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也是,对孩子而言,亲妈妈能陪在身边固然是最好的,不过如果是会伤害孩子的妈妈,我想还是离得愈远愈好。可是……”盼盼迟疑一下。“你太太愿意签字吗?”
“……我正在设法。”
换句话说,宋太太不肯签字,所以他必须想其他办法迫使她签字。
真是辛苦,错误的婚姻带给人的痛苦实在是数不清,在这种时候,不管是对大人或小孩,分开反倒好。
但若是有一方坚持不肯分手的话,麻烦就大条啦!
有人说小孩子是世上最可怕的怪物,这话一点也没错,只要把他们放在适当的环境中,他们就会自己发展成一种肉食性的野生动物,倘若父母没有足够的勇气、毅力与觉悟的话,早晚会被他们逼得吊面线、撞豆腐。
就拿菁菁和蓉蓉来说好了,那两个原本畏畏缩缩,只会缠着盼盼撒娇的小可怜,不到两个月就荣登幼稚园“最有创意的捣蛋鬼”排行榜,成就的丰功伟业连大人都自叹不如,难怪最近老师们都开始闹偏头痛,天天拿百服宁当糖果吞。
“菁菁,老师有给你两张图画纸了,为什么你要画在程明的衣服上呢?”
“可是老师,我昨天看电视,人家也在衣服上画画,为什么我不可以?”
问得好,人家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盼盼哭笑不得的和美术老师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只好各自分开去头痛,苦思该如何向菁菁解释,当她尚未成为名设计师之前,画在别人衣服上的图都不会受欢迎,要画最好画在她自己身上。
她自己绝不会抱怨自己的“设计”不好看。
“我想她们是在发泄从妈妈那儿受到的委屈,”只有园长老神在在的要求老师们有耐心一点。“要导正她们这种行为是急不得的,不然很容易引起反弹,那时可就更不好纠正了!”
又是那个家暴妈妈!
真是可恶,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臭骂那个自私又狠心的臭女人一顿,最好能骂醒那个女人,不行的话,出出气也好。
不过近期内可能没有这种机会,因为她即将开学了。
“童老师,园长说你下个星期就不来了,是不是真的?”菁菁可怜兮兮的仰起小脸儿,扯着盼盼的裤管问。
盼盼蹲下去亲亲她。“童老师也要到老师的学校去念书了嘛!”
菁菁吸吸鼻子,小嘴儿往下垂。“那菁菁和蓉蓉怎么办?”
盼盼笑了,“喏,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把小菁菁转向美语教室。“你只要去缠死夏老师,保证她会比老师更疼你喔!”
要认真说起来,其实夏馨雨才是幼稚园里最受欢迎的老师,因为她比盼盼更有耐心,脾气更好,而且十分温柔,是个“好妈妈型”的老师,而盼盼只是个很疼爱她们的大姊姊,对小孩子来讲,妈妈的等级自然比大姊姊的等级高多了。
但由于一开始是由盼盼主动去安抚菁菁和蓉蓉,她们也就很自然的依赖着盼盼的关爱,而忽略了其他老师的善意。
“真的吗?”菁菁怀疑的歪着小脑袋。
“老师要是骗你,就让老师变成小兔兔!”盼盼举着手发誓。“不用怀疑,夏老师最喜欢小朋友了,可是她自己没有小孩,所以啊,只要你去缠着她,她一定会把你当成她自己的孩子,像妈妈一样很疼、很疼你喔!”
“夏老师为什么自己不生宝宝?”
“因为夏老师生病,不得不拿掉子宫。”
“子宫?”
“就是怀宝宝的地方。”
“喔。”菁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子宫,夏老师就不能生宝宝了?”
“对,所以夏老师一定会很疼你和蓉蓉的。”
老实说,当盼盼这么劝说菁菁的时候,并不很肯定菁菁会按照她的话做,但事实再一次证明,小孩子果然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怪物,不,生物,不到两个星期,菁菁和蓉蓉就很顺利的把依赖她的感情转移到夏馨雨身上去了。
“大嫂,菁菁和蓉蓉没问题吧?”
“放心好了,她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提到你了。”
“哼,善变的孩子!”
说是这么说啦,不过在听到夏馨雨的回答之后,盼盼才真正放下心来。
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很奇特,正面负面都不去想,偏偏要给你想到最不可能的旁门左道去,她最怕的就是菁菁认为她“背叛”她们了。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会有人找她“报仇”了吧?
第3章
清早,盼盼一踏出卧室便看见哥哥童秉仁从他的房里出来,下禁讶异万分的停下脚步。
“哥,你干嘛那么早起来?”
“今天要出差。”
童秉仁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为人脚踏实地、诚恳务实,六年前盼盼的妈妈再婚时,坚持不愿意带只拖油瓶去装潢新家的厨房,他便义无反顾的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盼盼才免于流落街头成为一代扒手。
真可惜,不然她早就学得“一技之长”,天天做无本生意,削翻了。
“啊,对喔,我都忘了!”盼盼拍拍额头,“那大嫂一定比你更早起来,啧,我还以为今天我最早起床的说!”她懊恼的走向厨房。
童秉仁尾随在她身后。“盼盼,零用钱够用吗?”
“够啊,”盼盼疑惑的回眸一眼。“干嘛这么问?”
“你现在上大学了,总要买新衣服、鞋子什么的……”
“高中毕业典礼之后,大嫂就硬抓我去扫街,连续血拚了三天,衣服、鞋子、配件,杂七杂八一大堆,还有肌肤保养品,一整套两万多,饶了我吧,人生短短几十年,别要我浪费时间在那种事上面好不好?”
“那你也要跟同学出去逛街、看电影……”
“我有到幼稚园打工啊!”
“你自己赚的钱应该存起来。”
盼盼不禁叹了口气,在厨房门口转回身来。“哥,你跟大嫂真的都很不上道耶!”
童秉仁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我的同父异母哥哥,对不对?”
“对啊。”
“你大我十二岁,对不对?”
“对啊。”
“大嫂跟我毫无血缘关系,对不对?”
“那当然,她是……”
“这就是啦,”盼盼不满地嘟高嘴,“人家的同父异母哥哥都会欺负妹妹,年龄相差十二岁的兄妹会有代沟,大嫂也会排斥小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我“享受”一下那种滋味,好让我去跟人家说我好可怜呢?”她喃喃抱怨。
童秉仁失笑,“你这小鬼!”他疼爱的揉揉盼盼的头发。“我每个月再加你五千元,不够再告诉我,恩?”
盼盼对他吐吐舌头。“我已经是大学生,不是小鬼了!”
童秉仁还想说什么,但厨房里先传来夏馨雨的叫声。
“谁来帮我把稀饭端出去!”
兄妹俩相对一眼,同时笑开来,一起挤进厨房里去。
论亲情,其实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亲生的爸爸当她是私用出气筒,亲生的妈妈嫌她太多余,只有一半血缘的哥哥却给她双倍的疼爱,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嫂更宠她,说到底,只问肯不肯付出那份真诚的爱心罢了!
“对了,盼盼,我注意到你都没有首饰呢,圣诞节我送你一条钻石项炼做礼物好不好?”
“大嫂,我希望你说的是假钻。”
“当然是真钻,虽然只有三十分,但样式十分典雅,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够了,我要离家出走!”她知道,大哥、大嫂是想补偿她曾受爸爸虐待的痛苦经历,但也别宠她宠得这样没天没理嘛!宠坏了谁负责?
“对不起,我没兴趣。”
盼盼用最平静、最清淡的语气第N次回绝,其实心底早就骂翻天了。
除了在家里以及幼稚园之外,她出门在外向来是很低调的,总是独来独往不爱惹人注意,不是因为她孤僻,是习惯了,而且她也不打算在大学毕业之前交男朋友,三十岁以后再来考虑这种事还不迟,她是这么计画的。
然而别人可不这么想,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就为了一心二用——一用混文凭,一用玩个痛快。
特别是男生,大学整整四年,不泡两个马子来炫耀一下多没面子,反正也不一定要认真,想玩玩的,找那种爱玩的女孩子就对了,玩到床上都没问题,就算是想正正经经来一段也行,盼盼这种乖乖牌最合适,即使她一再拒绝,总是有几个不死心的家伙硬缠上来,以为只要够耐心打破她的矜持就可以把到马子了。
“那去看电影……”
“很抱歉,我没兴趣和任何人一起去吃饭、看电影、逛街或上KTV,麻烦你去找别人,不要再来找我了,谢谢。”
而眼前这家伙可以说是死皮赖脸的代表性人物,资科系二年级的高材生林季劭,挺斯文的男孩子,却出乎意料之外的难缠,她也只不过是在新生报到那天向他问了一下学生活动中心在哪里,从此后就甩不掉他了。
别说她现在根本没兴趣交男朋友,就算有兴趣,不来电的家伙谁理他!
“童盼芸,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冷漠?”
“冷漠?对你?”
不,那不叫冷漠,那叫冷淡,而且她也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冷淡,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从国三那年开始,她早已习惯用冷淡隔开他人,以保护自己了。
其实上小学时她是很活泼的,带动班上的活动气氛的总是她,但升上国中后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在她缺乏一般少女该有的正常发育,既没有胸部,也没有三围曲线,她甚至没来过月经,虽然她极力隐藏自己的异常,但到国三上游泳课时,一切就再也隐藏不住了,女同学们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男生,男同学们更是光明正大的当面嘲讽,讪笑她是阴阳人,那种伤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由于童秉仁是个大男人,不懂得该注意这方面的问题,盼盼自己也说不出口,致使她在国三、高一两年里饱受心理上的创伤,因而养成了她独来独往,在人群中也总是下意识避免他人注目的习性。
直至她高一暑假时,哥哥童秉仁结了婚,细心的大嫂夏馨雨很快就注意到盼盼的不正常,这才带她去医院检查。
然而,医生的诊断并不乐观。
“要让她的第二性征发育并不难,但我必须先警告你们,她的问题在于中枢神经方面的异常,因此即使她的第二性征发育完全,想正常怀孕生子的机率依然十分渺小……”
“多渺小?”
“几乎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所以,她跟不得下切除子宫的夏馨雨一样,注定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即使两年后,她顺利发育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青春少女,但月经始终爱来不来,多半都是三、四个月才来一次,有时候一年才来两次,证验了医生的诊断。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夏馨雨的两句话……
“既然我们自己不能生,就把我们的爱心奉献给其他孩子们吧!”
“可是如果他们不喜欢我的话怎么办?”
“不会的,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只要你是真心爱他们,他们一定能感受得到而回报你的!”
事实证明夏馨雨的话是正确的,她对幼稚园里的孩子们毫无保留地付出所有爱心,孩子们也回报给她最深浓的爱,不过一个暑假而已,她就成为幼稚园里最受欢迎的小老师。
她很满足了。
“你对我不算冷漠吗?”林季劭的声音始终温文,语气却有些懊恼。
“不是冷漠,是没兴趣。”
“为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能给我?”
“你听不懂吗?因为我没兴趣!”盼盼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林季劭凝视她片刻,忽地转身离开,盼盼不觉松了口气,心想终于甩脱他了。
万万没想到林季劭不但没有放弃,而且将会带给她意想不到的困扰,这是她此时此刻所预料不到的,不然她一定不敢这么快就放下心来。
该死心却不肯死心的人向来是最麻烦的!
上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寒假开始了,但幼稚园是没有寒假的,盼盼照例又到幼稚园来打工,没想到头一天便让她撞上一件颇有趣的事。
“终于,都走了!”送走最后一位家长和小朋友后,老师们几乎全瘫了。
“不对,菁菁和蓉蓉还在游戏室里呢!”
下午三点半到五点半是家长到幼稚园来接小朋友回家的时间,但菁菁小姊妹俩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她们宁愿待在幼稚园里。
“啊,对喔,司机也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进去带她们出来!”盼盼正要转身,忽又停住,与其他老师们一样疑惑的望向刚走入幼稚园里来的女人,很陌生,从没见过。
“请问这位小姐是?”夏馨雨上前问。
那个女人倨傲的抬高下巴四十五度角,轻蔑的眼神缓缓扫过老师们。“我是宋太太,菁菁和蓉蓉的妈妈。”
闻言,全体老师顿时一片哗然,满脸惊愕。
原来这就是那位家暴妈妈周佩珊,菁菁她爸爸说得没错,他老婆确实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美丽耀眼、明艳夺目,是那种走在路上会惹得路人甲乙丙丁ABCD一起去撞车的大美人,偏偏这样美丽的外表下包裹的却是一颗自私无情的心,真教人惋惜。
“呃,宋太太,你是来接菁菁和蓉蓉的吗?我马上去带她们来……”
周佩珊嗤之以鼻的哼了哼,“不必,我可没空管那两个小鬼!”视线又扫回去。“我要找一位夏老师,她在这里吗?”
老师们两两相对一眼,下约而同将目光投注到夏馨雨身上去。
夏馨雨有点意外,但仍平静地往前站一步,并绽出温和的微笑。“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佩珊眯起了眼,以她所能最傲慢的姿态,盯住夏馨雨慢吞吞的从上看到下,再从下往上看。“原来你就是小鬼们不时挂在口中的夏老师,倒是看不出你会是个诱拐小孩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说,你诱拐我的女儿到底有何居心?”
夏馨雨笑容敛去。“对不起,宋太太,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周佩珊不屑的眼神斜斜的飞过来。“如果不是你有意诱拐那两个小鬼,那两个小鬼为何成天夏老师长、夏老师短的,尤其是菁菁,我不过说她几句,她竟敢回嘴,说夏老师比我这个亲妈妈好上一百万倍!”
原来是菁菁。
夏馨雨深吸一口气,又上前一步。“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你说什么?”周佩珊愤怒的提高了声音。
“我说菁菁讲的是事实,”夏馨雨依然保持着冷静而从容的态度。“你是菁菁的亲妈妈又如何,试问你可曾真心真意的爱过她一秒钟?可曾真心真意的关心过她一秒钟?没有,你从没有真心诚意的对她付出半点爱心,这也就罢了,你竟然还藉酒装疯打她、骂她,我要说,你根本没有资格做菁菁的妈妈!”
“你……你……”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幼稚园老师竟敢当面指责她,周佩珊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面对张牙舞爪的周佩珊,夏馨雨毫不畏惧。“就凭宋先生把菁菁和蓉蓉送到我们幼稚园来,她们姊妹俩就是我们的责任!”
周佩珊美眸骤睁。“我明白了,你是看上了我的丈夫,想用疼爱他的女儿来讨好我丈夫,被我说中了吧?哼哼!真是变态,世上那么多男人你不去找,偏偏找上有妇之夫,你以为这种游戏很浪漫吗?”
夏馨雨叹息着摇摇头。“难怪宋先生要和你离婚。”
周佩珊僵了一下,尖叫,“谁告诉你的?”继而恶狠狠地转头四处张望,“是那两个小鬼,可恶,我非活活打死她们下可!”她拉高喉咙怒吼。“出来,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还下快给我滚出来!”
见状,难得生气的夏馨雨也发火了。“你敢碰她们姊妹俩试试看,我一定会到社工局告你!”
竟敢威胁她!
这下子真的捅翻蚂蜂窝了,周佩珊老羞成怒的暴跳如雷。“你你你……你这个贱女人,我会让你后悔的!”旋即,她大声质问园长办公室在哪里,但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她只好自己到处找。
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园长办公室,她直接闯进去,劈头便对满头雾水的园长“下命令”。
“我要你马上开除夏老师!”
园长看看随后而至的众老师们,再看回周佩珊。“请问你是?”
“菁菁的妈妈。”
“原来是宋太太。”园长恍然大悟,再瞄一下夏馨雨,表情变得很奇怪。“不过很抱歉,宋太太,恐怕我没有办法开除夏老师。”
“为什么?”
“我可没听说过员工可以开除雇主的。”
周佩珊呆了呆。“雇……雇主?”
“是的,宋太太,这所幼稚园是属于夏老师的,我只是她聘请来管理幼稚园的园长而已,请问你要我如何开除夏老师?”“……”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只有周佩珊那张又黑又青的脸很值得欣赏一下,找不到可以下去的台阶,她只好放话说不让菁菁和蓉蓉到这所幼稚园来了,然后自己滚出幼稚园,连自己的女儿都“忘了”,直接坐上轿车命令司机马上开车离去。
“妈妈讨厌我们,我们也讨厌妈妈!”
夏馨雨闾声回眸,见菁菁和蓉蓉手牵手站在她身后,她蹲下去,不知如何安慰她们,只好一手一个抱住她们。
“但老师最喜欢你们了!”
“菁菁也最喜欢老师了!”菁菁靠在她肩上呢喃。“老师,爸爸说要和妈妈离婚呢!”
“我知道,你告诉过老师了。”
“那,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之后,老师可以做我妈妈吗?”
夏馨雨愣了一下,惊讶的推开她们,见菁菁一脸正经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老师也结婚了。”
“老师也可以离婚啊!”
“……”
夏馨雨啼笑皆非的直翻白眼,一旁,盼盼爆笑如雷,差点摔倒。
她们都以为菁菁只是心血来潮随便说说而已,才六岁的小鬼对这种事又能理解多少,搞不好一转头就忘了,或者离开幼稚园就不记得了,最多隔个一天两天之后也会忘掉。
没想到菁菁不但认真的不能再认真,而且一直没忘掉,隔天没忘,一星期后没忘,一个月后没忘,一年后也没忘……
下学期开学了,盼盼依然没有机会碰上菁菁她爸爸,也没有再打手机给他,因为她选修了所有可以选修的课,功课很紧。
再加上那个不懂何谓死心的林季劭,原以为他放弃了,不料下学期他更是紧迫盯人,打死不肯放过她,每当他比她早没课,他就会跑到她的教室来站岗,说是不让他请吃饭、看电影,那送她回家,途中聊聊天也好。
缺大脑的家伙,谁要跟他聊啊!
可是她拒绝她的,他照“送”不误,反正路又不是她家的,他为什么不能走?他刚好跟她走同一条路,她又能拿他怎样?
是是是,她是不能拿他怎样,她逃总可以吧?
结果他的穷追不舍连半只蚂蚁也踩不到,只害得她一上完课就得开始苦练脚力,活像在忠孝东路摆地摊的一样到处乱窜。
她是摆地摊的,林季劭是“警察”,摆地摊的一见到警察,不逃之天天才怪!
“真是不敢相信,到底是怎样?”课堂即将结束,见他又出现在教室门外,她一边暗觑逃亡路线,一边咕咕哝哝,抱怨抱怨。“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只会使我更讨厌他吗?”
显然他是不知道。
好吧,他守前门,那她就从后门落跑,又开始马拉松大逃亡,一路逃出教室、逃出明德大楼、逃出学校大门,回头看,他竟然紧追在后,她只好继续跑,不敢停下来等公车,下班时间计程车已载客者居多,也轮不到她来一秒钟招车,两秒钟上车,三秒钟开车,除了靠自己的两条腿,没有其他逃亡工具了。
跑跑跑、跑跑跑……喘喘喘、喘喘喘……会死掉,她真的会死掉!
跑过和平东路,转入敦化南路,继续跑跑跑、喘喘喘,终于,她再也支持不下去了,但他仍在后面,没有其他选择,注定前方不远处的远企购物中心,她埋头冲过去,希望在里头绕几个圈就能够甩掉后头那支强力雷达追踪器。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应该甩掉他了吧?”
贵宾厅外,盼盼扶着柱子一边喘,一边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心想林季劭若是敢再跟来,她一定要甩他一巴掌。
虽然她不是立法委员,没有动粗的习惯,但既然那家伙是外国人,她跟他讲国语都讲不通,要让他彻底了解她有多么厌恶他的紧追不舍,想来想去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下文明人的沟通方式他不接受,原始人的暴力应该可以打醒他了吧?
就在她如此下定决心的刹那间,冷下防的,有人拍拍她的肩。
“请问,你是……”
倘若是早一刻,或者晚一刻,情况也许不会那样尴尬,但偏偏就是在这不幸的一刻,当她满肚子火随时准备点火引爆的这一刻,某人不开眼的引燃了她这座火药库,她立刻回身一巴掌飞出去,啪的一声正中目标,清晰又响亮。
“不这样你就是不懂是不是?”可恶,真的跟来了,她连气都还没喘过来呢!
然后,她目瞪口呆的傻住,对方也瞠目结舌的呆住,空气冻结了,永恒的时间不再流动,地球在这一瞬间停止运转,宇宙陷入最大的危机之中。
她希望自己当场嗝屁!
就算她是瞎子,也分得出眼前无辜挨了她一巴掌的人绝不是那个猪头林季劭,虽然两人同样都是斯文型的人物,同样高高瘦瘦的,但眼前的男人举止雍容、成熟稳重,不仅五官容貌比林季劭俊雅,也比林季劭多了一份非凡的气质,不是林季劭那种小鱼小卡比得上的,而她居然甩了人家一巴掌……无缘无故……
谁来可怜可怜她,马上给她一枪吧!
但是没人有那闲情逸致可怜她,就算有,一般人也不可能拥有枪,所以大家都装作没看到,让她自己一个人愣在那边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对方先出声打破这份尴尬的静默。
“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一出声,盼盼猝然回神,四处飞散的魂魄咻一下自动回身,好不容易又凑回完整的一个人,慌里慌张的抢着低头道歉。“打错人了,我打错人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们又不认识,怎会故意打你呢,对不对?”
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她满脸通红,不断弯腰敬礼,没注意到对方瞳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不过这不能当作借口,无缘无故被陌生人甩一巴掌,不用说,你一定很火大,虽然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打人,打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呜呜呜,真是糗到毙,好想死!”她垂头丧气的直叹气。“算了,我没话讲,你说吧,要我如何赔罪、补偿都可以……”
“不用,不过你……”
“真的不用?太好了,您真是大人大量,感恩!感恩!”她几乎洒下一池羞愧的泪水。“既然不用补偿,那我先走了,再说一声对不起,谢谢你的宽宏大量,掰掰!”话落,转身溜之大吉,一逃三千里,不给对方后悔的机会。
而那个倒楣的男人也没有阻止她,兀自凝着双眸,怔怔的目注盼盼一溜烟不见人影,若有所思。
她不认识他?
“乔楠,那女孩子是谁,竟敢甩你耳光?”后面,另一个男人狐疑地问。
“幼稚园的老师。”话落,倒楣的男人若无其事的转身要回到贵宾厅里。
“但是……”
“我们先处理工作,其他问题不用你管!”
“你要带着脸上的巴掌印见客户?”
“……”
至于匆匆逃离犯罪现场的盼盼,一路逃到三楼,一边对自己发誓绝不再打人了,谁知才拐个弯,蓦见林季劭惊喜的迎面而来,马上忘了两秒钟前发下的誓言,甩手又是一巴掌出去。“都是你这只猪头害的!”然后,扬长而去。她发誓,以后再也下打人了!
品尝过挨巴掌的滋味,林季劭果然不再来找盼盼了,也因此,当这日最后两堂课的教授请假,她才有机会跑到幼稚园去“探班”。
“大嫂,不对,夏老师,我来了!”
“咦?你怎么来了?”刚送走一对母子的夏馨雨意外的睁大眼。
“教授请假嘛!”盼盼朝教室那边望过去。“现在不是自由活动时间吗?干嘛大家都躲在教室里?”
“菁菁把她爸爸带她们到日本玩的照片拿来,大家正在看。”
“真的?我也要看!”盼盼兴致勃勃的走向教室。“看来她爸爸很听话嘛!”
“听话?”
“我要他有空就带孩子到处玩玩,增进亲子之间的感情。”盼盼得意洋洋的一边说一边进入教室。“嗨,小朋友们,有没有很想念老师啊?”
她一招呼,小朋友们马上表现出最热烈的情绪来迎接她,逗得她满心欢喜,志得意满,笑闹一阵后,她瞥见刚刚大家聚在一起的小桌子上摊着一本相簿,马上好奇的凑过头去看。
“菁菁,这就是你爸爸带你们到日……咦?”话问一半,她两眼发直的瞪住相簿,说不下去了,傻了片刻,她才勉强咽了口唾沫。“菁菁,这……这是……”
“我爸爸!”菁菁得意的炫耀。
“你爸爸?”盼盼不敢置信的溢出悲惨的呻吟。“喔,上天对我真残酷!”早知道不看了!
夏馨雨在一旁闷笑下已。“认出他了?”
她想哭!“对……咦?”大嫂怎么知道?
夏馨雨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上星期宋先生打电话来问,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了你,为什么你碰上他竟然说不认识他?”
盼盼呻吟得更大声,想撞墙。“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看看下次你们碰面时,你会是什么反应?”
“可恶,我要跟哥说你欺负我!”盼盼啼笑皆非的道。“宋先生还说什么?”
“没有,我解释过之后,他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我们就谈到菁菁念小学的事了。”
“他没有生气?”
“没有啊,只不过不认得他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幸好,他没有说出她甩了他一巴掌的凶案,不然她一定会被枪毙!
“我想我最好打个电话向他道歉。”
“菁菁说他到美国出差,可能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好吧,我晚几天再打。”盼盼偷偷松了口气。
可是,逃得过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她以为起码可以拖到半个月之后再面对不得不面对的尴尬场面,没想到不过四天后,他们又碰上了……
“不可思议,他又来干什么?”
犹豫一下,盼盼才背起背包,走出教室,这回她没躲,倒是右手已蓄势待发,随时可以再度出击有人就是比较迟钝,需要多“教训”几次才懂。
“一次还下够吗?”
林季劭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苦笑。“够了,一次就够了!”
盼盼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那你还来干什么?”
“我……”林季劭眼帘半垂落。“只想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坐下来谈谈,一个钟头就够了,如果还不行,我就放弃,不会再来找你了!”
一次就彻底解决?
“好!”盼盼很爽快的应允了,为了永远撇开这家伙。
“这里不好谈话,我们先离开学校?”
“可以。”
于是,他们离开了学校,但盼盼怎么也没想到,林季劭竟然会带她到远企购物中心的贵宾厅。
是怎样?他要显示一下他家很有钱吗?那也不必回到“凶案现场”嘛!
盼盼暗暗呻吟着随他进入贵宾厅,选了远远的角落坐下,点两杯花茶,然后,相对无语,她在混时间,他在思考如何开口。
“呃,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讨厌我?”
“原本我并不讨厌你,”盼盼坦承。“是你死缠着我,使我无法不讨厌你!”
林季劭眉头皱起来,喃喃自语,“但是他说这是最好的方式呀!”
“他?”盼盼两眼微眯。“不会是有人教你用这种白烂招数的吧?”
林季劭老实点头。“我们系上最受女孩子欢迎的同学,我借他笔记,他就教我如何追女孩子。”
盼盼哭笑不得。“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可以用同一种招数的!”
“那你呢?”林季劭忙问。“我应该用什么方式来追求你?”
盼盼的眸子又眯起来了。“请你告诉我,不是你那个同学教你先把我骗出来,再想办法套我的话?”
林季劭有点尴尬的飞开双眼,不敢看她。
“Shit!”盼盼捂着额头,低吟。“上当了!”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试试看?”
盼盼深深吐出一口气,决定趁这机会跟他说清楚也好。
“首先,我不打算在三十岁以前交男朋友;第二,我是很重视感觉的人,没有感觉就没有未来;第三,试试看这种事是很不可靠的,多半会造成纠缠不清的后果。综合以上三点,所以我不想给你任何机会,明白了?”
林季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如果我说我明白了,但不打算放弃呢?”
“你欠打?”盼盼挑着眉威胁。
“我不怕。”林季劭平静的接受她的威胁。
“死缠烂打是最无意义的招数!”
“不然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招数。”
“Shit!”盼盼低咒。“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哥哥不准我在大学毕业之前交男朋友呢?”
“你哥哥?”林季劭怔了怔,皱眉。“现代人……不会吧?”#p#分页标题#e#
见状,盼盼暗喜在心,猜想他那种人必定很重视家人的意见,果然没错!
“为什么不会?我是我哥哥带大的,他自然特别保护我!”
“但是……”林季劭迟疑着。“他不可能都不让你交男朋友啊!”
“大学毕业之前不可以,”盼盼加紧努力。“毕业之后才可以。”那时候林季劭应该去当兵了,就不信他敢逃兵来穷追她!
林季劭犹豫了好一会儿。
“我不相信,不然你一开始就会说出来了。”
呿,他也不笨嘛!
“难不成要我哥哥当面赶你?”她有点焦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相信。”林季劭居然也承认了。
盼盼差点又甩出第二,不,第三巴掌,唉!她的暴力倾向愈来愈严重了,都是眼前这个猪头害的。
她到底该如何让他gameover呢?
就在她努力和暴力冲动对抗之际,两眼无意识朝门口瞥去——又有几个西装毕挺的客人进来了,继而——呆!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世上的事偏就有这么巧,当那双深邃的眼对上她,并对她微微颔首示意时,她顿时涨红了脸,猛然躲开脸去,又开始呻吟了——鬼月还没到,她就开始撞鬼了吗?
不过,她的呻吟才刚吐出半声,匆地脑际灵光一闪,一个绝妙好主意浮上心头,不假思索立刻跳起来。
“等我一下!”
冲过去,一把抓起那个刚坐下的鬼,不,男人,扯到一旁。
“宋先生,帮个忙?”
“呃?”
“客串一下我哥哥!”
“咦?”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把他拖到林季劭面前。“喏,我哥哥!”再转向男人,若有似无的挤挤眼。“哥,告诉他,你不准我在大学毕业之前交男朋友!”
男人瞄她一下,再对林季劭沉稳的点点头。
“我希望盼盼先专心在学业上,之后再交男朋友也还不迟。”
真厉害,一点也看不出破绽,果然是奸商!
盼盼安下心来,转头看林季劭,差点失声笑出来,林季劭的意外与慌张很明显的写在他脸上,分明已屈服在男人的气势之下,虽然想挣扎,但年轻人怎么拚得过成熟男人的魄力,不到三秒钟就支离破碎的败下阵来。
“我……我不会妨碍她的学业,还可以帮助她!”抗辩就像小猫咪一样无力。
“如果你对她有诚心,请等她大学毕业,那应该不算太久吧?”
“我当然有诚心,但……”
“那就有耐心一点等吧,在她毕业之前,别再来骚扰她了,嗯?”语毕,男人即揽住盼盼的肩头转身走人,经过适才的座位前,仅向另一位满面诧异的男人点了一下头,旋即伴同她离开贵宾厅。
“等等,你不是还有朋友……”
“我先交给我的助理负责,待会儿再回来。”
交给?
他用什么交,拿什么给,她怎么都没看到?
“呃,宋先生,我……”
“我叫宋乔楠。”
盼盼怔了一下,不错的名字,可是,告诉她做什么?
“宋先生,我很抱歉,那天……”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宋乔楠轻描淡写的打断她。“我先送你回去,改天再请你去喝杯咖啡?”
“……好。”她甩了他一巴掌,他不但不怪她,又帮了她忙,她能说不吗?
“那么,你的手机号码能给我吗?”
不知为何,盼盼总觉得他要她的手机号码并不是那么单纯,但一时也想下出有什么不对,更不好拒绝,只好乖乖给他。
“我会跟你联络。”
一句应酬似的话,听上去却好像誓言般慎重,就好像他的眼神,不经意间透着几许说不出的深意,使她不禁忐忑起来。
她可不可以把手机号码要回来?
第4章
那天之后,宋乔楠一直没有和盼盼联络,听夏馨雨说,菁菁她爸爸又到欧洲去出差了。直到五月中,宋乔楠才打手机和盼盼约时间见面。
伫立在学校附近的西餐厅门前,盼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踏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的见面很古怪,也许是因为她想不出他会找她出来喝咖啡的原因吧。
“童老师,那位同学还在骚扰你吗?”饮料送来后,宋乔楠先行开口询问。
盼盼认真想了一下。“应该算是没有吧。”
宋乔楠挑了一下眉。“应该算是?”
盼盼耸耸肩。“他没有再来找我,但他的同学却不断出现在我四周观察我,我想可能是他还不打算放弃,但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宋乔楠颔首,表示理解了。“有需要帮忙,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譬如再打他一巴掌,或者冒充她哥哥吗?
盼盼皱皱鼻子,“希望不会有那种时候。”再注定宋乔楠。“你自己呢?问题解决了吗?”
宋乔楠摇头。“我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可是……”盼盼欲言又止地瞅着他。菁菁说她妈妈有很多男人,这……”
宋乔楠瞥她一眼。“是事实,佩珊在雯雯出生三个月后就开始到外面找男人,她喜欢狂野型的男人,但她很聪明,总是很小心,让人抓不到确切的把柄,要告她通奸就必须有确实的证据,我没有。”
盼盼想了一下。“但你太太伤害过菁菁好几次,这也不行吗?”
“那种事并没有判定基准,以我的律师的专业意见,他说还不够,而且现在佩珊也谨慎多了,即使我不在家,她也不敢再对孩子们下手了,可是……”宋乔楠抿了一下唇。“她换了另一种方式伤害孩子……”
“什么方式?”
“根据张嫂——我家的管家,她说佩珊对孩子们说她们的亲生父亲是帮派份子,所以她们是坏胚的种;有时候又说她们的亲生父亲是牛郎,所以她们是烂胚的种;”宋乔楠的声音愈说愈低沉、愈冷硬。“后来又说她们的亲生父亲是她们已去世的外公,甚至说她们是捡来的……”
盼盼惊喘。“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孩子?”
“她讨厌孩子,因为孩于一日日长大,就表示她的青春正一日日离她远去。”
“每个人都会老的呀!”
“她知道,所以更不能接受。”
“她真是……”盼盼咬着牙。“变态!人在福中不知福!想想有多少女人想要孩子却不能如愿,她却……”
“我知道,夏老师吗?菁菁告诉过我。”
盼盼垂眸望住面前的葡萄汁。“我也是。”是她告诉菁菁那件事的,她有责任陪大嫂一起承受异样眼光。
“你?”宋乔楠吃惊的睁大眼。
“医生说我只有百分之一的生育机会。”盼盼撇了一下嘴。“百分之一,多渺小,等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宋乔楠目光深沉的凝住她好半晌。
“所以你才会把你的爱心奉献给其他孩子?”
盼盼笑了。“这不正好,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缺少爱的孩子,我也正好最爱孩子。所以我早就决定要找个有孩子的鳏夫结婚,能够听到有人叫我妈咪,那是我这辈子最渴望的梦想!”
眸中倏匆飞过一丝异采,宋乔楠端起咖啡来喝了两口,再放下。
“我想,你会是个好妈妈。”
“那当然!”盼盼当仁不让的挺挺胸。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一些孩子们的事,一个钟头后,他开车送她回家,这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盼盼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找她出来干什么?
之后,宋乔楠也没有再特地约她出去喝咖啡了。
但是当暑假开始,她又到幼稚园打工时,却出现了特异的现象——宋乔楠竟然天天到幼稚园里接孩子回家,理由是最小的雯雯也来上幼稚园了,他有点不放心。
不过他并没有对盼盼表现出特别的态度,总是和所有老师们一起讨论孩子们的状况,询问他在家里应该如何教养孩子,什么事对孩子们好,什么事对孩子们不好,他都很有耐心的一一询问。
盼盼大二上学期开学后,情况更不寻常了。
由于大二的课没有大一那么紧,一星期中,盼盼至少有三天下午可以到幼稚园打工,于是,宋乔楠也只在这三天到幼稚园接孩子。即使如此,盼盼也没有想太多,除了和宋乔楠更熟稔之外,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关心自己的女儿嘛,这会有什么不对?
大二开始,在夏馨雨的建议下,盼盼报名参加驾训班,每个星期五下午六点的课,幼稚园关门后再赶过去,时间还充裕得很。
但这日,幼稚园关门时,天突然下起大雨来,宋乔楠便主动说要送她去驾训班上课,她也没有考虑太多就答应了。
大家都那么熟了,为什么不可以?
“大嫂,你自己在这里等大哥没问题吧?”她看着手表问。“我得赶时间去上课!”
“没问题,你快去吧!”
于是,盼盼上了宋乔楠的车,三个孩子在后座玩她们在幼稚园里做的劳作,盼盼望着车窗外,正在回想上个星期在驾训班上的课,突然,一侧伸过来一只手。
“要吃吗?”
她回过头来,还没看清楚那只手上躺着什么东西,后座便陆续飞来三只小手抢光了。
“我要!我要!我最喜欢吃这种软糖了!”
软糖?
盼盼有点愕然。他要请她吃软糖?他以为她几岁?
但那只手又伸过来了,上面果然躺着好几颗包装精致的软糖,她犹豫一下,取来一颗,正在考虑要不要吃,却见那只手收回去,单手熟练的拆开一颗,丢进嘴里吃起来。
“爸爸最爱吃糖果了,尤其这种软糖!”菁菁在后面说。
“你爸爸……”盼盼惊讶得差点说下出话来。“爱吃甜食?”
“不是啦,蛋糕那些爸爸都不爱吃,爸爸只爱吃糖果,尤其这种软糖啦!”
爱吃糖果的男人?
盼盼怔了半晌,匆地偏过头去噗哧一声,宋乔楠飞快的瞄她一下。
“怎么了?”
“没……没什么!”嘴里说没什么,盼盼却闷笑到快挂了。
喔,天,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再成熟的男人都有幼稚的一面。
这段日子来,虽然彼此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但见面次数相当频繁,印象也不算太浅,在盼盼的感觉里,宋乔楠虽不是很严肃的男人,但也绝不是亲切的人,因为他天生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特质。
他也不爱笑,不,她根本没见他笑过,老是爱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人,长得很好看,却只能远观而无法亲近,总而言之,他是个成熟又纯然的男人。
但这样成熟又纯然的男人竟然跟小孩子一样爱吃糖果?
她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悄悄溜过眼去偷看,见宋乔楠又丢一颗软糖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差点又笑出来——这男人真可爱!
就在这刹那问,她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心动了!
他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条件又好,应该相当吸引女人,但认识这么久,她却从不曾为他动心,她还曾经想过说他一定不是她喜欢的那一型男人。
没想到在这一刻里,她却心动了,因为他爱吃糖果!
明明知道不可以、不被允许,因为对方是有妇之夫,她却心动了,只因为他爱吃糖果。
是因为她母性太强,所以只会为男人幼稚的部分而心动吗?
Ω Ω Ω
一个人一旦心动了,看对方总是愈来愈吸引入,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个眼神,每样都能让她心头小鹿乱撞,最后,她竟然不太敢注视对方,就怕脸红穿帮。
盼盼就是这样。
从有点心动到愈来愈心动,从愈来愈心动到十分心动,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她决定最好躲开宋乔楠。
可是宋乔楠不允许她躲开,竟然直接问夏馨雨,他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她能怎么回答?说她太愚蠢,不小心喜欢上他,为免愈陷愈深,只好选择避开他吗?
不,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结果,她的躲避大业只成就了一个星期,之后就自行崩溃了。所以她再决定,下学期要让自己再忙一点,到其他科系旁听也行。
然而,现实总是不从人心,下学期开始,林季劭又跑来纠缠她,大概是他那位风流同学终于观察出什么成果来了,居然要林季劭跟在她后面,也不跟她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一段距离,就像个被遗弃的、不被接受的孩子似的,那模样还真是有点可怜。
确实抓到盼盼的弱点了,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不会为他那种有点幼稚的可怜行为而心动。
也许是因为林季劭并不是成熟纯然型的男人,他的幼稚也就不特别吸引人了。
盼盼这么告诉自己,并再度为林季劭的行为感到十分困扰,甚至厌恶,真想再去甩他一巴掌。
“以后我先去接你,再到幼稚园接孩子吧!”宋乔楠告诉她。
“咦?你怎么知道?”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只告诉过……
“夏老师说的。”
Shit,大嫂什么时候变成广播电台了?
懊恼之余,盼盼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借口拒绝他,才不会让他又以为他得罪她了,无奈只好接受他的好意。
因为如此,她仍然避不开他,无法自主的任由自己的感情愈来愈堕落,从心动到喜欢,再从喜欢到爱恋,一切都是不由自己的,一切都是在默然间发展的,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只能深深埋藏在心中,表面上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暗恋总是很辛苦的。
又是暑假,某天,周佩珊竟然在中午就半醺半醉的跑来幼稚园大闹,园长只好打电话请末乔楠来带她回去。
“很快就会解决了。”除了一再抱歉之外,宋乔楠只对盼盼耳语了这句话。
盼盼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下明白他为什么只对她说,正想问夏馨雨,后者却先说出她的感觉。
“你们觉不觉得最近宋先生似乎很高兴?”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呢!”其他老师纷纷赞同。
“是工作特别顺利吗?”
“也许,男人最重视工作了!”
这就是老师们的结论,但盼盼却不以为然,她总觉得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虽然对男人来讲,的确没什么比工作更重要了。
大三上开学,周佩珊又来闹了一次。
直到十月国庆,幼稚园的老师们终于明白周佩珊为什么来闹了,事实上,她是到处去闹,连宋乔楠的公司都去过了,因为……
“爸爸跟妈妈离婚了!”一到幼稚园,菁菁就欢天喜地的宣布。
“真的?”大家都很意外。“拖了这么久,终于……”
“夏老师,那你也可以离婚了吧?”菁菁扯着夏馨雨的衣袖,期待的瞅着她。
“咦咦咦?”夏馨雨大吃一惊。“我为什么要离婚?”
“好跟爸爸结婚啊!”
天哪,原来她没忘掉!
夏馨雨哭笑不得,盼盼和其他老师一样爆笑不已。
看来她最好警告向来迟钝又老实的大哥一下,免得大哥莫名其妙老婆被三个小鬼抢去做妈妈了!
一个星期后,宋乔楠第二次约盼盼出去“喝咖啡”。
“她为什么愿意签字了?”这回,是盼盼迫下及待的先提出问题。
“我找人跟踪她,但她太谨慎,明明知道她跟谁在一起,却弄不到证据。直到半年前……”宋乔楠慢吞吞的搅拌咖啡,慢吞吞的说。“她的情夫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盼盼喃喃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有几个吗?”
“五个。”
“五个?”盼盼惊叫。“我昏!”那女人真是捎想男人捎想疯了!
宋乔楠慢吞吞的啜口咖啡。“半年前,她的情夫其中之一签赌欠下大笔赌债,对方威胁要砍杀他全家人,佩珊拿不出那么多钱帮他还债,于是我请人跟他‘沟通’,我可以替他还债,但他必须帮我拿到证据……”
“他同意了?”
“为了他全家人的性命,他不得不同意。”
“所以,你拿到证据了?”
“两个有证据,一个会同警察当场捉奸在床。”宋乔楠缓缓放下咖啡杯。“我告诉佩珊,只要她肯签字,我可以给她一大笔赡养费;若是硬要让我告上法庭,她一毛钱也拿不到!”
“她签了?”
“签了,上星期她和我一起上户政事务所办好手续,我们已正式离婚了。”
“太好了!”盼盼是真心为他高兴。“你不用再担心菁菁她们三个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宋乔楠却很平静。“但菁菁她们三个却开始跟我吵。”
盼盼呆了呆。“吵什么?”
“她们要一个新妈妈。”
“喔,天,她们真的讲到你那边去了?”盼盼失笑。“放心、放心,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她们毕竟是女孩子,等她们再大一点,恐怕我就应付不来了。”笑容僵住,“你……”盼盼呐呐道。“不会真的要我大嫂离婚和你结婚吧?”
“当然不是,”宋乔楠摇摇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为什么要离婚?”
盼盼大大松了口气。“那你的意思是……”
“你。”
“我?”
“如果你同意的话,请你嫁给我,做菁菁她们三个的新妈妈。”
好长一段时间,盼盼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一脸空白,仿彿无法理解他说的话,又好像是下知如何反应才好。
宋乔楠也一直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她像弹簧一样突然跳起来,尖叫。
“你说什么?”
柳橙汁倒了,宋乔楠镇定的扶起杯子,招来服务生处理,再叫另一杯柳橙汁,而这期间,盼盼竟然一直傻傻的站着。
“可以先坐下吗?”他有礼的询问。
盼盼砰一下坐回原位,仍是一脸白痴。
“请你嫁给我,做菁菁她们三个的妈妈。”宋乔楠又重复了一次。
果然没有听错,可是……
“为什么是我?”盼盼又尖叫。
“因为菁菁她们三个需要妈妈,而你会是一个好妈妈;”仿佛早已准备好演讲稿似的,宋乔楠不假思索的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有三个需要人疼爱的女儿,而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叫你妈咪。这个答案你能满意吗?”
满意?
怎样才能算满意?
盼盼一头混乱的扶着额际,眉宇紧蹙,一时理不清整个情况,这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他要她和他结婚,因为他的女儿需要妈妈,而她希望有人叫她妈咪。
嗯,这点她可以理解,他知道她爱孩子,又不能生,一定会很疼爱他的女儿,所以挑上她,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可是……
“菁菁她们……”
“我问过她们了,她们说童老师也可以。”
也可以?
联考第二志愿?
“那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爱上了其他女人,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绝不会。”
“你怎能如此肯定?”盼盼抗议。“感情的事谁也控制不了的呀!”譬如她。
宋乔楠深深凝视着她。“我可以肯定,绝不会!”
盼盼张口,想继续跟他辩,旋即又放弃,闭上嘴。
倘若不去考虑那种不可知的顾虑,其实她是很高兴的,虽然他不爱她,但她爱他,还可以得到三个女儿,对她而言,这是一桩最完美的婚姻了。
“我可以考虑吗?”
“三天?”
“……可以。”
其实,一天就够了。
Ω Ω Ω
用过晚餐后,盼盼请童秉仁和夏馨雨一起到客厅讨论事情,但来回踱了大半天后却还挤不出半个宇来。
“究竟是什么事?”童秉仁问。
“看你的表情,好像挺严重呢!”夏馨雨说。
盼盼咬着下唇,又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了。
“宋先生向我求婚了。”
她以为他们会和她一样震惊到不行,会尖叫、会抓狂、会暴定、会昏倒,不料他们却只是相对一眼,微笑。
“这样啊,那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盼盼不可思议的来回看他们。“请等一下,为什么你们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夏馨雨耸耸肩。“我早就猜到宋先生一离婚就会向你求婚了。”
“为什么你会猜到?”盼盼几乎想尖叫。
夏馨雨又笑了一下,不答反问:“告诉我,你自己的想法呢?你喜欢他吗?”
一提到喜欢宋乔楠这件事,盼盼顿时忘了要继续追问,双颊赧红,嗫嚅了好半晌后才小小声承认,“喜欢。”
“我就知道!”夏馨雨向童秉仁抛去得意的眼神。“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且这件事我也跟你哥讨论过了,我们没有意见,只要你喜欢他,你们应该会很幸福,你也会是个好妈妈的。”
“可是……”
“行事谨慎是对的,但有些时候我们反而不能顾虑太多,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嗯?”
盼盼不禁沉默了。
的确,她爱的男人只会有一个!
“不过有件事你必须牢牢记住。”
“什么事,大嫂?”
“有些男人不会把爱说出口,也下懂得甜言蜜语或浓情蜜意,甚至你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在你生日时送你礼物,虽然这种男人很无趣,但他的爱是最真诚的,你必须自己去体会,懂吗?”
老实说,不懂!
但最重要的是,哥哥、嫂嫂不但不反对,甚至非常赞成,这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的主因。
哥哥、嫂嫂绝不会害她!
赶在农历年前,盼盼和宋乔楠结婚了。
没有新娘礼服,没有宾客宴席,只是简简单单的公证结婚,证人是幼稚园的园长和会计小姐,亲戚也只有童秉仁、夏馨雨和三个小鬼,但这已足够盼盼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因为……
“妈咪!”在夏馨雨的示意下,菁菁、蓉蓉和雯雯异口同声大喊。
盼盼抖了抖唇,泪水夺眶而出,她猛然蹲下去一把抱住菁菁她们三个,一个也没漏掉。
“我爱你们,菁菁、蓉蓉、雯雯,妈咪发誓,妈咪一定会疼爱你们的!”
她的愿望实现了!
而后,他们一起回到宋乔楠的家,一处傍山的高级住宅区,每一户都围绕着高耸的围墙,通过铁栏杆大门后是一条通向屋宅的柏油路,两旁是精心修剪过的树荫和草坪,欧洲风格的双层建筑物后另有游泳池和网球场,后门出去即是青翠的山林,清早来个晨跑倒是很方便。
他家还有管家张嫂和两个佣人,早就备好一桌丰盛的宴席,大家开开心心的大吃一顿,最高兴的莫过于菁菁三姊妹,因为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而且她们不但多子一个妈咪,还有舅舅和舅妈。
过年红包可以多拿两份了!
是夜,当宋乔楠从浴室里出来时,盼盼恰好吹干头发正待爬上床,一见他只在腰部围了一条浴巾,身材挺拔得令人吞舌头,不禁一个抽气滚下床去。
宋乔楠过去扶起她,见她脸红得快昏倒了。
“没经验?”
“没……没有!”
“没关系,我有。”
“……”三个孩子的爸,说没经验,谁信!
无论如何,男人有经验总比女人有经验好,起码有经验的男人可以保证女人不会太辛苦……
不过还是很痛!
第5章
为人继母最困难的是,孩子还念着亲生妈妈,因而无法接受继母。
但盼盼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菁菁三姊妹恨不得早点忘掉她们的亲生妈妈,跟她的感情也十分融洽,几乎像是她们多了一个大姊姊似的。
自然,最得利者非宋乔楠莫属,娶了新老婆,男人的需要随时可以发泄;孩子们有了新妈妈,他不必再为孩子们的事烦恼,把一切都丢给老婆,他就可以专心在工作上了。
不过这个新老婆太年轻,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状况。
“你们在干什么?”
刚下班回家的宋乔楠驻足在玄关处,望着眼前一堆人皱眉,盼盼一睑忐忑的站在最前方,三个小鬼躲在她后面探头探脑。
“哈哈!”盼盼先打了个哈哈,再犹豫的朝后瞄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宋乔楠低沉的追问。
盼盼缩了一下脖子,又往后瞥一眼,就在这时……
喵~~
宋乔楠的眉毛猛一下挑高。“喵?”
盼盼尴尬的咧咧嘴。“我发誓,我绝不会让它们去吵到你,也会教它们用猫砂,带它们去结扎……”
宋乔楠的眉毛挑得更高。“它们?”
盼盼窒了一下,叹气,朝三个小鬼使一下眼色,菁菁三姊妹方才迟迟疑疑地从她身后移到前面来,赫然人手一只小猫咪,每只都几乎只有一个巴掌大。
“你们……”
以为他要生气了,盼盼赶紧移身到菁菁三姊妹前方,好像母鸡护小鸡似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动物,可是它们真的好可怜,母猫被车撞死了,如果没有人照顾它们,它们一定会饿死。幼稚园里其他小朋友也领养了两只,那它们三只,呃,菁菁她们一人喜欢一只,所以……所以……让它们留下来好吗?”
宋乔楠看着她,她一脸央求,再徐徐扫过菁菁三个,张张小脸也都是央求,他的下颚抽了一下,蓦然转身离开,走向书房。
“不准它们进书房里来!”
“喔耶,爸爸万岁!”
就从这天开始,宋家的人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好像在过地雷区似的,每一步踩下去都可能导致体无完尸的后果,因为谁也不知道小猫咪躺在哪里睡觉,或者会突然从哪里冲出来,甚至从半空中飞下来啪一声抱在某人的脑袋上。
坐椅子也得战战兢兢的,因为小猫咪不爱睡自己的窝,偏爱占据主人的宝座,一个不留神就可能用两瓣屁股压扁它们,小猫咪很可爱,猫饼可就玩不起来了。
但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
再一次,刚下班回家的宋乔楠驻足在玄关处,望着眼前一堆人直皱眉头,盼盼满脸尴尬的面对他,三个小鬼怀里各一只小猫咪,各个都是一副随时准备上战场作战的戒备姿态。
“又是什么事了?”
“咳咳,乔楠,很抱歉我没注意到小猫咪身上有,咳咳,跳蚤!”
“跳蚤?!”
“不过我已经带它们到兽医院除蚤了,我保证,家里很快就没有跳蚤了!”
“……多久?”
“最多一个月。”
这回宋乔楠什么也没说,迳自到书房去。
“喔耶,爸爸,我们最爱你了!”菁菁三个欢喜的大叫。
我也更爱你了!
望着宋乔楠的背影,盼盼无声地呢喃,虽然结婚才三个月,但亲密的夫妻生活很快就让她体会到他许多表面上看不出来的优点。
譬如他外表看上去虽然不容易亲近,但其实是个很感性、很体贴的男人,特别是对家人,他愿意为家人做任何事,即使要牺牲他自己的幸福也无所谓,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另外,他也不是个温柔的人,但十分有耐心,他不爱闹、不爱玩,却能够陪女儿打水仗,甚至陪她们看卡通动画。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爸爸,但只要告诉他,他一定会去做。
依理可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丈夫,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因为不需要,只要能够和他生活在一起,让她爱他,也爱他的女儿,这就够她满足了!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而今已实现了,她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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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女儿有新妈妈照顾了,但宋乔楠依然每天按时下班回家,假日也尽量留在家里,因为盼盼告诉他,女儿需要与爸爸相处的时间。
所以说,只要告诉他,他一定会尽力去做。
“我要出去一下,如果菁菁她们睡午觉醒了,麻烦你陪她们玩一下。”
“你要去哪里?”
书房里,宋乔楠从审阅的文件中抬起头来,询问的望住书桌前的盼盼,后者瞥一下放在书桌角落的糖果盘,差点笑出来。
结婚后住进宋家,盼盼才知道家里到处都是糖果盘,放满了宋乔楠爱吃的各式软糖,以便宋乔楠可以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每次她一见到那些糖果盘,就会开始在脑海里想像西装笔挺的宋乔楠躲在文件后面贪吃软糖的样子,然后忍不住想笑。
这个男人只有这一点可爱。
“买书,”她硬憋住笑意,打开背包寻找东西。“教人家绑辫子的书,还有绑辫子的丝带、发夹之类的,我想帮菁菁她们绑不同的辫子,她们一定会喜欢,你知道,女孩子都很爱漂亮的。”
“为什么不带她们去?”
“带小孩子逛书店?”盼盼皱皱鼻子,“我又不是白痴,带小孩子逛书店不搞丢孩子才怪!更何况……”怱又冒出一脸喜滋滋的笑容。
“我想给她们一个惊喜,然后她们就会揽着我的脖子说:妈咪,我最爱你了!天哪,我爱死那种感觉了!”
“好吧,那你快去吧,开车小心一点!”
“知道了!”
盼盼轻快的离开书房,但她并没有立刻出门,反而又回到楼上卧室里寻找极少使用的信用卡。十五分钟后,她终于找到了,收好信用卡即下楼到玄关,犹豫一下,再回到书房前,想说问一下要不要顺便替他买什么。
但她才刚打开一条门缝,一句令人极为讶异的对话便迫不及待地窜出来钻入她耳际,使她不自觉地停止开门的动作,下意识偷眼望进去,发现刚刚那句话是从话机传出来中—多半是按了免持听筒的键,难怪声音有点奇怪。
想到这里,下一句话又传出来了,她立刻屏气凝神的聆听。
“我说乔楠,既然离婚了,不如带菁菁她们三个回美国吧,这样来来去去出差不嫌麻烦吗?”
回美国?
为什么要“回”美国?
“最重要的是,你们搬到美国去,就算那个女人想找麻烦也没辙了,对不?无论如何,既然好不容易摆脱那女人了,还是离远一点好!”
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话说回来,你离婚成功,最开心的莫过于嘉茵了,她苦苦等待八年,终于可以开花结果了,我敢保证她一定会是个好继母。那么,乔楠,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婚呢?”
嘉茵又是谁?
“谁说我要和她结婚的?”
“好好好,我了解,才刚摆脱一桩不幸的婚姻,你不想那么快又被锁上婚姻的枷锁,我真的了解。不过,嘉茵也二十七岁了,如果你想让她替你生个儿子,最好不要拖太久吧!虽然她距离高龄产妇的年纪还有好几年,可是……”
“我从没想过和她结婚,你不要多事。”
“喂喂喂,乔楠,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喔,也许你忘了,但我可没忘,你母亲去世之前,不是一再交代你务必要生个儿子吗?”
生个……儿子?
“那种老人家的传统思想,不重要。”
“不重要?乔楠,我简直不敢相信,向来最为孝顺母亲的你,竟敢说你母亲的遗言不重要!”
“人要知道变通,否则我就不可能和佩珊离婚了。”
“……说得也是,你母亲也曾交代过你绝不能和佩珊离婚,但现实的情况却又逼得你不得不违背你母亲的遗言,好吧,这点我无话可说。但,乔楠,菁菁她们三个呢?”
“她们三个很快乐。”
“废话,能够远离佩珊那种母亲的伤害,她们当然快乐!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她们是女孩子,再大一点,你这个大男人就应付不了啦!”
“那种事不需要我来应付。”
“那要由谁来应付?”
“由她们的新妈妈应付。”
“所以啊,我才说要你赶紧和嘉茵结婚嘛,我有把握她一定会是个好妈妈,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卖力‘推销’她,就算嘉凡和嘉茵一直催我帮她向你开口,但如果不是她条件够好,又是真心爱你的,我也不会帮忙,说到底,还是你和那三个孩子的幸福最重要。因此你……”
“我已经结婚了。”
“最好……很抱歉,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次?”
“我已经结婚了,今年元旦过后一个星期。”
“……你说什么?你你你……你又结婚了,而且没有告诉我们?”
“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们?”
“我们不是你号称一、二、三号好友吗?”
“你们会干涉我结婚的对象。”
“我们关心你嘛!”
“不,除非我和嘉茵结婚,否则你们都会反对。”
“……好,那究竟你是和谁结婚的?”
“你见过两次,那位幼稚园老师。”
“幼稚园老师?不会是那个甩了你一巴掌的女孩子吧?老天,她才几岁……”
门悄悄阖上,盼盼转身走向玄关,没兴趣再听下去了。
她只在意那句乔楠的母亲交代他务必要生个儿子,但既然乔楠都认为那是不重要的传统思想,她又为何要耿耿于怀?
这世上十全十美的事是不存在的,珍惜所能拥有的,这才是最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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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菁菁的生日在星期三,盼盼特地选在星期六为她举办一个生日派对,还亲自去小学邀请菁菁全班同学到场。
这天,在热闹欢喜的气氛中,菁菁的同学们簇拥着菁菁切下特别订制的大型蛋糕,然后第一个拆开爸爸的礼物,还有妈咪的礼物,都是她最渴望的礼物,她惊喜的抱住宋乔楠的脖子用力亲他一下。
“爸爸,我最最爱你了!”回过头来,再抱住盼盼的脖子,更用力啵她一下。“妈咪,我也最最爱你了!”
噙着泪水,盼盼偕同宋乔楠悄悄退到楼上卧室,好让菁菁和她的同学们能更自在的玩乐。
突然,在他们刚走到楼梯前面时,菁菁跑过来用力扯住宋乔楠的裤管。
“爸爸,上个月是妈咪的生日,你忘了送妈咪礼物,明年别忘了哟!”说完,马上又飞奔回去享受她的生日派对。
夫妻俩上楼回到卧室里,盼盼直接到窗前往下探,派对是在庭园草地上举行的,甚至还请了一位小丑来搞笑,温暖的阳光下,小朋友们又吃又喝又玩又闹,当中笑得最快乐的就是菁菁,她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菁菁好开心呢!”
背后,宋乔楠双臂圈住她的腰际。“我以为父母的礼物合送就可以了。”
盼盼回眸娇瞠一眼。“你也做过小孩子呀,怎会不懂得小孩子的心理,礼物当然是愈多愈好嘛!”
宋乔楠低头在她耳后亲了一下。“谢谢你帮我准备送她的礼物。”
盼盼嘿嘿笑。“不客气,这是老婆的责任,何况你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宋乔楠静默片刻。
“很抱歉我忘了你的生日。”
“你忙嘛!”盼盼不在意的道,视线仍专注在楼下的派对。“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去买,何必一定要你送。大嫂也说过,有些男人就是记不住这种事,为难他一定要记住,双方都辛苦,何苦?”
宋乔楠又沉默更长一段时间,然后,他轻轻低喃,“你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妻子!”
“我尽全力去做,”盼盼自豪地说。“因为我希望一辈子都能听到她们三个说最爱我这个妈咪,对我这种不能生育的女人而言,有女儿能让我爱她,她也爱我,这是最大的幸福!”
圈住她的双臂紧了一下,“菁菁她们三个爱你,毫无疑问。”宋乔楠说。
“她们本来想要大嫂做她们的妈咪呢!”盼盼顺口说,不是吃醋,只是调侃。
“那也是你告诉菁菁的,不是吗?”
“对喔,”盼盼失笑。“我都忘了!”当时为了上课,她只好把大嫂‘贱卖’给菁菁和蓉蓉,幸好,她们并没有因此而恼恨她。
“那个男孩子,他可有再缠着你?”宋乔楠突然转开话题。
“除非他不想毕业,听说他有好几科必须重修,”为追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女孩于而荒废学业,真是不值得。“起码这一学期,他必须专心在课业上。”
“他不知道你结婚了吗?”
“从上学期末他就没有来找我了,我在学校里也都是独来独往,没多少人跟我讲过话,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我结婚了。”
“没其他人追你?”
“有啊,不过他们不像林季劭那样缠人,早就放弃了。”
宋乔楠点点头,不再多问,两人一起俯望庭园。
小朋友在小丑的带领下玩着惊声尖叫的游戏,而菁菁也挺有姊姊的架式,总是很细心的在游戏途中抽出心神来呵护蓉蓉和雯雯,从她偶尔抬头对他们露出最甜美的笑靥中,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她打从内心底散发出的快乐。
只有在父母爱的滋润下,儿女们才能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在菁菁三姊妹身上,已经得到明确的印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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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良心讲,宋乔楠绝不是个好丈夫,但他尽全力负起男人应负的责任,对家人付出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对盼盼来讲,他已经是一个及格的丈夫了。
所以,盼盼很幸福,就算他不爱她,她还是很幸福。
她并没有一般女人那种“我爱他,他就一定要爱我”的想法,因为早在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那时候起,她就开始学习付出的幸福。
她对菁菁三姊妹付出全心的爱,得到她们三姊妹“妈咪,我最爱你了!”的回报,她怎能不幸福?她对宋乔楠付出全心的爱,得到宋乔楠“你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妻子!”的回报,她怎能不幸福?她的幸福就在付出的那一瞬间,她怎能不幸福?
既然幸福,又何需强求更多?
可是,她的幸福也仅有短短的半年多时间,这年暑假,在一次例行健康检查中,医生在宋乔楠胃部发现了一颗肿瘤,良性的,开刀切除后就没事了,不必再做其他治疗,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可是……
“我想先立下遗嘱。”病床上,末乔楠沉稳而平静地说。
盼盼的脸色刷一下白了。“为什么?医生说开刀切除后就没事了呀!”
宋乔楠握住她的手。“我母亲也是因肿瘤过世的……”
“但她是恶性肿瘤,你是良性的嘛!”
“手术多少都有危险性。”
“医生说这种手术危险性很小!”
宋乔楠凝视她半晌。
“你为什么反对?”
“因为预先立好遗嘱就好像你随时可能会死掉似的,”盼盼坦承道。“那种煎熬太可怕,我承受不起!”
“外国人立遗嘱是很正常的事。”
“这里是台湾,不是外国,台湾人不流行立遗嘱。”
宋乔楠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我要把一切留给你一个人。”
“我管你要留给谁,”盼盼愤怒地低吼。“我说没有必要就是没有必要!”
她十分坚持不用先立遗嘱,但宋乔楠的意志更强悍,坚决表示一定要先做好一切安排,这是他身为父亲、身为丈夫、身为男人的责任。
盼盼强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吩咐律师准备遗嘱。
翌日,宋乔楠的特别助理打电话来,当时他刚睡醒,盼盼便按下免持听筒键,再到浴室拧毛巾来给他擦脸。
“不需要,你们谁也不许来看我,专心处理好工作最重要!”
“好吧,那要签名的文件呢?”
“叫小张拿来给我。”宋乔楠用力擦擦脸,再把毛巾还给盼盼。
“好。啊,说到签名,听说你要先立遗嘱,情况有这么严重吗?”
“只是未雨绸缪,你知道我的个性。”
“也是,你这个人就是谨慎过度,想太多了!那么,你是要把一切平分给你老婆和女儿四人?”
“不是。”宋乔楠眼望着盼盼,后者正在倒水。
“那么是要平分给菁菁她们三个,你老婆只给一笔款子罗?”
盼盼把水杯递给末乔楠,见他盯着她看,立刻粲然一笑,表示她根本不在意他如何立遗嘱,他一手接来水杯,一手握住她的手。
“我要如何立遗嘱,不需要你担心。”
“是是是,不用我担心,不过我大概也猜得到大概是如何……”
盼盼听得无聊,转身去找不晓得又塞到哪里去的电视遥控器,每次她都会放回柜子上的说。
不管宋乔楠如何立遗嘱都不关她的事,她只在意他的健康。
再隔两天,盼盼带孩子们到医院探病,傍晚又带她们回家,正打算再回到医院里陪伴宋乔楠时,书房里突然传来电话铃声,她立刻跑回书房去接听,因为书房只有宋乔楠和她可以进去。
“请问找谁?”
“童老师。”
“你是谁?”她有点疑惑,因为声音相当熟悉,她却记不得是谁。
“我?还有谁,正牌宋太太!”
盼盼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周佩珊。“乔楠已经跟你离婚了。”
话筒那端传来阴森森的冷笑。“你也别得意,你可知道乔楠他妈妈为何交代他一定要生个儿子?你可知道乔楠为何一定要先立遗嘱?”
“你怎么知道乔楠要立遗嘱?”盼盼惊讶地反问。
“不必管我如何知道的,回答我的问题!”
那女人,总是嚣张到下行。
“一定要生儿子,这是老人家的传统观念,”盼盼口气冷淡的回答她。“先立遗嘱,因为乔楠为人谨慎。”
“错了!”冷笑声更猖狂。“这件事只有乔楠和他的老婆可以知道,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但我说的话你不一定相信,所以,你可以打电话到美国给乔楠的堂叔,你是乔楠的新太太,有资格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电话挂断了,但盼盼仍握着话筒发怔,许久后,她终于放下话筒,拉出抽屉找出乔楠的电话联络簿,翻开寻找……
半个钟头后,她再次放下话筒,表情是恐慌的,是不知所措的。
“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不能生啊,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失措地喃喃自语,第一次为了不能生育而感到愤怒和痛苦。“不,不,我非得帮他生个儿子下可,医生说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并不是完全不可能,说不定……说不定我现在就有他的孩子了……”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目光猝现惊喜之色,“对了,我已经三个月没来MC了,一定是怀孕了,我—定是怀孕了!”声落,她立刻跳起来冲出书房。“我要去告诉乔楠这个好消息!”
因为她‘怀孕’了,宋乔楠决定不立遗嘱了。
但是,宋乔楠平安度过手术之后半个月,有—天,她正要下楼梯,突然觉得下面湿湿的,低头—看,裤子上—片殷红,心头不由—沉。#p#分页标题#e#
“不!”她呻吟,脑袋怱觉—阵晕眩,禁不住整个人往下倒。
她“流产”了,但每个人都说她根本没有怀孕。
不,她怎能没有怀孕,她当然怀孕了,无论如何,她非替他生个儿子不可,不然菁菁会……菁菁会……
于是,三个月后,她又“怀孕”了。
然后又“流产”了。
—而再、再而三的“怀孕”……“流产”……
大家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揣测她的异常行为,没人知道她承受了多少心理上的折磨,也没人注意到她日渐消沉的精神,除了和菁菁三姊妹在—起时她还笑得出来,其他时间她根本扯不出笑脸。
连大哥、大嫂都无法理解她是怎么了。
“盼盼,你到底是怎么了?”童秉仁忧心地望住唯—的妹妹。“你也知道自己不能生的不是吗?”
“不对,我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可以生。”盼盼喃喃道。
“但医院证实你根本没有怀孕!”
“不,我是流产了!”
“盼盼……”
见盼盼满睑痛苦与无奈,夏馨雨毅然制止童秉仁再说下去。
“秉仁,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相信盼盼一定有她的原因,虽然她说不出口,但做哥哥、嫂嫂的我们,只要尽全力支持她就是了!”
“谢谢你,大嫂!”盼盼感激的哽咽了。
而宋乔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常用深沉的眸子凝视她,幸好菁菁三姊妹仍相信她不变。
“菁菁,你们相信妈咪吗?相信吗?”
“相信啊!”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谢谢!我最爱你们了,谢谢!”盼盼抱紧了她们三个,热泪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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