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东太郎点点头,把背包放下来后盘腿而坐。
“咦?今晚怎么这么安静?大家都睡了吗?”
“大家都出去了。”
“怎么会呢?”
“是啊!这么大的屋子里就只有夫人、新宫先生和我三个人。我好害怕哟!”
“哈哈!原来你的胆子这么小。放心,这里虽然只有你们三个人,但外面还有守卫的警员,别操心啦!”
“啊!警察先生都还在吗?”
“对呀!我刚才背这个大背包回来时,他们还一直瞪着我的背包看呢!好像很怀疑我的样子。对了,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阿种把饭拿来,招呼着:
“来,先吃再说吧。”
接着阿种就把大家的行踪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她也没忘记加油添酷地提到吃饭时美弥子和新宫利彦甥舅之间起冲突的那件事。
“嘿!”
三岛东太郎呼噜呼噜地吞下泡饭,感叹地说:
“新宫先生真是个麻烦人物!”
“是呀,他的家被烧得精光,不但不去修整,反而变本加厉地吃喝玩乐起来。听说新宫夫人的嫁妆都被他花掉了,他不但不知反省,反而还抱怨夫人的娘家没有援助,真是无耻极了。”
此时门铃响起,阿种赶紧闭上嘴,跑去开门。
“咦?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叫门?”
阿种把门打开时,只见信乃站在门前,慌张地问道:
“阿种,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信乃颤抖的声音使阿种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啊!”
“秋子小姐还好吧?一切都还好吗?”
“嗯,一切都很好呀!”
“那就好。”
信乃慌忙走进去,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
“阿种,不好意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一下秋子小姐就来。”
“知道了。”
忽然正门又传来一阵声响。
“咦?又是谁在外面?”
“是刑警。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心里老觉得好害怕,因此就请他跟我一起进来。阿种,你还是跟我一起来吧!”
“信乃婆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平常总是不苟言笑、正经严肃的信乃,今天却畏首畏尾的,弄得阿种也跟着害怕起来。
“别多问,只管跟我来就是了。”
信乃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便在走廊上快步走着。阿种紧跟在后面,生怕走慢了遭信乃斥责。
两人走到秋子房门口时,信乃轻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里面传出秋子娇滴滴的声音。
“是阿种吗?”
“啊!秋子小姐。”
信乃叫了一声,打开门,只见秋子正在练书法。
秋子的字写得非常漂亮,无聊的时候,她总是靠练字来打发时间。
“哦!是信乃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及川那边有什么事吗?”
“秋子小姐,你说奇不奇怪?及川哪边根本没有打过电报来。”
“啊!”
阿种惊呼了一声。
信乃几乎忘了阿种还在旁边,这时突然听到她的声音,才转头对她说:
“阿种,你可以回去了。对了,顺便跟那位警员说,家里没什么事。
“喂!”
“阿种,等等。”
阿种被秋子一叫,立刻停下来。
“如果菊江回来,就叫她到我这里来一趟,你跟她说,我想听听那出戏的剧情。哎!真可惜,我有票却……”
“是的。”
阿种正要关上门的时候,无意中瞄到房间最里面的地方铺着两张床,她倏地脸都红了。
看来,秋子和目贺医生已经公然过起夫妇生活了。
阿种把警员打发出去后,正要关门时,菊江恰好回来了。
“阿种,警察到这里来做什么?”
“幄!没什么事。菊江小姐,夫人正等着听你讲今天看戏的情形呢!”
“是吗?今天的戏一点也不好看,菊五郎演得乱七八糟的。”
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阿种把刚锁上的门打开一看,原来目贺医生也回来了。
目贺医生的心情似乎非常不好,铁黑的脸就像蟾蜍一样。
“啊,您回来啦!”菊江殷勤地向他打招呼。
目贺医生瞄了菊江一眼。
“真令人生气,我简直被人耍了嘛!”
“被人耍了?”
“我到横滨后,才搞清楚会议并没有改期,那时我已经一肚子火,于是就去骂通知我会议改期的友田,没想到他竟然说根本没打电话给我,你说我火不火?”
“啊!”
阿种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先是信乃被一封假电报骗了,现在目贺……)
目贺医生注意到阿种奇怪的表情,忍不住问:
“阿种,我不在时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
“那就好。真他妈的太可恶了!”
“哎呀!别生气了,你一看到秋子夫人后,什么不愉快都会一扫而空的。”
阿种看着菊江挽起目贺医生的手朝里面走去,不觉松了一口气。
阿种不喜欢菊江,甚至可以说讨厌她。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有她的媚力,只要菊江在,家里的气氛就会比较热闹、有生气。
阿种回到厨房,跟三岛东太郎说了那假电话的事后,三岛东太郎也相当吃惊。
“阿种,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真的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应该没有哇!不过,东太郎,你可不可以帮我检查一下门窗,看关好了没有?”
“没问题。”
美弥子和一彦一直到十点过后才回来。
阿种一边替他们开门,一边把家里发生的事讲给他们听,两人也都十分吃惊。
“你确定没发生什么怪事?”
“是呀!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觉得害怕嘛!”
美弥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她想了一会儿,才耸耸肩说:
“算了,这些事明天再说吧!现在也晚了,一彦,你快回自己的屋子,阿种,你把门锁上后也赶紧去睡!”
阿种再一次检查门窗后正要去睡时,大门外忽然发出一阵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是哪位?”
“是我,华子。”
华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啊!新宫夫人,怎么啦?”
阿种赶紧把上衣的带子重新系好再去开门。
只见华子正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外。
“阿种,我们家那口子还在这里吗?”
“没有呀!他没回去吗?”
“是呀!他什么时候走的?”
“你走了之后,新宫先生到夫人的房间聊了十五分钟左右,然后就走了呀!”
“是这样啊!那么,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呢?”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要不要我去向问夫人?”
“啊!不用了,我先回去吧!打扰了,晚安。”
“晚安。”
阿种把门关上后,心情又沉了下去。
(从新宫夫人惨淡的脸色看来,想必她一定没筹到钱吧!新宫先生如果知道的话,不知又会怎么挖苦她了。)
阿种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些事,始终无法入睡,突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她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以及一阵男人的叫骂声,紧接着又是乒乒乓乓揪打成一团的声响,之后,又是女人哭闹的声音。
而这一连串的声音正是从夫人的房间传出来的。
阿种赶紧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外套跑过去,途中看见信乃已先向秋子的房间跑去。
虽然此时乒乒乓乓的声音已经停止,但是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声仍然持续着。
阿种忐忑不安地来到秋子的房门口,三岛东太郎则从另一边跑过来。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妖精!你这个妖精!”
目贺医生声嘶力竭地叫着。
“医生,你、你怎么可以对小姐这么粗暴?”
信乃在房内做和事佬,而秋子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p#分页标题#e#
“哼!这个妖精一定和别人串通好把我们骗出去,好趁我们不在的时候……”
“医生,你别听那些下人胡说八道,也别胡思乱想,请你饶了小姐吧!”
突然间,阿种和三岛东太郎都觉得背后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面看了一下。
原来美弥子正脸色铁青地怒视着房门口。
美弥子不理会他们两人,迳自打开房门。
房里只有靠床的地方点着灯,从半敞的房门看去,目贺医生正抓着秋子的头发,把秋子压在床上。
目贺医生穿着睡衣,秋子则穿着颜色鲜艳的贴身长睡袍。两人的衣服早就扭曲得不成形了,秋子白皙的肩膀也从宽大的长睡袍里露出来。
信乃则被门挡住,看不到她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美弥子站在门边冷冷问道。
一听到这个声音,目贺医生立刻朝门外望了一眼,信乃也探出头来。她一见是美弥子,立刻在目贺医生耳边嘀咕了一些话,并跑出来把门带上。
“美弥子小姐,目贺医生为了那个假电话,心情十分不好。没什么事啦!你早点去休息吧!这里一切有我。”
美弥子的双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信乃则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房里。
当信乃正要把房门关上时,才发现阿种和三岛东太郎两人还站在门外。
“你们在这里干吗?没什么事,赶快回去睡觉!”
等阿种和三岛东太郎回到房间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美弥子躺回床上,却辗转难眠。
晚饭时和舅舅的争执、一彦谋职不顺,再加上刚才母亲的丑态……这些事在美弥子脑海中翻腾起伏,使她难以入睡。
美弥子觉得自己孤独又无助,不禁哭了起来。
尽管美弥子才十九岁,却也隐约开始了解女性身体的秘密,她发现母亲欲火中烧,而目贺医生正是唯一能让这团火熄灭的人。
在今晚之前,美弥子一直想不通:一向以贵族身份自豪的玉虫舅公,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外甥女被一个像目贺医生这样的野人蹂躏?
还有,信乃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母亲,眼见目贺医生打人时,又为什么不挺身保护她呢?
不过现在她完全了解了。
母亲精神衰弱,必须长期依赖镇定剂来保持心里平衡,而玉虫舅公和信乃最担心的是,如果不给她适量的药物,不知道她会搞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也许他们认为惟有目贺医生才是母亲的救星,而默许母亲和目贺医生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啊!真可悲呀!)
美弥子趴在枕头上抽泣着,她的抽泣声在沉寂的黑夜里悄悄回荡。
突然,美弥子抬起头来。
因为她除了听到自己的抽泣声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声音。
是长笛的声音!
那个充满诅咒的(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在庭院深处响起来了。
美弥子一时忘了哭泣,她的脑海里突然窜出那些假电话、假电报的事。
于是她赶紧打开灯,披了一件外套,走出卧房。
她一出门就碰见阿种。
“小姐!那个……那个长笛声……”
阿种慌慌张张地说。
“我听到了,你知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太清楚,好像是从院子那边传来的……”
阿种话还没说完,长笛声突然变得更高亢。
阿种吓得死命捂住耳朵,疯狂地尖叫。
长笛声确实是从庭院那边传来的;美弥子正想把窗户打开,阿种赶紧阻止她。
“小姐,不要开窗户呀!”
她抓住美弥子的双手,大声哀求着。
“别怕,阿种,放手!”
“搞不好恶魔会跑进来!”
阿种仍拉住美弥子的手不放。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突然听到开窗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信乃的喊声。
“阿种,阿种。”
“阿种,你快到夫人那边去,我随后就到。”
美弥子命令阿种后,随即咋啦一声,把窗户打开。
此时,长笛声蓦地升高了八度,美弥子和阿种两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外面一片漆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美弥子急忙回到房里,拿了手电筒出来。
菊江也来了。
“美弥子小姐,那个长笛声……”
菊江吓得脸色发白,笛声让她紧张得忘了在颜色鲜艳的长睡袍外加件上衣,所以此刻正冻得直打哆嗦。
“我也不知道,总之一定有什么事,我们去看看吧!”
美弥子完全忘了自己对菊江的反感,两人赤脚走向庭院。
突然间,院子里传来开窗的声响,好像有人在那里。
“谁?”
美弥子为了壮胆,大声问着。
“是我。”
原来是三岛东太郎。只见他穿着长裤和毛衣,赤着脚站在那儿。
三人走到秋子房前,发现信乃和阿种就像冰棒似地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
“目贺医生呢?”
菊江问道,信乃则一言不发地用手往外一指。
而那个恐怖的旋律依然疯狂地响着。
一行人穿过日式花园,穿过栅栏门,隐约可以看到温室前面有盏手电筒的灯光正在闪烁着。
只见华子和一彦一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站在温室外,华子还把额头贴在温室的玻璃上。
“华子,你在看什么呀?”
菊江忍不住出声叫道。
华子闻言随即转过头,脸色比蜡烛还苍白。
“我、我也不知道,长笛声好像是从温室里传出来的。”
华子有些语无论次地说。
其实不用华子说,大家也知道,那个恐怖的长笛声正是从温室里发出来的,于是大家都把脸贴在玻璃上,移动手电筒,试图看个明白。
“咦?那是谁?”
美弥子大声叫道。
“目贺医生。”
一彦简单而迅速地回答。
目贺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温室,听到众人的声音,才打开开关,温室立即大放光明。
温室里原本挂着两盏灯,其中有一盏灯的插头被人拔下,外接到一台留声机,而笛声正是从不停转动的唱片里传出来的。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紧盯着旋转中的唱片,当旋律正要进入最高音阶时,却蓦地停了下来。
恶魔吹完笛子了。
大家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上口气,目贺医生则聚精会神地看着地板。
“医生,你在看什么?”
美弥子大声嚷嚷着;目贺医生慢慢站了起来,回头扫视着大家,半晌,神情诡异地回答:
“新宫先生好像被杀了,你看,这东西在笑呢!”
目贺医生卷起睡袍的袖子,弯腰从地板上拿起一件东西。
美弥子一看,居然是去年夏天被偷走的风神。
只见风神鲜血淋淋,美弥子感到一股冷飓飓的阴风从脚底直窜上来。
此时,金田一耕助正在淡路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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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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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早上,金田一耕助在须磨寺三春园的旅馆里一听到凶杀案,就立刻看搭火车,直到今天一早才抵达东京车站,并连奔带跑地来到椿宅。
六日上午十一点左右金田一耕助坐在椿宅的客厅,盯着桌上那尊风神雕像。
由于事出突然,再加上在火车里彻夜未眠,金田一耕助眼中尽是血丝,脸上的胡渣让他更憔悴。
“这样说来,新宫先生是在四日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被杀害的喽?”
“是呀!是呀!”
等等力警官一边点头,一边绕着桌子来回踱步。
“七点到八点之间……没有办法推测出正确的时间吗?”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问。
等等力警官详细解释道:
“四日晚上,家里只剩秋子夫人、佣人阿种和新宫先生三个人,其他人都出去了。菊江小姐到东剧院看戏,三岛东太郎去办头七用的东西;信乃和目贺医生在晚饭前离开;而美弥子和一彦后来吃过晚饭也出去了,至于华子夫人则是最后出门的。”
等等力警官停下脚步,看看金田一耕助,又绕着桌子走起来。
“六点五分左右,新宫先生和秋子夫人目送华子夫人离开后,两人回到秋子夫人房间,聊了大约十五到二十五分钟左右;新宫先生住在正屋旁的另一栋房子里,因此,一定得从温室旁边经过才能回去,这大家都知道。”
说到这里,等等力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又接着说:
“五日凌晨一点多,新宫先生被发现死在温室里。当时他身上穿的衣服和从秋子夫人房里出来时一样,因此,他不可能是回到自己屋里之后再出来的,照这情形判断:新宫先生是在七点半钟左右往自己屋里走去的路上,被凶手拉进温室里杀害的。”
“他是被勒死的吗?”
金田一耕助想了想后问。
“对,凶手先用这尊风神雕像把他打昏,然后再用温室里的棕铜线把他勒死。”
等等力警官绷着一张脸缓缓说着。金田一耕助则依旧以平静的声音问道:
“但这不合常理呀!”
“怎么说?”
“七点半并不算太晚,况且秋子夫人和阿种也都在,难道她们完全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吗?”
“嗯,说的也是。”
等等力警官以困惑的语调说:
“不只秋子夫人和阿种在,外面还有三个刑警驻守着,这些人至少也应该听到一些声响呀!”
过了一会儿,等等力警官忽然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金田一耕助。
“玉虫伯爵被杀时也是这样,就算那个房间有隔音设备,伯爵在挣扎的时候也不会不出声吧?可是,现场却没有任何人听到声响,换句话讲……”
“怎么说?”
金田一耕助紧紧追问。
等等力警官眼神一闪,似笑非笑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不管是玉虫伯爵或新宫先生,只要凶手一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不但身体僵硬,而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任凭凶手把他们给杀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金田一耕助布满血丝的双眼中蓦地燃起熊熊火焰。
“警官,你觉得谁最可疑?谁会是拥有那股神秘力量的凶手呢?”
“椿英辅!”
等等力警官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
“椿英辅?”
金田一耕助带着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玉虫伯爵和新宫先生不是一直很瞧不起椿英辅吗?”
“以前确实如此,不,应该说现在也仍然一样。你想,如果椿英辅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他们两个来说该有多么震撼呀!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总之,除了椿英辅之外,我不知道谁还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嗯,我了解。”
金田一耕助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他像想起什么似地说:
“那么,你知不知道是谁利用假电话和假电报,把目贺医生与信乃骗出去呢?”
“那个电话是阿种接到的,她说对方好像从公共电话打来,因为周围声音很嘈杂;虽然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是可以确定是个男人的声音。”
“目贺医生原本预定在今晚才出席会议的,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家里的人都知道。十月三日那天大家一齐吃晚餐时,目贺医生亲口说出这件事。”
“电话是下午几点打来的?”
“听说是四点半左右,电话中说,会议改成六点在横滨举行,目贺医生放下电话后就匆匆忙忙出门了。半小时后,也就是大约五点左右,信乃接到一封电报。”
“也是阿种先拿到的?”
“不是,新宫先生刚好从外面回来,在门口遇到送电报的人,就接过来交给阿种。”
“原来如此,所以信乃也匆匆忙忙出去了?”
等等力警官点头默认。
金田一耕助一边咬着指甲,一边思考。
“真奇怪!”
“什么事?”
“听你这么说,凶手似乎知道四日那天,菊江小姐要去看戏。东太郎要出去买东西,两人都会很晚回来。另外,凶手也知道美弥子和一彦吃完晚饭后要出去找工作,这么一来,碍事的只有目贺医生和信乃!因此他才用假电话和假电报把他们骗出去。”
“是的。”
“凶手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折地把大家都骗出去呢?”
金田一耕助纳闷地问。
等等力警官瞪大眼睛,对金田一耕助提的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可笑,不觉提高了嗓门:
“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杀新宫先生呀!”
“这才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他要杀新宫先生,何必那么麻烦呢?下手的机会多的是呀!只要把华子夫人骗出去,就没有人会发现这件事了嘛!可是照你刚才所说,华子夫人是在新宫先生的命令下才外出的,因此我感到很奇怪。”
等等力警官听到金田一耕助这样说,不禁又睁大双眼,有些不高兴地说:
“金田一先生,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呀?新宫先生是被害人,他已经被杀死了啊!”
“是,你说得对!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华子夫人外出只是为了筹钱吗?”
“不是吗?”
等等力警官有些不悦地反问。
“新宫先生真的那么拮据吗?”
“这点毫无疑问,新宫先生为了掩饰自己恶性倒债的行为,不得不逼华子夫人去筹钱,否则如果超过法律规定的日期,他肯定会被提起公诉的,只要法院一审判,他绝对会身败名裂,因此他只好四处借钱。”
金田一耕助听到新宫利彦倒债的诈欺行为,一点也不惊讶。
“哦,难怪他会叫自己的太太出去筹钱。那么钱筹到了吗?”
“好像没有借到。”
等等力警官原本不经意地说着,过了一会儿,他却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惊疑不定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莫非你认为华子夫人借不到钱就……”
“不、不是!”
金田一耕助立刻打断他的话。
“我没有这么想。警官,不管谁是凶手,他的动机绝不单纯。我只是在想,凶手要杀新宫先生,为什么不把华子夫人骗出去,却把信乃骗出去呢?或许目贺医生是男性比较碍事,但信乃又碍得着什么呢?那女佣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秋子夫人身旁,凶手要杀新宫先生,关信乃什么事?”
等等力警官闻言也不禁眉头深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忆着说:
“金田一先生,据阿种和东太郎说,他们曾听到目贺医生破口大骂:‘你是和谁串通好把我和信乃骗出去,然后趁没人在家的时候……’”
金田一耕助静静地点点头,百思不解地说:
“是呀!真奇怪!目贺医生为什么说这些话?还有,秋子夫人趁家里没人时又能做什么呢?警官,关于这点,目贺医生有何解释?”
“医生说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也许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脱口而出的。”
“心情不好?”
“他被一通假电话骗出去,当然气愤难平嘛!”
“这和秋子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金田一耕助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想了想,又打消这念头,立刻改口说:
“算了,这事暂且别提。我们还是再回到电报上吧!你知道电报是从哪一个电信局打来的?”
“从成城电信局打来的。受理那封电报的人我也查到了,他记得当时的情形,而且还说:如果那人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认得出来。因此,昨天下午我拿了椿英辅,甚至椿家所有人的照片请他指认,但他都说不是,看来从电报上是找不出任何线索了。”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不断地咬着手指甲,深深思索着,不久,他抬起头,问等等力警官:
“听说五日凌晨一点左右的笛声仍然是留声机传出的,你能解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嗯,这样好了,趁着现场还保持原状,我们直接去看会更清楚些。”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正准备跟等等力警官一起到温室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一辆车,把解剖后的新宫利彦的尸体送回来。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从这些人的身旁快速走过,直奔温室。
温室里,一位刑警正看守着那些排列整齐的珍贵植物。
刑警一看到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随即恭敬地退到一旁,以方便他们办事和说话。
“那里就是新宫先生被凶手用棕桐线勒死的地方。”
等等力警官指着温室里画着白线的地方,然后又指着最靠近门边的架子说:
“你看,那里有架留声机,控制温室电源的两个开关则在门边的柱子旁。”
门口左边的架子上有一架半旧的留声机,前面也曾提起过,由于温室里没有其他插座,所以凶手将留声机的插头插在照明灯的插座上。
“看来凶手把唱片放进留声机后,便把门边的电源开关打开,笛声就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可是总开关是在子爵府邻里呀!如果总开关切掉的话,留声机就不会转了,所以凶手一定得在适当的时机打开总开关,才能使留声机运转。搞不好是有人在子爵府哪里操控总开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是有人到这里打开开关……”
金田一耕助说着说着,突然睁大眼睛兴奋地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没有人知道总开关到底是不是开着的。”
“当然啦!平常大家都不会注意这种小地方,而且总开关通常都是开着的,我们也查证过,那天它确实是在‘ON’的位置上。”
“那么,这个留声机原本就在这里吗?”
“不,这不是这家里的东西,所以我想应该是凶手拿来的。凶手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留在现场,可见他是个相当自信的人……”
等等力警官的话还没说完,看守现场的刑警突然大叫一声,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马上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刑警正指着一盆垂吊着的花盆激动地喊:
“警、警官,那里似乎有一个像戒指的东西。”
“什么?戒指?”
刑警指的是无数垂吊在天花板下的盆栽中的一个。
这里每个盆栽的直径大约有十四公分,里面种的都是一株株直径约两公分,深约四五公分的小“袋子”,这些“袋子”有开有闭,还带着一股腐腥的气味。根据盆栽上吊着的说明卡片来看,这些植物叫“猪笼草”。
此时那位刑警正指着其中一株。
等等力警官瞪着那个奇怪的袋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原来那真是一只镶着大钻石的金戒指。
金田一耕助站在等等力警官身旁仔细瞧着。
“啊!这、这个是……”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只钻戒,结结巴巴地竟然说不出话来。
“金田一先生,你曾经看见过这只戒指吗?”
等等力警官看到金田一耕助惊讶的表情,立刻追问。
“是的,我记得卜沙卦那晚,秋子夫人手上正戴着这只闪闪发亮的戒指。对了,刑警先生,麻烦你叫美弥子到这里来一趟好吗?”
美弥子立刻赶来了,她仔细看过那只戒指后也大吃一惊,说:
“的确是我母亲的戒指,十月四日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还看到她戴着这只戒指呢!”
金田一耕助急得边猛搔头,一边说道:
“你母亲遗失了这只戒指,有没有惊慌失措、到处寻找?”
“没有,一点也没有。”
“你曾经说过你母亲是视珠宝如生命的人,照理说,如果遗失这么珍贵的戒指……”
金田一耕助还没说完,美弥子就打断她的话,急急说道:
“她一定会疯的,但奇怪的是,我却没听说她把戒指搞丢了,也不见她有丝毫惊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耕助则冷不防地大吼一声:
“警官,你再去找那个受理电报的职员,昨天……还有一个人没有让他辨认!”
等等力警官不禁被金田一耕助的神情吓慌了。
“金田一先生,谁还没被辨认到!”
“就是新宫先生呀?”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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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钻戒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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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力警官把电信局里的发报员找来指认,他看了新宫利彦的照片后,十分肯定地说,那天发电报的人就是新宫利彦。
同时,警方也把那天送电报的邮差找来。据邮差说,那天他把电报送到椿家的时候,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当时出来拿电报的人也是新宫利彦。
从这些证词可以推断出,新宫利彦那天早上先到成城发了电报后立刻赶回来,为了怕这封电报太早到信乃的手上,因此在门口等邮差来。
既然发假电报的人是新宫利彦,那么打那个假电话的人应该也是他了!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但从时间上看来。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新宫利彦或许在接下那封他打给信乃的电报后,便立刻出去打电话给目贺医生,大约四点半左右,他看到目贺医生急忙出门后,才在五点左右回家,并假装刚收到电报的样子,把电报交给信乃。
“问题是,新宫利彦干吗如此大费周折把目贺医生和信乃骗出去呢?”
等等力警官不解地问。
金田一耕助无精打采地说道:
“其实他是怕这三人会碍事,所以故意安排让目贺医生。信乃外出,而华子夫人是他的老婆,只要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把她支开了。”
“但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呢?”
“警官,从你刚才所说的话,就不难猜出个中原因了。”
“从我刚才所说的话?”
“嗯,新宫先生不是手头很紧吗?他一定急需一笔为数不少的钱,而要凑到这笔钱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只好打妹妹秋子的主意。”
等等力警官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是说新宫先生为了要说服妹妹拿出钱来帮他,所以才把目贺医生和信乃骗出去?”
“对,因此秋子夫人才不敢说丢掉了钻戒的事。如果她说钻戒掉了或被人偷了,那么这个家里肯定会引起一场风波,美弥子不也这么说过吗?”
等等力警官有些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嗯,也许是吧!”
“由此可知,秋子夫人是自愿把戒指拿下来的,她把戒指交给为了筹钱而弄得焦头烂额的新宫先生。”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搔了搔头,接着,他看了等等力警官一眼,继续说:
“当时新宫先生好不容易说服妹妹借给他钱,但也许秋子夫人手边正好没有现金,所以才摘下自己手上的钻戒,他拿了戒指从这里出去,没想到却在回自己屋里的途中被凶手逮进温室里杀害了。”
金田一耕助看见等等力警官的脸上终于露出渐渐明白的神情后,又接着说:
“至于凶手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身上有钻戒,或是杀了他之后才发现的,这就难以推测了。反正,凶手后来把钻戒藏在猪笼草的袋子里就是了。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更好的理由来解释钻戒为什么会在那里。”
等等力警官背着双手,在椿家的客厅里又来回踱步。
秋天夜长昼短,这时客厅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由于新宫利彦的尸体已解剖完毕,也送了回来,因此椿家今晚要守灵,客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变得很多。
“金田一先生!”
原本走来走去的等等力警官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金田一耕助,一脸严肃地说:
“如果新宫利彦只是要借钱,大可把秋子夫人叫到别的房间,然后请目贺医生和信乃暂时离开一下不就得了,何必要大费周折地把目贺医生和信乃支开呢?他根本不需要这样,这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
“警官,你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对新宫利彦、信乃以及目贺医生不了解的关系。新宫利彦这个人成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妹妹那一笔庞大的财产;而秋子夫人耳根子软,面对自己的亲哥哥,不好意思不给;只是拿钱给他,就好像把钱丢到无底洞一样,永远填不满,不管给他多少,他都能糟蹋得一干二净。所以这个家里除了目贺医生之外,信乃也对他防备甚严,绝不许新宫利彦接近秋子夫人。”
等等力警官虽然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心里总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能令他心服口服。
其实金田一耕助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他苦思了一会儿后,又对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新宫利彦为什么要把这两人支开,而是谁杀了新宫利彦。对了,你是否已经把四日那天晚上这个家里每个人的行踪都查证过了?”
“嗯,大家都说自己不在家,菊江小姐去东戏院,三岛东太郎出去买头七用的东西,目贺医生去横滨了,信乃则去成城,华子夫人说她为了筹钱去了娘家,而美弥子和一彦又一起去打字老师的家。但是以新宫利彦遇害的时间来推算,似乎每个人都不能提出他们在那段时间里没法赶回来的证明。换句话讲,他们也有可能是先出去,然后偷着回来把人杀了再出去。”
“那晚不是有警员在大门口驻守吗?如果有人进出的话,警员一定会知道呀!”
金田一耕助反驳道。
“喂,你搞清楚,这么大的房子,那几个警员怎么看得住?再加上围墙全被流弹炸毁了,眼下只不过暂时用一些板子。石头堵着,如果凶手真的有心要进来,也不是不可能呀!”
等等力警官大声说着。
“是不是可以请警员查一下,看看围墙附近有没有可疑的足迹?”
“这可没办法。玉虫伯爵被杀的时候,不是有很多新闻记者蜂拥而入吗?因此那附近的脚印全都乱成一团。昨天当我们到达现场时,记者早已经来过,椿家挤得水泄不通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连陈尸现场也全被破坏。”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又是一肚子气,金田一耕助连忙安慰他:
“啊!事情已经过去就别放在心上了,况且从时间上推算的话,实在无法找出特定的嫌犯,因为七点半时大家也都有可能在这里啊!”
他接着又说:
“搞不好菊江根本没去东剧院;也许东太郎买完东西回来的时间更早;而目贺医生六点左右到了横滨,一发现被骗后,更可能急忙赶回来;至于信乃虽然六点多就去成城的及川家,但她知道被骗后,也许担心家里有事,就急忙赶回来。”
金田一耕助扳着手指一个个数着:
“华子夫人八点多才回中野的娘家;美弥子和一彦到达目黑区打字老师家大概也已经八点多了。搞不好这三人是杀了新宫利彦之后才出去的。由于每个人使用的交通工具不同,只要他们说等不到电车或是公车很挤坐不上,耽搁了二三十分钟,我们也没办法追究。”
等等力警官听了,不禁深有同感地叹了一大口气。
金田一耕助则一言不发地闭起眼睛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无精打采地问道:
“警官,你刚才说,杀死玉虫伯爵和新宫先生的凶手,一定是椿英辅或是长相酷似椿英辅的人。玉虫伯爵的事暂且不提,倒是四日晚上新宫先生死亡前后,有没有人看到那个家伙呢?”
等等力警官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金田一耕助见了不禁叹了口气。
“警官,我想四日晚,那家伙可能不在东京。因为四日早上那人还在神户呀!”
等等力警官不自觉地动了动眉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盯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则默默地点点头。
“四日早晨九点半的时候,那家伙出现在神户;如果他那时马上坐火车,以现在火车经常严重误点的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在晚上七点半之前赶到这里。”
“金田一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等等力警官像突然被人打通穴道似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这是根据你在那边调查的结果推断出来的吗?报告上说,那边也发生了命案,这样看来,那件命案一定和椿英辅或者像椿英辅的人有关,对不对?”
金田一耕助于是把这次从神户到淡路岛调查的结果向等等力警官详细地说明一番,他报告完后,又对等等力警官说:
“我想,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应该也快来了。新宫利彦之所以被杀,多少也和他当年在玉虫伯爵的别墅里强暴阿驹有关。但是只有这些线索是不够的,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才对。”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
“警官,这件事等我们收到出川刑警更详细的报告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得好好问一问秋子夫人关于那枚戒指的事。”
等等力警官立刻叫一名部下去把秋子夫人带来。
警员出去后,金田一耕助则若有所思地对着桌子上的风神发呆。
风神和雷神是成对的,虽然这座风神的大小和雷神一样,但是不知为什么,风神放在桌上时总有点不太稳的感觉。金田一耕助把它拿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它的木制底部被削掉一小块之后,又被火粘了上去。
(是谁把风神的底座切了一块下来?又是谁把被切下的部分粘回去呢?)
金田一耕助看到切开的地方还有一些胶水粘在上头,而被切下来的木块直径大约六七公分,厚两公分左右。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金田一耕助不禁对这个发现感到异常的兴奋。
此时,信乃已经过来代替秋子夫人接受查询。
“秋子小姐的身体欠安,因此我代替她来。”
信乃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着,她那双如允鹰般的眼睛正瞪着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等等力警官有些为难地说:
“信乃婆婆,我看,还是请秋子夫人本人来一趟比较好。”
“这可不行!秋子小姐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她怎么能接受质问呢?”
信乃一动也不动地正襟危坐着。
等等力警官见状,只好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好吧!那问你也可以。你知道我们在温室里发现夫人的戒指吗?”
“是的,我从美弥子小姐那里听说了。”
“秋子夫人有没有说什么?她说戒指是掉了,还是给了谁?”
信乃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说是她自己把戒指交给新宫先生的。”
“什么时候给的?”
金田一耕助插嘴问,信乃瞄了他一眼,一脸不情愿地回答:
“听说是四日晚上,家里的人都出去之后,秋子小姐从饭厅回到自己的房间,新宫先生也跟着来了,还向小姐苦苦哀求。小姐不忍新宫先生陷入窘境,所以看在亲兄妹的情分上,就把戒指给他了。”
“那么,四日晚上你从成城回来后,有没有发现秋子夫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信乃犹豫了一下后说:
“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的事了。我问小姐,才知道她把戒指给了新宫先生。”
“你是在发现新宫先生的尸体之后才知道的了?那时你为什么不跟警方说?”
“因为……因为……”
信乃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但是她很快又挺起胸膛说:
“因为我害怕呀!而且我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再说最近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信乃的话里虽有几分真实性,但是这种说词仍让人难以信服,所以等等力警官又换个方式问:
“那么,你想新宫先生为什么要把你骗出去?”
信乃眼睛眨也不眨,迅速说道:
“我又能说什么呢?当我听到秋子小姐的戒指被新宫先生抢了去……幄!不,是给了新宫先生时,我就猜出那个假电报一定是新宫先生耍弄的把戏。”
等等力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后,又问: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这是新宫先生一贯的作风呀!他就是这种小人,一天到晚满脑子里想的就是小姐的钱。所以我们……我和目贺医生片刻也不敢离开小姐的身边,否则如果让新宫先生那样巧取豪夺的话,再多的财产也会被他败光的。”
这些话和金田一耕助原先所推测的大致相同,可见信乃应该没有撒谎。
但是金田一耕助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牙缝里塞着东西,又像是隔靴搔痒,总之,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就是了。
(这个女人肯定没有完全说出真话,不过,要她据实讲,似乎比叫公鸡生蛋还难!)
金田一耕助默默盯着信乃。
“谢谢你,麻烦你叫目贺医生来这里一趟。”
信乃又用她那锐利的眼光瞪着金田一耕助,十分坚定地说: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目贺医生也认为那个假电报和假电话都是新宫先生搞的鬼,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绝不会错的。”
说完,信乃挺起胸膛,从容不迫地走了。
留下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面面相觑。
目贺医生后来似乎是和信乃商量过了才来到客厅。
他那张丑陋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假电报和假电话的事,我的看法就和信乃所说的一样。”
金田一耕助则赶紧摇摇头说道:
“喔!我们要问的不是这件事。听说你那天晚上和秋子夫人进了寝室后就大吵起来,那时你好像说:‘你一定和谁串通好,把我和信乃骗出去,然后趁大家都不在时……’请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金田一耕助直盯着目贺医生,只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但是,目贺医生并非等闲之辈,他立刻镇定下来,甚至露出笑意,说:
“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说过,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说过那些话了。老实说,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打那枚戒指的主意,所以当我走进寝室之后,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便立刻问秋子,谁知她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因此我想,她一定给了利彦那家伙,同时想到那通假电话、假电报也一定是利彦的杰作。于是我就怒火上升……唉!都是因为那通假电话的关系!”
“但你不是说,夫人和谁串通好了吗?”
目贺医生的神情又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立刻以笑声来掩饰。
“哈!我不是说,我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了吗?大概是一时气昏了头随口乱说的,如果换做是你,被人莫名其妙地骗上拥挤不堪的电车到横滨,也一定气得要死吧!”
“对不起,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但是,你是否很在意秋子夫人的财产被人骗去呢?”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换了个语气说。
目贺医生笑着说:
“或许你会认为我是看上秋子的财产,不过,谁不希望有钱呢?比起其他人,我还算是比较不在意金钱的人哩!因此我才会被玉虫伯爵选为他的外甥女婿。”
“玉虫伯爵的外甥女婿?”
“对呀!你们一定以为我是霸王硬上弓,用暴力来威胁秋子的,其实你们都错了,我和秋子可是在伯爵的撮合下,举行过结婚仪式的夫妻呢!我们还打算等椿子爵过世一周年后再正式请客。”
“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田一耕助结结巴巴地问。
“应该是椿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后一星期的事吧!伯爵来跟我说,像秋子这样的女人,一定要有个能担负得起重责大任的男人在她身边才行,像我这样无欲无求……懊,不,像我这么强健的人才是她需要的。哈哈!”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由地用力抓紧桌角。
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秋子夫人欲火中烧,而目贺医生是惟一能让这团火熄灭下来的人。
目贺医生见金田一耕助不再说话,就自顾自地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则愣在那里好半晌,没有阻拦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由于目贺医生的坦白,使得案情有了一些进展,不管这事是否和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有关,但至少揭开了椿英辅和秋子夫妻生活的真相。
原来玉虫伯爵之所以指责椿英辅是一个无能的人,是因为他不能满足秋子的需要,所以心疼外甥女的玉虫伯爵才会如此厌恶他。
“哎呀!你们在呀!”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被这声爽朗的招呼声吓了一跳,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菊江正笑吟吟地站在客厅的门口。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还以为没有人在呢!接下来该到我被问话了吧?”
“啊!是的,来,请进。”
金田一耕助赶紧拿了一张椅子过来。
菊江能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来,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毕竟玉虫伯爵死后,她和这个家就没有什么瓜葛了。但是家里的人之所以没对她冷淡、排斥,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有存在的必要吧。
实际上,要不是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偶尔装疯卖傻的话,这个家也许会被这些接二连三的杀人事件压垮,变得死气沉沉。
“怎么了?金田一先生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难道办案又触礁了吗?”
菊江故意调侃金田一耕助。
“哈哈!我一开始就触礁了呢!”
金田一耕助被菊江一调侃,似乎恢复了生气。
“对了,我们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如果是四日晚上的不在场证明,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啊!不是这件事,是秋子夫人戒指的事。”
等等力警官闻言,忍不住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金田一耕助。
刚才信乃和目贺医生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干吗要问菊江?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喔!是戒指的事呀!我也很怀疑啊!不过听说那只戒指是被新宫先生抢去……啊!不,听说是秋子夫人给新宫先生的。”
金田一耕助望着菊江,有些困惑地说:
“这么说,你也注意到那枚戒指不见了?”
“嗯,注意到了。”
“什么时候?”
“四日那天晚上呀!我看完戏回来后,就去秋子夫人的房间。那个时候我就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原来如此,女人的确比较细心。”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贺医生和信乃都说是后来才发现的。”
“啊!”
菊江突然杏眼圆睁,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他们是这样说的吗?”
“怎么啦?”
“他们也注意到了呀!不,还是他们暗示我的呢!当我向秋子夫人叙述看戏的事情时,目贺医生和信乃就不断向我使眼色,刚开始我也搞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两人的视线都盯着夫人的手,我才注意到原来夫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啊!真伤脑筋呀,我是不是不该讲这些呀?”
等等力警官这时也注意到金田一耕助的用意,连忙摇手说:
“没关系,你尽管讲。当你注意到夫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时,你首先想到是被新宫先生抢去了,对吗?”
“嗯,因为目贺医生和信乃的脸色都很难看,再加上又有假电报和假电话的事,所以我很快就联想到新宫先生。”
“这么说,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新宫利彦盯着秋子夫人的财产了?”
“对呀!金田一先生,你知道玉虫老爷为什么要住到这个家里吗?表面上是因为房子被烧了,不过以玉虫老爷的身份,他不会没有安身之处,他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要监视新宫先生。”
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
“啊!看来新宫利彦这个人可真是声名狼藉呢!”
“就是呀!新宫先生的房子被烧毁后,马上就搬到这里来了,玉虫老爷因此开始担心,如果那家伙长期待在秋子夫人身边,秋子夫人的财产一定会被他败光的。不久,我们的房子也被烧掉了,于是玉虫老爷便赶紧带着我搬到这里来。那个时候新宫一家觉得我们很讨厌,因此才搬到那边的房子去住。”
尽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仍猜不透玉虫伯爵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外甥防范得如此严密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嗯,错不了,绝对有秘密。)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没关系,你随便问,问一千个也可以。”
“没那么多啦!只是刚才听目贺医生说,他在玉虫伯爵的撮合下和秋子夫人结婚了,而且两人还举行了一场秘密仪式。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呀!不过美弥子小姐好像还不知道呢!”
“你是从玉虫伯爵那儿听到的吗?”
“嗯!”
菊江想到这事,也不禁有些尴尬。
“唉!椿子爵的尸体被发现还不到一个星期,目贺医生就和秋子夫人睡在同一个房间了。刚开始我看不过去,就对玉虫老爷说,谁知道他不但完全不当一回事,而且还告诉我他早就知道,并替他们举行过简单的仪式。你想我还能说什么?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明白,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想法,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无法理解的。”
菊江的语气听来十分不以为然。
金田一耕助这才发现,尽管这个女人平常装疯卖傻、嘻嘻哈哈,但实际上思想却相当保守。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许这个问题很失利,但请你别介意。请问你的左手小指头是怎么回事?”
菊江没有想到金田一耕助会问这种问题,她愣了一会儿后,突然放声大笑。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是这件事呀!”
菊江说着,还故意把左手抬高,让他们看个清楚,然后边笑边说:
“我是为了一个心爱的人,才把它切下来的。真的喔!虽然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很傻,但那个时候我太执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玉虫老爷还为这件事吃醋哩!嘻嘻!真有意思。”
“你是为谁切下那只指头的呢?”
“就是为了心爱的人呀!那个人被军队征召后,来向我道别,那晚我哭了一整晚,然后就把手指头切下来送给他了。哈哈!很老套的爱情故事是吧?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你该不会认为是那个人要把我抢回去才杀了玉虫老爷吧?你如果这样想,那可是大错特错哟!因为那个人一上战场就死了,所以这段爱情和这根小指头,就这样随风而去了。”
“呀!真是对不起。”
金田一耕助以同情的语调和温柔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和平常完全不同,有点激动和歇斯底里的菊江。
“我是发现这个家里有两个人缺了手指,所以才感到有点好奇。”
“幄!你是说东太郎吗?”
菊江这时又换了另一个表情,然后义正辞严地说:
“你可不能把我和他混为一谈呀!我是为了儿女私情,但他可是为了国家才丢了手指的。”
“东太郎的哪根手指没有了?”
“中指的一半和无名指的三分之二左右都没了。对了,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呢?”
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在想,即使是缺了手指头,也能在黑暗中打字吗?”#p#分页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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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代数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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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再清理一遍,办案人员暂停了在椿家的查访,以便全力找出破案的关键。
虽说暂停了在椿家的查访,但是并非一切查证工作都停止了,事实上,东京警政署正部署警力,努力进行案情研判,而破案的曙光似乎已逐渐显露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初看似乎无关紧要,但事后想想,这些都是解决案件的重要环节——
那天,金田一耕助从椿府出来,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问等等力警官:
“警官,天银堂事件的后续发展如何?”
“当然还在调查啊!那件案子本来不是我承办的,可是由于椿家发生了这件案子,看起来两个案子又互有联系,因此我现在得全权负责,这两桩案子无论哪一件都相当棘手哩!”
等等力警官眉头深锁,十分痛苦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天银堂事件发生的时候.警方不是查到一些跟画像上的嫌疑犯长得很像的人吗?”
“是呀!其中有的还的确长得很像呢,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警方现在是不是还继续追踪监视那些人呢?”
“我们当然希望能如此,但事实上却做不到,最主要的是,我们没有多余的预算,况且人手也不够。唉!真是无可奈何!”
等等力警官沉着脸,略有不满地说。
“警官,这样好不好,我们把那些人重新调查一次,哦!不,只要调查一下他们自椿家发生命案以来这一个月的行踪就可以了。”
等等力警官露出十分惊讶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耕助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
“警官,老实说,我忽然想到一个最简单的代数公式,你应该知道,若A等于B;B等于C;那A必定等于C”
“这公式跟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假设椿英辅长得像画中的C,而其他几个长得神似画像的人,我们把他当做B;因此,既有貌似画像的椿英辅子爵,就会有貌似椿英辅的人。”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警官一听金田一耕助这么说,突然急急忙忙喘了几口气,紧张地说:
“这么说来,那个老是神秘地出现在椿家,长得像椿子爵的人,其实是天银堂事件中与嫌疑犯长得相似的人之一,是吗?”
“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毕竟我们还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椿英辅,还是冒牌货;而如果是冒牌货,又是谁在假冒顶替?你想,要在东京找个面貌神似某人的,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张照片说不定还为这次作案的凶手提供了一次免费召集椿英辅替身的机会呢!哈哈!”
等等力警官听了不由地握紧双拳,一股怒气从内心深处直窜上来。
金田一耕助又说:
“不过,和代数不同的是,椿英辅并不等于C,我想,他只是长得像C罢了。不管那些属于B的人里是否有人是C,可以确定的是:B与椿英辅应该颇为神似,至少在某些方面有共同点、相似处。因此,他只要稍加装扮,就能比其他人更像椿英辅,而且,他只需在某些关键时刻稍微露一下脸即可。”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案件的主谋从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当中,找到一个神似椿英辅的人,并且叫他冒充子爵?”
“是的,警方只要一找到貌似画像中的人,报纸上就会刊出他的姓名住址,因此,我才会说警政署与报纸免费提供了寻找椿英辅替身的最佳渠道。”
“金田一先生,那么后来出现的耳环又怎么解释?那是天银堂事件的凶手……”
“所以喽,警官!”
等等力警官还未把话说完,金田一耕助马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
“我想,在侦破本案的同时,应该也可以一起侦破天银堂事件。因为椿子爵不等干C,他只是长得像而已,但是B不仅长得像,而且还等于C,也就是说,C就是这桩案子的凶手。那家伙不仅计划周详,还亲自去淡路岛杀人,所以只要找出淡路岛案件的凶手,一切就可真相大白了。”
等等力警官听金田一耕助这样解析,思路开始明晰,也感到彻骨的寒意直上脊背。
(不管是天银堂事件的凶手。或是椿家命案和淡路岛命案的凶手,都可说是个心狠手辣的罪犯,若犯下这几件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
等等力警官想到这里,连忙说:
“这样吧!我们再把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重新调查一遍。”
于是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分头进行调查工作;第二天,他们又约定到警政署调阅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书。
调查报告中指出,阿驹(也就是妙海尼姑)的女儿——小夜子,确实已经死亡,这已由阿驹当年帮佣的住吉沟口家人口中得到证实。
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如下:
小夜子当时是在神户某大造船厂工作,却于昭和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吞服氰酸钾自杀身亡,虽然她自杀动机未明,但法医在解剖尸体时,发现她已怀有四个月身孕。
由于小夜子没有其他亲人,因此只好由她母亲的雇主沟口一家领回遗体,草草下葬。
至于小夜子为什么要自杀?谁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这些事沟口一家都不清楚。
这些调查都是经过证实后才记录下来的,因此非常可靠。另外,植辰的妾——阿玉.迄今仍无任何消息,一有结果立刻回报。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篇报告时,有一股强烈的好奇感自心中升起。
(到底谁是小夜子腹中胎儿的父亲?小夜子又为何非自杀不可?)
这些答案或许永远也无法知道。但是,自古以来无数事例证明,怀孕中的女性都是最坚强的,她们为了保护腹中胎儿,不管环境多艰难困苦,也一定会咬牙苦撑过去。
小夜子会了断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把未出世的胎儿也一起扼杀,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
问题是,那理由是什么?
等等力警官那天下午打了一个电话给金田一耕助,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激动。
“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里,最可疑的是饭尾丰三郎,虽然警方当时也觉得此人十分可疑,但是苦无确切证据,只好把他放了,现在我们正全力搜索饭尾的行踪。”
等等力警官接着又加强语气说道:
“事实上,我越来越相信饭尾就是凶手。因为当时他对我们的讯问都能—一反驳,而我们又找不到他的致命破绽。另外,当我们正在追查这家伙时,那封检举椿英辅的密告信恰巧也在这时候寄到了。”
等等力警官顿了顿,仿佛在翻什么文件似地接着又说:
“因为信中言之凿凿,所以我们想,既然椿英辅涉嫌重大,饭尾这边或许不需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因此我们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椿英辅身上,而饭尾那边也就不了了之。”
等等力警官叹了一口气,十分遗憾地说:
“现在看来,饭尾与子爵的确非常相似,如果稍加装扮一下,实在几可乱真,只是当时大家都把重点放在密告信上,真可惜!”
等等力警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的味道。
“不用想太多,只要这次搜查成功就行啦!请和出川刑警联络一下,叫他别忘了也在阪神调查一下。”
金田一耕助兴奋地挂下电话。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到椿府安慰始终愁眉不展的美弥子。
此时,新宫利彦的葬礼已经结束了,椿府暂时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美弥子神情黯然地接待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虽想和她说些宽慰的话,却有股力不从心之感,几次欲言又止。
美弥子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后,缓缓说:
“父亲失踪前讲了一些话,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好像是他的遗言,而且他应该是指我和一彦……”
“你和一彦?”
金田一耕助惊疑地反问。
“是的。”
美弥子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父亲似乎误解我和一彦了,他很婉转地警告我绝对不能和他结婚。”
“因为你们是表兄妹吗?”
“是的,另外……”
美弥子有些迟疑,但又立刻接着说道:
“因为我的外祖父母是表兄妹结婚,还有,我外祖母的父母,也同样是表兄妹联姻,代代近亲结婚的结果,就生出像我母亲那样……不,应该说就会生下比较不健全的孩子。”
美弥子深深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说:
“不过父亲应该很清楚我和一彦的关系才对,我搞不清楚他干吗要操这个心?我对一彦除了表兄妹的感情外,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一彦也一样,不知道父亲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而且还不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他怎么说?”
“父亲没有明确地提到一彦,只是告诉我不得和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结婚。不过,在这个府宅里,年龄和我相当、能和我般配的,也只有一彦了,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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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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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耕助向美弥子借来《威廉海穆·迈斯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读,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读不下去。
前天,金田一耕助去拜访美弥子时,听美弥子提到椿英辅失踪前的那番话后,始终索绕于怀。
照这情形看来,椿英辅似乎留下许多关干这个谜底的暗示。
胆小的椿英辅因为不敢明说,只好用这种兜圈子的方法让外人去猜测。
或许(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中,隐藏了某些提示;而椿英辅失踪前的一言一行,也一定在暗示着什么,只要能找出其中一条线索,就可以看出事情的全貌。
此外,夹在书里的遗书也一定藏有玄机。
美弥子声称自己是在父亲的推荐下开始谈这本书的;但椿英辅为什么要叫美弥子读这本书呢?难道只是纯粹叫她欣赏文学吗?还是有其他什么理由呢?
金田一耕助于是向美弥子借来这本书,打算好好研究它。
不过,说实在的,这的确是件令人烦心的工作。
金田一耕助在读这本小说时,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因为他不是在欣赏一本文学著作,而是必须从这本书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猜测椿英辅可能留下的暗示。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细细品味这本书的内容。
但即使如此,金田一耕助还是继续读着,他平躺在床上,看来似乎很惬意,但是他的内心正为着这一团解不开的疙瘩而烦恼着。
(我现在所做的事,会不会只是徒然地浪费体力、时间呢?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别的地方会不会又发生什么重大案件?)
自从在淡路岛被凶手抢先一步之后,金田一耕助就一直深深陷入一种被时间追着的恐慌中。然而他越想快点读完这本书,却越有一种怎么读也读不完的感觉。
今天已经是十月十日了,出川刑警仍一点消息也没有,因此金田一耕助更显得坐立不安。
直到下午三点,金田一耕助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金田一先生,有你的信喔!”
听到女佣这么喊,金田一耕助赶紧冲出房间,一把接过信。
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出川刑警寄来的,另一封则是冈山县警察局的矶川警官所寄。
前面说过,金田一耕助待在须磨市的三春园时,曾经写了一封信给冈山的矶川警官,所以这几天金田一耕助一直苦苦等候着他的回信。
金田一耕助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由于过于兴奋的关系,金田一耕助拿着信纸的左手不断颤抖着,而右手则不停抓着头发,甚至愈抓愈快。
原来出川刑警终于找到植辰的小老婆阿玉了,还从她的口中查证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矾川警官也提供了重要的情况。
金田一耕助反复读着这两封信,深恐看漏了任何一个字,过了好半晌,才把它们平放在膝上,陷入苦思。
“金田一先生,你的电话。”
女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
“谁打来的?”
“是等等力警官,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田一耕助赶紧接过电话,没想到等等力警官只说:“立刻到芝路的增上寺来。”之后就挂上电话了。
(想必那里又发生不寻常的事了。)
金田一耕助顿时感到有些不安。
天空厚厚的乌云移动得相当快,天色一下子就暗了,地上的尘沙也被风刮得四处飞扬。
金田一耕助到芝路的增上寺时已经下午五点了,在阴凄凄的黄昏天色下,风吹得更狂了。
他一到增上寺内,就看到警员们个个脸色凝重地跑进跑出,还有一堆着热闹的人潮和惟恐天下不乱的新闻记者也挤在那里。
金田一耕助加快脚步走进去后,发现等等力警官正站在里面向他招手。
一年多前,曾有个变态者在这里行凶,因此尽管这个寺很大,平常却很少有人走动。金田一耕助走进来,等等力警官立刻一脸严肃,朝被人群围成一圈的草丛方向抬了抬下巴。
金田一耕助探头一看,只见杂草堆中有个只穿内裤的男人倒在那里。他挤过人墙,想再往前走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突然扑鼻而来,令他不由地倒退三尺。
那具尸体的脸、手、脚都被野狗咬得稀烂,甚至连五脏六腑也从腹部流出来,总之那幕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
最惨的是那张脸面,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
“死者是谁?”
金田一耕助用嘶哑的嗓音问道,等等力警官则有点为难地说:
“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也许是我们找了好几天的凶手也说不定呢。”
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禁瞪大眼睛,屏住气息。
“难道是饭尾丰三郎?”
“天知道!现在这张脸已经成了这副德性,衣服又被剥光了,所以不能断定是不是他,只能说有这个可能罢了!不过,如果他就是我们要我的饭尾……”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一双充满血丝的眼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金田一耕助也想到同一件事,不由地全身汗毛直竖。
“可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很难证明他就是饭尾呀!”
“别忘了,饭尾是有前科的,只要对比一下指纹就可以知道了。”
此时,检验完死尸的医生已经起身朝两人走来。
“警官,这具尸体我们必须带回去详细解剖,目前只能推测此人死亡大概两天,死因可能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勒死。”
“那么,他的脸是不是被野狗咬成这样的呢?”
等等力警官急急问道。
“不完全是。看样子他在被狗咬之前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也许凶手是怕死者的身份曝光后会对他不利,所以才下此毒手。”
金田一耕助又打了一个寒颤,把视线移离尸体。
“警官,是谁发现这具尸体的?”
“一位路人。他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野狗把尸体从对面草堆里拖出来。”
等等力警官又再度问医生:
“那么这具尸体是前天晚上遇害的吗?”
“应该是,不过,我想还是等解剖报告出来后才会更清楚。”
医生报告完之后,监识组的人也来采集指纹。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于是离开了现场。
此时风势越来越大,两人的眼睛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满地的纸屑也在阴暗的狂风中到处翻卷着,豆大的雨点也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
“警官,我有话想跟你说。”
“啊?”
“请看看这个。”
金田一耕助正要从怀里拿出信时,等等力警官却伸手制止他。
“等等,先上车再说。”
两人一坐进车里,雨势便突然大了起来。
“哇!雨下得真大。”
“看样子台风来了喔!”
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还是等等力警官打破了沉默。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你先看一下这个。”
等等力警官看了信封上寄信人的署名后,有点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然后才慢慢把信拿出来。
他刚看了不到两三行,便突然坐直了身体,十分惊讶地望着金田一耕助。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矶川警官那封信的大致内容。
以下是您所询问的有关三岛东太郎的事:
一、昭和十七年,三岛省吾确实曾在冈山某县立中
学教书,其妻女胜子也的确有一名叫东太郎的儿子。
二、经同僚证实,三岛省吾和椿英铺子爵私交似乎
相当不错。
三、三岛省吾于昭和十八年因脑溢血过世,其妻女
胜子则于昭和十九年冈山市遭空袭时身亡。
四、其子东太郎死于广岛陆军医院。
以上所述均为事实,如有自称是三岛东太郎之人,
应属同名同姓,抑或是假冒三岛东太郎之名。
“啊!这么说,那个三岛东太郎是假的?”
等等力警官急得满脸通红,大阳穴上的青筋也隐隐暴起。
“应该是吧!我觉得假冒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等等力警官又急忙问道: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知道那家伙是假冒的呢?这封信是针对你的问题所回答的吧?”
“那、那是因为口、口音的问题。”
金田一耕助又开始给结巴巴了。
“口音的问题?”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在温室见过那家伙,他说‘食虫兰正在吃蜘蛛’。然后,我们要回客厅的途中,他说‘走这边的桥比较快’,所以关键就在‘蜘蛛’和‘桥’这个字的语调。那家伙的高低语调和东京腔刚好相反。警官,你应该知道,‘蜘蛛’。‘桥’和‘筷子’,以及‘木炭’和‘角落’这几个字的语调,东京和关西刚好相反。”
“嗯,这个我知道,但是那家伙不是在东京出生的吗?”
“那是他自己胡诌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搔着头,一边说道:
“虽然关西人说这几个字的语调刚好和东京人相反,但是所谓的‘关西’也只限于近几方面。记得一位跟我同姓的语言学家曾跟我说过,日本的兵库县以西,也就是进入冈山县之后的语调又变成和东京一样了。”
等等力警官不可思议地叫道:
“真的吗?”
“是的。”
金田一耕助依然不断搔着他的头。
“因为我在冈山县也有旧识,而他们的口音都和东京一样。因此,那个自称三岛东太郎的人如果真的是在中国(指日本现在的本州西南地方,包括冈山、广岛、山口、鸟取、岛根五县)长大的话,说“蜘蛛”和“桥”的语调就应该和东京一样;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那时我也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在大阪、神户一带待过?他却说从来没有,所以我知道他在撒谎。每个地区都有独特的腔调,而那个家伙居然不知道兵库县和冈山县的语调是不同的。”
等等力警官欲言又止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这时,一个全身湿透的警员突然在车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现场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等等力警官看着窗外,由于风雨交加,增上寺完全笼罩在这场倾盆大雨中,而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也已经散去,如今大风雨只剩下刑警和新闻记者。
等等力警官摇下车窗,向刑警做了一些指示,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对金田一耕说道:
“如果他不是三岛东太郎,那会是谁呢?为什么他要冒用三岛东太郎的名字混进椿家?”
“警官,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到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
“出川刑警的报告?没有啊!有什么事吗?”
金田一新助点点头,从怀里取出川刑警寄来的信。
“这是用复写纸写的,所以我想警政署这几天也会收到同样的调查报告。不过,你先看一下也好。”
等等力警官一把把信抢了过去,聚精会神地看着,生怕看错或漏掉任何一个字。
出川刑警的报告书内容大致如下:
植辰的小老婆——阿玉从神户的温泉旅馆逃走后,就到大领天王区最下等的妓女户当老鸨,自己偶尔也下海赚赚外快。
当出川刑警找到阿玉时,她已经病得起不来了。
听阿玉说,小夜子怀的是治雄的孩子。
治雄从小就离开植辰,到神户的有钱人家做长工,很少回到植辰那边,不过却经常到阿驹家玩。
阿驹和治雄虽是同父异母的姊弟,治雄却和阿驹的女儿小夜子同年龄,因此要他们维持正常的甥舅关系,其实不太容易。
小夜子是昭和十九年八月自杀的;而治雄被征召入伍则是那年六月的事。因此,小夜子自杀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至于小夜子为什么自杀呢?这点阿玉也不清楚。
也许是阿驹知道小夜子怀孕的事因而责骂她,所以她才自杀的?
毕竟阿驹是个观念保守的人,对他们这种乱伦的行为自然无法认同;而小夜子受不了这种压力,所以才走上绝路。
另外,阿玉也提到去年夏天治雄刚刚复员回来,有一天,他突然来找还在神户温泉旅馆里做服务生的阿玉。
治雄劈头就问小夜子的消息。当他听到小在子自杀,又知道小夜子死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之际,简直快气疯了,可见在治雄入伍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小夜子有身孕这回事。
当时阿玉曾叫治雄去淡路岛问阿驹一些相关细节,因此,治雄应该已问过阿驹了。
不过因为阿玉一直没有再见到阿驹和治雄,所以详细的情形她也不清楚。
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大致如此,但是,等等力警官看到最后几行却不由地大吃一惊。
因为治雄很少回家,所以连阿玉也不了解治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治雄从军队回来后,由于作战受伤,右手失去了两根手指头。
“右手失去了两根手指头”这几个字就像一根毒箭,咳的一声穿过等等力警官的脑袋。
“哪、那么……那个叫三岛东太郎的家伙,就是植辰的儿子喽?”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地点点头。
暴风雨更猖狂了,车厢里不时会听到狂风扫过的声响。
救护车载着尸体缓缓开走了,不久,车又突然停下,司机冒着风雨跑过来向等等力警官请示:
“对不起,请问要将尸体送到哪里去?”
“就送到麻布六本木的解剖室吧!”
等等力警官一边回答问题,一边盯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动则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金田一先生,那家伙干吗要用假名混进椿家呢?”
“我也不知道。更令人猜不透的是,这家伙怎么知道要冒用椿英辅旧相识儿子的名字呢?植辰的儿子应该不会知道椿子爵朋友的事呀!难道是椿子爵帮他取的名字吗?”
“椿英辅子爵?”
等等力警官听到金田一耕助的推论,不禁往出一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为什么……唉呀!椿英辅子爵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呀?”
“警官,你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我只知道阿驹绝对没有说实话,她一定还暗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金田一耕助说完又陷入沉思中,再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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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恶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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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愈来愈猛烈了,满街的屋子和人仿佛要被吹走似的(事后大家才知道,昭和二十二年秋天的那场台风,是日本战败后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台风)。
金田一耕助与等等力警官开车从芝路的增上寺出来到达椿家时,已经快六点了。
等等力警官在门口重重地敲着门,过了一会儿,才见一盏灯光慢慢向大门接近。
门开了,来开门的不是阿种,而是美弥子。在摇曳的烛光下,美弥子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扭曲。
金田一耕助正想开口说话,不巧一阵风把蜡烛吹熄了,美弥子慌忙地催促着:
“快进来,我得把门关上。”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一脚踩进黑漆漆的玄关,差点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发出极大的声响。
“唉呀!不好意思,我一失神,没顾上收拾地上的东西,害你们差点……”
美弥子赶紧又慌慌张张地点上蜡烛,微弱的烛光下,隐约可见地上正推着一些箱子什么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力警官一脸困惑;金田一耕助也一头露水地看着美弥子。
这时,客厅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美弥子,是谁来了?”
目贺医生大呼小叫地问着。
“没什么,是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先生来了。”
美弥子没好气地回答,目贺医生也就不再吭声。
“请进。对了,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线索啊?”
“没、没什么,只是……”
等等力警官一边对金田一耕助使眼色,一边走进烛光昏暗的客厅。
客厅里,目贺医生满身是汗,一边擦着不断滴下的汗珠,一边弯腰捆着箱子,一彦也在旁边帮忙打包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要搬家吗?”
等等力警官高声问道。
“不是啊!”
目贺医生拿起一条脏污的手帕擦去脖子上的汗水,喘着气说:
“秋子不愿意再待在这里,想暂时搬到兼仓的别墅去住一段日子,因此我们才忙着收拾东西。”
“是不是大家都要搬到兼仓去?”
等等力警官虎视既眈地盯着目贺医生问。
“不是,只有秋子、信乃和阿种三个人去,我呢,就这边待待,那边跑跑。如果我不能常去陪秋子,她可会寂寞死了,呵、呵……”
这只满身臭汗的“蟾蜍”发出一串奇异的笑声,而他胸前那撮稀疏的胸毛也随着笑声不断起伏着,让人感到十分反胃。
“只有三个人,需要带这么多行李吗?”
金田一耕助以锐利的目光环视着堆积如山的箱子,转头问美弥子。
“我母亲一向喜欢小题大作。”
尽管美弥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高兴,但是她的神态仍旧如往常般平静;一彦则继续默默地整理东西。
“那不行呀!我们不同意!”
等等力警官强忍着怒意,大声驳斥着。
“目前谁也不许离开这个家门一步,我先前已经警告过你们好多次,你们还是明知故犯,难道真要逼我抓人不成?”
“可是秋子已经走了!”
“什、什么!你说什么?”
“警官,我很清楚我们随便动一动就会造成你们很大的麻烦,但是秋子才不管这些呢!警官,你也知道,她那个人任性惯了,法律对她来讲根本无效。”
“你说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有一两个小时了吧!尽管外面风猛雨暴,她还是坚持要走。”
“别墅在兼仓的什么地方?”
美弥子把详细地址告诉等等力警官后,他立刻写在记事本上。
这时,三岛东太郎拎着一个箱子进来了。
“目贺医生,这个箱子行吗?啊!你们来了,我都不知道。”
三岛东太郎猛然发现等等力警官及金田一耕助正站在昏暗的客厅中,不由地吃了一惊,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来,扣着胸前的扣子。
“啊!把那个和这个集中在一起……还有,东太郎!”
目贺医生伸伸懒腰,用拳头轻轻捶着后背。
“行李打包好之后,全都堆在这里,让警官和金田一先生看看。唉!怎么搞的,怎么这么闷热!”
尽管窗外风雨交加,但密闭的房间内仍像是暑天一般,即使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全身的汗也会流个不停,再加上气压愈来愈低,几乎令人感到快要窒息了。
“我去拿个玻璃杯来。”
三岛东太郎出去后,目贺医生也说:
“我要去洗洗手,一彦,你也去洗个手吧!”
“好的。”
于是一彦及目贺医生也跟着出去了。
“美弥子小姐,电话可不可以借用一下?”
“好的,这边请。”
美弥子和等等力警官出去后,客厅里只剩下金田一耕助,他茫然地望着堆积如山的箱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秋子夫人极想离开这个家,但是她为什么非得在刮风下雨天匆匆忙忙出门不可呢?难道她不能等风雨小一些再走吗?)
金田一耕助的心情就像窗外的风雨,既狂乱又不安。
“唉呀!金田一先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金田一耕助听到背后的说话声,赶紧回过头去,只见菊江正捧着一个银盘站在门口,那断了半截的左手小指,在摇曳的烛光里显得非常刺眼。
“咦?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啊!对不起,我正在想一些事情。”
金田一耕助搔着头说。
“忽然出声吓了你一跳,我才该道歉呢!对了,警官呢?”
“他去打电话了。”
“是吗?那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对不起,请让开一下,我要把这个放在桌上……”
菊江把装满三明治的银盘放在桌上。
“你还没吃饭吧?正巧我们也还没吃,请和我们一道吃吧!阿种不在,只好由我下厨了,你看我这身邋遢相。”
菊江身上套着一件围裙,摊开两只手无奈地笑着。
“秋子夫人干吗这么急着去兼仓?”
“自从新宫先生死了以后,她就吵着要去兼仓。”
“她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门呢?”
“是呀!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呢?”
“怎么个奇怪法?”
菊江偷偷瞄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笑着说:
“呵、呵,真糟糕,在你面前说什么话都得小心谨慎些。是这样,秋子夫人原本预定今天出门,没料到台风居然来了。刚开始,雨势和风力还没有那么大,后来收音机里说是台风来了,而风雨也确实愈来愈大,大家都劝她改天再去,夫人也答应了。于是大家聚在这里,目贺医生和东太郎喝着威士忌,其他人则喝茶,不料夫人却突然……”
菊江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忽然瞪大了双眼,闭上嘴不说话了。
“突然怎么样?”
金田一耕助紧跟着问。
“她说她一定要走……还说我们在骗她!”
这时.华子和美弥子走了进来,两人都端着一盘东西,盘中盛满了蔬菜沙拉和香肠。
“唉呀!真是……太丰盛了!”
金田一耕助搓着手,笑嘻嘻地说。
“哪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啊!我还没问候你呢?”
华子仍是一副沉静有礼的样子,和新宫利彦在世时比较起来,金田一耕助觉得她现在的心情似乎比较开朗,人也变得更漂亮了。
这时,菊江忽然压低嗓门说道:
“对了,那时目贺医生……”
金田一耕助对菊江的奇怪语气感到不可思议,于是看了菊江一眼。
“喂!你们要吃饭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半裸的目贺医生带着自嘲的语气一边说,一边摆动着萝卜腿走了进来。
如果换作是平常,菊江一定会出声招呼大家用餐,但她现在却一脸僵硬地杵在那儿,正在摆盘子的美弥子和华子则彼此偷偷互瞧了一眼,一句话都不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金田一耕助觉得十分不解,他一会儿看看那个脑满肠肥的目贺医生,一会儿又看看脸色诡异的女人们。
只见目贺医生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着,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
“喂!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快动手吃饭呀!对了,警官在哪里?”
“他在打电话。”
美弥子低声说。
“那个东太郎在干吗呀?还不快点把玻璃杯拿来!”
目贺医生一边唠叨,一边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和酒杯,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华子也把红茶倒在杯中。
“金田一先生,您请用。”
菊江这才开口招呼着。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三岛东太郎和一彦走了进来。
“啊!杯子拿来了,金田一先生,你也来一杯吧!”
“嗯,也好。”
“东太郎,你要不要?什么?不要?哈哈,在客人面前竟然说不要?刚才你不是还挺能喝的吗?唉!这个警官搞什么名堂,一个电话讲那么久!”
这时等等力警官满头大汗、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警官,出了什么事吗?”
“听说横须贺线已经不通了。”
“什么?”
大伙不约而同地看着等等力警官。
“风雨太大,路基崩塌,因此铁路暂时无法修复。”
“那么,秋子夫人……”
华子相当担心地皱着眉头问等等力警官。
“秋子夫人应该没问题,她出门的时间是……”
“四点钟左右吧。”
“这个时间应该没问题;因为路基崩塌是六点以后的事。”
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如果路基修好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目贺医生好奇地问。
“当然派人把她给接回来啦!真要命,在这种鬼天气出门,很伤脑筋啊!”
等等力警官一脸不高兴,不断埋怨着。
“唉呀!警官,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办法,我看,你还是先喝一杯吧!”
等等力警官拿起目贺医生递过来的酒杯,仰脖一口吞下,才发现喝的是威士忌。
他猛咳了一阵,又看了三岛东太郎一眼,本想说些什么,不料金田一耕助却抢先说话了:
“啊!对了,菊江小姐,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秋子夫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非要出门不可?”
“什么?”
等等力警官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只好对他说:
“我一直很好奇秋子夫人为什么非坚持今天出门不可,所以才请菊江小姐说说当时的情形。”
菊江脸色苍白地环视大家之后,抬了抬眉毛,略带颤抖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秋子夫人为什么突然大惊失色,也不知道她究竟看见、还是想起什么令她感到恐惧的东西。”
“秋子夫人恐惧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怕成那个样子,或许你可以问问华子夫人和美弥子小姐当时有什么感觉。”
“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如此的惊慌害怕。”
美弥子很肯定地说,同时还偷偷看着目贺医生的表情。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一边搔着头,一边仍然疑惑不解地说:
“那么,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形?秋子夫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怕成那样的。”
“那时大约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大家都聚在这里喝茶、聊天,秋子夫人当时正坐在那张沙发上。”
菊江指着房间中央的沙发回忆道:
“信乃和她坐在一起,我们也分别坐在附近,哪知秋子夫人突然高声尖叫起来,大家马上看着她,她像是被什么法术迷住,眼睛死死盯着目贺医生看。”
“喂,你别乱说,她哪有……”
目贺医生立即大声否认。
“医生,你别急,先听菊江小姐把话说完嘛!菊江小姐,然后呢?”
金田一耕助伸手制止目贺医生,同时示意菊江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夫人到底看到什么,但是我看见她的目光是朝着目贺医生,而且她的神情非常奇怪,后来又突然尖声狂叫,躲到信乃的胸前,一边用手指着目贺医生,一边大声喊着:“信乃、信乃!有恶魔……”
“是的,我也听得很清楚。”
美弥子非常肯定地附和道。
“然后呢?”
“她像中了邪似的,一直狂喊:“我连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信乃,快点陪我去兼仓……”不管大家怎么劝说她都不理,并匆匆忙忙出门了。”
屋外强劲的狂风暴雨与房间内的死寂形成一种极不协调的气氛,隔了好一会儿,金田一耕助才清清喉咙说:
“这么说,秋子夫人今天在这间屋子里看见恶魔了?”
“我想大概是吧!”
“而且她看到的恶魔很可能是目贺医生?”
“不是啦!那个……哦也搞不清楚……”
目贺医生猛吸一下鼻子,大声否认着,金田一耕助则阻止了他。
“你别急,目贺医生,让我们来看看秋子夫人看到的恶魔究竟是谁。对了,当时你坐在哪里?也许秋子夫人看到的是别的东西呢!可不可以请你再坐到当时的位子上?”
目贺医生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慢慢走到沙发对面的左边角落上说:
“哦当时站在这里喝威士忌,对啦!正好就是这个姿势,而且,上身没穿衣服……”
“那时秋子夫人就坐在这里,对吗?”
金田一耕助坐在沙发上,看着目贺医生,然后他看到在目贺医生的斜后面,有扇镶着镜子的屏风,那面镜子刚好照到目贺医生满是肥肉的后背。
当然,镜子里不只照出目贺医生的后背,随着视线角度的不同,还可以看到沙发对面的各个角落。
金田一耕助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时家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吗?”
“是的,大家全都在,就连后来跟着秋子夫人一起去兼仓的阿种也在。”
“那么,可不可以请大家依当时的位置再站一次?警官,请您代替信乃。”
大家有些莫名其妙,却仍然依当时的位置站好了。
只见华子和美弥子坐在桌子前的沙发上;菊江则站在桌子对面的右手边;一彦站在华子身后;三岛东太郎背着窗,站在沙发右后方。菊江则指着三岛东太郎前面一点的位置说:
“阿种就站在那里。”
金田一耕助再一次从秋子的位置上盯着镜子看,然而不管他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任何奇怪的事物。
金田一耕助失望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这时狂风忽地吹进来,于是他又慌忙把窗户关上。
金田一耕助睁着茫然的双眼,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了!”
说完,他匆忙转身对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外面还有一辆车,我们……”
他很快数了数房内的人数后说:
“再去调两辆车来,另外再加派两三个刑警,不,加多四五个好了。”
“金田一先生,这是怎、怎么回事?”
“我们大家一起去兼仓。秋子夫人一定发现了谁是恶魔才急忙出门的,打铁要趁热,千万别让恶魔跑了!”
等等力警官闻言,立刻一阵风似地匆匆跑去打电话。
“但是家里……”
华子看看四周,担心地说。
“没问题,交给刑警就行了。”
这一晚的经历对所有人而言,应该是毕生难忘的!
三辆车与风雨顽强搏斗了三个小时后,终于平安抵达了兼仓的别墅。
到达时已是夜里十点多,而且那一带停电了,到处一片漆黑。
金田一耕助用力敲着玄关的栏杆,好一会儿,阿种拿着手电筒来开门。
她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立刻惊讶的睁大眼睛,等她看到等等力警官与美弥子后,她的嘴巴张得更大了,而且两只手还抖个不停。
“阿、阿种,你怎么了?”
金田一耕助赶紧抱住摇摇欲坠的阿种,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秋子夫人怎么样了?”
“恶魔……”
“恶魔?”
“恶魔吹着笛子,然后夫人就……”
“夫人怎么了?”
“夫人死了,她吃了目贺医生配的药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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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再现密室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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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日,台风过后。
位于麻布六本木的椿府邸一大早就戒备森严,气氛十分紧张。
报纸上报道了再次发生的惨案,好奇的人们把房子重重围住;而被台风吹倒的围墙,则是新闻记者钻进钻出,令警方大伤脑筋的地点。
警方在兼仓解剖完秋子夫人的遗体后,椿家就把遗体运回来了。椿家府邸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警方的搜查行动也越来越紧凑。
社会舆论和椿家都希望警方能拿出魄力来,有效制止凶杀案的进一步发展,因此警方压力颇大,今晚一定得想出破案的对策才行。
早上,金田一耕助搭乘刚刚修好的横须贺线,风尘仆仆地赶回东京。
由于这些天来的奔波,金田一耕助的双眼已充满血丝,但是他的瞳孔里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仿佛已经成竹在胸,掌握到了破案的线索。
等等力警官从客厅里走了出来,一看到金田一耕助,就立刻把他拉到角落里窃窃私语。
“金田一先生,出川刑警又写调查报告来了。”
“嗯,我知道,我也收到了。”
“这么说,小夜子自杀的原因是……”
“我也正在想这一点。”
两人都沉默下来,彼此互望了一眼。突然间,金田一耕助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出川刑警之所以继续留在神户,就是为了找出小夜子自杀的真正原因。
他四处奔走,直到这两天才找到一些头绪。
出川刑警的报告上是这样写的:
小夜子自杀的前一天,曾经去拜访一位叫做M的朋
友。根据M的说法,她觉得那天小夜子好像是特地
来诀别的。当时小夜子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落入畜牲道了!”
“畜牲道”这种带有宗教意味、艰涩难懂的词汇,
M虽不太能理解,但是那晚小夜子的神情却在M的
脑海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畜牲道”这句话,应该是用在近亲乱伦的情况下呀!小夜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等等力警官右手托着腮,疑惑地说。
两人四目相交,各自陷入沉思中。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移开视线,慢慢扬起头来。
“警官,秋子夫人的解剖报告是……”
“她是吃进过量的氰酸钾致死的。药虽是目贺医生所调配,但却是凶手偷偷将氰酸钾加进去的。唉!氰酸钾这玩意儿实在太泛滥了,那么容易弄到手,根本没法管制,哼!都是战争的遗害。”
等等力警官神色黯然地哺哺自语。
“金田一先生,我看干脆直接把三岛东太郎叫来算了。”#p#分页标题#e#
“嗯,我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再等一等。喔!对了警官,那个房间整理好了吗?”
“现在正在弄,不过我想应该快好了。”
这时一位警员走来,在等等力警官耳边说了两句话,等等力警官马上点头,快步离开客厅。
现在宽敞的客厅里只剩下金田一耕助,他精疲力竭地往沙发上一躺。
秋子夫人的行李箱正高高堆在墙边,金田一耕助一边看着那些堆积成山的行李,一边把昨晚的事再回想一遍。
(秋子夫人走得实在太仓促了点,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
昨天下午四点左右,秋子夫人带着信乃和阿种前往兼仓的别墅。
她们三人大概将近六点时才到,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秋子夫人在信乃和阿种的陪伴下走进寝室。
信乃摸黑打开墙上的开关,怎知电灯非但不亮,反而还传来《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
窗外风狂雨急,屋里又有恶魔笛声,真可谓是雪上加霜。
向来胆小的秋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突然听到这首令人恐惧的旋律,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信乃和阿种也吓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动弹。
然而信乃很快就察觉到这一定又是凶手的伎俩,于是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好不容易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上的电灯,马上发现这个恐怖的旋律原来是从床下发出的。
信乃立刻把放在床下的小留声机拉了出来,只见留声机的转盘上,恶魔的笛声正死命地吹个不停。
信乃赶紧关了留声机,拿出唱片往床上一扔;而这时秋子已经倒在阿种的手臂上昏死过去。
外面正刮着大风,信乃不知道医生肯不肯在这样的天气前来看诊;而且这种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于是她拿出目贺医生调配的药丸,放进秋子嘴里。
当然,信乃做梦也没想到,秋子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原来药丸里掺有氰酸钾!秋子在一阵挣扎、痉挛下断了气,吓得不知所措的信乃和阿种呆立在那里。
(是谁装了那个留声机?又是谁在目贺医生调配的药丸里掺进了氰酸钾?)
因为秋子要去别墅,所以椿家已派人先去打扫,如此一来,只要是椿家的人,都有可能去装留声机和在药丸里加氰酸钾。
总之,在这些事件中,凶手一贯的手法就是让每个人机会均等。
(不过,最重要的是,昨天秋子在这个房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她说她看到恶魔,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环视客厅四周,并在成堆的行李箱中来回踱步。
最后,他在装有镜子的屏风前停了下来,歪着头沉思。
(昨天秋子夫人之所以吓得直冒冷汗,是因为目贺医生还是镜子里的什么影像呢?秋子夫人到底在镜子里发现了什么?)
金田一耕助又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再从另一个角度把房间环视一遍。
不,不止一遍,而是好多遍。他除了猛搔头之外,一双脚还摇个不停。
突然间,他的视线凝聚在一个点上,霎时金田一耕助的手脚像是冻住似地停了下来,他睁着铜钟似的大眼睛,直盯着已经放下来的百叶窗。
“恶魔……”
金田一耕助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更猛力地搔着头,一副非将头发搔光不可的样子。
这时,一位刑警慌忙跑来说:
“金田一先生,那边都准备好了。”
“喔,是吗?”
金田一耕助这才像是被别人从梦中叫醒似地眨了眨眼。
“等等力警官呢?”
“在那边等着,大家都到齐了。”
“好,那我们走吧!”
一连串命案发生以来,金田一耕助的脸上首次露出兴奋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很快来到这一连串杀人案件中第一桩命案的现场。
此时,那晚参与卜沙卦的人已经全都在场——当然,已去世的玉虫伯爵、新宫利彦和秋子夫人是不会再出现了。
在一大群便衣刑警的包围下,房里的每个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
“金田一先生,这样可以吗?”
警员的声音在这间隔音良好的房间里听起来特别响亮。
金田一耕助站在房内,默不作声地环视着房间四周。
黑布帘将房间分隔成两部分,一盏紧急照明灯吊在天花板上。
在紧急照明灯下,是一张大圆桌,大圆桌旁还是放了十一张椅子。圆桌上有一个卜沙卦时所用的大盘子,盘子里已经铺上一层新沙,另外,离圆桌不远的高脚桌子上则放着风神和雷神。
为了慎重起见,金田一耕助看完房间后,又问站在旁边的美弥子:
“美弥子小姐,玉虫伯爵遇害的那天晚上,这房间内的摆设是这样吗?”
美弥子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被金田一耕助这么一问,更显苍白了。
她扫视了一下房里的摆设,正准备点头同意时,忽然又摇了摇头,指着放风神的高脚桌子说:
“那个不一样。”
“哪个?”
“你看,就是在高脚桌上的风神呀!那天晚上桌子上只有雷神,玉虫舅公不就是被雷神敲破脑袋的吗?”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抹微笑。
“美弥子,那晚在这里的应该是风神哟!因为那晚停电,紧急照明灯光线不足,再加上风神和雷神的形状又差不多,所以大家才没有注意到。”
美弥子一脸狐疑地盯着金田一耕助。
“可是风神去年就被偷了呀?”
“嗯,小偷把风神和雷神偷走之后,就把它丢在院子里。虽然大家都发现了雷神,但风神却被丢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而凶手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把它拿来当做杀人的工具。”
美弥子还是不太明白,这时菊江又插嘴问: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想让那晚的情形重视,然后逼出凶手?”
虽然菊江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但是她的声音却也有点颤抖,看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也嗅出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金田一耕助苦笑了一下。
“是的。”
“难道这样凶手就会现身了吗?”
菊江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斜视着站在她身边的目贺医生;而目贺医生的眼里则闪烁着残暴的火焰。
金田一耕助笑眯眯地说:
“凶手愿不愿意现身倒是其次,我只是想知道那天在沙盘上出现的火焰图案,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另外,我也想说明那次密室杀人的手法。”
“换句话讲,你想知道魔术是怎么变的?”
目贺医生带着不屑的口气问道,华子和一彦则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三岛东太郎和阿种两个人站在较远处;而信乃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态。
“密室杀人的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请大家仔细看哟!”
金田一耕助说完,随即站在圆桌和风神中间,然后再面朝门外说:
“我本来想请大家像那晚一样,坐在相同的位子上,把灯光调暗后,再卜一次沙卦。但由于今晚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我们就一切从简吧!”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拿起风神像,并把风神像的底座印在沙盘上。
当他把风神像拿开时,现场所有的人都不禁瞪大双眼,因为印在沙上的图案正是都晚的火焰图案!
目贺医生从鼻子里喷出笑声,粗着嗓子大声嚷着:
“喔!原来是骗小孩的把戏嘛!看来那天的火焰图案就是这样印上去的,华子夫人,你说是不是呢?”
目贺医生完全不理会菊江和美弥子愤怒的眼神,故意和站在较远处的华子搭讪。
“嗯,大概是吧!”
华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
菊江吞了一口口水后,有些不满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火焰图案的谜底是揭开了,可是玉虫老爷是怎么死的,你却没说明白呀!”
“嗯,现在我就和等等力警官演练一次给各位看。”
“你和我演练?”
等等力警官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有点措手不及。
“对呀!很简单,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金田一耕助向门口望了一眼,然后说:
“当沙盘上出现火焰图案的时候,大家曾听到那阵(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这其实是凶手要分散大家注意力的伎俩,他想趁大家慌乱时把风神换成雷神。”
金田一耕助指着门外那只大花瓶说:
“各位记得吗?那晚我随手把帽子放在花瓶上,等我要回去时,才发现帽子被花瓶口卡住了,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天晚上雷神就在这个花瓶里!”
金田一耕助环视了一下现场所有的人之后,又说:
“凶手利用唱片把大家引出房间后,便想赶紧从花瓶里把雷神拿出来,但十分凑巧,花瓶口竟被我的破帽子卡住了,再加上时间很紧迫,于是凶手只好先搁下这码事,等大家都明白笛声是唱机搞的把戏后,我的帽子也拿下来了,雷神当然也可以从花瓶里拿出来。这时……”
“玉虫老爷却妨碍了凶手的计划。”
菊江幽幽地接腔。
“不错,由于火焰图案让玉虫伯爵十分惊恐,因此他情愿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考也不肯回房休息。凶手看见这个情形,只好改变计划,打算在天亮前把两尊神像交换过来。于是他等到大家都睡熟之后,悄悄地走到这里,并从花瓶里拿出雷神进入房间。”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从花瓶里把雷神拿出来,然后反手拿着,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凶手万万没有想到玉虫伯爵居然还在这里!而玉虫伯爵也发现有人溜了进来,于是赶紧把电灯打开。”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又转头望着等等力警官。
“来,警官,现在假设你是玉虫伯爵,我是凶手,这时房里突然一亮,凶手看到玉虫伯爵就在眼前也吓了一跳。玉虫伯爵是何等精明,他看到凶手手里握的东西,就明白火焰图案的把戏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凶手已经扑在他身上了。”
金田一耕助提起和服的下摆,往前一跳,右手拿着雷神,朝等等力警官打去。之后,又把等等力警官的身体压在沙盘上,左手勒住他的咽喉,再用右手上的雷神假装朝等等力警官的头和脸打去。
金田一耕助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闹剧似的,而等等力警官则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任由金田一耕助摆布。
金田一耕助继续勒着等等力警官的咽喉。
“这下子沙盘里的沙全都搅乱了,因为玉虫伯爵流鼻血的关系,鲜血也四处飞溅。玉虫伯爵一面拼命挣扎,一面问凶手为什么要行凶?警官,别忘了你是玉虫伯爵喔!”
金田一耕助提醒仰躺在沙盘上、一脸疑惑的等等力警官。
“啊!啊!”
等等力警官只好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厉声问: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于是凶手就在玉虫伯爵的耳边说了些话。”
金田一耕助对大家这么说,同时也悄悄在等等力警官耳边嘀咕了几句。
“我是……”
金田一耕助不知对等等力警官说了什么,只见等等力警官像遭到电击似的,推开金田一耕助的左手,跳了起来。
“什、什么?金田一先生,这、这可是真的吗?”
等等力警官的脸像白天遇见鬼似的,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金田一耕助则从容不迫地拍去沾在裤脚管的沙子,对等等力警官说:
“我想应该不会错。警官,那天晚上玉虫伯爵大概也这么问过凶手,而他当时的神情想必也和你一样。”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人人噤若寒蝉。
好一阵沉默。
大家都在想着——
金田一耕助究竟对等等力警官说了些什么?等等力警官又为什么会这样震惊呢?
过了半晌,菊江终于忍不住了,便以略带揶揄的口吻问:
“金田一先生,你刚才跟警官说什么呀?”
金田一耕助瞄了一眼等等力警官,神秘地笑着说:
“我还是先卖个关子吧!我想各位从警官的反应上就可以猜得出来,这一定是相当可怕的话,当然,究竟真相如何,也只有玉虫伯爵和凶手最清楚。”
美弥子睁着大眼,怯怯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那是使椿家名誉扫地的事吗?”
“嗯,也、也许是吧。”
金田一耕助避开美弥子紧迫的视线,干咳了两声。
“那天晚上发生的惨剧到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玉虫伯爵虽受了伤,但是并没有死。”
“那他为什么不叫人来呢?”
菊江大胆地猜测。
“这……叫我怎么说好呢?我想,凶手留下玉虫伯爵,独自走出房间。当然,那个时候,凶手已经把风神和雷神对调了。这时,玉虫伯爵急忙把两扇门关上,还插了门闩、锁上门,又把窗帘拉起来。至于玉虫伯爵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呢?我想可能是被凶手的话吓住了,另一方面,也许他是想理出一个头绪来,所以才……”
金田一耕助瞄了菊江一眼,继续说:
“也许他怕凶手会再回来,所以才把自己锁在这里,但那个时候……”
这时,金田一耕助又走到房门口,把放花瓶的台子移到门口的正中间。
“那时凶手就站在这个台子上,从气窗向房里窥视。”
金田一耕助一边解说,一边假装趴在气窗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我想凶手大概对玉虫伯爵这样说:‘玉虫伯爵,我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警官,请你过来一下,记住,你现在是玉虫伯爵喔!”
“啊!好的,好的。”
等等力警官环视屋内,找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放在门口,然后站了上去。
“金田一先生,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了,顺便请你把这扇玻璃窗打开。”
于是等等力警官把两扇玻璃窗向左右拉开,金田一耕助则站在外面的台子上,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
“凶手和玉虫伯爵就这么隔窗面对面站着。这个气窗非常小,尽管人头伸不进去,但伸手倒是挺容易的,大家还记得吗?那天玉虫伯爵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特别订做的领巾。我想凶手一定是一边在伯爵的耳边说话,一边用手勒住领巾的两端。”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顿了顿说:
“这么一来,玉虫伯爵根本来不及喊救命就断气了。于是凶手用力一推,把玉虫伯爵推下椅子,而玉虫伯爵则一头撞到椅角,因此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至此,一桩血淋淋的密室杀人案就这么完成了。”
金田一耕助从台子上跳下来后,菊江忍不住问:
“金田一先生,那么在沙盘上沾着血迹的火焰图案是何时印上去的呢?”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个问题,不禁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搔着头说:
“菊江,还是你的头脑好,大家都忽略掉的事,只有你还记得。关于这一点,待会儿我马上会提到。”
金田一耕助把风神像的底部让大家看了一下,毫无疑问的,那上面刻着火焰图案。
之后,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与神像底座差不多大小。约两公分厚的木块说;
“这个木块是我做的。当刑警发现风神的时候,它的底部正好缺了一块这样大小的木块,可见当玉虫伯爵遇害的事情被发现时,凶手就把这个木块放在口袋里赶了过来,等门被劈开之后,他又趁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玉虫伯爵身上时,偷偷盖上血徽章,这就是密室杀人惨剧的第三幕。”
金田一耕助对自己的推测相当满意,但是菊江却颇不以为然:
“凶手先切下一段木块,然后在卜沙卦时把风神、雷神对调,之后又换回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他费这么大劲干吗?还不如直接做个图章更省事呢!”
金田一耕助听菊江这么说,心里更加高兴,忍不住伸手在头上猛搔个不停。
“我的想法是:那天晚上的惨剧很可能是凶手临时起意的。也许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杀人,只是想利用火焰图案、唱片和酷似椿子爵的人来吓吓大家,引起大家的恐慌而已。”
金田一耕助看了菊江一眼,缓缓叹了一口气说:
“但是后来的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进行杀人计划,为了让‘幽灵杀人’事件更耸人听闻,他不能只是杀人,还得弄出一个密室杀人案件,于是凶手就想起了这个木印章。他在杀了玉虫伯爵后,赶紧回到房间切下神像底座的木块。因此当你发现命案时,凶手已经把木块藏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赶来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喔!我明白了。”
执拗的菊江终于被说得心服口服。
“密室杀人的说明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揭开凶手真面目的时刻了。菊江小姐,你应该知道谁是凶手了吧?”
菊江皱着眉头往四周看了一下。
只见人人都面无血色地呆立着,那股悬疑、紧迫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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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火焰图案的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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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谜终于解开了,案子也到了应该真相大白的时候。但究竟是谁策划了密室杀人?又是谁接二连三地杀了玉虫伯爵、新宫利彦、秋子,在椿家制造了一起又一起血案,凶手的动机和作案的心态又是什么?
菊江像放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地紧追着金田一耕助问。
“嗯这个嘛……”
金田一耕助十分希望时间能就此静止,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从这桩棘手的案子里逃脱开,因为他实在不想提及这桩既凄惨又令人不齿的家族秘密。
凡是对金田一耕助略有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他嫉恶如仇的天性,找出凶手的使命感正在驱策着他,让他无法规避这即将到来的一刻。
金田一耕助终于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说道:
“为了要证明我的判断没错,我想再做一个实验。”
等等力管官一听到金田一耕助又要做买验,不觉皱了皱眉,高声问道:
“什么实验?”
“就是昨天秋子夫人究竟在镜子里看到什么。”
“昨天我们不是已经实验过了吗?什么都有不到啊!”
目贺医生像个癩蛤蟆似地斜视着金田一耕助,不以为然地反问一句:
“是呀!但昨天我们的试验不够彻底,今天要更仔细一点。只要知道秋子夫人究竟看到什么,就能立刻破案了。”
等等力警官不明白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那么我们是不是再到客厅去演练一遍?”
“最好这样。”
于是大家默默走进客厅.等等力警官和派驻在椿府的刑警们则尾随在旁,紧盯着这一群人,他们仿佛是看守羊群的牧羊犬,一只也不让羊逃掉。
当然,凶手这时想逃也没那么容易。
金田一耕助来到客厅前,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美弥子。
“美弥子小姐!”
“什么事?”
“你、一彦,还有华子夫人,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美弥子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我事后再告诉你原因。”
“金田一先生,我不能同意!”
美弥子立刻一口回绝了,同时还义正辞严地对金田一耕助说:
“我有权明白事情的真相!我不但要进去,而且舅妈和一彦也要一起进去。”
说完,她看到金田一耕助一脸为难的神情,马上放缓语气,拉起金田一耕助的手臂,哀求着:
“金田一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一定怕我们听到实情后,会承受不住打击。请你放心,我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无论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金田一耕助还想再说些什么,美弥子急急忙忙地堵住他的话头:
“金田一先生,难道你不想让我知道是谁杀了我母亲吗?再说是我请你来调查案件的呀!”
美弥子说完,不理会金田一耕助尴尬的神情,马上回头对一彦及华子说:
“舅妈、一彦,我们进去吧!”
金田一耕助这时也不便再阻拦,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客厅。
由于这一场小小的争执,金田一耕助是最后一个进入客厅的。
此时客厅仿佛成了羊圈,大家成了羊圈中的羊,在等等力警官严厉的注视下,不安地互相偷望着。
金田一耕助巡视了每个人的表情后,对等等力警官悄悄说了几句话。
等等力警官一听,便抬了抬眉毛。
“但是万—……”
“只要他们在门外和窗边严加看守,绝对没问题的。”
等等力警官只好挥挥手,这些刑警们立刻走出厅外。金田一耕助则叫住其中一位刑警,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并向华子夫人挥挥手。
华子也被叫到一旁,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刑警就出去了。不久,他又端着一个银盘进来,银盘里放着一瓶威士忌和几个杯子。
金田一耕助接过银盘,并叫刑警退下,然后,他把门紧紧关上,转身对着大家说:
“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了;这扇门非常坚固结实,我们在这里谈话,外面应该听不到才对。”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快点吩咐好不好!”
目贺医生没好气地说道。
“好的,目贺医生,你一定得多喝几杯,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像昨天秋子夫人看到恶魔时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把银盘放在桌子中央,再把酒倒进杯子里。
“请用!”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目贺医生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并拿起酒杯,对着一彦和三岛东太郎说:
“一彦、东太郎,别客气,尽管喝!说不定这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杯酒呢!”
一彦虽有点迟疑,但还是拿起酒杯喝了;而三岛东太郎则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斜着眼间目贺医生:
“医生,昨天我到底喝了几杯?”
“大概有五六杯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能喝呢!”
“是吗?那么我就……”
三岛东太郎不停地倒酒,连续喝了五六杯。
很快,他的脸上出现红晕,额上也渗出点点汗珠了。
“昨天秋子夫人尖叫的时候,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啊!好了。”
金田一耕助哑着嗓音说:
“请大家各自照昨天的位置站好。对了,目贺医生,昨天你不是没穿上衣吗?”
目贺医生狠狠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后三两下把上衣脱了,并转身站在镶着镜子的屏风前。
一彦也在略微迟疑后把上衣脱了;三岛东太郎则走到窗户边,若无其事地脱掉上衣。
金田一耕助闭起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三个赤膊的男人。
等等力警官和女人们则满脸狐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只见他慢慢走到房间中央,并坐在昨天秋子坐过的那张沙发上。
金田一耕助再度闭起双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睛,一边看着目贺医生背后的那面镜子,一边调整身体的位置。
“警官,你过来看看这面镜子,这就是昨天秋子夫人看到的景象……”
金田一耕助像要哭出来似的,对着等等力警官低声说道。
“不用麻烦了,金田一先生。”
三岛东太郎突然开口说。
不知为什么,三岛东太郎竟然是一副愉快、兴奋的样子,仿佛等会儿就要出门去郊游似的。
“还是我站在镜子前面让大家看个够吧!”
说完,三岛东太郎便大大方方地站在房间中央,背朝着大家,略微弯了一下身体。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像中了魔咒般,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等等力警官吹出一声口哨,就连原本满不在乎的目贺医生也吓得眼珠几乎要迸出来,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华子和一彦脸色惨白;菊江则张着嘴、睁大眼睛;信乃也不敢相信地猛揉双眼,只有美弥子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三岛东太郎慢慢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没错,在椿子爵的记事本中所记载的那个符号,就是指我身上的这块胎记。”
“这么说你是……”
华子望着三岛东太郎,几度欲言又止。
三岛东太郎强颜欢笑地对华子点点头。
“是的,夫人,我是你先生的私生子。一彦。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彦难堪地把脸转向窗外,一语不发。
“是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等等力警官严厉地喝问;三岛东太郎仍一点也不回避地说:
“是的,警官。啊!请等一下,等一下再叫人进来。金田一先生,你太多虑了,我已经作好束手就擒的准备,请放心,我不会逃走的。”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只好讪讪地站在门边,以防备三岛东太郎临时改变主意,企图逃走。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我一定会好好安置你的。”
华子如泣如诉他说着;三岛东太郎则无奈地摇摇头。
“夫人,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先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不是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无耻的畜生了,他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三岛东太郎咬牙切齿地说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强烈的憎恨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到刚才的神态。
“金田一先生,我可以再喝杯酒吗?”
他不等金田一耕协同意,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美弥子严厉地问道:
“东太郎,尽管我非常同意你对舅舅的批评,也不在乎你杀了他,但是你为什么要杀害我母亲呢?她那么无辜、那么可怜,你为什么……”
这时,三岛东太郎突然把手放在美弥子的肩上。
“东太郎!”
金田一耕助赶紧出声阻止。
三岛东太郎和金田一耕助四目相望,等等力警官则双手握拳,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出手逮捕他的样子。现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一会儿,三岛东太郎才低声说:
“金田一先生,请原谅我!美弥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其实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喊她一声‘妹妹’!”
“妹妹?”
美弥子一脸惊疑,完全搞不清楚三岛东太郎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呀!美弥子,我就是新宫利彦和他的亲妹妹——也就是你母亲乱伦生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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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恶魔终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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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名是河村治雄,从去年起以三岛东太郎的假名住进椿英辅子爵家。
为了避免案发后连累他人,我决定先写下这份供词,以便说明事件的真相。
一切终于结束了。
是我把舅公、父亲杀死的,我甚至连杀害母亲的计划都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现在母亲还没有死,但是我相信这个计划一定不会出错,所以我写这份供词也绝不会言之过早。
我十分痛恨舅公和父亲,坦白说,当我杀了他们之后,心中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有如释重负的快感。
此刻,虽然我已将杀害母亲的计划准备妥当了,但是,心里仍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我绝不是担心杀害母亲的计划会失败才写下这份供词;我也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份供词后来阻止我的杀人计划。
毕竟母亲实在非死不可!像她这样的人如果继续活在人间,无论对她自己或对美弥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啊!可怜的美弥子!
我想,我这份供词就写给美弥子吧!虽然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对于美弥子这样纯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但是美弥子,你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的。
在招认这些血腥、恐怖的犯罪过程之前,我必须先介绍一下自己。
从户籍上看来,我是住在神户市的河村辰五郎——也就是园艺师植辰(当地的人都这么称呼他)和他续弦妻子春子的孩子。
但从我稍微懂事起,我就知道河村辰五即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当时我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名叫春子的女人已经过世了,所以辰五即便带着他年轻貌美的小老婆在神户的板宿区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之后辰五郎又不断换了好几个女人,我记不得她们的名字,不过,我仿佛记得其中有一个叫阿胜的女人,对我算是还不错。
但阿胜也和辰五郎的其他女人一样,对于我的身世并不清楚。辰五郎当然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曾多次恳求他,请他告诉我谁是我的亲生父母。
然而辰五郎每次都笑得很奇怪(啊!我现在终于明白那笑容的真正含义了),有时他会说: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时他还会一脸暧昧地笑着说:“
“如果你知道得太多,可能会活不下去,所以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只要好好感激我这个养父就行了。”
如果我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就会大发雷霆,乱丢东西。搞得我不敢多问,几次下来只好死了这条心。
老实说,我和辰五郎之间相处得并不融洽,也没有所谓的父子之情。
由于辰五郎不断换女人,他当然觉得我很碍眼,同时他更希望我能早早自力更生,早早在他的面前消失,因此小学一毕业,我就心甘情愿地到神户的有钱人家里打杂工了。
我在神户时,白天打来工,晚上到夜校念书。十九岁高中毕业的时候,到一家德国贸易公司做事,并学会了打字。
那段时间里惟一让我感到开心的事,就是到阿驹母女那里去玩。
那时,阿驹和小夜子住在长屋区。阿驹的丈夫阿源早就过世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阿驹靠替人做些家庭代工糊口,而小夜子则在电影院做服务生。
尽管阿驹和我在户籍上是姐弟,但是她们母女俩都知道,我们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当时阿驹也确实不知道我的身世。
她是偶然间才发现我真正的身份的。
刚才我已经提过,从小我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只有到阿驹那里才会感到安心自在,而阿驹母女也非常同情我,对我特别照顾。
在我二十岁那年的夏天,有一次参加公司的庆祝会时,被同事灌得大醉,宴会结束后,我到了阿驹那里。
因为天热再加上喝醉酒的关系,我全身都湿透了,阿驹立刻叫小夜子拿水过来,要我先冲个澡。当我正要舀水往身上冲的时候,小夜子突然惊叫了一声:
“治雄背上有个奇怪的胎记哟!”
这个胎记平常是潜隐在皮肤下面,几乎看不出来,但只要一泡热水澡,或者一流汗,它就会清楚地浮现在皮肤上。
等我冲完澡回到客厅时,才发现阿驹的脸色非常难看;但当时我万万没料到她的不快竟然和这块胎记有关。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强暴她、让她怀了小夜子的男人,也有和我相同的胎记。阿驹为了查出我的身世,还亲自去板宿找辰五郎,在她严厉地逼问下,终于得到了答案。
自此,阿驹对我越来越冷淡,后来更是百般阻挠我和小夜子的感情。
当时我一直以为阿驹认为我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根本不配做她的女婿,我也曾经用很多恶毒的话讽刺她,但她宁可受辱也不肯说出真相。
后来阿驹为了拆散我和小皮子,还特地把小夜子送到川崎造船厂当女工。昭和十九年春天,因为战争的关系我被强制疏散到乡下去,这时,我反而更容易见到小夜子了。
我发誓,我是真心爱小夜子;而且我也知道小夜子是爱我的。我们俩同病相怜,都有着身世之痛。
当时,我有可能很快被征召入伍,所以我们急于想在彼此身上留下一些刻骨铭心的纪念,因此我们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不久,我果真被征召入伍了。临行前我们私底下讲好,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就马上结婚。
昭和二十一年五月,我平安归来,在返乡的路上,我一心只想知道小夜子的下落。
我到处打听,终于在辰五郎的小老婆阿玉那里获得小夜子的消息。
原来小夜子在我入伍不久后就自杀了,而且肚子里还怀着我的骨肉!
但我搞不懂她怎么狠得下心,带着自己的骨肉一起走上黄泉路呢?
阿玉也不清楚详情,因此叫我亲自到淡路岛问阿驹。
阿驹一看到我,相当震惊,而我更是愤慨不已,因为我一直认为小夜子是被她逼死的。
阿驹在我再三逼问之下.统于说出那桩惊世骇俗的大秘密,顿时我感到恶魔夺去我的灵魂。
阿驹说:
“大正十二年的夏天,我到玉虫伯爵的别墅帮忙。当时,伯爵的外甥、外甥女,也就是新官利彦和秋子两兄妹也在别墅里避暑。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利彦和秋子之间污秽不堪的行为,那晚,新宫利彦为了堵我的口而强暴了我。不久,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父亲的逼问下,我只好说出肚子里的孩子是新宫利彦的。父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立刻到东京找玉虫伯爵谈判,还要了不少钱回来,之后他就把我许配给他的手下阿源。”
隔年,也就是大正十三年六月,新宫秋子在月见山的别墅里悄悄生下一个男孩。
那男孩在玉虫伯爵的安排下,一出世就立刻被辰五郎抱走了。至于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尽管玉虫伯爵和随同而来的信乃绝口不提,但辰五郎却心知肚明。
辰五郎抱回男孩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男孩的身世,因为他知道只要走漏半点风声,这一辈子的摇钱树就倒了。因此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他死守着这个秘密。
阿驹知道这一切真相后,当然无法接受兄妹乱伦生下的孩子,竟然又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发生关系,所以她千方百计想尽办法阻止这桩荒唐的事延续下去。
我相信当小夜子从她母亲那里听到这件事时,一定也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走上绝路。
啊!我可怜的小夜子!
前面我已经说过,恶魔夺去了我的灵魂,为了小夜子,也为了我自己,我下定决心要报仇!
我很后悔,当时我应该立刻把阿驹杀了。要是当时就杀了她,现在也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地安排这些事。
那晚,我在尼姑庵里暂住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到东京。之后,我一面在黑市做中介买卖,一面打听新宫利彦和玉虫伯爵的行踪,也就在这时我认识了饭尾丰三郎。
饭尾丰三郎虽不是那种时时刻刻动坏念头的人,但却是个不讲道德、分不出是非善恶的人。他的外表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印象,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干下一桩像天银堂事件这么大的坏事来!
当我在黑市做中介买卖时,知道玉虫伯爵、新宫利彦和秋子夫人全都住在一起,于是我立刻去找椿子爵。
为什么会找上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椿子爵?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是我的灵魂被复仇的念头掩盖了吧!
我并不了解椿子爵的个性,只是想从他身上尽量了解子爵府内的情况,却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椿子爵在客厅里接见我,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发觉他和饭尾丰三郎长得非常像!
如果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当然可以分辨清楚谁是谁,但如果他们分别在不同场合出现的话,就很难说了。
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到.他居会成为我来人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当我对椿子爵说出我的名字时,他当然感到纳闷,但是我随即把背上的胎记给他看(我先喝了一点酒),没想到他竟吓得目瞪口呆。
他那充满绝望、厌恶平的眼神让我印象深刻。我想,子爵大概在那时就起了自杀的念头。
我不但告诉他我的身份,同时也说出小夜子的身世,以及把小夜子为什么要自杀的事一并告诉他。他听了之后,难过得几乎要吐出来!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说这些话的语调、态度非常不礼貌,但子爵却一点也不介意,我想也许他早就看出来这对兄妹之间有不正常的共系吧!”
我说完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椿子爵才一脸困惑地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回答说我想待在这个家里,这时,子爵的眼神很快从绝望变成恐惧,他问我究竟要把这个家弄成什么样子?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现在无家可归,所以想和自己的双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非常镇静地对他说。
子爵吓得全身颤抖,缩成一团。
“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
可怜的椿子爵,他脸上滚下大颗大领的冷汗;我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想新闻界对这个话题一定很感兴趣吧!”
子爵就这样完全被我制服了,我也住进了椿家。但椿子爵仍再三警告我,不可以泄漏这个秘密,同时也绝对不可以对他们三人有所不利。
椿子爵还叫我冒用他旧友的儿子的名字,于是我就成了三岛东太郎。
椿子爵一向有洁僻,当然无法忍受和这样的妻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再加上我这个兄妹乱伦生下的孽种成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个性软弱又内向的他,怎么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因此,椿子爵作了(恶魔吹着笛子来)这首曲子,并下决心自杀。
今年的一月初,椿子爵向我要了阿驹的地址,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证实我所说的话才出门旅行的,而这趟旅行也促成了他自杀的决心。
无巧不成书。就在椿子爵去找阿驹的时候,发生了天银堂事件。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是饭尾丰三郎干的,但是凶手的画像经过两三次修改之后,我确信那人就是饭尾丰三郎。
饭尾大概在二月中旬被捕,当时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残忍的念头。
于是我写了密告信,指控椿子爵就是天银堂事件的凶手。
我绝不是为了饭尾丰三郎才那么做的,尽管我和饭尾仍有联络.但是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住在什么地方。
而我来到椿家之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新宫利彦的观察。
新宫利彦是个喜欢欺负弱者的家伙,他很怕狗,只要老远看到狗,他一定马上避开,改走另一条路;但要是狗被绑住的话,他就会凌虐它。
我曾经看到过新宫利彦虐待狗的残忍手法。我想,就算是一个不喜欢狗的人,看到他这样虐待狗,一定会把锁链解开,好让狗把他咬死。
也许我的形容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我隐约感到,当时的椿子爵就好像被绑住的狗,不管我怎么对待他,他都对我没办法。子爵当然知道我就是那个告密者,他却不能揭穿,只因我手上握有一张王牌!
椿子爵虽然被怀疑,但最后还是洗清了嫌疑;而饭尾则是在子爵未洗清嫌疑之前就被释放了。
就在子爵失踪不久后,我和饭尾曾经见了一面。
那时他住在新桥附近的巴达亚区一个名叫崛立小屋的地方。
别看饭尾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是他非常了解如何装扮自己。他看起来气质不错,再加上出手大方、阔气,那一带的人对他都非常尊敬,当然,也有人对他的钱财来源十分好奇,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个骗子、窃贼罢了。
当我去找饭尾丰三郎的时候,他感到十分惊讶,我话带讽刺地恭喜他洗清嫌疑时,我看得出来,他极度不安与恐惧,我想,我的目的达到了。
他说他始终觉得我是个不好惹的人,老是觉得我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让他十分害怕。
其实要饭尾招供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他不管是偷、是骗或是枪,只要一拿到贵重的东西,就会首先把它埋起来,而且我也知道他最喜欢埋东西的地方就是增上寺。
就算饭尾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他也没那个胆子把从天银堂抢来的贵重珠宝卖掉,于是我在增上寺埋伏了三天,饭尾果真出现了;他大概觉得我无缘无故去找他,一定是对他起疑心所以他必须尽快把那些珠宝移到别处去。
正当他忙着把赃物挖出来的时候,我立刻上前一把逮住他,这下子人赃俱获,他也只好承认了。我把他的珠宝抢来,每个月给他一点生活费,就这样,他完全被我控制住。
那个时候我没想到该怎么利用饭尾,只是因为他长得与椿子爵相似,所以我认为在我的杀人计划里,他一定会有用的,因此才千方百计地控制他。
椿子爵一失踪,我立刻就想到他一定是去自杀。那时我非常担心,惟恐他在临死之前留下什么指控我的证据,幸好家里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我又担心在他身上会有什么证物,因此子爵的尸体一被发现时,我立刻毛遂自荐,和新宫利彦、美弥子他们一同去认尸。
还好,子爵的身上并没有任何遗书,只有口袋里的小日记本上,画有一个火焰图案和写着“恶魔的徽章”这几个字。
后来我想,像这种兄妹乱伦的事,他怎能说得出口?又怎敢用笔写下来呢?
我的杀人计划大概就是在那段时间形成的。我在想,怎么利用椿子爵失踪和饭尾丰三郎的天银堂事件这两件事?所以当我从宁峰回来时,秋子夫人问起认尸的情形,我便模棱两可地说好像是子爵,又好像不是。
在这里我忍不住要说:美弥子啊!你也知道你母亲是个容易受骗上当的人,她之所以会认为子爵没有死,其实是我一手安排让她进入那个幻想世界的。
我一直找寻适当的机会把饭尾打扮成椿子爵的样子,出现在秋子夫人面前。
想想看,饭尾乔装成椿子爵的模样,并且在子爵失踪将近半年后出现在人群中,秋子夫人一定会以为他还活着。东剧院里的那场实验果真如我所料,一切都十分顺利,所有情况也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先让家里的人恐慌,然后又在卜沙卦那晚……我要声明的是:那晚我本来并没有要杀害玉虫伯爵的意思。
虽然我一开始就对伯爵和双亲怀有杀意,但是总下不了手,我心里只是想给他们一次残酷的打击,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
但是那晚我为什么会把玉虫伯爵杀了?我想也许是和家里的气氛有关,那股气氛让椿子爵自杀,也让我起了杀机。
不管怎么说,新宫利彦、秋子和玉虫伯爵这三个人龌龊、异样、不洁的关系,令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反胃。
所以那晚卜沙卦时,我用火焰图案和(恶魔吹着笛子来)的唱片,向他们三人正式挑战。
我的作案手法,我猜名侦探金田一耕助先生已经料想到了!
我在庭院的落叶堆里找到风神像,并在它的底座刻上火焰图案,然后再把它和放在卜沙卦室的雷神像互换,接着把雷神放在门外的花瓶里。
如果细心查看,当然可以清楚分辨出风神与雷神,但在那么昏暗的房间里,谁也不会注意到神像有何不同。所以当紧急照明灯熄灭的时候,我赶紧在沙上盖下火焰图案,并打算在灯一亮时,趁大家被那张唱片搞得六神无主之际,赶紧把风神和雷神换过来。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金田一先生的帽子刚好卡在花瓶口上,再加上那时又有人回到沙卦室了,因此我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后来,当金田一耕助在拿帽子的时候,我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花瓶摇动时,雷神像也在里面咯咯作响,我想,金田一先生当时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因为我必须要在天亮前把风神和雷神调换过来,于是等大家都睡了之后,我偷偷溜到沙卦室去。那时房门关得好好的,窗帘也还拉着,灯更是关着的,所以我心想玉虫伯爵应该已经回去了,于是便从花瓶里把雷神拿出来,轻轻开门进去。
“是谁?”
当我正要进房时,玉虫伯爵突然出声询问,同时还把灯打开了。
我当时吓得目瞪口呆,像被人点了穴道般无法动弹,而玉虫伯爵也和我一样呆立在那里。#p#分页标题#e#
我们彼此默视了几秒钟后,玉虫伯爵看到我手上拿的雷神,然后又回过头去看了风神一眼,就是那一瞥,他明白了火焰图案是怎么出现的。
于是他一把抢去风神,正要检查神像的底部时,我立刻拿起雷神往他脸上用力砸下去。
当时我把所有的愤怒、憎恶全都化为力量,直到看见他满脸是血的样子,我疯狂的情绪才得到.舒张。平缓。
沙卦室里的惨状大家都看到了,那时玉虫伯爵伤势并不重,只不过被我击中鼻梁,流了许多鼻血而已。
当我还想用沙盘砸他的时候,玉虫伯爵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到底是谁;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出我的名字,这场游戏的结果就立刻显现出来。
我再也不怕玉虫伯爵了,我也料准一向重视门第名誉的玉虫伯爵根本不敢为这种事报警。
因此我们约好:我绝不泄漏我的身世,伯爵则保证我的将来。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到伯爵眼里的杀机,我想我不会杀他的。
就在我正要走出房门时,突然看到玉虫伯爵的眼里闪出一道凶残的杀机。
我全身发抖,我明白他迟早会杀我灭口!
我非常了解他,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况且杀了我这个无名小卒,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而且谁也不会怀疑人是他杀的。
就在这一刹那,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一走出房间,玉虫伯爵就赶紧关门、上锁,还把窗帘拉上。也许他是想找一个借口向菊江解释自己是如何受伤的吧!
我在门外想好了办法,并把放花瓶的台子移到门前,然后站上去朝里面窥探。
(作者注;后面的陈述和金田一耕助的实验相同,在此省略。)
所以我那晚杀害玉虫伯爵,根本是临时起意。
杀了玉虫伯爵之后,我对新宫利彦的杀意也慢慢开始形成了。我想,这次我要等一切时机成熟了才动手。
但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在那晚把他杀了。
那天买完过头七的东西,我很早就回来了,我习惯从倒塌的砖墙缝隙中进出,因此守卫的刑警并没有看到我。
当我穿过围墙正要去厨房时,刚好看到新宫利彦鬼鬼祟祟地进了秋子夫人的房间,然后把房间的窗帘拉上,并且关了灯。
他们在房里干什么事自然不必说了,当时我气得胸口几乎要裂开了。我觉得新宫利彦简直是畜牲,不!他连畜牲都不如呢!
于是我在他回家的路上等着,然后把他拉到温室里,没想到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竟然面色惨白地发抖求饶!
当我告诉他我的身份时,他更是惊恐不已,我用藏在身上的风神朝他头上猛地敲下去,这个无耻的家伙立刻倒在地上,像小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我厌恶极了,便一屁股坐在他的身上,并扯下棕桐线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不管是玉虫伯爵也好,新宫利彦也罢,我在杀了他们之后,丝毫没有悔意反而感到畅快。因为我替这个世界除掉了两只大害呀!我惟一懊恼的是没有用更残酷的手段来杀他们。
之前我一直很担心阿驹会泄漏我的身份,让我无法杀新宫利彦,因此,我叫饭尾丰三郎把阿驹给杀了。早知道这么快就能把新宫利彦杀掉的话,我又何必杀阿驹呢!
不用说,饭尾这个垃圾也是我收拾的,也许他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查出他的身份?
前面我已经说过,我连杀害母亲的计划也准备妥当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我自己了。我是被捕后送上绞刑台?抑或是让我自己动手结束这可悲、可耻的生命呢?随老天安排吧!反正我觉得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美弥子,你一定要活下去!尽管这些难以承受的残酷事实会让你痛苦,但你仍必须坚强地活下去。我知道这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得到。一彦没有你坚强,所以你还得帮助他好好照顾华子夫人……
咦?我说这些话干吗?这简直不像是恶魔该说的话嘛!可是,这确实是我最后想说的话了。
美弥子、一彦,让我们来生再做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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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恶魔在笛声中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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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东太郎——也就是河村治雄的供词,是在案情侦破几天后才被发现。
美弥子在那间充满许多恐怖回忆的客厅里,低声念着那份供词,一彦、华子、金田一耕助及等等力警官则在一旁凝神倾听。
美弥子、一彦和华子夫人对这些哀伤、悲凉的陈述,均感到激动不已,尤其读到新宫利彦被杀前后的情景,华子夫人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
等等力警官叹了一口气,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你早已经知道这些事吗?”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点点头。
“准确地说,我只是猜测事情或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单纯。那天晚上,目贺医生和秋子夫人发生口角……”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怕伤了美弥子的自尊心,只好假装咳了几声,转变了话题。
“我看,还是请美弥子小姐先把这份供词念完再说吧!你能继续念吗?”
“好,我念下去……”
美弥子打起精神,语气坚定地说。
接着,她就这样把供词念完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华子夫人似乎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心中感到十分委屈,一直蹑泣不已;一彦则坐在沙发上,悲痛得两手抱头,泪水自指缝里缓缓流下。
美弥子见状,慢慢走到他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一彦,不要太难过了,尽管你父亲是个让人憎恶的家伙,但你的母亲却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得自母亲的遗传比得自父亲的多,所以只要我们坚强、自信,没有人会看轻我们,对吗?”
一彦用力点了点头,泪水仍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啊!舅妈也要振作起来才行。从现在开始,我会负起责任,好好照顾你的。”
美弥子看看大家,又自言自语地说:
“这幢房子太陈腐了,也该尽快处理掉。我想,住再小的房子也没关系,只要那里阳光充足,能把这一身的晦暗、阴霆都彻底冲净就可以了。”
美弥子说完,又转身面对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事情到此也应该告一段落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访问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呢?我是说我母亲和舅舅……”
金田一耕助叹了一口气说:
“多亏了那本《威廉海穆·历斯特》,也多亏你父亲把遗书夹在那里。”
“《威廉海穆·迈斯特》?”
美弥子大惑不解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是的,书中叙述了一对男女不知道彼此是亲兄妹,不但陷入热恋,而且还有了孩子的不幸故事。我反复思考你父亲的性格,再把遗书与这本书连在一起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我也想到,他之所以推荐你看这本书,一定有他的用意,只不过他的表达太隐晦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美弥子,又看看一彦,接着说:
“另外,我也把查证到的一些事情仔细分析、串连起来,才知道三岛东太郎就是河村治雄,他不但和一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同时也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这样我就明白了。金田一先生,谢谢你。”
美弥子知道这桩让家族蒙羞的事实真相后,神情反而坦然开朗了。
至于三岛东太郎,也就是河村治雄的结局如何呢?
在金田一耕助侦破命案后,三岛东太郎终于坦承了一切罪行,他对一彦说道:
“一彦,请你把最下面的那个箱子打开,里面有一支黄金长笛。”
一彦在征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的同意后,便把三岛东太郎所说的那支黄金长笛从箱子里拿出来。
三岛东太郎接过长笛,脱下手套,面带微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不叫人吹吹(恶魔吹着笛子来)这首曲子呢?即使叫一彦吹也可以呀!如果你看到他吹奏的指法,就会立刻明白椿子爵说的恶魔到底是谁了!不信,我吹给你看,请你注意看我的手指头。”
三岛东太郎说罢便把长笛含在口中,吹起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曲子。
紧闭、阴暗的客厅中,立刻回荡起充满诅咒、憎恨、狂乱的旋律,随着曲调高昂的音符,大家似乎看到四周围绕着满是鲜血、凄楚哀怨的鬼魂。
但金田一耕助的感受却和大家不同,因为他看到三岛东太郎在吹奏这首曲子时,始终没有用到那短了半截的中指和无名指。
他感到自己像被人用烧得通红的铁钳从脑门烙下,懊恼不已。
(啊!原来这首(恶魔吹着笛子来),竟然是专门为右手失去中指和无名指的三岛东太郎而写的!其实椿英辅早就暗示了谁是恶魔,只是我一直不明白。)
当金田一耕助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三岛东太郎已经含着那支黄金长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了。
他早已将氨酸钾涂在长笛上。
降临椿家的恶魔,终于在笛声结束时离开了人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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