部份。没有一条狗愿意理会一个正迈向伟大拳击手之路的男人。
  “我的拳头,呼,好像不太有劲的感觉?”我喘着,好累。
  “是啊,我就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你是世界拳王,闪电怪客,甚至是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都市超人,都可以在铃响前敲昏你十次。练拳不能使一个笨蛋变强。”建汉蹲在地上喃喃念着,眼前正晃着警校必考的题库。
  “是吗?”我擦擦汗,看着老态龙钟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从一开始就没鼓励我打拳,我想,毫无疑问,他只要轻轻用手指放电,这个粗陋的沙袋就会劈剥劈剥裂开,还会冒着烧焦的白烟。只要是人类,谁都给KO了。
  “可恶,苦练拳击的心情是你们这些慵懒的人类、超人类所不会了解的。我练的可是勇气!勇气啊!”我抱着沙袋,脚都软了。
  “嗯,加油。”闪电怪客也不扫我的兴,他老是一副关我屁事的态度。然后又开始打盹。
  此时,一颗小石头破空飞近正要进入午后梦乡的闪电怪客,亚里斯多德眯起眼睛,只见闪电怪客的手指慵懒地揉着鼻子,然后食指一伸,小石头便被一团金黄电气给包围住、愕然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掉在地上。
  “一百次也丢不到一次,你还有兴趣继续丢,真是小孩子。”闪电怪客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原来是可洛又发现被我们放鸽子,一个人气冲冲地跑到这里,远远就朝闪电怪客丢石头。她的准头越来越像心心姊姊了。
  “不好笑!”可洛一屁股坐下,瞪着我跟建汉。
  建汉赶紧专心地看题库,而我吐吐舌头,将沙袋轻轻推开,继续练我自创的“爆裂一吨”快拳,脚步随兴地挪动,双拳毫无章法地殴打着没有痛觉的沙袋。
  可洛看着钟摆似的沙袋发呆,亚里斯多德打了个哈欠。连狗都看扁了我。
  “说真的,闪电老伯,你的超能力是怎么来的?教一下行不行。”我一边打,一边喘,一边问。
  “漫画,闪电怪客第一集里面,说你的超能力是下大雨时遭到雷殛所引发出来的?”建汉问。
  “喔?”闪电怪客眯着眼睛,看着手指上的微弱电气兀自缭动着。
  “碰巧你是一个邮差,当时正在大雨中送包裹,其中有一个神秘的快递包裹里装了不明的生化药剂,那生化药剂后来证明是恶魔发明家怪脑博士寄出去的。药剂在雷殛的同时阴错阳差打翻在你身上,跟高压的电气起了古怪的化学反应、并进入了你的体内,大难不死的你从此有了操纵电力的超能力,是这样的吗?”建汉如数家珍地说。
  “乱写,这种瞎掰我听多了,我最红的时候,自己还听过有个报社记者发稿,说我从小就是个爱吃碱性电池的自闭症儿童,吃着吃着,久了就可以发电了。”闪电怪客哈大笑:“结果真的害一堆小朋友去吃电池,天啊。”
  “不然呢?难道老伯你一出生就有超能力了?”我问,右拳挥出。
  闪电怪客胡乱挥挥手,说:“每一个超人最大的秘密,就是当初自己是怎么得到那份奇异的力量。那是超人与众不同的起点,也是弱点,就让它拥有一百种说法吧。”
  我埋怨:“你居然可以眼睁睁看你的仰慕者在你面前练不堪一击的拳击,也不愿意教仰慕者怎么得到超能力?我可以成为你的继承者啊,维护正义本来就是世代交替。”
  建汉听着听着,放下无聊的警校题库,说:“对啊,教一下吧,教我们怎么得到其他超人的超能力也可以,你跟那么多超人英雄都是朋友,一定知道!”
  可洛歪着头,不解:“真不懂,你们男生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毛病,没事要当超人英雄做什么?戴上皮套面具谁也认不出来,晚上偷溜出去行侠仗义,回家蹑手蹑脚的,说不定还会被老婆误会去偷腥、罚跪算盘呢。”
  闪电怪客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前,朝可洛那比了个大拇指附和。
  “啧。”我朝沙袋来一记微弱的上钩拳。
正传第十八章
  钟声响起,无聊的都市历史课终于结束。
  “天,今天才上了第一节课我就超想睡的,我以后要是当了总统……”建汉抱怨着。
  “夏天了,心心姊姊应该快放暑假了吧?应该大二了?”我坐在阶梯上,看着布鞋上的污痕发呆,摸摸头发,鬓角已经长到盖住整个耳朵。
  “嗯……”建汉抬起头,看着我。
  “这个嘛……”我皱着眉头。
  我跟建汉正用眼神沟通、盘算着下一堂的公民课要翘去镇上玩,很快的,沟通有了答案。
  于是,两个人鬼鬼祟祟从教室后的围墙翻出,正要去凉快的后山树林享受悠闲的一整天时,却看见前面十几公尺处有两个九、十岁的小鬼,像登陆月球的太空人探头探脑地跑向后山的树丛里。
  我跟建汉对望了一眼。
  那两个小鬼吆喝了几声,树丛里又远远回应了几声,有男有女。
  依稀,我听见有人在嚷嚷“啊!这里居然有漫画!”,然后又是一阵欢呼。
  我歪着头。连漫画都给挖了出来?
  “看样子,我们的秘密基地被攻占了。”
  我跟建汉猛然回头,可洛妹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俩身后,然后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暴栗。
  “跷课居然敢不找我!”可洛既神气又生气地说。
  “找你打我们吗?”我摸摸头,避开她下一记暴栗。
  我们三个远远看着那群同样跷课出来鬼混的小鬼头,认出是几个低年级的捣蛋份子,都是熟面孔。
  看样子,后山的树丛将被这群童党给占领了,从前的我们说不定也是不小心占领了上一代跷课专家的地盘。什么都讲究世代交替啊。
  “算了,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要去那里。”我说。希望那群小鬼好好保存那些英雄漫画。
  “本来要去哪?”可洛问。
  “镇上。”建汉说完,可洛又是一阵追打。
  我想了想,说:“我看干脆把秘密基地移到闪电老伯的铁皮屋工厂吧,反正我常常到那里打拳,是个让男孩子挥汗如雨、改造成男人的好地方。”
  可洛摆出拳击手的姿势,喝道:“三流拳击手!看你躲得过躲不过我的快拳!”说着,还真的一板一眼地向我出拳,我轻轻松松就躲开她的连环攻击,还故意在她的下巴碰了一下,可洛气急败坏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拧。
  建汉看我们在围墙边玩得太大声,紧张地说:“疯了吗?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吧。”随即贼兮兮地建议:“或者,我们干脆偷偷搭车去找心心姊姊!”
  我一愣,可洛妹妹立刻跳了起来兴奋大叫。
  这一叫,引来了围墙后的高跟鞋声、以及管理员王伯伯的木鞋喀搭声,我们三人赶紧背贴着墙,屏气不动,直到怀疑的脚步声离开、上课钟声响起为止。
  “呼,吓死我了。”建汉吐出一口浊气。
  “刚刚你的建议太棒了,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心心姊姊念的大学怎么走啊?我们也没钱坐计程车。”我说,三人蹲在围墙下。
  “我有钱。”可洛妹妹神秘地笑着。
  “我也有,但是只有三十七块蜘蛛币。”我摸摸口袋,本来只是想跟建汉去镇上看路边马戏、随意晃荡而已。
  “五十一块蜘蛛币。”建汉张开掌心。
  “四百八十八块蜘蛛币。”可洛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跟建汉瞪大了双眼。
  “天啊,你把虎姑婆在院长室放在花瓶底下的钱通通偷走啊?我跟建汉只敢每次偷一点而已!”我觉得好恐怖,可洛迟早会被虎姑婆抓去吃掉。
  可洛飞快地捏了我的脸,说:“谁跟你们一样白痴,这是心心姊姊偷偷给我的零用钱!她吩咐我,我们的年纪都大了,可是你跟建汉还像小孩子一样,只会买漫画这种没营养的报废物,所以她把钱交给我保管,说如果你们有带我去镇上玩,我就可以拿这笔钱请你们吃东西、去看真的马戏团表演、看电影,要是没有,哼!”
  建汉大呼:“真不公平!心心姊姊居然只给你零用钱!”
  可洛简直乐坏了,说:“心心姊姊跟我最好了,你们通通都要接受我的管辖!以后敢再丢下我一个人就试试看!”
  我无辜地举手投降,说:“我们又不同班也不同年级,跷课还特地通知你,那不就什么都翘不成了?跷课是种很随性又高雅的行为,是一种冲动啦。”
  可洛大声说:“我不管!你们想跟我去城里找心心姊姊,就要发誓!发誓以后跷课都要找我,不然就别跷课!”
  我跟建汉面面相觑,天啊,这么霸道?那以后跷课可就麻烦了,得改个名字才行,例如叫“个人课外教学”或“好友教学相长自由行”等名称。
  后来我才知道,可洛会这么紧张、逼我们发誓,其实是孤儿院里的小孩自然而然会有的恐慌。这种恐慌终其一生都像影子般缠着我们。
  “OK,我发誓。”我说,叹气。
  “我也发誓。”建汉无奈。
  可洛得到重大胜利,像个陀螺高兴地跳舞、旋转。
  于是,我们坐上了通往城里的公车。
  找心心姊姊。
正传第十九章
  到了镇上,又转进蜘蛛市市中心,下了公车,我们就迫不及待拦了台计程车。
  “请载我们到市立丹缇尔大学!”可洛第一个跳上计程车,我跟建汉跟着冲进车里。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坐昂贵的计程车。
  司机载着我们在市中心逛着,我们三人有说有笑的,连大胡子司机都被我们感染了喜气,问明了我们坐计程车的理由,爽朗的他立刻说这一程算我们半价,车子后座又是一阵欢呼。
  “城里的人真好啊!”我笑。
  “可不是吗?自音波侠出现之后,那些坏人败类一下子少了好多!每个城市都需要有个像样的城市英雄啊!”司机哈笑。
  我跟建汉相识一笑。
  此时,广播机传来令人错愕的及时新闻。
  “警民连线……紧急播报新闻!请各位市民现在不要靠近蓝蝶百货,蓝蝶百货下的银楼发生恐怖抢案,五名武装的歹徒抢劫得手后遭警方围捕,挟持了一名女人质试图抵抗中,现场枪击声不断……”
  司机的眉头皱了起来,拿起了手机,说:“老林,在线上吗?”
  “在啊。”
  “听到警民连线的广播了吧?要赌吗?”司机。
  “好啊,这次我赌五分钟。”
  “那我只好赌十分钟啰?”司机。
  “一言为定。”
  司机挂掉电话。
  我将头探到前座,问:“你们在赌什么啊?五分钟十分钟?”
  司机哼哼说道:“我们在赌音波侠几分钟内会赶到现场干掉那些杂毛,嘿,屡试不爽,真不晓得那些杂毛怎么还有兴致犯案?”
  天!音波侠!
  我大呼:“啊!蓝蝶百货远不远?请载我们到蓝蝶百货附近,我想亲眼看看音波侠!”
  司机想都没想,说:“不远啊,就在隔壁两条街上,要去的话要快喔。”
  可洛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说:“我们是来找心心姊姊的耶!”
  我着急了,说:“司机先生,音波侠解决这些坏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司机笃定地转头,方向盘往左急盘,说:“最多五分钟!来!我带你们去看吧!这也算是蜘蛛市的观光特色啊!哈!”
  计程车急驶,我跟建汉像疯子一般狂吼,天啊!这次即将亲眼目睹的,可不是过气的垂老英雄,而是英姿焕发的超级偶像啊!
  “咚!”
  突然,车顶一震,计程车的速度稍微挫了一下,司机大叫,指着前方一道蓝色的高速身影,叫道:“刚刚踩过我们头上的就是音波侠!快看!”
  那道蓝色的身影踩着前面一台跑车,随即在空中飞跃起来,直到他又跳上一台公车上!
  音波侠正施展他赫赫有名的“音波弹簧跳”!就在我面前!
  “加油!”我拉下车窗大吼。
  “上啊音波侠!”建汉从另一边车窗大叫。
  终于,司机将计程车停了下来。
  因为,音波侠也停了下来。
  就站在高高的路灯上,戴着蓝色猫耳面罩的脸低垂,蓝色的皮衣在烈日下闪耀着金属光泽,双手摆在身后,食指紧紧相扣。
  凝视着脚下十几公尺外的抢匪,两台警车冒着火、黑烟烈烈作响,十几个警察神经紧张地躲在车后,拿着无线电呼叫救援。
  抢匪手中的女人质正被扼着脖子,另一个人用冲锋枪抵着她的背。
  等等!
  “那不是心心姊姊吗?”可洛惨叫。
  那个遭到劫持的女人质居然是心心姊姊!
正传第二十章
  计程车就停在一群同样好事的车阵中间,远远观望着一场英雄与坏人的对决。
  但,对我们三人来说,那可是毛骨悚然的窒息时刻!
  “不要过来!你再快也没有我的子弹快!”一名抢匪对着路灯上的音波侠大吼,他手中的枪夸张地指着心心姊姊,他的手指一旦扣下板机……
  建汉发抖的声音:“天,音波侠的速度可以追得上扣板机的速度吗?”
  司机也跟着紧张起来:“那个女人质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可洛快要哭了:“怎么办怎么办?那个音乐侠会不会不理心心姊姊?”
  我紧紧捏着拳头。
  心脏已经被无形的怪手捏爆。
  音波侠一动不动,像个默然的蓝铜像,但他的眼睛却穿过脸罩、闪闪发光。
  “所有人通通给我趴下!”为首的歹徒大吼,拿起形状夸张的机械枪往对面的玩具店一轰,绿色的火焰虫弹将玩具店前的“正义队长”铜像炸裂,破碎的铜块四处飞散,许多人赶紧匍匐在地上,许多店家的玻璃橱窗顿时碎落。
  “心心姊姊!”我突然大吼,钻出车子,站到计程车顶上。
  慌张的心心姊姊没有听见我的呼喊,她只是闭上眼睛,嘴里念着祈祷词之类的东西。
  “小鬼,快下来!”司机吓死了。
  “心心姊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吼着。生怕突然失去什么似的。
  “我们想办法引开那群坏人的注意力!让音波侠出手!”建汉也钻出计程车,满头大汗。
  我也想啊,但该怎么做呢?
  继续大吼?然后让他们将炮口对准这边?
  冲过去?让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然后及时躲开可以炸死一百个我的大火球?
  冷汗涔涔。
  音波侠木然地凝视肃杀的劫持现场。
  一个抢匪拿起电孢枪往合围的警车一阵扫射,嚷着:“我们要一台直升机!要雷鸟三型的!可以垂直喷射的那种!给你们十分钟准备!”
  为首的抢匪对着音波侠大吼:“你这个变装狂!快从我的眼前消失!”拿起巨大的机械枪,往音波侠扣下板机!
  威力强大的火焰虫弹呼啸而去,音波侠气定神闲地举起左手,一阵震耳欲聋的怪响让我的耳朵几乎要炸开来时,那枚火焰虫弹在半空中被一团模糊扭曲的“音波裂解”给硬生生“拴住”,然后……
  “放开那个女生,人质对一群害怕没有人质的罪恶者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音波侠左手虚空一拧,火焰虫惨叫一声,连壳带肉被凝结成块的震动音波给碎裂,啪哒啪哒摔在地上。
  那贼首像是早已料到,并不讶异音波侠这家喻户晓的招式,只是冷冷地看着音波侠,其余四个抢匪纷纷抡起手中的怪异武器,将炮口对准音波侠。
  音波侠深深吸了一口气。
  “害怕没有人质?你看我敢不敢杀了她!”贼首大叫,拿出一把左轮手枪。我快要灵魂出窍了。
  正当贼首要朝心心姊姊扣下板机,音波侠突然远远轰出一拳!
  其余四匪也同时朝音波侠开枪!
  我尖叫,建汉跟可洛停止呼吸。
  贼首的左轮枪口冒着白烟,无情的子弹依旧击发出去。
  心心姊姊睁大双眼,伫立在五个倒下的抢匪中间。
  茫然的眼神,胸口剧烈起伏。
  音波侠呢?
  在那一瞬间,他使出我最熟悉的“音波全身盾”,将四匪的火弹震开,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匪徒旁,用击倒骷髅大帅的“碎音拳”将五个人轰倒!
  而心心姊姊举起手,摸着被子弹击发的麻木脸颊,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身炫蓝的音波侠。
  音波侠微笑。
  灰烬、一拥而上的警察、四处响起的欢声雷动、斜对面玻璃帷幕大楼反射的金光闪闪,照耀在音波侠健壮风雅的蓝色身躯上。
  脸罩下的嘴角咧开。
  “你没事吧?刚刚我用了新发明的招式保护你。那是音波防护拳,它可以弹开子弹,但会使你的脸暂时……”音波侠越说越慢。
  “我没事,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心心姊姊摸着麻痹的左脸,辛苦地笑着。
  “我……”音波侠结巴着,一点都不像刚刚大显神威的城市英雄样。
  “谢谢你,你好厉害。”心心姊姊爽朗地拍拍音波侠的肩膀,一下子,心心姊姊又回复到开朗女孩的标准模样。
  “救了你,是……是我的荣幸。”音波侠傻傻地说。
  记者蜂拥而上,音波侠顿时从镁光灯的此起彼落中惊醒,看了心心姊姊一眼,立刻轻轻跃上一旁的梁柱,双手连击天空,飞快踩着“音波凝块”往城市的另一头离去,消失在蔚蓝的空中。
  我站在计程车上,呆呆地看着这幅感人的英雄救美。
  那是一幅,让周遭的色彩灰白、声音顿失的景色。
  心心姊姊,从头到尾,都没听见我的叫喊。
  音波侠走了,也顺手带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展开了,我这辈子最难以想像的、最不平衡的爱情对抗。
  一个英雄,一个凡人。
正传第二十一章
  疯狂上校炸鸡速食店。
  死里逃生的心心姊姊接受记者半个多小时的访问后,一看到我们三个小鬼,心思还来不及想要骂我们跷课,就兴奋地向我们冲了过来,来一个疯狂的大叫跟拥抱。
  然后我们就被心心姊姊拉到这里,她打工的地方之一。
  “快吃快吃!我今天心情超飞扬的喔!趁我还没破产快吃快吃!店长跟我很好,打七折!”心心姊姊的笑容好灿烂。我们三个小鬼的头都被摸一千次了。
  “心心姊姊!我好想你呦!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可洛将头塞在心心姊姊的怀里,像打洞机般钻着。
  “我也是,心脏都会从嘴巴里吐出来了。”建汉抓着胸口,脸上却很兴奋:“不过看到音波侠真人打败坏蛋,哇!真的是不虚此行!”
  “不虚此行个头,我们是来看心心姊姊的,心心姊姊没事最重要了。”可洛不知哪来的橡皮筋,往建汉的脸上一弹,建汉嘻嘻一把抓住。
  我有些恍神地将吸管插在鸡腿上。
  “喂,吸管是插在可乐上的,不是鸡腿,不要让别人以为孤儿院的小孩都是白痴。”建汉糗着我,我却只能勉强挤着笑容。
  建汉这家伙的反应神经真是迟钝。
  “刚刚我一直在祈祷,连呼吸都忘记了,呼,现在觉得世界好美,一切都好像重新开始的新鲜样子。”心心姊姊摸着可洛的头发,闭上眼睛,却连眼角都在笑。
  我也有同感,世界在一瞬间全变了。
  “心心姊姊,你还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英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嘛,哈。”心心姊姊睁开眼睛,没有回答,只是拿了薯条就往嘴里塞。
  “天啊!心心姊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只音波侠了吧?”建汉震惊,他果然是个笨蛋。
  心心姊姊古怪的表情,说:“哪有人这么快就喜欢另一个人?吃东西吧!”
  我呆晌了半天,心心姊姊这古怪的表情我从来没看过。
  “我觉得他那件衣服很好看,很配他的肌肉,一块又一块的……”可洛滔滔不绝演讲,跟心心姊姊讨论起音波侠的蓝色劲装。
  “他的肌肉好像不会太大块,像健美先生那么夸张喔?要不然穿紧身衣的话反而不好看。”心心姊姊。
  “对啊,他蛮有品味的,没有批老式英雄千篇一律的披风,不然就少了很多感觉。”可洛。
  “对了,他的猫耳脸罩也很有型说,没想到真人反而没有漫画里的样子好笑,漫画里的他长得好畸形啊。”心心姊姊大笑。
  我在一旁越听越是心里发寒。
  “对了,音波侠不是你最崇拜的偶像吗?你讲一下他刚刚用的那些招式好不好?每一招都要解释清楚喔。”心心姊姊热烈地看着我。
  我勉强清清喉咙,说:“他可以控制声音,甚至还可以用特殊的频率让附近的空气强烈震动,甚至可以产生区块音爆还是超能量声波等等,其实他这些能力也不算很强,在超人评鉴杂志的比较里面,闪电怪客巅峰时期的总分,甚至还赢过音波侠,而他的超能力创见在于他能够将声音……”我含糊不清的解释着,但不管我如何在言语中加入主客观的贬抑,心心姊姊却是越听越入神。
  她歪着头,吸吮着可乐。
  “好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够控制声音呢?声音?好奇怪的能力。”心心姊姊前所未有对城市英雄的超能力感到兴趣。
  “闪电怪客也很了不起,他可以操纵电流耶!还记得他那天那招大决技吗?轰的一声啊!”建汉也加入战局。旗帜分明。
  “他那招新的技巧,弄的我到现在脸都还麻麻的说,耳朵还会嗡嗡叫。”心心姊姊掐着左脸,好像被亲了一下似的。
  那招一定是音波侠将一团防御性的震动音波打在心心姊姊的脸上,才使得子弹撞上震动音波后摔在地上。有了这招,再将能力范围加以改良的话,音波侠将来在超人评鉴杂志的“拯救人质的成功率”数字上,一定会拿下很高的分数。然后超越一堆分数本来比他高的英雄。
  我无法想像。
  好糟糕的失落感。
  “下次我有机会再遇见他的时候,我一定会帮你要签名的!”心心姊姊向我比了个胜利手势。
  “谢谢。”我居然道谢。
  “那,我也要一份!”建汉的眼中发出光亮。天啊,他真的是个白痴!
正传第二十二章
  当天晚上,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眼前居然坐了个叨叨絮絮的老太婆,定神一看,竟然是虎姑婆在训话。
  怪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是了!后来心心姊姊在炸鸡店里一直询问音波侠的机机歪歪时,我的灵魂就不知道下沉到哪里去了。
  “你们三个,尤其是可洛,心心一走了,你们就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就跷课、消失、藐视政府辛辛苦苦为你们安排的免费教育课程,通通变成野孩子了!绥苇孤儿院的宗旨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虎姑婆用力拍着檀木桌子,怒不可抑。
  “我们本来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建汉偷偷喃喃自语。
  看着虎姑婆不断又不断重复我早已听过一百万遍的精神训话,我心中想着的,却是心心姊姊热忱地询问我最大偶像时候的表情。
  后来心心姊姊带我们去参观她念的大学,参观她的宿舍时,我的身体里一直空空荡荡的,建汉、可洛、心心姊姊聊天说的语句一字字轻易穿透我的身体,到最后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孤儿院的都没有印象。
  原来灵魂真的有重量,而且很重很重,一旦灵魂从心里自鼻孔被吹出来后,一个人就会变得好轻好轻,轻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存在的。
  “你们要自爱,要让别人看得起你们,就一定要努力用功读书才行,像心心,她以前虽然贪玩了点,可是心心很有上进心,听我的话努力将课本背得滚瓜烂熟……”虎姑婆越说越尽兴,口水都喷到我的脸上。
  虎姑婆院长还是那一套,任何问题的解决方案通通是努力用功读书,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真理都藏在厚厚的书堆里,只要花时间一页接一页翻下去,考试分数越高,人生就会越圆满似的。
  但是眼前这个恣意胡说八道的老太婆能够说服用功读书可以赢得心心姊姊的芳心吗?可以吗?用功读书能够使一个人看起来勇气十足?十足到超过面对武装暴徒面不改色的音波侠吗?这个城市里有那么多学识丰富的博士,却只有一个音波侠,念书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与众不同吗?#p#分页标题#e#
  “可以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虎姑婆诧异地看着我,昏昏欲睡的建汉跟正低头玩着新鞋子的可洛也看着我。
  “可以什么?”虎姑婆。
  “如果我努力用功读书,心心姊姊就会喜欢我吗?”我认真地问。
  虎姑婆茫然看着我,说:“努力用功读书就对了。”
  我当时紧握着拳头的心情,至今依然轮廓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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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变强。”我说。
  “嗯。”闪电怪客没有理会,手指放电点燃了手中的一卷烟草。
  “一个凡人可以变强吗?”我说,看着躺在地上的亚里斯多德。
  亚里斯多德霸气十足地瞪着我,身上数十条怪异的疤痕散发出青色的淡光。他是条强狗,一定不明白我的心情。
  “那会很辛苦喔。你得像蝙蝠侠一样,将脆弱的自己用几千万美金研究出的铁壳子包住,还得搞来一台像百宝箱一样的屌车。最后蝙蝠侠在超人评鉴杂志还敬陪末座,甚至输给了番茄小子。”建汉发表他该死的意见。
  “爱可以让一个人无敌。”我坚定。
  “谁说的?”可洛举手。
  “波士顿的已故城市英雄,爱情无敌人。”建汉代替我回答。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看着自己的拳头。
  闪电怪客只是抽着他的卷烟,跟亚里斯多德眺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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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
  从此以后,我打在沙袋的每一拳,都是如此强而有力,如此刚毅果决,听沙袋哀嚎的声音就知道,积贮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肌肉里的东西是多么扎实。
  每天上课的时候,我都在桌子底下翻着邮购来的“拳王一百种可靠的姿势”和“拳击超人的必杀技重点分析”、“你不可不知道的新型上勾拳”三本书,下课就在走廊上模仿书上的出拳照片矫正我的姿势和步伐,然后偶而跷课去后山的铁皮屋打沙袋,连时常睡眼惺忪的闪电怪客都啧啧称奇我的进步。
  另一方面,每天黄昏时,我就会忍不住看着心心姊姊的照片,然后绕着孤儿院跑上五十圈,大约是五千公尺的距离,训练肺活量跟体力,还有拳击手最重要的耐力。
  不管是下雨天,台风天,我都禀持着“爱可以无敌”的箴言,让我的脚步越迈越大,到最后连一万公尺我都不看在眼里。碱碱又滚烫的汗水让我的眼睛睁不开时,我才感觉到“强”的梦想又靠近了我一些。
  晚上睡觉前,建汉躺在床上背警校题库时,我就单手在冰冷的地板上做扶地挺身,一边看着地板上摊开的,心心姊姊捎来的照片跟信,单手从五下做到十下,然后从十下做到二十下。
  “说真的,你在折磨自己的时候还真有一套。”建汉躺在床上看题库。
  “追到心心姊姊的,一定是我不是你。”我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比你努力一百倍。”
  “爱情不是努力可以得到滴。”建汉若有所思地说。
  那种丧气又笨的话,我从左耳听进去就立刻从右耳飞出来,完全影响不到我。
  慢慢的,慢慢的,单手扶地挺身从二十下慢慢拉长到惊人的一百下时,我已经十八岁,心心姊姊寄来的信已经叠得满书柜。
  于是,于是时候到了。
  我跟建汉背起简单的行囊,站在橘黄夕阳下的孤儿院前,看着自己的脚步终于脱离了孤儿院斜斜长长的影子。
  这一走,我们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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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一定要在外面等我!别丢下我!”
  可洛哭得眼睛都肿了。
  十七岁的可洛,可是孤儿院人气最高的孩子王。
  “等你。”建汉帅气地拨着自己的头发。
  “放心吧,谁也摆脱不了你的。”我开玩笑,搭上建汉的肩膀。
  然后新的传奇即将诞生。
正传第二十三章
  出了孤儿院,我跟建汉租下一间又破又烂下雨又会漏水的小屋子,很快就安顿下来。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加甜美的,我们渴望已久,所以自由并未带来茫然失措的不安。
  自由就是解放,一种纯粹的感觉,当我们走进这间霉味十足小租屋的瞬间,连呼吸都感到特别舒畅。
  “义智,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心心姊姊?”建汉擦着桌子。
  “警官考试放榜应该是三天后吧?你一定考得上,到时候再找心心庆功吧。”我说,尝试修补天花板上的裂缝。
  “你改口叫心心姊姊叫心心?”建汉啼笑皆非,从行李中拿出笔跟信纸,将我们现在的住址写给仍活在虎姑婆地狱的可洛。
  “是啊,我十八岁了,她实在不能把我看作小孩子了。我自己必须调整心态,要追心心可不能在称呼上让自己矮了一截。”我笑道,天啊,这裂缝大的好夸张,不难想像下雨时我们必须在室内撑伞的窘状。
  “你看我们把天花板重新砌一遍怎样?”建汉提议。
  “嗯。”我思索。砌天花板需要钱,可我们几乎把所有的钱花在房子的订金上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考上蜘蛛市的警察学校,到时候我就会有钱补天花板了。”建汉看出我的心思。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其实连那扇锁不起来的烂门也应该换掉。
  “我也该去找拳馆了。”我说:“依我自己评估,我应该能够直接上场比赛,赢得奖金,开始我的拳王之路。一般拳馆的练习我早就做过上千次了。”
  建汉鼓舞我:“你一定行的,你比以前壮好多。”用拳头敲着我的二头肌。
  我点头:“而且我有必杀的绝招。爱。”
  建汉哈大笑:“等你拿到比赛奖金,我看我们干脆换间正常一点的房子,不要再修天花板、修门、修马桶了。”
  当天晚上我跟建汉就去市区找拳馆,看看哪一间拳馆有幸迎接未来的拳王,找着找着,市区里倒有几个附设在健身房的高级拳击俱乐部,但我居然被拒绝了三次,理由分别是:
  “对不起,没钱就不能入会。”
  “很抱歉,本拳击俱乐部仅供一般运动和健身使用。”
  “抱歉啊,这里可是奥运拳击选手培训中心,你连踏进门的资格都没有,先去拿几个冠军再说吧!”
  我都是耸耸肩走开,往下一个可能的拳馆走去。跟这些太高级的人讲话真是有够累的,原来这个世界有相当多的人闻起来都跟虎姑婆一样。
  “一开始起步总是这样的,不如我们挑间看起来烂一点的打起。”建汉停下脚步,指着旁边昏黄的灯光。
  我们身处肮脏的小巷里,一间破旧的小拳馆前。
  我抽动鼻子,那是发烫汗水的味道。
  还有结实、剧烈的碰撞声。
  “嗯,完全同意。这里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说,迈步进去。
  小拳馆里顿时安静下来,四周的汗水仿佛在瞬间被蒸散成无形的压迫感,七双眼睛打量着我跟建汉。
  练拳的汉子尽管集中力超强,但也同样敏感,特别是在挥拳的时候。因为我也一样。
  “你是?”一个教练般的中年人看着我,手里还拿着手臂护垫。
  我鞠了个躬,彬彬有礼说道:“你好,我叫王义智,是想来参加这间拳馆的练习,以后也想参加比赛。”
  一个站在垂吊沙袋前的高大男子好奇地看着我:“小弟,你几岁?”气喘吁吁。
  我毫不回避他质疑的眼神:“十八。”这个年纪拿来打拳击正好。
  躺在举重机前的胡子大汉闭着眼睛说道:“你大概一百七十四公分,可你太瘦了,我看你才七十公斤左右吧?这个体重在以前可是轻量级的,但在今天,你会被打得很惨啊。”声音很开心,好像已经看见我的惨状。
  然后,四周刻意压抑的宁静顿时松懈了,举重的举重,跳绳的跳绳,挥击沙袋的挥击沙袋,撕裂空气的声音又像我没进来之前一样。
  我知道十年前拳击规则大幅修改,在今天的拳坛完全按照身高来评定量级,每十公分一个量级,简单明了,但是当体重不再是核定量级的标准时,许多夸装的肌肉男便横行在拳击场上,让蛮力主导一切。
  以我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自然被排在“鲨鱼级”中,在这个不愉快的量级里面到处都是满脸横肉、八十五公斤以上的叔叔伯伯戴着拳击手套在场上打人。
  “我愿意吃苦。”我笃定地说:“而且我愿意赢。”
  但我的声音已经淹没在爆发汗水的噪音中,没有人有兴趣听。
  “怎办?”建汉深深吸了一口气,替我难堪。
  我脱掉上衣,紧咬牙齿,走向一个被所有人冷落的上下双吊带沙袋前,默默殴打它,就像我在闪电怪客面前所作的练习一样。
  但没有人在意我在做什么,把我当成空气。他们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连尝试撵走我都没时间。
  建汉在门口尴尬的看着,我用眼神示意他先走,他明白我想长期抗战的意思,于是搔搔头离去。
  我看着建汉的背影,想起他是我的情敌,想起了心心。
  “想要变强没有第二条路了。”我心想,大喝一声,照着邮购书籍“拳击超人的必杀技重点分析”中所说的出拳姿势一次次挥出,什么“螺旋桨拳”、“钻石一击杀”、“血腥三重奏”、“横扫千军五式”,有如华丽的大招式集锦。
  自顾自的,我也打得很开心。毕竟在我们那间烂租屋里可没法子吊沙袋,天花板会整个摔下来的!何况,沙袋也很贵,好不容易没有人阻止我,我可要尽情舒展身子。
  突然一阵哈大笑。
  “小鬼!”那个正在举重的胡子大汉笑岔了气,将手上的沉重哑铃放下,走到我面前。
  我没有停手,但眼睛看着他。
  “那本邮购我也有买,哈!你这个小子还真是有趣,居然会去买过气的拳击超人写的书。”胡子大汉一身汗臭,但笑的很爽朗:“我还以为只有像我这个年纪的大叔才会喜欢已经退休好几年的拳击超人啊。”
  我承认:“因为那本邮购书很便宜,我才会买它的。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拳击超人,因为他使用超能力才可以挥出那么厉害的拳头。”
  胡子大汉愣住,瞪大眼睛,随即哇哇大笑:“哈,你还蛮有趣的喔,如果你真要打拳的话,我可以亲自教你,行不行啊老板!”
  “随你便。”一个挥舞着手臂护垫的中年人应道。
  “听到了吧,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老板了,我可是挑战过拳王腰带十一次的硬汉,鼎鼎大名的布鲁斯!你可要咬紧牙关,好好跟上我地狱般严酷的练习啊!”胡子大汉布鲁斯振奋精神,连我都感染到他的笨蛋气质。
  从此,我就跟了一个最没有前途的准过气拳手,准备从狭小的街头拳击台打到灯光灿烂的竞技场,跟每一任的拳王一样。
  然后,赢得心心的芳心。
正传第二十四章
  布鲁斯是个籍籍无名的传奇人物。
  足足有一百九十三公分的布鲁斯,原本是“蓝鲸级”的拳击选手,但是他从踏进拳坛开始,就没打过一场“蓝鲸级”的比赛。
  因为布鲁斯拥有非常傲人的体格,以及被喻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格斗天才,而他的傲气偏偏也比别人多一倍,所以他打从十八岁加入蜘蛛市城里最大的“斯巴达克拳馆”后,就一直跟两百公分以上的最终级量级:“暴风级”的选手练习,十九岁那年,布鲁斯更破天荒申请从“暴风级”的正式比赛开始打起,震惊拳坛!
  “当时我可帅得很!一开始就来个二十连胜,其中十七场KO对手!哈!一路打进四强赛才输掉。”布鲁斯看着我打拳,一边在旁边演讲着。
  “这么强?”我感到诧异,这种成绩真的很惊人!
  “是啊,第二年我再接再厉,一路打进了冠军赛,当时的暴风级拳王你猜是谁?是一百三十公斤重的拳魔流矢冢啊!你老板跟他打到九局下半,才被他用积分获胜,哈!算他运气好,躲过我倒数三秒的下勾拳!”布鲁斯大笑。
  我停下殴打沙袋的拳头,张大嘴巴:“如果你打蓝鲸级的比赛,不就早拿下了拳王?”
  布鲁斯不屑地说:“哼,那种小一号的拳王腰带有什么好拿的?打架哪有不争最强名号的道理?当时流矢冢跟我缠斗到第九局的诧异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咧!想起来才值得!”
  一个正在跑步机上练跑的男子应声道:“老布,你的风光日子早过啰!”
  布鲁斯点点头,也没有否认,说:“小子,你别停下来,你继续打,我继续说。”
  我愣着头,说:“你是不是应该教我一点挥拳的技巧啊?”
  布鲁斯不屑地说:“靠,打架讲什么狗屁技巧?强的人自然就会赢,你想办法把自己连到最强就对了,随便挥一拳都可以吓死人。”
  我吓坏了,这个人难道只是个打架狂?
  我愣头愣脑地继续殴打沙袋,听布鲁斯继续演讲他的丰功伟业。
  “后来的十年里,我连续闯进了拳王腰带争霸战十次,吓坏了一堆暴风级的肥猪。当时我的迷可多了,偶而我还会收到别的城市的邀请,去打打人兽大战,靠,老虎啊狮子啊大狗熊啊,我都打过好几只!每天回到旅馆休息时,都有我的迷躺在床上等我操她,哈!”布鲁斯真的笑得很畅怀:“拳魔流矢冢也因此跟我缠斗了整整十年,打到他退休为止,他说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跟我打了,因为他平均三回合半就可以解决其他的对手,但对上了我,十一次都打到九回合下半,累都累死了,而我下巴硬,只被他KO过四次,靠,四次!”
  我脑子很乱地挥击着,天啊,这么疯狂又强悍的家伙居然是我老板?
  “可惜啊!后来我三十一岁以后,体力变差了,反应还真有些迟钝,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太大意了,居然被街头混混朝这里开了两枪,挪!你看!”布鲁斯指着腰际上的巨大创疤,我看了心惊。
  “受伤之后,靠,我挥拳太多太猛时,我的腰就好像被电到一样,痛都痛死了,慢慢的我只能打进四强、八强、十六强,最后有连十六强都打不太进去耶!”布鲁斯好像说到一件很爆笑的事,自顾自捧腹大笑。
  突然,整个拳馆都爆出大笑,我反而觉得尴尬。
  布鲁斯笑红了脸,拍拍我的肩膀说:“别介意,打架本来就是这样,我现在可是三十八岁了,居然还能在暴风级里打架,已经是超级怪物了!哈!”
  “所以老布被斯巴达克拳馆踢了出来,跑来我们这间又破又烂又臭的小拳馆啊!人生就是这样。”正在指导挥拳的中年人莞尔说道。
  “老布现在可是没什么人注意的小拳手啊,过了巅峰就是这样,你以后也要习惯啊。”
  我突然想起了闪电怪客。
  他一样过了巅峰期,一样被人遗忘。
  我忍不住问:“老板,你为什么不回去蓝鲸级里打拳?现在你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拿下拳王腰带啊?”
  布鲁斯挖着鼻孔,说:“靠,你老板是打架不是打拳,在蓝鲸级里打,打赢了也没意思。拿下暴风级冠军的蓝鲸级选手,那才是拳坛永远的记录。告诉你,只有最强中的最强才会被记得,就像蜘蛛人一样。”
  我完全同意。
  幸好,我的目标不是成为什么最强。我的目标只是在成为最强的过程中,找到一种叫做“勇气”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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