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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8-29 15:18
  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  曹雪芹与《红楼梦》  《红楼梦》是中国典长篇小说中最优秀的作品,是悠久灿烂的中华文化的杰出代表,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珍品,也是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的骄傲。  《红楼梦》故事被作者曹雪芹隐去的时代,其实就是他祖辈、父辈和他自己生活的时代,即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这是我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清帝国的鼎盛时期,然而
  望故乡兮何处?
  倚栏杆兮涕沾襟。
  山迢超兮水长,
  照轩窗兮明月光。
  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子之遭兮不自由,
  予之遇兮多烦忧。
  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无尤。
  人生斯世兮如轻尘,
  天上人间兮感夙因。
  感夙因兮不可惙,
  素心如何天上月。
  [说明]
  黛玉得宝钗书、诗后,也赋四章,翻入琴谱,以当和作。妙玉与宝玉走近潇湘馆,听得叮咚之声,便在馆外石上坐下,听黛玉边弹边唱此曲。
  [注释]
  1.萧萧——寒风之声。
  2.涕——泪。
  3.迢超——高远。藤本、王本作“迢迢”。
  4.寐——睡着。
  5.子——你。古代对对方比较尊敬的称呼。
  6.之子——这个人,那个人。《诗 》中常见,如“之子于归”。焉,语助词,无义。
  7.思古人兮俾无尤——语用《诗·邢风·绿衣》:“我思古(故)人,俾无訧(尤)兮。”古人,本指故妻。俾,使得。尤,过失。本说“故妻能匡正我,使我无过失。”在这里则说思念老朋友,但凑泊“经”语,补纳痕迹显著。
  8.斯世——这个世界上。
  9.夙因——所谓旧缘。迷信宣扬恩怨聚散、生死祸福皆前世因缘所定。
  10.惙——通作“辍”,停止,断绝。
  11.“素心”句——此诗每章都用平声协韵,这一章末句本来也应用平声字与一、二句“尘”、“因”相协,现在转而用入声字“月”,与“惙”协韵,打破了常格。这种出人意外的换韵方法,在古体诗中多用以表现一种激越或突变的情绪。所以书中妙玉说:“如何忽作变徴(音止,五音之一)之声!”后两句用曹操《短歌行》:“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的意思。
  [评说]
  前八十回黛玉之作多写环境的严酷无情,如春花遭风雨摧残之类,与人物的思想性格扣得比较紧;这里所写秋思闺怨,如家乡路遥、罗衫怯寒等等,多不出古人诗词的旧套,在风格上也与宝钗所作雷同。这些都反映了原作和续作在思想基础和艺术修差上的差别。
  诗的后两章明说宝钗,暗指宝玉,但以宝钗与宝玉二人作表里未必恰当,因为两人所代表的思想是完全对立的,同用“不自由”、“必相投”之类的话,就容易模糊原作的思想倾向。末章叹人生变幻、一切都是前世命定。
  妙玉听琴,如果只限于写她深通乐理,知曲调过悲关系到人的气质,倒是合情理的。现在写她先听“变徴之声”讶然失色,又听“君弦”崩断,起身就走。宝玉问她怎么了,她只回答说:“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这就过于神秘化了。旧小说中多有“屈指一算,大惊失色”或“天机不可泄漏”之类的俗套。妙玉的形象本来是刻划得很现实的,而续书者却未能免俗,在这位世俗的道姑头上也画上了这道光圈,这实在是不合理的。
  悟禅偈(第八十七回)
  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
  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
  [说明]
  惜春听说妙玉坐禅中了“邪魔”,叹息她“尘缘未了”,便想自己若出家时定能“一念不生,万缘俱寂”,于是口占了这一偈。
  [注释]
  1.“大造”二句——神力创造万物本无迹可寻,什么是应该留恋的呢?大造,佛教鼓吹佛法无边,能造大千世界,故称大造。
  2.“既从”二句——禅宗的答问中本有“从来处来,向去处去”的机锋语。两句套此,说人的生来既是从空到有,那么他也应向空门去寻求归宿。其实,物质不灭。空能生有,有皆归空是宗教的思想观念。
  [评说]
  说妙玉欲念未尽,所以内虚外乘,先中邪魔,后迫劫持,说惜春能领悟万境归空的禅理,暗示她与佛门结有夙缘等等,都是离开了她们所处的社会地位,特别是离开了当时大家庭的衰败过程,孤立地来描绘她们的思想、遭遇和生活道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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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江南·祝祭晴雯二首(第八十九回)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实时休。孰与话轻柔?
  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象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
  [说明]
  天气转冷,茗烟到学房给宝玉送衣,拿来了晴雯补过的雀金裘。宝玉见物伤感,关了门,点了香,摆好果品,拂开红笺,口祝笔写道:“怡红主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几来飨!”接着写了这两首词。
  [注释]
  1.绸缪——情意深长。这两句头三字相连,容易产生歧义,使人误以为“意绸缪”者是“随身伴”,其实是说宝玉对随身之伴晴雯情意绸缪。
  2.孰与话轻柔——跟谁再去轻声柔语地谈心呢?
  3.怀梦草——传说中的异草。伪托东汉郭宪的《洞冥级》中故事:汉武帝思念死去的李夫人,想重见其容貌而不可得,东方朔献异草一枝,让他放在怀里,当夜就梦见了李夫人。因而有怀梦草之名。
  4.翠云裘——指雀金裘。
  [评说]
  曹雪芹的“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一节当然是写得出色的。但是,后面是否有必要用“人亡物在公子填词”来旧事重提呢?续书者认为这样的呼应可以使自己的补笔借助于前文获得艺术效果,所以他仿效“杜撰芙蓉诔”的情节,也焚香酌茗,祝祭亡灵,并填起《望江南》词来了。这实在是考虑欠周。他没有想到在鲁班门前本是不该弄斧的。有《芙蓉女儿诔》这样最出色的淋漓酣畅的奇文,两首轻飘飘的小令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它的命意、措辞又如此陋俗不堪!如果晴雯有知,听到宝玉对她嘀咕“孰与话轻柔”之类肉麻的话,一定会像当初补雀金裘时那么说:“不用你蝎蝎蜇蜇的!”原作之所缺是应该补的,但原作写得最有力的地方是用不着再添枝加叶的。
  赞黛玉(第八十九回)
  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说明]
  这是形容黛玉美貌的话。
  [注释]
  1.亭亭——高高地站立着的样子。玉树,喻身材美。语用杜甫《饮中八仙歌》:“宗之萧萧美少年,学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2.冉冉——亦作“苒苒”,柔弱的样子。
  [评说]
  时到如今,再从宝玉眼中看出,是多余的。语言之庸俗令人几不可耐。续作者以为是在赞美黛玉,其实,连宝玉都被他丑化了。
  黛玉照镜(第八十九回)
  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说明]
  这是续作者叹黛玉病中照镜、顾影自怜的话。
  [注释]
  1.春水——喻镜子。
  2.卿——对人的昵称。这里指镜 中形象。
  [评说]
  这两句诗是从明代风流故事中抄来的,写在这里以充小说文字,这也是续书者的故伎。故事原出明代支小白(如增)《小青传》:小青乃武林冯生之姬妾,姓不传(一说与生同姓冯,因讳之),早慧,工诗词。十六岁嫁冯生。生妇奇妒,命小青别居孤山。有杨夫人者劝小青别嫁。不从,凄惋成疾。命画师画像,自奠而卒,年十八,葬西湖孤山。姻戚集刊其诗词为《焚馀草》。这里续书者所取两句,即其临池自照瘦影后所作,流传颇广,明代徐翙取诗意作《春波影》杂剧演其事。小青故事又见于明代陈元明所作之传,后张潮《虞初新志》亦记其事,姚靖增修《西湖游览志》及《西湖志》等皆载入。阿英《小说闲谈》更辨其事之有无。所传冯小青全诗说:“新妆欲与画图争,知在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红楼梦》的续作者摭拾此类,滥竽充数,假托原作,这实在是曹雪芹的不幸。
  叹黛玉病(第九十回)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
  [说明]
  黛玉窃听得雪雁与紫鹃的谈话,说什么王大爷已给宝玉说了亲,便心灰意冷,顿时病势沉重,后来知是误会,病也就逐渐减退。故续作者发此感叹。
  [注释]
  1.“解铃”句——明代瞿汝稷《指月录》:法灯(泰钦和尚)性格豪放,不干正事,众人轻视他,只有法眼禅师对他很器重。一天,法眼问众人:“老虎脖子上拴的金铃,谁能把它解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这时,正好法灯过来,法眼也把这个问题问他,法灯回答说:“拴上去的人能解下来。”法眼一听很高兴,就对众人说:“你们以后别再轻视他了!”后来就把法灯的回答概括成“解铃还是系铃人”,成了一句成语,用以说谁惹出的事还该由谁去解决。
  [评说]
  据脂评提示,曹雪芹原稿中黛玉“  泪尽”而逝在先,宝玉成亲在后,当然不会有续书中宝玉忽然痴呆、随人家移花接木的事(二十回脂评说,宝玉与宝钗后来“成为夫妇时”有“谈旧”的事),写法要现实的多。可见,把黛玉疑心宝玉定了亲,或者知道宝玉将娶宝钗作为致她于死命的唯一的原因,并不是曹雪芹的原意。《红楼梦》虽然写了很多儿女情事,但并不以爱情为中心,也不是一本鼓吹“为爱情而生,为爱情而死”的书,它的思想要深广得多。试想,宝玉挨了一顿板子,黛玉就流了多少眼泪!何以知道她后来的“泪尽”,不会是因为眼看宝玉受更大的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呢?黛玉的思想应该也是有所发展的。只限于描写黛玉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上为自己而悲伤,这只能证明续书者的思想境界是不高的。
  感怀(第九十回)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
  [说明]
  邢岫烟家境贫寨,来贾府后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不太好。其末婚夫薛蝌为之而有牢骚,又觉得自已也不得志,就混写了几句诗“出出胸中的闷气”。
  [注释]
  1.枯鱼——喻人困顿无助,陷入绝境。语出《庄子。外物》:“早索我于枯鱼只肆。”庄子寓言说:远水不救近渴,等远水送到时,活鱼因失水早变成店铺里卖的干鱼了。
  2.索居——独居,离开朋友而居。这里说他俩未婚,还不能住在一起。
  3.清虚——高天,喻能享富贵尊荣的地位。
  [评说]
  续作者是把邢岫烟、薛蝌作为夏金桂、宝蟾的对立面来描写的。前者是所谓正派人,后者淫邪。写淫邪比较生动(有人已指出它是有所模仿的),写正派就没有生气,面目也跟这首诗差不多。如果那这首诗与第一回中贾雨村中秋对月所咏二诗一联比较一下,我们就会发现薛蝌与贾雨村思想上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曹雪芹写的是一个尚未发迹的野心勃勃的官僚政客,而高鹗写的则是所谓“秉性忠厚”恪守社会道德的不得志的正人君子。这种截然相反的情况,我们也只能从原作者和续作者的思想观点根本不同上去解说。
  答黛玉禅话(第九十一回)
  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
  [说明]
  这次谈禅并不因现实的烦恼而起,是宝玉与黛玉谈话中偶然引起的。宝玉说黛玉性灵强,前年和自己说几句禅话自己竟对不上来。黛玉一听,乘机又对宝玉“口试”了:“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没遮拦地提出了诸如此类的一连串问题。宝玉答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意思是只和你一个人好。黛玉说:“瓢之漂水奈何?”——好不成,怎么办?宝玉说:“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不是好不成,是心不坚。(套用惠能和尚所说“不是风动,不是旛动,仁者心动”的禅语)。黛玉又说:“水止珠沉,奈何?”——我死了,你怎么办?宝玉就引了这两句诗来回答她。
  [注释]
  1.“禅心”二句——意思是:我决心去做和尚,不再想家了。上句见于《东坡集》及《笤溪渔隐丛话》:苏轼在徐州时,参寥(道潜和尚)从杭州特地去拜访他。在酒席上,苏轼想跟参寥开开玩笑,就叫一个妓女去向他讨诗。参寥当时就口占一诗说:“多谢尊前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春风上下狂?”禅心,出家人的心。沾泥絮,沾在泥上的柳絮,喻自己万念俱寂,不会再作轻狂之态了,即其末句所言。下句见《异物志》:“鹧鸪其志怀南,不思北徂(往),南人闻之则思家,故郑谷诗云:‘坐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席上赠歌者》)”唱鹧鸪,因唐时有“鹧鸪天”之曲,故曰“唱”。续书者为了能与上一句“沾泥絮”之喻相连,遂改“唱”为“舞”,若非削足适履,岂另有妙解?!
  [评说]
  二十二回中黛玉问宝玉:“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你有何贵?你有何坚?”语浅而意深,难怪宝玉答不上来。这一次恰恰相反,话倒好像很玄,什么“弱水三千”啦,“瓢”啦,“水”啦……意思无非是那么一点,所以宝玉“补考”顺利通过。上一次是谈禅,这一次则是用一些佛语、诗句来遮羞的说爱。他们谈完之后,续书者还让老鸦“呱呱”的叫几声,那也无非是利用迷信观念说,一个死定了,一个和尚做定了。虽然回目上有“布疑阵”三个字,实在是可以一眼看穿的。
  荐包勇与贾政书(第九十三回)
  世交夙好,气谊素敦,遥仰襜帷,不胜依切!弟因菲材获谴,自分万死难偿,幸邀宽宥,待罪边隅。迄今门户雕零,家人星散。所有奴子包勇,向曾使用,虽无奇技,人尚悫实。倘使得备奔走,糊口有资,屋乌之爱,感佩无涯矣!专此奉达,余容再叙,不宣。
  [说明]
  甄宝玉的父亲甄应嘉是贾府世交,因获罪抄家,贬往边地,写信给贾政推荐他的家仆包勇前来投靠贾府。
  [注释]
  1.气谊素敦——情谊一直很深厚。
  2.仰——仰慕。襜帷——古代车子上的帷幕,王公贵族所用,后用为称人之敬词。这里指贾政。
  3.菲材——才能薄弱。获谴——遭到朝廷的责罚。
  4.自分——自己估计。
  5.幸邀宽宥——幸而得到从宽处理。
  6.待罪边隅——迁徙到边远的地方。“待罪”是“居住”的自谦说法。
  7.所有奴子——我的家仆。
  8.悫实——老实。
  9.倘使得备奔走——如果使他能供你差遣之用。
  10.糊口有资——俗谓能挣得一口饭吃。
  11.屋乌之爱——也叫“爱屋及乌”。语本《尚书大传》:“爱人者,爱其屋上之乌。”乌,乌鸦。后用以说因为爱一个人,就连带爱跟他有关的一切东西   。这里说爱甄家连及爱其奴仆。
  12.不宣——旧时书信结束时的套语。清代王士祯《香祖笔记》:“宋人书问,尊与卑曰‘不具’,以卑上尊曰‘不备’,朋友交驰‘不宣’。”
  [评说]
  这封书信与后面周琼议婚书都是官场文字,纱帽气熏人。好在它就是拟甄应嘉、周琼之流官场人物所作的,因而不经心地读去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但如果让曹雪芹自己来写,情况也许就完全不一样,他有本领能使这种一本正经的东西变得十分可笑。试将前面贾政上贾妃启拿来比较一下,就不难看出其间的差别。续作者觉得可以使自己之所长露一手的地方,曹雪芹多半是要加以嘲讽的。
  匿名揭帖儿(第九十三回)
  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
  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
  不肖子弟来办事,荣国府内好声名!
  [说明]
  这张匿名揭帖儿贴在贾府门上,还有一张无头榜封好写给贾琏的内容也一样,都是揭发贾芹丑行的。贾政看了气得发昏。
  [注释]
  1.西贝草斤——合而成“贾芹”二字。
  2.尼僧——尼姑。
  3.陶情——陶冶性情。寻欢作乐的讥语。
  [评说]
  书中没有交代帖儿究竟是谁写的,但可以看出它有的地方是想模仿古谣谚的。如“西贝草斤”的拆字法,早见之于《后汉书·五行志》:“献帝践祚之初,京师童谣日:‘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 。”不过汉谣拆“董卓”二字为句,每句自有意义;这里把“贾芹”二字拆开则全不成语。
  帖儿虽然把贾府的丑事外扬了,但目的还在于维护豪门与大家族的利益,所以恨荣国府名声不好、子弟不肖。倘若是一般老百姓,贾府名声好,出来的都是孝子贤孙,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其实,贾芹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肖”的地方。贾母就说过:“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哪里保的住呢?从小人人都打这么过。”可见,像贾府这样诗书礼乐之家,祖祖辈辈本来就是这样荒淫过来的。
  赏海棠花妖诗三首(第九十四回)
  [说明]
  怡红院里的海棠本来萎了几棵,忽然冬日开花,贾赦、贾政说是花妖作怪,贾母说是喜兆,命人备酒赏花。据说宝玉等人“彼此都要讨老太太的喜欢”,就做了诗。
  其一(贾宝玉)
  海棠何事忽摧隤?今日繁花为底开?
  应是北堂增寿考,一阳旋复占先梅。
  [注释]
  1.隤——通“颓”。
  2.底——何。
  3.北堂——母亲的代称,已见前宝钗给黛玉的诗。寿考,长寿,“考”是老的意思。
  4.一阳旋复——冬至阴极阳回。参见《芦雪广联句》“阳回斗转杓”注。占先梅,说海棠比梅花抢先了一步开。
  其二(贾环)
  草木逢春当茁芽,海棠未发候偏差。
  人间奇事知多少,冬月开花独我家。
  [注释]
  1.候偏差——错过了季节。
  其三(贾兰)
  烟凝媚色春前萎,霜浥微红雪后开。
  莫道此花知识浅,欣荣预佐合欢杯。
  [注释]
  1.浥——沾湿。
  2.欣荣——欣欣向荣。佐,助。合欢杯,欢聚的酒杯。杯名本《礼记》“酒席者,所以合欢也”的话。这一句暗示贾兰与宝玉将来“金榜挂名”,以及“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等等喜事。
  [评说]
  八十回之前,曹雪芹让海棠在晴雯死时枯萎了,这象征着大观园女儿的命运。现在,续书者让海棠花也像气候的“阴极阳回” 那样能够死而复生,这也是一种象征,它与本该“一败涂地”的贾府居然衰而复兴一样,都反映了续书者的创作思想与坚持“按迹循踪”的曹雪芹是不同的。续书者在小说中宁可“失真”,也要顽强地表现自己维护传统制度和这个大家庭利益的主观愿望。
  贾母说:“我不大懂诗,听去倒是兰儿的好,环儿做的不好。”这是因为她喜欢听吉利话。说实在的,三首诗都做得很蹩脚。别人尚可,宝玉也写得如此笨拙,毫无诗意,真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这个“古今不肖无双”的传统叛逆,现在居然成了一个善于说好话、能迎合长辈心理的孝子,这个转变也实在太惊人了!
  寻玉乩书(第九十五回)
  噫!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以古松。欲追寻,山万重,入我门来一笑逢。
  [说明]
  宝玉丢失了通灵玉,一家人到处寻找,还测字打卦,都不中用,就请妙玉扶乩。据说,这就是仙乩在沙盘上所写下的话。
  [注释]
  1.乩——扶乩,一种占卜问疑的传统迷信活动,完全是骗人的鬼把戏。
  [评说]
  在曹雪芹的原稿中,宝玉后来也有失玉的事,但情况与续书所写的根本不一样。首先,玉是被人从宝玉的枕头底下“误窃”去的(第八回脂评),并非自动失踪;其次,有怡红院穿堂门前“凤姐扫雪拾玉”(不知是否即通灵玉)的事(二十三回脂评),而现在没有;最后,也不是癞和尚送玉救活宝玉,而是“甄宝玉送玉”(第十七、八回脂评)。虽然佚稿详情莫知,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事情的先后经过在曹雪芹的笔下是按照现实生活中所可能有的形式来描写的。而续书则是改头换面地搬用了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的情节。续书者之所以这样写,是为了可以简化人物性格的矛盾冲突,依靠情节的离奇来获得戏剧性的效果。比如他可以在同一天、同一时辰中让宝钗“出闺成大礼”、黛玉“魂归离恨天”,因为这样安排的主要困难已经排除——“行为偏僻性乖张”的宝玉被彻底解除了思想武装,他已经随着通灵玉的丢失变成了一个大傻瓜。为此,就要把失玉这件事以及玉的去处说得越神秘越好,于是就硬派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妙玉来扮演巫婆的角色,让她画符念咒,见神弄鬼,以便得到乩书中这几句一览无余的话,为将来癞和尚送玉以至最后僧道挟持宝玉出家先造舆论。
  叹黛玉之死(第九十八回)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说明]
  这是续作者写到黛玉断气时的话。
  [评说]
  对句是旧小说中的俗套,它与尤三姐自刎时曹雪芹以“揉碎桃花”两句叹词为比喻代替对三姐死亡形象的具体描写是完全不同的。续书者写黛玉的死,有点象老太婆说见闻——不嫌其琐碎。诸如“回光返照”,“攥着不肯松手”,“出气大,入气小”,“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浑身冷汗”,“身子便渐渐的冷了”,“叫人乱着拢头穿衣”,“两眼一翻”……也不怕损害人物形象的艺术美感。如果曹雪芹写尤三姐之死,也写她如何躺在血泊中挣扎、痉挛、喘气、咽气,这能收到什么效果呢?秦可卿、金钏儿、晴雯之死,作者都不正面落笔,“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为写死而写死,曹雪芹是不屑于这样做的。至于续作者最后让黛玉直叫“宝玉!宝玉!你好……”而怀恨死去,这不但不符她生前向警幻说过要偿还“甘露之惠”的诺言(现在的结局,竟成了“以怨报德”),而且也最终否定了黛玉是宝玉的真正的知己。
  与贾政议探春婚事书(第九十九回)
  金陵契好,桑梓情深。昨岁供职来都,窃喜常依座右,仰蒙雅爱,许结“朱陈”,至今佩德勿谖。只因调任海疆,未敢造次奉求,衷怀歉疚自叹无缘。今幸棨戟遥临,快慰平生之愿,正申燕贺,先蒙翰教,边帐光生,武夫额手,虽隔重洋,尚叨樾荫。想蒙不弃卑寒,希望茑萝之附;小儿已承青盼,淑媛素仰芳仪。如蒙践诺,即遣冰人。途路虽遥,一水可通,不敢云百辆之迎,敬备仙舟以俟。兹修寸幅,恭贺升祺,并求金允。临颖不胜待命之至!
  [说明]
  这封信是贾政外任江西粮道衙门时接到的。周琼是贾政的同乡旧相识,去年他们同在京就职,后来周琼调至海疆。因过去曾与贾政谈起过儿女婚事,所以现在来书相求。
  [注释]
  1.契好——友好。契,情投意合。
  2.桑梓——桑树和梓树,古代家宅边多种植,后用以作故乡的代称。
  3.座右——座位的旁边。
  4.朱陈——村名,在今江苏省丰县东南。白居易《朱陈村》诗:
  “徐州古丰县,有村曰朱陈。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后遂用朱陈为两姓缔结婚姻的代词。
  5.勿谖——未忘。
  6.造次——冒失。
  7.衷怀歉疚——内心感到遗憾。
  8.棨戟遥临——指贾政远道出任江西。棨戟,有彩帛套子或涂上油漆的木戟,古代官吏出行时作前导的一种仪仗。唐代王勃《滕王阁序》:“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
  9.申——表达。燕贺——语本《淮南子·说林训》:“大厦成而燕雀相贺。”这里用以表示对新任官职的庆贺。先蒙翰教——先在信中蒙受你的指教。
  10.边帐光生——边地的军帐内为之而增加光彩。周琼是武人,所以这样说。额手——以手加额,表示庆幸。“额手称庆”是成语。
  11.叨——承受。樾荫——两木交聚而成的树荫。《淮南子·人间训》:“武王荫暍(中暑)人于樾下。”后因以樾荫称别人的荫庇。
  12.茑萝——茑和女萝,都是蔓生植物,附于他物上生长。比喻同别人有亲戚关系,有依附及自谦之意。语本《诗·雅·頍卉》:“茑与女萝,施于松柏。”
  13.青盼——爱重。
  14.淑媛——犹言“令爱”,指探春。芳仪——美好的仪容。
  15.冰人——媒人。语本《晋书·索紞传》:令狐策梦立冰上,与冰下人语。索紞以冰之上下为阴阳来详梦,说他代阳语阴,要做媒人了。
  16.寸幅——简短的书信。
  17.升祺——增福。金允——允许。对人表示客气的说法。
  18.临颖——提笔写信之时。颖,笔锋。不胜待命之至——盼望答复的谦词。
  [评说]
  可以想见,续书者在拟此书札时是相当得意的,以为颇有文采。然而,这种骈四骊六的陈腔滥调客套话正是曹雪芹所最讨厌的。
  从书札中“仰蒙雅爱,许结‘朱陈’”等话和书中情节叙述来看,探春的婚事是贾政自己找的,所以一议就定。对方是贾政的上级的亲戚,因此还得到“照应”,使他十分高兴。王夫人也说远嫁没有什么不好:“孩子们大了,少不得总要给人家的。就是本乡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还使得,要是做官的,谁保的住总在一处?只要孩子们有造化就好。”
  宝玉初闻叹春要远嫁时,虽悲分离,但后来“探春倒将纲常大体的话说的宝玉始而低头不语,后来转悲作喜,似有醒悟之意。(醒悟什么?)于是探春放心辞别众人,径上轿登程,水舟陆车而去。”(第一百二回)可是,我们知道《红楼梦曲·分骨肉》中所唱的是“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等等,而续书中做爹娘的根本没有哭嘛!可见,不符曹雪芹原意。还有“判词”也不实了:临别时,连宝玉都“转悲为喜”了,还有谁“清明涕送江边望”呢?这样的“判词”还不是乱判?再说,画册上画“船中有一个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不是也完全画错了吗?因为续书中探春是“放心辞别众人”而去的,何曾“掩面泣涕”来?
  散花寺签(第一百一回)
  王熙凤衣锦还乡
  去国离乡二十年,于今衣锦返家园。
  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行人至。音信迟。讼宜和。婚再议。
  [说明]
  王熙凤夜里在大观园见了鬼——一只两眼似灯,拖着扫帚尾巴的大狗。她心中疑惧,便到散花寺磕头祝告摇签筒,摇出来的一支签是“第三十三签,上上大吉”,还写着上面这些话。
  [注释]
  1.王熙凤衣锦返乡——签上所题这句话,来自五十四回中女先儿所讲的《凤求鸾》故事,故事中的公子恰巧与凤姐同名。不过五十四回中两次说是残唐五代故事,这里则说成是汉朝的。衣锦还乡,本是功成名就、穿着锦袍回家乡,这里暗示殓衣裹体,尸返金陵。
  2.去国离乡——离开故乡。国,都邑。书中说王熙凤自幼离开娘家南京,到她死时估计已有二十年时间。
  3.“蜂采”二句——唐代罗隐《蜂》诗:“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与《好了歌注》中“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同一个意思。#p#分页标题#e#
  4.“行人至”四句——前两句暗示凤姐知道赵姨娘死后被阴司拷打,促使自己“忏宿冤”时已经太迟了。“讼宜和”是所谓“劝善惩恶”的话,因为凤姐曾包揽狱讼,害死人命。“婚再议”,指凤姐死后贾琏把平儿扶了正,或指其女儿巧姐婚事的变化。
  [评说]
  在曹雪芹佚稿中,王熙凤的命运与续书所写不同,前已提及。此外,十五回中凤姐曾自称“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在续书中也翻案了:续作者先是让她见鬼,然后由疑畏而迷信,由迷信而忏悔。借此宣扬天理昭彰,果报不爽,进行惩恶劝善的说教。看来,这也与佚稿中写的“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不一样。
  签中四句诗错成“先”、“元”、“盐”三部韵,这对于骗人的迷信宣传品来说还算不了一回事,但内容至少应该写得像一个签。可是不然,其中只有“衣锦还乡”一句表面上还是好话,诗的后两句以及末了十二个字,即使就字面看也不是什么吉祥语,这怎么能写在“上上大吉”的签子上呢?这种地方,太不合情理了。
  骰子酒令四首(第一百八回)
  [说明]
  这是贾母为婚后的宝钗举办的生日酒席上所行的令。行令的还是鸳鸯,但这次把三张牙牌改为四个骰子,轮着说:先说骰子名儿,再说曲牌名儿,末了说一句《千家诗》。
  其一(四“幺”)
  商山四皓。(鸳鸯)
  临老入花丛。(薛姨妈)
  将谓偷闲学少年。(贾母)
  [注释]
  1.商山四皓——秦末,东园公、角(音路)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避世隐居商山(在陕西商县东南),四人年纪都在八十以上,须眉皓白,世称商山四皓。汉时,吕后曾据张良建议迎四皓以佐助太子。骰子中“幺”是白色的,故有此名。下两句曲名、诗句,皆顺着此句意思发挥。
  2.“将谓”句——宋儒程颢《春日偶成》诗:“时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以上三句相连,取意于唐代刘禹锡《刑部白侍郎谢病长告改宾客分司以诗赠别》诗:“九霄路上辞朝客,四皓丛中作少年。”
  其二(四“二”)
  刘阮入天台。(鸳鸯)
  二士入桃源。(李纹)
  寻得桃源好避秦。(李纨)
  [注释]
  1.刘阮入天台——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故事。参见《赞会芳园》“天台之路”注。
  2.二士入桃源
  ——即刘、阮入天台事,以桃源泛指仙境。
  3.“寻得”句——参见《花名签》袭人所得“桃花”签注。“桃源”程高本误作“桃花”,据王雪香评本改。
  其三(二“二”二“三” )
  江燕引雏。(鸳鸯)
  公领孙。(贾母)
  闲看儿童捉柳花。(李纨)
  [注释]
  1.“闲看”句——南宋杨万里《初夏》诗:“日常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其四(二“二”二“五”)
  浪扫浮萍。(鸳鸯)
  秋鱼入菱窠。(贾母)
  白萍吟尽楚江秋。(湘云)
  [注释]
  1.“白萍”句——宋儒程颢《题淮南子》诗:“南去北来休便休,白萍吹尽楚江秋。”所引异一字,或草体形讹。
  [评说]
  这是对“全鸳鸯三宣牙牌令”的效颦。应该描写贾府败落的时候,偏又行酒令、掷起骰子来,情节松散游离。所引曲牌、诗句略无深意,只是卖弄赌博知识罢了!
  重游幻境所见联额三副
  (第一百十六回)
  [说明]
  宝玉失玉病危,和尚送玉将他救活。但他让宝玉魂魄出窍,重游一次幻境,使他领悟“世上的情缘,都是那些魔障”。这三副联额就是宝玉梦游幻境时所见,它的内容是针对第五回中“太虚幻境对联”、“孽海情天对联”、“薄命司对联”而拟的。
  真如福地
  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
  福善祸淫
  过去未来,莫谓智贤能打破;
  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
  引觉情痴
  喜笑悲哀都是假,贪求思慕总因痴。
  [注释]
  1.真如福地——真如,佛家语,即所谓永恒真理。真,真实;如,如常不变。福地,仙境,所谓幸福之地。“真如福地”恰好是“太虚幻境”的反义。
  2.“无原”句——为了与上一句对仗而硬凑的,意谓“无”本来是存在的,但它与“有”不同。
  3.福善祸淫——施福于善者,降祸于淫者。
  4.引觉情痴——引导痴心者觉悟的意思。
  [评说]
  这一回书把小说缘起和第五回中的情节都拉了进来。宝玉一会儿翻“册子”,一会儿看“绛珠草”,其中也有神仙姐姐,也有鬼怪,也在半途中喊救命等等,读之今人生厌。但是,太虚幻境的三副联额却都被改掉了。原来“真”与“假”、“有”与“无”的关系是对立的统一,现在却把“真”与“假”、“有”与“无”截然分开,以形而上学代替了辩证法,用“真胜假”、“有非无”之类的话把曹雪芹的深刻思想糟塌得不成样了。
  酒令(第一百十七回)
  飞羽觞而醉月。(贾蔷)
  冷露无声湿桂花。(贾环)
  天香云外飘。(贾环)
  [说明]
  这是邢大舅王仁与贾环、贾蔷等在贾府外房喝酒行的令,由行令者规定说“月”字、“桂”字、“香”字。
  [注释]
  1.“飞羽觞”句——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2.“冷露”句——唐代王建《十五日夜望月寄杜郎中》诗:“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3.“天香”句——唐代宋之问《灵隐寺》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评说]
  续书者对那些典卖家当、宿娼滥赌、聚党狂饮的败家子生活不熟悉,所以无从想象描摹他们酒席间的情景。虽然前八十回中有冯紫英、云儿的俚曲小调可以模仿,但对“闭门只读圣贤书”的人来说,模仿又谈何容易!倒不如找几句现成的诗文省力气。所以,书中“懂得什么字”的环、蔷辈,一边跟“傻大舅”王仁之流喝着酒,一边“假斯文”地引起唐诗、古文来了。
  吟句(第一百十八回)
  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
  [说明]
  宝钗抬出尧、舜、禹、汤、周、孔等大人物来教训宝玉,见宝玉“理屈词穷”,便劝他收心用功,说:“但能博得一第,便是从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宝玉表示赞同说:“倒是你这个‘从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却还不离其宗!”袭人在一边帮腔,要他尽“孝道” ,他也默许了。接着,宝玉就把《庄子》和佛书叫丫头统统搬走,口中吟了这两句话后,便专心致志地攻读起八股文、应制诗来了。
  [注释]
  1.内典——佛教的经典,认为佛性不靠念经得到,全凭内心顿悟。是禅宗的主张。参见《忍弘弟子所作二偈》评注。
  2.金丹——道教徒所冶炼的黄金、丹砂,以为服之可以长生。这里句意同上。
  [评说]
  我们曾在前面说过禅宗思想既有被封建时代不满现实社会制度的人们利用来作为批判武器的可能,又同时指出它的极端唯心的宗教哲学思想在本质上是反动的。在这里,禅宗思想就不是用来否定客观现实,而是用来为主观的妥协行为作辩护。宝玉既被宝钗所“招安”,丢开了佛经,拿起了时文,准备走仕途经济的道路(二十一回脂评指出,佚稿中写宝玉后来比以前更“偏僻”,已根本不听宝钗的“讽谏”),那么,剩下的只有阿Q的“精神胜利法”了。他自我安慰说:悟道成佛并不关读什么书、走什么路,中了状元之后照样可以做和尚;看破红尘的人也不妨先尽“孝道”,以报“天恩祖德”。“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嘛!续书者自己既热中于功名利禄,又想使自己的文字能冒充曹雪芹的原作,所以只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折中方案,并搬出这套滑头主义的处世哲学来。
  离家赴考赞(第一百十九回)
  走来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
  [说明]
  这是宝玉出门赴考时的赞语。
  [注释]
  1.名利无双地——指科举考场。无双,无比。
  2.樊笼——关鸟兽的笼子。多喻名利羁缚。因为续书要宝玉把“博得一第”作为他出家的先决条件,所以把赴考说成是冲破了“第一关”。
  [评说]
  追求名利即为了拋弃名利,打出樊笼就得先爬进樊笼。这完全是自欺欺人之谈!其实,冲破樊笼是假,攫取名利是真。
  离尘歌(第一百二十回)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
  我所游兮,鸿蒙太空。
  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说明]
  葬母于金陵的贾政先得到宝玉中举又失踪的消息,接着又知道自己已被“恩赦”复职,便赶路回京。雪夜泊舟毘(同“毗”)陵驿(今江苏常州巿),见一人光头赤脚,披大红猩猩毡斗篷,向他倒身下拜,细看知是宝玉,刚要对话,忽来一僧一道,挟住宝玉飘然而去,还听到三人中不知哪一个在唱这首歌。
  [注释]
  1.鸿蒙——参见《红楼梦曲·引子》注。
  2.“谁与”二句——谁与我一道去呀,我跟着谁呢?
  3.大荒——即小说开头说的大荒山。
  [评说]
  鲁迅认为续作中宝玉出家“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惟披了大红猩猩毡斗篷来拜他的父亲,却令人觉得诧异。”(《〈绛洞花主〉小引》)又说“和尚多矣,但披这样阔斗篷的能有几个,已经是‘入圣超凡’无疑了。”(《论睁了眼看》)肯定了续作对宝玉出家结局的安排,同时指出了在描写上的根本性的缺点。
  一僧一道挟持宝玉俱去的描写也同样不符作者的本意。宝玉的出家是他“偏僻”行为的突出表现,即脂评所谓“有情极之毒,亦世人莫忍为者”,是他自身判逆性格与他所感到愤懑绝望的现实之间矛盾发展的结果,态度应该是决绝的。试看甄士隐的弃世,他只说了一声“走吧!”就“将道人肩上的搭裢抢过来背上”,随之而去了。注意!是他主动抢道人的搭裢并催人家走,而不是像续书中宝玉那样被僧道“夹住”,喝令他“俗缘已毕,还不快走”的。见过后半部原稿的脂砚斋就说:“‘走吧’二字真‘悬崖撒手’,若个能行?”意思是甄的决绝态度真像后来宝玉的出家,别人是做不到的。曹雪芹写柳湘莲的出家也如抽鸳鸯剑、断烦恼丝,一挥而尽,从无返顾。但宝玉、士隐、湘莲所坚决抛弃的东西,续书作者自己却十分热中,因而,当他违心地写这样的结局时,惋惜、留恋和迫不得已的情绪也就不可能不表现出来。这里,我们正好借薛宝琴的两句诗来评续书者:“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离尘歌》本应是寄托宝玉愤世思想的极好机会,然而整首歌中有的只是与续书中所有的诗歌同样空洞的字句,翻来覆去,说的无非是宝玉回大荒山青埂峰去了,甚至连歌是谁唱的也故意叫人弄不清楚,彷佛宝玉和僧、道已“三位一体”,成了真正的仙界人物。
  咏桃花庙句(第一百二十回)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说明]
  宝玉出家后,袭人嫁了蒋玉菡。续作者借邓汉仪这两句诗来讥评她。
  邓汉仪,字孝威,清康熙时泰州人。这两句诗出于他的《息夫人庙》诗。桃花庙,即息夫人庙。
  [注释]
  1.息夫人——息妫 (gui规),春秋时息国诸侯的夫人,楚灭息,被楚文王掳为妾,生下两个儿子,但总不与楚王讲话。问她什么缘故,她说:“一个女子嫁了两个丈夫,只差一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息夫人事始载于《左传》,汉代刘向《列女传》中则把她写成一个“守节而死”的烈女。历来诗人多有题咏。因后人又称她为桃花夫人,所以息夫人庙又称桃花庙。
  [评说]
  袭人原应在宝玉贫困之前就出嫁的,续作把她改为在宝玉出家之后才嫁给蒋玉菡,又用这两句诗对她未能死节表示遗憾,说什么“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此袭人所以在‘又副册’也。”其实,袭人的可讥议全在于她是一个津津乐道地赞赏美妙的家仆生活并对和善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尽的十足奴才,而不在于她没有为宝玉终身守活寡,或者像续书作者所希望的那样去上吊投井,以一死来换取“烈妇”的名节。续书者从封建“贞烈观”出发的讥贬是根本不足取的,说这便是袭人入“又副册”的原因也完全是对曹雪芹本意的曲解。晴雯也在“又副册”,而王熙凤却在“正册”,难道这也是从她们品行道德上的高下来划分的吗?
  顽石重归青埂峰(第一百二十回)
  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说明]
  一僧一道携通灵玉到青埂峰下,将它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处,然后各自云游而去。续书作者就插了这两句赞语。
  [注释]
  1.“天外”二句——上句说:这部从仙界顽石上抄录下来的天外书所传乃天外石头之事。下句说:顽石在青埂峰与宝玉在人世间的两番不同经历本同属一人,现在“真”与“幻”又合二为一了。下句句法上显得生造硬凑,续书者写诗或改诗多见这类疵病。
  [评说]
  石归山下,本象征在现实中碰壁后的觉悟,并非真为了编造天外人间的传说故事。续书者很难懂得这一点,所以只好说些内容空泛、含义不清的话。
  结红楼梦偈(第一百二十回)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说明]
  续作者假托“后人见了这本传奇,亦曾题过四句偈语,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进一竿云”,便以此诗作为全书的结束。所谓“更进一竿”,是“百尺竿头须进步”的简语,本禅宗比喻宗教修养从较高的水平再提高一步的话,后用以泛说“更上一层楼”。
  [注释]
  1.“说到”二句——谓书中所写辛酸之处,因其用荒唐之言而显得更加可悲。
  2.由来同一梦——自古以来,人生同样地都像是一场大梦。由来,从来。
  [评说]
  偈语的前两句乍一看说得比较好,因为它表示对作者在不得已的环境条件下借“荒唐言”来写“辛酸泪”的理解。但读了后两句,就知道作偈人对这部小说,包括作者《自题一绝》的精神的理解,原来都是错误的。
  在自题诗中,“都云作者痴”的“痴”绝不是《好了歌》中“世人”追求功名富贵、娇宠妻妾儿孙的“痴”,同一个字所代表的“世人”和作者的观点是恰好相反的。对于“世人”的“痴”,作者是加以否定并通过小说情节尽情地嘲讽的,怎么可以“休笑”呢?
  就算作者、续补者和“世人”都只能把人生看作是一场梦吧,但实际上,“历过一番梦幻之后”醒来的和只是在梦中说“梦”的仍有区别。对于那些口头上说“人生如梦”而一见世俗的利欲尊荣便垂涎三尺、拚命钻营的人,他们所存的“痴”心“梦”想为什么不该“笑”呢?劝人“休笑”,就是替曹雪芹在小说中所批判的对象进行辩护,就是拿“由来同一梦”作幌子,给“世人”的丑恶思想和行为遮羞。这样归结《红楼梦》,等于在取消它抨击封建主义腐朽意识形态的深刻的政治思想意义。
  自诩在原作思想之上“更进一竿”的人,实在连“竿子”都还没有摸到哩!
  脂本《石头记》评诗选释
  脂砚斋评本《石头记》的一回之前常有题诗,这些诗有的是原稿上本来就有的,是阐释回目的“标题诗”,出于曹雪芹的手笔;有的则是脂砚斋或别的批书人后加的,是评诗。在每回回目之后,正文的开头用“诗云”或“题曰”标出一首诗,在一回的末尾以两句诗作结,看来是曹雪芹原定计划中每回应写成的形式。但因作者未及最后完成文字加工工作,现在所见到的抄本又都经多次过录,有的诗可能被抄书人删去或与批书人在回目之前或回后所加的评语性质的诗相混,所以各回的形式并不统一。
  经仔细鉴别,我们已把“标题诗”和回末的对句都归入正文的诗词中了。这里选录的是评诗中看来有一定资料价值的作品,我们加以必要的注释说明,以供大家参考。
  浮生着甚苦奔忙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简释]
  这首诗仅见于甲戌本第一回之前《凡例》的末尾。《凡例》的末段内容与其他诸本第一回第一段基本相同。
  这首诗至今仍有人把它当作曹雪芹的作品,我们的看法不同,认为它出于批书人之手,是对全书的总评。这方面的理由已有人谈过,现摘引两段如下:
  有人认为这首七律是曹雪芹本人自题《红楼梦》的诗,但甲戌本上这首诗并无一字批语,而曹雪芹所写的诗在前几回莫不有批。如第一回中三首诗都有批语,“满纸荒唐言”一首有两条批,其一作“此是第一首标题诗”,另一作“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未卜三生愿”一首有一条批,作“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时逢三五便团圆”一首有四条批。第二回前的“一局输赢料不真”一诗也有两条批,其一作“只此一诗便妙极。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长……”,对之大加赞赏。如果“浮生着甚苦奔忙”这首七律真是雪芹所写,其中又有“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警句,并且放在全书的最前面,脂砚斋岂有不加批点之理?他又何至于说在它后面的“满纸荒唐言”一首是“第一首标题诗”呢?事实很清楚:它是脂砚斋所作,脂砚斋当然不好对自己的作品也来称颂一番。由于这首七律是和《凡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也间接地证明了《凡例》的作者不是曹雪芹,而是脂砚斋。
  ——陈毓罴《〈红楼梦〉是怎样开头的?》《新建设》编辑部编《文史》第三辑,中华书局1963年版。
  胡适……又说上引七律是雪芹的诗,他在影印此残本《石头记》的书前加了一张扉页,还亲笔抄录此诗的最后两句,又加上“‘甲戌’本曹雪芹自题诗”的下款。果真如此,曹雪芹岂不变成了自吹自擂的无聊文人,夸耀他自己的“十年辛苦”,还要给自己加上“不寻常”的赞辞!只要先看一下这首诗本身,这样庸俗肤浅的腔调也能被赞为“诗笔有奇气”、可以“直追昌谷”甚至于还能“披昌谷之篱樊”吗?这一路的货色也能当得起“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的称誉吗?一个“诗胆如铁”、“直追昌谷”而且不肯“等闲吟”诗的人,竟会写出“字字看来皆是血”这种自夸自赞的镗镗调吗?胡适这个洋博士对于中国旧诗词十分外行,这也不足为奇,但他在美国住久了,学会了资本主义社会为自己作广告的本领,因此“推己及人”,揣想曹雪芹也会做这样的“广告诗”。如果他仅仅是对于旧诗词缺乏修养,没有辨别优劣、判断作品的能力,那倒也不必深责,但他难道连脂砚斋的评语也看不懂吗?就在此本第一回“满纸荒唐言”这首五言绝句下面,有一条朱笔批注说:“此是第一首标题诗”。……胡适当然见到过这条批注,但他还是要坚持说在这五言绝句“第一首标题诗”之前的那首七律是“雪芹自题诗”,真是无耻的自欺欺人。不幸,国内有的“红学家”也盲从跟着胡适说这是雪芹自题诗。
  ——吴世昌、徐恭时《新发现的曹雪芹诗》,载南京师范学院《文教资料简报》1974年8、9月号增刊。
  两段引文对此诗之优劣说法虽异,但以为非曹雪芹之作则一。此外,“字字看来皆是血”倒与脂评语言一致,脂评中常有“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第七回)、“滴泪为墨,研血成字”(第五十七回)一类的话。又从这首七律的对仗择词较宽(如以“千般”对“一梦”,以“红袖”对“情痴”)这一特点来看,也不象是曹雪芹写的,因为作者及所拟小说人物做的律诗尽管面目有别,但对仗都比较工严,如以“红袖”对“绿蓑”(香菱诗)或“绛河”(宝琴诗),以“绛袖”对“青烟”(宝玉诗)等,必以颜色对颜色(这与作者的写诗习惯有关,不会轻易改变),而绝无以“红袖”对“情痴”这样两个字、词性都对不起来的例子,何况诗是总题全书的,当更不至于对得如此宽泛粗率。这也证明此诗非曹雪芹所作。
  [附录]
  甲戌本《石头记》“凡例”
  《红楼梦》旨义。是书题名极多:一曰《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皆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作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晴。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睛。又如道人亲眼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晴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极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
  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不得谓其不均也。
  此书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又不得谓其不备。
  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但书中所记何事,又因何而撰是书哉?自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实愧则有余、悔则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致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茆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伤于我之襟怀笔墨者,何为不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以悦人之耳目哉?故曰“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乃是第一回题纲正义也。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切记之。
  诗曰: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有情原比无情苦
  有情原比无情苦,生死相关总在心。
  也是前缘天作合,何妨黛玉泪淋淋。
  [简释]
  这是戚序本第二回回末的评诗。
  此回是“演说荣国府”,没有正面写宝黛的事。当是贾雨村谈到秉正邪二气的人,“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及冷子兴提起黛玉,说不知她“将来之东床(丈夫)如何呢”等话,促使批书人联想到后来宝黛的悲剧情节,因而写诗发感慨的。或者竟是第三回回前的评诗误抄在二回之末的。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句,它可以当作《红楼梦曲·枉凝眉》中“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这两句话的注脚:黛玉痛惜宝玉受苦,为其避祸离家的命运而担忧,而“嗟呀”;宝玉在流亡中得不到黛玉的音讯,为其病体能否支持得住这样的打击而“牵挂”。这就是所谓“生死相关总在心”的含义。
  天地循环秋复春
  天地循环秋复春,生生死死旧重新。
  君家著笔描风月,宝玉颦颦解爱人。
  [简释]
  这是在戚序本第三回回前的评诗。诗因黛玉入荣府初见宝玉、宝玉摔玉、黛玉为之痛惜等情节而发,也是联想到他们后来的悲剧命运的,故有“生生死死旧重新”的话。提到“旧”,又是联系到“前缘”的。贾府事败,宝、黛生离是在秋天;黛玉泪尽夭亡是在春末。这里“秋复春”应非泛语。“颦颦”,是此回中宝玉给黛玉起的名。
  宝玉因所爱之人不能同自己一样有玉而痛苦,宁可摔掉命根子不要;黛玉则以为“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因而自责,流了眼泪。对这一情节,脂评一而再地指出它具有预示宝黛悲剧的象征意义,指出黛玉后来因“情之所陷”而“泪枯”的原因,总不出袭人所说“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伤感,只怕伤感不了呢”这句话(参见第二十一回批及周汝昌辑录清蒙古王府本第三回批),指出这样“体贴”对方,为怜“惜其人”而流泪,才是“还甘露水”,才是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贾母语。脂评以为宝黛关系由此一语以定)的真实含义,指出“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是“所谓‘求仁而得仁,亦何怨’”,也即作者所谓“春恨秋悲皆自惹”。总之,曹雪芹是要通过宝黛悲剧,写他们之间感人的爱,而不是象续书那样写宝玉受骗上当,写黛玉怀疑,误会,妒忌,怨恨(当然,对“鬼蜮之为灾”,他们是忿恨的)。从这首诗的末句,我们对这一点可以看得很清楚。
  阴阳交结变无伦
  阴阳交结变无伦,幻境生时即是真。
  秋月春花谁不见,朝睛暮雨自何因?
  心肝一点劳牵恋,可意偏长遇喜嗔。
  我爱世缘随分定,至诚相戚作痴人。
  [简释]
  这首七律仅见于戚序本第四回,是批书人所作。从诗的内容看,不象是评“护官符”的,很可能原是第五回的评诗,抄错了位置。诗中所感也不限于一回中的情节,而是关系到全书的。
  诗的立意是对悲喜皆幻、万境归空的说法作翻案文章,认为幻境不幻,因为天地间阴阳变化本是无比多样的。比如有花容月貌之妍,也有阴晴风雨之变。春去秋来,朝晴暮雨,月圆月缺,花开花落,谁能说出它的因与果、真与幻来?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既有心肝相托之诚,便难免牵恋悬念之苦;相爱的人在一起也反而会常有时喜时嗔的情形。所以,任凭宿分决定有缘无缘好了,何必怨天尤命,非要生旦团圆不可呢?若事事遂意,便无所谓至诚。即如宝黛二人,一个为同心的危难毫不顾惜自己,流尽了全部眼泪;一个因知己的死去对现实感到幻灭,宁可摔掉他一家亲人所宝爱的命根子而弃家为僧,因而都被人目为“情痴”。但是作诗人说:这有什么不好呢?我就爱这种能够至诚相感的痴人。
  请君着眼护官符
  请君着眼护官符,把笔悲伤说世途。
  作者泪痕同我泪,燕山仍旧窦公无?
  [简释]
  这是戚序本第四回回目之前的题诗,当是批书人——很可能就是脂砚斋——所作。
  诗的末句说:燕山窦公现在还在不在呢?意思是早不在了。燕山窦公指窦禹钧,五代周渔阳人,官至谏议大夫,是一个大官僚大地主。他任官时推举了许多所谓“四方贤士”,借此加强亲附自己的力量,巩固地位,沽取声誉。其五个儿子仪、俨、侃、偁、僖相继登科,时称燕山窦氏五龙。这里比作者的祖辈。
  诗的前两句强调《护官符》的重, 揭出作者借此“怨时骂世”之文以抒内心悲愤的用意是很可贵的。后两句可见批书人与作者的关系非同一般,曾引起一些研究者的注意。
  从这首诗中,还可以看出曹雪芹所创作的《红楼梦》本是封建大家族衰亡的一曲挽歌,它根本不是一部以表现封建家庭中婚姻不自由(这只是书中思想的一部分)为主题的小说。
  万种豪华原是幻
  万种豪华原是幻,何尝造孽,何是风流!
  曲终人散有谁留?为甚营求,只爱蝇头!
  一番遭遇几多愁?点水根由,泉涌难酬!
  [简释]
  此曲在戚序本第五回前,是批书人所作。
  首句说世上豪华原如梦中幻境,无所谓造孽和风流。“曲终人散”指梦中听曲之事,又喻说小说终局,群芳落尽,“树倒猢狲散”。用唐代钱起《湘灵鼓瑟》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点水”指灌溉绛珠草的甘露水。“泉涌”指黛玉“还债”的眼泪。
  此曲与续书所写都相反。续书结局是“家道复初”,“兰桂齐芳”,成了“曲终奏雅”。续书还劝人们要报“天恩祖德”,即使出家为僧,也不妨先“营求”“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又写黛玉听说宝玉要娶宝姊姊,心里燃起一腔怨恨之火,把用来“还债”的眼泪都烧干了;相反的宝玉倒因为己结过婚,头脑忽然清醒,觉得对不起知己,便到黛玉灵前致哀,“哭得死去活来”。这样便成了神瑛侍者用“泉涌”之泪去“酬”绛珠仙子的“债”了。
  风流真假一般看
  风流真假一般看,借贷亲疏触眼酸。
  总是幻情无了处,银灯挑尽泪漫漫。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六回回前,是批书人的评诗。
  首句说的是上回神游太虚幻境和本回初试云雨事,以为不应把前者只当作梦境看。第二句说的是刘姥姥进荣国府借贷事,“触眼酸”,说明批书人也有类似的感受。三、四句本回没有可切合的情节,是从前两句事触发的感想。评者以为风流和繁华都是虚幻的,因此,所谓“幻情无了处”,亦当指难以割断对此二者的感情联系而言,则宝玉流落、荣府获罪之初,黛玉愁恨难遣的情景与之甚相切合。《代别离·秋窗风雨夕》诗中有“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等语,或与此诗后二句同隐写后来之事。
  幻情浓处故多嗔
  幻情浓处故多嗔,岂独颦儿爱妒人。
  莫把心思劳展转,百年事业总非真。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八回回前,是评诗。
  此回写宝玉在宝钗房中看金锁,讨冷香丸吃,黛玉进来便说“我来的不巧了”,“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还借与丫头谈话奚落宝玉。但这些妒意戏语,作者写得很有分寸。黛玉并未因此动气,仍助着宝玉尽兴喝酒,叫他“别理那老货”李嬷嬷的阻拦。批书人唯恐读者把黛玉错看成“爱妒”的人,故有诗中前二句的话。这里所谓“幻情”也就是爱情。说它“幻”,因作诗者下了“百年事业”四个字。“百年”,一生之谓也,又与贾府之显赫已“历时百年”正合。宝玉终至“一世堕落无成”(第二十二回批语),贾府也终至“一败涂地”,以此说世事本幻,繁华“非真”,劝人不必如黛玉之痴心,则黛玉之死,原因不在于宝玉另配,不是很明显的吗?
  生死穷通何处真
  生死穷通何处真?英明难遏是精神。
  微密久藏偏自露,幻中梦里语惊人。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十三回回前,是评诗。
  诗说的是秦可卿托梦凤姐事。梦中谈到瞬息繁华、一时欢乐,评者的“生死穷通何处真”之叹即为此而发。次句赞可卿身虽死去,而魂魄尚能作此“英明”预见,可见“精神”“难遏”。“微密久藏”者,我以为是指作者有关自己家世在政治斗争中败落的实感,它在小说中原是用大荒山青埂峰的顽石、太虚幻境、“情孽”、“夙缘”等等“荒唐言”隐蔽得好好的,现在偏偏通过秦氏托梦,把“久藏”的真意“自露”出来了。梦中的这番话,对于与曹家关系密切,或有过类似遭遇的作者亲友来说,无疑是语语“惊人”的(这从脂本中有关此段的许多感慨万端的批语中都可以看出)。由此表明,他们是完全站在小说中加以批判揭露的那个封建大家庭的立场上的。
  我们所见的《红楼梦》多数版本(甲戌本除外)第一回开头的那段文字究竟是否作者所写,目前研究者尚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我们对这首评诗的理解大体不错的话,那末,它就提供了一个旁证,证明那段文字如甲戌本那样,原应属《凡例》的末段,而《凡例》则不出于作者之手。因为,那段文字中有说到作者身世和小说作意的话,比如说作者以往是“上赖天恩,下承祖德”,过着“锦衣纨裤”、“饫甘餍美”生活的,到如今则“一事无成,半生潦倒”,故“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等等。倘若作者自己在小说一开始就作这样的说明,那末,不但接着假托小说抄自石上的虚构情节完全成了多余,而且评诗中是否还会说他将有关自己家世的真实感慨“微密久藏”起来,也是大成问题的。
  一物珍藏见至情
  一物珍藏见至情,豪华每向闹中争。
  黛林宝薛传佳句,豪宴仙缘留趣名。
  为剪荷包绾两意,屈从优女结三生。
  可怜转眼皆虚话,云自飘飘月自明。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十八回回目前,当是批书人作。
  诗中所写的事,甲辰本、舒序本(原称“己酉本”,舒元炜序)及程高本因分回与戚本不同,皆在第十七、十八回中。“一物珍藏”指黛玉做的荷包,宝玉将它带在里面的衣襟上。《豪宴》《仙缘》系元春在席上所点的戏,因戏名与小说情节双关,故曰“留趣名”。在所点的四出戏下,脂批第一出《豪宴》:“《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第二出《乞巧》(即《密誓》),“《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第三出《仙缘》(通作《仙圆》):“《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第四出《离魂》:“《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绾两意”指连结了宝玉与黛玉两人的情意。因荷包引起误会,黛玉先剪香袋,后又要剪荷包,但误会消除后更加亲密。“屈从优女”指贾蔷命龄官演《游园》《惊梦》两出戏,龄官定要做《相约》《相骂》两出,“贾蔷扭不过他,只得依他做了”。在龄官所演的两出戏下,脂评说:“《钗钏记》中。总隐后文不尽风月等文。”又评贾“蔷”的情节,所谓“不尽风月”、“结三生”等语,或尚与八十回之后情节有关。当然,从“转眼皆虚话”的意思看,他们未必能真的结成夫妻,亦只能如宝黛之空有愿望而已,但既叹为“可怜”,在原稿八十回之后应有所交代。“云”“月”或隐湘云、麝月。
  自执金矛又执戈
  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
  是幻是真空历遍,闲风闲月枉吟哦。
  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
  [简释]
  此诗仅见于庚辰本第二十一回回前,诗的前后还有话说:“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失其姓氏,惟见其诗意骇警,故录于斯:(诗如上)。凡是书题者不可(按:这里似缺“不以”二字)此为绝调。诗句警拔,且深知拟书底里,惜乎失石(按:似是“名”之讹)矣!”作诗的“客”既能写出“深知拟书底里”的警拔诗句,当是曹雪芹的亲友。所谓“失其姓氏”,恐是“讳其姓氏”的托词。
  诗是题全书的。首联指作者常用自相驳难、自立自破等笔法。末联谓宝玉终于冲破幻情束缚,使世人奈何他不得。“转得”一语出自佛家。佛教宣扬用唯心主义的修炼方法能达到舍弃“孽障”和证得“妙果”的精神解脱境地,叫“转舍”和“转得”。如认为烦恼与所知二“障”是其“转舍”者,菩提与涅盘二“果”是其“转得”者(见《唯识论》)。“情不情”三字出于曹雪芹《红楼梦》原稿末回《警幻情榜》。笫十九回脂评:“后观《情榜》评曰:‘宝玉情不情。黛玉情情。’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囫囵不解,妙甚!”又第二十五回脂评:“玉兄每‘情不情’,况有情者乎?”第三十一回脂评:“撕扇子是以不知情之物,供姣嗔不知情时之人一笑,所谓‘情不情’。”可见,“情不情”就是对不知情者(人或物)也有情的意思。在这里,当是说宝玉对黛玉、晴雯等死去的、已不知情的人物尚有情,对已破灭了的人生理想尚不能释然,故生出脂评所谓的“情极之毒”,而弃家为僧了。“奈我何”是代拟封建逆子宝玉的兀傲语气说的。
  有人引此诗以为脂砚斋就是曹雪芹自己,这不对,有靖藏本第二十二回畸笏叟之批可证。批曰:“前批知者寥寥。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在这条批语发现之前,不少还认为畸笏叟是脂砚斋的化名,从而把两者的批语混为一谈,作出种种的推断。现在看来,也是不对的。有一种看法认为:“茜纱公子”——宝玉的模特儿不是曹雪芹自己,而是其叔叔——“脂砚先生”。艺术形象是现实生活的综合和概括,作者利用长辈口述的某些家事材料与自己所亲历的事捏合起来,或者脂砚斋以提供素材的形式实际上参予了小说的部分创作工作,这种可能性很大。脂批说这首诗“深知拟书底里”,究竟是怎样的“底里”,还是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的。
  两宴不觉已深秋
  两宴不觉已深秋,惜春只知画春游。
  可怜富贵谁能保,只有恩情得到头。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四十回回前,是评诗。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是写得很热闹的一回。其中季节景物只随手点染,并不引人注意。贾母向刘姥姥介绍惜春说:“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但惜春真的要画大观园图,还是好几回以后的事。作此诗者对“深秋”特别敏感,显然,这与后来贾府事败正值秋天有关。再说,刘姥姥将在贾府败后三进荣国府,所以在写刘姥姥时联想到败落,感慨“惜春只知(原误作‘如’)画春游”,说的就是大观园中人没有想到繁华欢乐的日子很快就要完了。戚序本第五十回有批语说:“最爱他中幅惜春作画一段,似与本文无涉,而前后文之景色人物莫不筋动脉摇,而前后文之起伏照应莫不穿插映带,文字之奇难以言状。”可见,这幅画在贾府的兴衰变化中是要起“照应”作用的。末句“恩情得到头”,当是说刘姥姥后来对贾府的救助,她借此酬报贾府接济和款待的“恩情”。
  富贵荣华春暖
  富贵荣华春暖,梦破黄粱愁晚。金玉作楼台,也是戏场妆点。莫缓,莫缓!遗却灵光不远。
  [简释]
  这首《如梦令》词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四十五回回前,是批书人所作。“黄粱”原抄作“黄粮”,据意改正。
  赖嬷嬷的小子选任了州官,众亲友要给他贺喜,赖家就摆酒三日,还摆一台戏,来请贾府的主子们,故词中以“戏场妆点”作比,与黄粱梦意同。
  “遗却灵光”比喻亲友知交死散将尽,唯有自己还在,犹如汉代灵光殿之巍然独存。灵光殿为汉景帝之子鲁恭王刘余新建,汉代中叶以后历经战事,长安等地著名宫殿如未央、建章等都被毁坏,只有灵光殿还存在。东汉王延寿因作《鲁灵光殿赋》。
  此回还写黛玉病势加重,作《代别离》词以寄怀,这些都引起批书人的感触,他为贾府和小说人物即将临头的不幸命运而焦急,故有“莫缓,莫缓”之语,意思说赶紧醒悟,及早回头!
  积德于今到子孙
  积德于今到子孙,都中旺族首吾门。
  可怜立业英雄辈,遗脉谁知祖父恩?
  [简释]
  此诗见于已迷失的靖藏本第五十三回回前长批之末,文字多错乱。戚序本中此诗文字是通顺的,但误在第五十四回回前。第五十三回是“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诗前长批就说:“‘祭宗祠’、‘开夜宴’一番铺叙,隐后回无限文字……”所以,靖藏本的地位是对的。文字则从戚序本。诗当是批书人所作。
  诗中的感慨大概是因“贾氏宗祠”的三副对联引起的,看来批书人与曹家的关系颇深,或竟是其族中人,他居然把小说中的贾府称为“吾门”,而对其所谓英雄立业的祖辈大为追念,叹息其遗脉子孙忘却了“天恩祖德”,不能继承家业,大有“新红学”家把小说看作是作者“自传”的味道。周汝昌在校读此长批及诗时说:“戚本的很多题诗(亦有词曲),有人怀疑时代较晚或他人所加,今得靖本互证,足以增加其为原批的可信程度。更重要的是,批语指出铺叙宗祠、夜宴等‘盛’景,目的还是在于反跌下文,为后半部情节作映照。”(《〈红楼梦〉及曹雪芹有关文物叙录一束》,载《文物》1973年第2期)
  五首新诗何所居
  五首新诗何所居?颦儿应自日欷嘘。
  柔肠一段千般结,岂是寻常望雁鱼!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六十四回回后,与回前评诗性质相同。
  “五首新诗”指《五美吟》。“何所居”,意为何所寄托。评者是知道黛玉后来结局的,因为有感慨才设问。次句说,黛玉既有这样心志,当然也就要悲叹不已了,这又是联系她日后不幸遭遇而言的。后两句借眼前说将来更明显。“望雁鱼”,就是盼望离人回来的消息。古代有雁足带书、鱼腹藏书之说,故以雁鱼指代书信。这里说她不是寻常的闺中怀人,正说明她在最后的日子里的心情是何等忧忿凄恻。这首诗如果不用曹雪芹原来构思的宝黛悲剧情节去印证它,而想用诸如续书所写婚姻问题上的怨恨失望去解说它,那是很难讲得通的,因为在《五美吟》中既没有写长门宫里的阿娇,林黛玉又与贾宝玉同住于大观园内,也没有什么“雁鱼”可“望”。
  空将佛事图相报
  空将佛事图相报,已触飘风散艳花。
  一片精神传好句,题成谶语任吁嗟。
  [简释]
  此诗见于戚序本、蒙府本第七十回回前,是评诗。
  此诗的末句证实了我们曾经说过的话——《桃花行》正是黛玉自己最后夭亡情景的象征性写照,即所谓“谶语”。评者说,虽然宝玉后来弃宝钗、麝月为僧,皈依佛门,企图用这一行动来报答自己遭厄时知已对他生死不渝的爱情,但这也是徒然的,因为她早已如桃花遭到狂风那样飘散了。#p#分页标题#e#
  也许有人会说,这些只是脂砚斋等批书人的看法,未必正确,怎么可以都引以为据呢?不错,批书人观点可商榷之处不少,但我们依据的并不都是他们的观点,而是使他们产生这样那样观点的客观事实。就算曹雪芹在拟黛玉作《桃花行》时并非有意将它写成“谶语”,这也不能改变歌行中所写与黛玉之死情景是相似的这一基本事实。因为这里重要的是批书人既以为歌行是“谶语”,他就必定已经知道后来黛玉是怎样死的,否则就无从那么说。而这一点恰恰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与此相类似的情况是很多的,对脂评不应忽视的原因就在于此。有些脂评的观点与我们今天普遍接受的看法很不一致,如果我们只是简单地把它看作谬见而弃置不顾,不去细心地分析批书人之所以产生这种见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这就不是尊重事实的态度,其结果也许会使我们丢弃许多可利用来弄清曹雪芹原著本来构思的很有价值的资料,而让自己的论点建立在随心所欲的臆想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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