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环视客厅四周,并在成堆的行李箱中来回踱步。
最后,他在装有镜子的屏风前停了下来,歪着头沉思。
(昨天秋子夫人之所以吓得直冒冷汗,是因为目贺医生还是镜子里的什么影像呢?秋子夫人到底在镜子里发现了什么?)
金田一耕助又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再从另一个角度把房间环视一遍。
不,不止一遍,而是好多遍。他除了猛搔头之外,一双脚还摇个不停。
突然间,他的视线凝聚在一个点上,霎时金田一耕助的手脚像是冻住似地停了下来,他睁着铜钟似的大眼睛,直盯着已经放下来的百叶窗。
“恶魔……”
金田一耕助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更猛力地搔着头,一副非将头发搔光不可的样子。
这时,一位刑警慌忙跑来说:
“金田一先生,那边都准备好了。”
“喔,是吗?”
金田一耕助这才像是被别人从梦中叫醒似地眨了眨眼。
“等等力警官呢?”
“在那边等着,大家都到齐了。”
“好,那我们走吧!”
一连串命案发生以来,金田一耕助的脸上首次露出兴奋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很快来到这一连串杀人案件中第一桩命案的现场。
此时,那晚参与卜沙卦的人已经全都在场——当然,已去世的玉虫伯爵、新宫利彦和秋子夫人是不会再出现了。
在一大群便衣刑警的包围下,房里的每个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
“金田一先生,这样可以吗?”
警员的声音在这间隔音良好的房间里听起来特别响亮。
金田一耕助站在房内,默不作声地环视着房间四周。
黑布帘将房间分隔成两部分,一盏紧急照明灯吊在天花板上。
在紧急照明灯下,是一张大圆桌,大圆桌旁还是放了十一张椅子。圆桌上有一个卜沙卦时所用的大盘子,盘子里已经铺上一层新沙,另外,离圆桌不远的高脚桌子上则放着风神和雷神。
为了慎重起见,金田一耕助看完房间后,又问站在旁边的美弥子:
“美弥子小姐,玉虫伯爵遇害的那天晚上,这房间内的摆设是这样吗?”
美弥子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被金田一耕助这么一问,更显苍白了。
她扫视了一下房里的摆设,正准备点头同意时,忽然又摇了摇头,指着放风神的高脚桌子说:
“那个不一样。”
“哪个?”
“你看,就是在高脚桌上的风神呀!那天晚上桌子上只有雷神,玉虫舅公不就是被雷神敲破脑袋的吗?”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抹微笑。
“美弥子,那晚在这里的应该是风神哟!因为那晚停电,紧急照明灯光线不足,再加上风神和雷神的形状又差不多,所以大家才没有注意到。”
美弥子一脸狐疑地盯着金田一耕助。
“可是风神去年就被偷了呀?”
“嗯,小偷把风神和雷神偷走之后,就把它丢在院子里。虽然大家都发现了雷神,但风神却被丢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而凶手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把它拿来当做杀人的工具。”
美弥子还是不太明白,这时菊江又插嘴问: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想让那晚的情形重视,然后逼出凶手?”
虽然菊江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但是她的声音却也有点颤抖,看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也嗅出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金田一耕助苦笑了一下。
“是的。”
“难道这样凶手就会现身了吗?”
菊江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斜视着站在她身边的目贺医生;而目贺医生的眼里则闪烁着残暴的火焰。
金田一耕助笑眯眯地说:
“凶手愿不愿意现身倒是其次,我只是想知道那天在沙盘上出现的火焰图案,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另外,我也想说明那次密室杀人的手法。”
“换句话讲,你想知道魔术是怎么变的?”
目贺医生带着不屑的口气问道,华子和一彦则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三岛东太郎和阿种两个人站在较远处;而信乃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态。
“密室杀人的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请大家仔细看哟!”
金田一耕助说完,随即站在圆桌和风神中间,然后再面朝门外说:
“我本来想请大家像那晚一样,坐在相同的位子上,把灯光调暗后,再卜一次沙卦。但由于今晚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我们就一切从简吧!”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拿起风神像,并把风神像的底座印在沙盘上。
当他把风神像拿开时,现场所有的人都不禁瞪大双眼,因为印在沙上的图案正是都晚的火焰图案!
目贺医生从鼻子里喷出笑声,粗着嗓子大声嚷着:
“喔!原来是骗小孩的把戏嘛!看来那天的火焰图案就是这样印上去的,华子夫人,你说是不是呢?”
目贺医生完全不理会菊江和美弥子愤怒的眼神,故意和站在较远处的华子搭讪。
“嗯,大概是吧!”
华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
菊江吞了一口口水后,有些不满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火焰图案的谜底是揭开了,可是玉虫老爷是怎么死的,你却没说明白呀!”
“嗯,现在我就和等等力警官演练一次给各位看。”
“你和我演练?”
等等力警官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有点措手不及。
“对呀!很简单,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金田一耕助向门口望了一眼,然后说:
“当沙盘上出现火焰图案的时候,大家曾听到那阵(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这其实是凶手要分散大家注意力的伎俩,他想趁大家慌乱时把风神换成雷神。”
金田一耕助指着门外那只大花瓶说:
“各位记得吗?那晚我随手把帽子放在花瓶上,等我要回去时,才发现帽子被花瓶口卡住了,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天晚上雷神就在这个花瓶里!”
金田一耕助环视了一下现场所有的人之后,又说:
“凶手利用唱片把大家引出房间后,便想赶紧从花瓶里把雷神拿出来,但十分凑巧,花瓶口竟被我的破帽子卡住了,再加上时间很紧迫,于是凶手只好先搁下这码事,等大家都明白笛声是唱机搞的把戏后,我的帽子也拿下来了,雷神当然也可以从花瓶里拿出来。这时……”
“玉虫老爷却妨碍了凶手的计划。”
菊江幽幽地接腔。
“不错,由于火焰图案让玉虫伯爵十分惊恐,因此他情愿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考也不肯回房休息。凶手看见这个情形,只好改变计划,打算在天亮前把两尊神像交换过来。于是他等到大家都睡熟之后,悄悄地走到这里,并从花瓶里拿出雷神进入房间。”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从花瓶里把雷神拿出来,然后反手拿着,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凶手万万没有想到玉虫伯爵居然还在这里!而玉虫伯爵也发现有人溜了进来,于是赶紧把电灯打开。”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又转头望着等等力警官。
“来,警官,现在假设你是玉虫伯爵,我是凶手,这时房里突然一亮,凶手看到玉虫伯爵就在眼前也吓了一跳。玉虫伯爵是何等精明,他看到凶手手里握的东西,就明白火焰图案的把戏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凶手已经扑在他身上了。”
金田一耕助提起和服的下摆,往前一跳,右手拿着雷神,朝等等力警官打去。之后,又把等等力警官的身体压在沙盘上,左手勒住他的咽喉,再用右手上的雷神假装朝等等力警官的头和脸打去。
金田一耕助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闹剧似的,而等等力警官则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任由金田一耕助摆布。
金田一耕助继续勒着等等力警官的咽喉。
“这下子沙盘里的沙全都搅乱了,因为玉虫伯爵流鼻血的关系,鲜血也四处飞溅。玉虫伯爵一面拼命挣扎,一面问凶手为什么要行凶?警官,别忘了你是玉虫伯爵喔!”
金田一耕助提醒仰躺在沙盘上、一脸疑惑的等等力警官。
“啊!啊!”
等等力警官只好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厉声问: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于是凶手就在玉虫伯爵的耳边说了些话。”
金田一耕助对大家这么说,同时也悄悄在等等力警官耳边嘀咕了几句。
“我是……”
金田一耕助不知对等等力警官说了什么,只见等等力警官像遭到电击似的,推开金田一耕助的左手,跳了起来。
“什、什么?金田一先生,这、这可是真的吗?”
等等力警官的脸像白天遇见鬼似的,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金田一耕助则从容不迫地拍去沾在裤脚管的沙子,对等等力警官说:
“我想应该不会错。警官,那天晚上玉虫伯爵大概也这么问过凶手,而他当时的神情想必也和你一样。”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人人噤若寒蝉。
好一阵沉默。
大家都在想着——
金田一耕助究竟对等等力警官说了些什么?等等力警官又为什么会这样震惊呢?
过了半晌,菊江终于忍不住了,便以略带揶揄的口吻问:
“金田一先生,你刚才跟警官说什么呀?”
金田一耕助瞄了一眼等等力警官,神秘地笑着说:
“我还是先卖个关子吧!我想各位从警官的反应上就可以猜得出来,这一定是相当可怕的话,当然,究竟真相如何,也只有玉虫伯爵和凶手最清楚。”
美弥子睁着大眼,怯怯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那是使椿家名誉扫地的事吗?”
“嗯,也、也许是吧。”
金田一耕助避开美弥子紧迫的视线,干咳了两声。
“那天晚上发生的惨剧到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玉虫伯爵虽受了伤,但是并没有死。”
“那他为什么不叫人来呢?”
菊江大胆地猜测。
“这……叫我怎么说好呢?我想,凶手留下玉虫伯爵,独自走出房间。当然,那个时候,凶手已经把风神和雷神对调了。这时,玉虫伯爵急忙把两扇门关上,还插了门闩、锁上门,又把窗帘拉起来。至于玉虫伯爵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呢?我想可能是被凶手的话吓住了,另一方面,也许他是想理出一个头绪来,所以才……”
金田一耕助瞄了菊江一眼,继续说:
“也许他怕凶手会再回来,所以才把自己锁在这里,但那个时候……”
这时,金田一耕助又走到房门口,把放花瓶的台子移到门口的正中间。
“那时凶手就站在这个台子上,从气窗向房里窥视。”
金田一耕助一边解说,一边假装趴在气窗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我想凶手大概对玉虫伯爵这样说:‘玉虫伯爵,我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警官,请你过来一下,记住,你现在是玉虫伯爵喔!”
“啊!好的,好的。”
等等力警官环视屋内,找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放在门口,然后站了上去。
“金田一先生,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了,顺便请你把这扇玻璃窗打开。”
于是等等力警官把两扇玻璃窗向左右拉开,金田一耕助则站在外面的台子上,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
“凶手和玉虫伯爵就这么隔窗面对面站着。这个气窗非常小,尽管人头伸不进去,但伸手倒是挺容易的,大家还记得吗?那天玉虫伯爵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特别订做的领巾。我想凶手一定是一边在伯爵的耳边说话,一边用手勒住领巾的两端。”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顿了顿说:
“这么一来,玉虫伯爵根本来不及喊救命就断气了。于是凶手用力一推,把玉虫伯爵推下椅子,而玉虫伯爵则一头撞到椅角,因此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至此,一桩血淋淋的密室杀人案就这么完成了。”
金田一耕助从台子上跳下来后,菊江忍不住问:
“金田一先生,那么在沙盘上沾着血迹的火焰图案是何时印上去的呢?”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个问题,不禁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搔着头说:
“菊江,还是你的头脑好,大家都忽略掉的事,只有你还记得。关于这一点,待会儿我马上会提到。”
金田一耕助把风神像的底部让大家看了一下,毫无疑问的,那上面刻着火焰图案。
之后,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与神像底座差不多大小。约两公分厚的木块说;
“这个木块是我做的。当刑警发现风神的时候,它的底部正好缺了一块这样大小的木块,可见当玉虫伯爵遇害的事情被发现时,凶手就把这个木块放在口袋里赶了过来,等门被劈开之后,他又趁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玉虫伯爵身上时,偷偷盖上血徽章,这就是密室杀人惨剧的第三幕。”
金田一耕助对自己的推测相当满意,但是菊江却颇不以为然:
“凶手先切下一段木块,然后在卜沙卦时把风神、雷神对调,之后又换回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他费这么大劲干吗?还不如直接做个图章更省事呢!”
金田一耕助听菊江这么说,心里更加高兴,忍不住伸手在头上猛搔个不停。
“我的想法是:那天晚上的惨剧很可能是凶手临时起意的。也许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杀人,只是想利用火焰图案、唱片和酷似椿子爵的人来吓吓大家,引起大家的恐慌而已。”
金田一耕助看了菊江一眼,缓缓叹了一口气说:
“但是后来的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进行杀人计划,为了让‘幽灵杀人’事件更耸人听闻,他不能只是杀人,还得弄出一个密室杀人案件,于是凶手就想起了这个木印章。他在杀了玉虫伯爵后,赶紧回到房间切下神像底座的木块。因此当你发现命案时,凶手已经把木块藏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赶来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喔!我明白了。”
执拗的菊江终于被说得心服口服。
“密室杀人的说明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揭开凶手真面目的时刻了。菊江小姐,你应该知道谁是凶手了吧?”
菊江皱着眉头往四周看了一下。
只见人人都面无血色地呆立着,那股悬疑、紧迫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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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火焰图案的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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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谜终于解开了,案子也到了应该真相大白的时候。但究竟是谁策划了密室杀人?又是谁接二连三地杀了玉虫伯爵、新宫利彦、秋子,在椿家制造了一起又一起血案,凶手的动机和作案的心态又是什么?
菊江像放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地紧追着金田一耕助问。
“嗯这个嘛……”
金田一耕助十分希望时间能就此静止,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从这桩棘手的案子里逃脱开,因为他实在不想提及这桩既凄惨又令人不齿的家族秘密。
凡是对金田一耕助略有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他嫉恶如仇的天性,找出凶手的使命感正在驱策着他,让他无法规避这即将到来的一刻。
金田一耕助终于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说道:
“为了要证明我的判断没错,我想再做一个实验。”
等等力管官一听到金田一耕助又要做买验,不觉皱了皱眉,高声问道:
“什么实验?”
“就是昨天秋子夫人究竟在镜子里看到什么。”
“昨天我们不是已经实验过了吗?什么都有不到啊!”
目贺医生像个癩蛤蟆似地斜视着金田一耕助,不以为然地反问一句:
“是呀!但昨天我们的试验不够彻底,今天要更仔细一点。只要知道秋子夫人究竟看到什么,就能立刻破案了。”
等等力警官不明白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那么我们是不是再到客厅去演练一遍?”
“最好这样。”
于是大家默默走进客厅.等等力警官和派驻在椿府的刑警们则尾随在旁,紧盯着这一群人,他们仿佛是看守羊群的牧羊犬,一只也不让羊逃掉。
当然,凶手这时想逃也没那么容易。
金田一耕助来到客厅前,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美弥子。
“美弥子小姐!”
“什么事?”
“你、一彦,还有华子夫人,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美弥子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我事后再告诉你原因。”
“金田一先生,我不能同意!”
美弥子立刻一口回绝了,同时还义正辞严地对金田一耕助说:
“我有权明白事情的真相!我不但要进去,而且舅妈和一彦也要一起进去。”
说完,她看到金田一耕助一脸为难的神情,马上放缓语气,拉起金田一耕助的手臂,哀求着:
“金田一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一定怕我们听到实情后,会承受不住打击。请你放心,我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无论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金田一耕助还想再说些什么,美弥子急急忙忙地堵住他的话头:
“金田一先生,难道你不想让我知道是谁杀了我母亲吗?再说是我请你来调查案件的呀!”
美弥子说完,不理会金田一耕助尴尬的神情,马上回头对一彦及华子说:
“舅妈、一彦,我们进去吧!”
金田一耕助这时也不便再阻拦,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客厅。
由于这一场小小的争执,金田一耕助是最后一个进入客厅的。
此时客厅仿佛成了羊圈,大家成了羊圈中的羊,在等等力警官严厉的注视下,不安地互相偷望着。
金田一耕助巡视了每个人的表情后,对等等力警官悄悄说了几句话。
等等力警官一听,便抬了抬眉毛。
“但是万—……”
“只要他们在门外和窗边严加看守,绝对没问题的。”
等等力警官只好挥挥手,这些刑警们立刻走出厅外。金田一耕助则叫住其中一位刑警,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并向华子夫人挥挥手。
华子也被叫到一旁,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刑警就出去了。不久,他又端着一个银盘进来,银盘里放着一瓶威士忌和几个杯子。
金田一耕助接过银盘,并叫刑警退下,然后,他把门紧紧关上,转身对着大家说:
“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了;这扇门非常坚固结实,我们在这里谈话,外面应该听不到才对。”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快点吩咐好不好!”
目贺医生没好气地说道。
“好的,目贺医生,你一定得多喝几杯,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像昨天秋子夫人看到恶魔时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把银盘放在桌子中央,再把酒倒进杯子里。
“请用!”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目贺医生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并拿起酒杯,对着一彦和三岛东太郎说:
“一彦、东太郎,别客气,尽管喝!说不定这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杯酒呢!”
一彦虽有点迟疑,但还是拿起酒杯喝了;而三岛东太郎则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斜着眼间目贺医生:
“医生,昨天我到底喝了几杯?”
“大概有五六杯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能喝呢!”
“是吗?那么我就……”
三岛东太郎不停地倒酒,连续喝了五六杯。
很快,他的脸上出现红晕,额上也渗出点点汗珠了。
“昨天秋子夫人尖叫的时候,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啊!好了。”
金田一耕助哑着嗓音说:
“请大家各自照昨天的位置站好。对了,目贺医生,昨天你不是没穿上衣吗?”
目贺医生狠狠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后三两下把上衣脱了,并转身站在镶着镜子的屏风前。
一彦也在略微迟疑后把上衣脱了;三岛东太郎则走到窗户边,若无其事地脱掉上衣。
金田一耕助闭起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三个赤膊的男人。
等等力警官和女人们则满脸狐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只见他慢慢走到房间中央,并坐在昨天秋子坐过的那张沙发上。
金田一耕助再度闭起双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睛,一边看着目贺医生背后的那面镜子,一边调整身体的位置。
“警官,你过来看看这面镜子,这就是昨天秋子夫人看到的景象……”
金田一耕助像要哭出来似的,对着等等力警官低声说道。
“不用麻烦了,金田一先生。”
三岛东太郎突然开口说。
不知为什么,三岛东太郎竟然是一副愉快、兴奋的样子,仿佛等会儿就要出门去郊游似的。
“还是我站在镜子前面让大家看个够吧!”
说完,三岛东太郎便大大方方地站在房间中央,背朝着大家,略微弯了一下身体。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像中了魔咒般,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等等力警官吹出一声口哨,就连原本满不在乎的目贺医生也吓得眼珠几乎要迸出来,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华子和一彦脸色惨白;菊江则张着嘴、睁大眼睛;信乃也不敢相信地猛揉双眼,只有美弥子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三岛东太郎慢慢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没错,在椿子爵的记事本中所记载的那个符号,就是指我身上的这块胎记。”
“这么说你是……”
华子望着三岛东太郎,几度欲言又止。
三岛东太郎强颜欢笑地对华子点点头。
“是的,夫人,我是你先生的私生子。一彦。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彦难堪地把脸转向窗外,一语不发。
“是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等等力警官严厉地喝问;三岛东太郎仍一点也不回避地说:
“是的,警官。啊!请等一下,等一下再叫人进来。金田一先生,你太多虑了,我已经作好束手就擒的准备,请放心,我不会逃走的。”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只好讪讪地站在门边,以防备三岛东太郎临时改变主意,企图逃走。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我一定会好好安置你的。”
华子如泣如诉他说着;三岛东太郎则无奈地摇摇头。
“夫人,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先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不是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无耻的畜生了,他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三岛东太郎咬牙切齿地说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强烈的憎恨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到刚才的神态。
“金田一先生,我可以再喝杯酒吗?”
他不等金田一耕协同意,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美弥子严厉地问道:
“东太郎,尽管我非常同意你对舅舅的批评,也不在乎你杀了他,但是你为什么要杀害我母亲呢?她那么无辜、那么可怜,你为什么……”
这时,三岛东太郎突然把手放在美弥子的肩上。
“东太郎!”
金田一耕助赶紧出声阻止。
三岛东太郎和金田一耕助四目相望,等等力警官则双手握拳,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出手逮捕他的样子。现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一会儿,三岛东太郎才低声说:
“金田一先生,请原谅我!美弥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其实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喊她一声‘妹妹’!”
“妹妹?”
美弥子一脸惊疑,完全搞不清楚三岛东太郎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呀!美弥子,我就是新宫利彦和他的亲妹妹——也就是你母亲乱伦生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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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恶魔终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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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名是河村治雄,从去年起以三岛东太郎的假名住进椿英辅子爵家。
为了避免案发后连累他人,我决定先写下这份供词,以便说明事件的真相。
一切终于结束了。
是我把舅公、父亲杀死的,我甚至连杀害母亲的计划都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现在母亲还没有死,但是我相信这个计划一定不会出错,所以我写这份供词也绝不会言之过早。
我十分痛恨舅公和父亲,坦白说,当我杀了他们之后,心中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有如释重负的快感。
此刻,虽然我已将杀害母亲的计划准备妥当了,但是,心里仍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我绝不是担心杀害母亲的计划会失败才写下这份供词;我也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份供词后来阻止我的杀人计划。
毕竟母亲实在非死不可!像她这样的人如果继续活在人间,无论对她自己或对美弥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啊!可怜的美弥子!
我想,我这份供词就写给美弥子吧!虽然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对于美弥子这样纯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但是美弥子,你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的。
在招认这些血腥、恐怖的犯罪过程之前,我必须先介绍一下自己。
从户籍上看来,我是住在神户市的河村辰五郎——也就是园艺师植辰(当地的人都这么称呼他)和他续弦妻子春子的孩子。
但从我稍微懂事起,我就知道河村辰五即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当时我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名叫春子的女人已经过世了,所以辰五即便带着他年轻貌美的小老婆在神户的板宿区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之后辰五郎又不断换了好几个女人,我记不得她们的名字,不过,我仿佛记得其中有一个叫阿胜的女人,对我算是还不错。
但阿胜也和辰五郎的其他女人一样,对于我的身世并不清楚。辰五郎当然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曾多次恳求他,请他告诉我谁是我的亲生父母。
然而辰五郎每次都笑得很奇怪(啊!我现在终于明白那笑容的真正含义了),有时他会说: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时他还会一脸暧昧地笑着说:“
“如果你知道得太多,可能会活不下去,所以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只要好好感激我这个养父就行了。”
如果我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就会大发雷霆,乱丢东西。搞得我不敢多问,几次下来只好死了这条心。
老实说,我和辰五郎之间相处得并不融洽,也没有所谓的父子之情。
由于辰五郎不断换女人,他当然觉得我很碍眼,同时他更希望我能早早自力更生,早早在他的面前消失,因此小学一毕业,我就心甘情愿地到神户的有钱人家里打杂工了。
我在神户时,白天打来工,晚上到夜校念书。十九岁高中毕业的时候,到一家德国贸易公司做事,并学会了打字。
那段时间里惟一让我感到开心的事,就是到阿驹母女那里去玩。
那时,阿驹和小夜子住在长屋区。阿驹的丈夫阿源早就过世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阿驹靠替人做些家庭代工糊口,而小夜子则在电影院做服务生。
尽管阿驹和我在户籍上是姐弟,但是她们母女俩都知道,我们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当时阿驹也确实不知道我的身世。
她是偶然间才发现我真正的身份的。
刚才我已经提过,从小我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只有到阿驹那里才会感到安心自在,而阿驹母女也非常同情我,对我特别照顾。
在我二十岁那年的夏天,有一次参加公司的庆祝会时,被同事灌得大醉,宴会结束后,我到了阿驹那里。
因为天热再加上喝醉酒的关系,我全身都湿透了,阿驹立刻叫小夜子拿水过来,要我先冲个澡。当我正要舀水往身上冲的时候,小夜子突然惊叫了一声:
“治雄背上有个奇怪的胎记哟!”
这个胎记平常是潜隐在皮肤下面,几乎看不出来,但只要一泡热水澡,或者一流汗,它就会清楚地浮现在皮肤上。
等我冲完澡回到客厅时,才发现阿驹的脸色非常难看;但当时我万万没料到她的不快竟然和这块胎记有关。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强暴她、让她怀了小夜子的男人,也有和我相同的胎记。阿驹为了查出我的身世,还亲自去板宿找辰五郎,在她严厉地逼问下,终于得到了答案。
自此,阿驹对我越来越冷淡,后来更是百般阻挠我和小夜子的感情。
当时我一直以为阿驹认为我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根本不配做她的女婿,我也曾经用很多恶毒的话讽刺她,但她宁可受辱也不肯说出真相。
后来阿驹为了拆散我和小皮子,还特地把小夜子送到川崎造船厂当女工。昭和十九年春天,因为战争的关系我被强制疏散到乡下去,这时,我反而更容易见到小夜子了。
我发誓,我是真心爱小夜子;而且我也知道小夜子是爱我的。我们俩同病相怜,都有着身世之痛。
当时,我有可能很快被征召入伍,所以我们急于想在彼此身上留下一些刻骨铭心的纪念,因此我们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不久,我果真被征召入伍了。临行前我们私底下讲好,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就马上结婚。
昭和二十一年五月,我平安归来,在返乡的路上,我一心只想知道小夜子的下落。
我到处打听,终于在辰五郎的小老婆阿玉那里获得小夜子的消息。
原来小夜子在我入伍不久后就自杀了,而且肚子里还怀着我的骨肉!
但我搞不懂她怎么狠得下心,带着自己的骨肉一起走上黄泉路呢?
阿玉也不清楚详情,因此叫我亲自到淡路岛问阿驹。
阿驹一看到我,相当震惊,而我更是愤慨不已,因为我一直认为小夜子是被她逼死的。
阿驹在我再三逼问之下.统于说出那桩惊世骇俗的大秘密,顿时我感到恶魔夺去我的灵魂。
阿驹说:
“大正十二年的夏天,我到玉虫伯爵的别墅帮忙。当时,伯爵的外甥、外甥女,也就是新官利彦和秋子两兄妹也在别墅里避暑。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利彦和秋子之间污秽不堪的行为,那晚,新宫利彦为了堵我的口而强暴了我。不久,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父亲的逼问下,我只好说出肚子里的孩子是新宫利彦的。父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立刻到东京找玉虫伯爵谈判,还要了不少钱回来,之后他就把我许配给他的手下阿源。”
隔年,也就是大正十三年六月,新宫秋子在月见山的别墅里悄悄生下一个男孩。
那男孩在玉虫伯爵的安排下,一出世就立刻被辰五郎抱走了。至于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尽管玉虫伯爵和随同而来的信乃绝口不提,但辰五郎却心知肚明。
辰五郎抱回男孩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男孩的身世,因为他知道只要走漏半点风声,这一辈子的摇钱树就倒了。因此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他死守着这个秘密。
阿驹知道这一切真相后,当然无法接受兄妹乱伦生下的孩子,竟然又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发生关系,所以她千方百计想尽办法阻止这桩荒唐的事延续下去。
我相信当小夜子从她母亲那里听到这件事时,一定也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走上绝路。
啊!我可怜的小夜子!
前面我已经说过,恶魔夺去了我的灵魂,为了小夜子,也为了我自己,我下定决心要报仇!
我很后悔,当时我应该立刻把阿驹杀了。要是当时就杀了她,现在也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地安排这些事。
那晚,我在尼姑庵里暂住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到东京。之后,我一面在黑市做中介买卖,一面打听新宫利彦和玉虫伯爵的行踪,也就在这时我认识了饭尾丰三郎。
饭尾丰三郎虽不是那种时时刻刻动坏念头的人,但却是个不讲道德、分不出是非善恶的人。他的外表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印象,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干下一桩像天银堂事件这么大的坏事来!
当我在黑市做中介买卖时,知道玉虫伯爵、新宫利彦和秋子夫人全都住在一起,于是我立刻去找椿子爵。
为什么会找上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椿子爵?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是我的灵魂被复仇的念头掩盖了吧!
我并不了解椿子爵的个性,只是想从他身上尽量了解子爵府内的情况,却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椿子爵在客厅里接见我,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发觉他和饭尾丰三郎长得非常像!
如果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当然可以分辨清楚谁是谁,但如果他们分别在不同场合出现的话,就很难说了。
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到.他居会成为我来人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当我对椿子爵说出我的名字时,他当然感到纳闷,但是我随即把背上的胎记给他看(我先喝了一点酒),没想到他竟吓得目瞪口呆。
他那充满绝望、厌恶平的眼神让我印象深刻。我想,子爵大概在那时就起了自杀的念头。
我不但告诉他我的身份,同时也说出小夜子的身世,以及把小夜子为什么要自杀的事一并告诉他。他听了之后,难过得几乎要吐出来!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说这些话的语调、态度非常不礼貌,但子爵却一点也不介意,我想也许他早就看出来这对兄妹之间有不正常的共系吧!”
我说完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椿子爵才一脸困惑地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回答说我想待在这个家里,这时,子爵的眼神很快从绝望变成恐惧,他问我究竟要把这个家弄成什么样子?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现在无家可归,所以想和自己的双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非常镇静地对他说。
子爵吓得全身颤抖,缩成一团。
“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
可怜的椿子爵,他脸上滚下大颗大领的冷汗;我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想新闻界对这个话题一定很感兴趣吧!”
子爵就这样完全被我制服了,我也住进了椿家。但椿子爵仍再三警告我,不可以泄漏这个秘密,同时也绝对不可以对他们三人有所不利。
椿子爵还叫我冒用他旧友的儿子的名字,于是我就成了三岛东太郎。
椿子爵一向有洁僻,当然无法忍受和这样的妻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再加上我这个兄妹乱伦生下的孽种成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个性软弱又内向的他,怎么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因此,椿子爵作了(恶魔吹着笛子来)这首曲子,并下决心自杀。
今年的一月初,椿子爵向我要了阿驹的地址,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证实我所说的话才出门旅行的,而这趟旅行也促成了他自杀的决心。
无巧不成书。就在椿子爵去找阿驹的时候,发生了天银堂事件。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是饭尾丰三郎干的,但是凶手的画像经过两三次修改之后,我确信那人就是饭尾丰三郎。
饭尾大概在二月中旬被捕,当时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残忍的念头。
于是我写了密告信,指控椿子爵就是天银堂事件的凶手。
我绝不是为了饭尾丰三郎才那么做的,尽管我和饭尾仍有联络.但是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住在什么地方。
而我来到椿家之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新宫利彦的观察。
新宫利彦是个喜欢欺负弱者的家伙,他很怕狗,只要老远看到狗,他一定马上避开,改走另一条路;但要是狗被绑住的话,他就会凌虐它。
我曾经看到过新宫利彦虐待狗的残忍手法。我想,就算是一个不喜欢狗的人,看到他这样虐待狗,一定会把锁链解开,好让狗把他咬死。
也许我的形容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我隐约感到,当时的椿子爵就好像被绑住的狗,不管我怎么对待他,他都对我没办法。子爵当然知道我就是那个告密者,他却不能揭穿,只因我手上握有一张王牌!
椿子爵虽然被怀疑,但最后还是洗清了嫌疑;而饭尾则是在子爵未洗清嫌疑之前就被释放了。
就在子爵失踪不久后,我和饭尾曾经见了一面。
那时他住在新桥附近的巴达亚区一个名叫崛立小屋的地方。
别看饭尾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是他非常了解如何装扮自己。他看起来气质不错,再加上出手大方、阔气,那一带的人对他都非常尊敬,当然,也有人对他的钱财来源十分好奇,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个骗子、窃贼罢了。
当我去找饭尾丰三郎的时候,他感到十分惊讶,我话带讽刺地恭喜他洗清嫌疑时,我看得出来,他极度不安与恐惧,我想,我的目的达到了。
他说他始终觉得我是个不好惹的人,老是觉得我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让他十分害怕。
其实要饭尾招供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他不管是偷、是骗或是枪,只要一拿到贵重的东西,就会首先把它埋起来,而且我也知道他最喜欢埋东西的地方就是增上寺。
就算饭尾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他也没那个胆子把从天银堂抢来的贵重珠宝卖掉,于是我在增上寺埋伏了三天,饭尾果真出现了;他大概觉得我无缘无故去找他,一定是对他起疑心所以他必须尽快把那些珠宝移到别处去。
正当他忙着把赃物挖出来的时候,我立刻上前一把逮住他,这下子人赃俱获,他也只好承认了。我把他的珠宝抢来,每个月给他一点生活费,就这样,他完全被我控制住。
那个时候我没想到该怎么利用饭尾,只是因为他长得与椿子爵相似,所以我认为在我的杀人计划里,他一定会有用的,因此才千方百计地控制他。
椿子爵一失踪,我立刻就想到他一定是去自杀。那时我非常担心,惟恐他在临死之前留下什么指控我的证据,幸好家里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我又担心在他身上会有什么证物,因此子爵的尸体一被发现时,我立刻毛遂自荐,和新宫利彦、美弥子他们一同去认尸。
还好,子爵的身上并没有任何遗书,只有口袋里的小日记本上,画有一个火焰图案和写着“恶魔的徽章”这几个字。
后来我想,像这种兄妹乱伦的事,他怎能说得出口?又怎敢用笔写下来呢?
我的杀人计划大概就是在那段时间形成的。我在想,怎么利用椿子爵失踪和饭尾丰三郎的天银堂事件这两件事?所以当我从宁峰回来时,秋子夫人问起认尸的情形,我便模棱两可地说好像是子爵,又好像不是。
在这里我忍不住要说:美弥子啊!你也知道你母亲是个容易受骗上当的人,她之所以会认为子爵没有死,其实是我一手安排让她进入那个幻想世界的。
我一直找寻适当的机会把饭尾打扮成椿子爵的样子,出现在秋子夫人面前。
想想看,饭尾乔装成椿子爵的模样,并且在子爵失踪将近半年后出现在人群中,秋子夫人一定会以为他还活着。东剧院里的那场实验果真如我所料,一切都十分顺利,所有情况也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先让家里的人恐慌,然后又在卜沙卦那晚……我要声明的是:那晚我本来并没有要杀害玉虫伯爵的意思。
虽然我一开始就对伯爵和双亲怀有杀意,但是总下不了手,我心里只是想给他们一次残酷的打击,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
但是那晚我为什么会把玉虫伯爵杀了?我想也许是和家里的气氛有关,那股气氛让椿子爵自杀,也让我起了杀机。
不管怎么说,新宫利彦、秋子和玉虫伯爵这三个人龌龊、异样、不洁的关系,令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反胃。
所以那晚卜沙卦时,我用火焰图案和(恶魔吹着笛子来)的唱片,向他们三人正式挑战。
我的作案手法,我猜名侦探金田一耕助先生已经料想到了!
我在庭院的落叶堆里找到风神像,并在它的底座刻上火焰图案,然后再把它和放在卜沙卦室的雷神像互换,接着把雷神放在门外的花瓶里。
如果细心查看,当然可以清楚分辨出风神与雷神,但在那么昏暗的房间里,谁也不会注意到神像有何不同。所以当紧急照明灯熄灭的时候,我赶紧在沙上盖下火焰图案,并打算在灯一亮时,趁大家被那张唱片搞得六神无主之际,赶紧把风神和雷神换过来。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金田一先生的帽子刚好卡在花瓶口上,再加上那时又有人回到沙卦室了,因此我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后来,当金田一耕助在拿帽子的时候,我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花瓶摇动时,雷神像也在里面咯咯作响,我想,金田一先生当时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因为我必须要在天亮前把风神和雷神调换过来,于是等大家都睡了之后,我偷偷溜到沙卦室去。那时房门关得好好的,窗帘也还拉着,灯更是关着的,所以我心想玉虫伯爵应该已经回去了,于是便从花瓶里把雷神拿出来,轻轻开门进去。
“是谁?”
当我正要进房时,玉虫伯爵突然出声询问,同时还把灯打开了。
我当时吓得目瞪口呆,像被人点了穴道般无法动弹,而玉虫伯爵也和我一样呆立在那里。#p#分页标题#e#
我们彼此默视了几秒钟后,玉虫伯爵看到我手上拿的雷神,然后又回过头去看了风神一眼,就是那一瞥,他明白了火焰图案是怎么出现的。
于是他一把抢去风神,正要检查神像的底部时,我立刻拿起雷神往他脸上用力砸下去。
当时我把所有的愤怒、憎恶全都化为力量,直到看见他满脸是血的样子,我疯狂的情绪才得到.舒张。平缓。
沙卦室里的惨状大家都看到了,那时玉虫伯爵伤势并不重,只不过被我击中鼻梁,流了许多鼻血而已。
当我还想用沙盘砸他的时候,玉虫伯爵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到底是谁;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出我的名字,这场游戏的结果就立刻显现出来。
我再也不怕玉虫伯爵了,我也料准一向重视门第名誉的玉虫伯爵根本不敢为这种事报警。
因此我们约好:我绝不泄漏我的身世,伯爵则保证我的将来。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到伯爵眼里的杀机,我想我不会杀他的。
就在我正要走出房门时,突然看到玉虫伯爵的眼里闪出一道凶残的杀机。
我全身发抖,我明白他迟早会杀我灭口!
我非常了解他,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况且杀了我这个无名小卒,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而且谁也不会怀疑人是他杀的。
就在这一刹那,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一走出房间,玉虫伯爵就赶紧关门、上锁,还把窗帘拉上。也许他是想找一个借口向菊江解释自己是如何受伤的吧!
我在门外想好了办法,并把放花瓶的台子移到门前,然后站上去朝里面窥探。
(作者注;后面的陈述和金田一耕助的实验相同,在此省略。)
所以我那晚杀害玉虫伯爵,根本是临时起意。
杀了玉虫伯爵之后,我对新宫利彦的杀意也慢慢开始形成了。我想,这次我要等一切时机成熟了才动手。
但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在那晚把他杀了。
那天买完过头七的东西,我很早就回来了,我习惯从倒塌的砖墙缝隙中进出,因此守卫的刑警并没有看到我。
当我穿过围墙正要去厨房时,刚好看到新宫利彦鬼鬼祟祟地进了秋子夫人的房间,然后把房间的窗帘拉上,并且关了灯。
他们在房里干什么事自然不必说了,当时我气得胸口几乎要裂开了。我觉得新宫利彦简直是畜牲,不!他连畜牲都不如呢!
于是我在他回家的路上等着,然后把他拉到温室里,没想到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竟然面色惨白地发抖求饶!
当我告诉他我的身份时,他更是惊恐不已,我用藏在身上的风神朝他头上猛地敲下去,这个无耻的家伙立刻倒在地上,像小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我厌恶极了,便一屁股坐在他的身上,并扯下棕桐线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不管是玉虫伯爵也好,新宫利彦也罢,我在杀了他们之后,丝毫没有悔意反而感到畅快。因为我替这个世界除掉了两只大害呀!我惟一懊恼的是没有用更残酷的手段来杀他们。
之前我一直很担心阿驹会泄漏我的身份,让我无法杀新宫利彦,因此,我叫饭尾丰三郎把阿驹给杀了。早知道这么快就能把新宫利彦杀掉的话,我又何必杀阿驹呢!
不用说,饭尾这个垃圾也是我收拾的,也许他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查出他的身份?
前面我已经说过,我连杀害母亲的计划也准备妥当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我自己了。我是被捕后送上绞刑台?抑或是让我自己动手结束这可悲、可耻的生命呢?随老天安排吧!反正我觉得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美弥子,你一定要活下去!尽管这些难以承受的残酷事实会让你痛苦,但你仍必须坚强地活下去。我知道这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得到。一彦没有你坚强,所以你还得帮助他好好照顾华子夫人……
咦?我说这些话干吗?这简直不像是恶魔该说的话嘛!可是,这确实是我最后想说的话了。
美弥子、一彦,让我们来生再做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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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恶魔在笛声中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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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东太郎——也就是河村治雄的供词,是在案情侦破几天后才被发现。
美弥子在那间充满许多恐怖回忆的客厅里,低声念着那份供词,一彦、华子、金田一耕助及等等力警官则在一旁凝神倾听。
美弥子、一彦和华子夫人对这些哀伤、悲凉的陈述,均感到激动不已,尤其读到新宫利彦被杀前后的情景,华子夫人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
等等力警官叹了一口气,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你早已经知道这些事吗?”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点点头。
“准确地说,我只是猜测事情或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单纯。那天晚上,目贺医生和秋子夫人发生口角……”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怕伤了美弥子的自尊心,只好假装咳了几声,转变了话题。
“我看,还是请美弥子小姐先把这份供词念完再说吧!你能继续念吗?”
“好,我念下去……”
美弥子打起精神,语气坚定地说。
接着,她就这样把供词念完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华子夫人似乎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心中感到十分委屈,一直蹑泣不已;一彦则坐在沙发上,悲痛得两手抱头,泪水自指缝里缓缓流下。
美弥子见状,慢慢走到他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一彦,不要太难过了,尽管你父亲是个让人憎恶的家伙,但你的母亲却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得自母亲的遗传比得自父亲的多,所以只要我们坚强、自信,没有人会看轻我们,对吗?”
一彦用力点了点头,泪水仍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啊!舅妈也要振作起来才行。从现在开始,我会负起责任,好好照顾你的。”
美弥子看看大家,又自言自语地说:
“这幢房子太陈腐了,也该尽快处理掉。我想,住再小的房子也没关系,只要那里阳光充足,能把这一身的晦暗、阴霆都彻底冲净就可以了。”
美弥子说完,又转身面对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事情到此也应该告一段落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访问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呢?我是说我母亲和舅舅……”
金田一耕助叹了一口气说:
“多亏了那本《威廉海穆·历斯特》,也多亏你父亲把遗书夹在那里。”
“《威廉海穆·迈斯特》?”
美弥子大惑不解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是的,书中叙述了一对男女不知道彼此是亲兄妹,不但陷入热恋,而且还有了孩子的不幸故事。我反复思考你父亲的性格,再把遗书与这本书连在一起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我也想到,他之所以推荐你看这本书,一定有他的用意,只不过他的表达太隐晦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美弥子,又看看一彦,接着说:
“另外,我也把查证到的一些事情仔细分析、串连起来,才知道三岛东太郎就是河村治雄,他不但和一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同时也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这样我就明白了。金田一先生,谢谢你。”
美弥子知道这桩让家族蒙羞的事实真相后,神情反而坦然开朗了。
至于三岛东太郎,也就是河村治雄的结局如何呢?
在金田一耕助侦破命案后,三岛东太郎终于坦承了一切罪行,他对一彦说道:
“一彦,请你把最下面的那个箱子打开,里面有一支黄金长笛。”
一彦在征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的同意后,便把三岛东太郎所说的那支黄金长笛从箱子里拿出来。
三岛东太郎接过长笛,脱下手套,面带微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不叫人吹吹(恶魔吹着笛子来)这首曲子呢?即使叫一彦吹也可以呀!如果你看到他吹奏的指法,就会立刻明白椿子爵说的恶魔到底是谁了!不信,我吹给你看,请你注意看我的手指头。”
三岛东太郎说罢便把长笛含在口中,吹起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曲子。
紧闭、阴暗的客厅中,立刻回荡起充满诅咒、憎恨、狂乱的旋律,随着曲调高昂的音符,大家似乎看到四周围绕着满是鲜血、凄楚哀怨的鬼魂。
但金田一耕助的感受却和大家不同,因为他看到三岛东太郎在吹奏这首曲子时,始终没有用到那短了半截的中指和无名指。
他感到自己像被人用烧得通红的铁钳从脑门烙下,懊恼不已。
(啊!原来这首(恶魔吹着笛子来),竟然是专门为右手失去中指和无名指的三岛东太郎而写的!其实椿英辅早就暗示了谁是恶魔,只是我一直不明白。)
当金田一耕助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三岛东太郎已经含着那支黄金长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了。
他早已将氨酸钾涂在长笛上。
降临椿家的恶魔,终于在笛声结束时离开了人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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