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梨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这时,张蓝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声,他死有余辜!
听到张蓝的这话,李梨转过了头,他看到张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上面浓密的树叶,那眼神特别奇怪,李梨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种眼神,他刚才听到的话好像也不是张蓝的口音。李梨心里纳闷极了。豆丫也奇怪地看着张蓝,她不明白张蓝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木木听了这话,也放下了书,她坐起,看了看张蓝,她也觉得张蓝今天的表情十分异常。
不远处的亭子里,按摩女莲坐在那里,她的眼睛也不停地往他们这里瞟,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郎塞的长尾船停靠在浅水中,此时大海正在涨潮,潮水冲击着他的新船,船有节奏地摇晃着。郎塞把吊床绑在船舱的两边,他躺在吊床上摇晃着闭目养神。今天没有人要他的船出海,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岛上死人了,无论怎么样,死了人,对游客的情绪还是有影响的,他们必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能继续的游玩。郎塞偶尔睁开眼睛,他就会看到海滩上树下的李梨他们,郎塞看到他们,嘴角就会露出一丝笑意,他那一口让木木他们羡慕的整齐的白牙也微微的露了出来,那种笑意显得神秘莫测。郎塞重新闭上眼睛时,他嘴角神秘莫测的笑意就消失了。长尾船船头的红黄蓝三色的绸布在海风中飘扬着,它们的无语像是在保守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豆丫对着郎塞的那条崭新的长尾船出神,那艘船在她眼中鲜活起来。豆丫幻想着自己能够和李梨单独地坐着这条漂亮的船出海,那样她就有了很大的机会,也有了很大的可能性。豆丫想自己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则她的人生会留下很大的遗憾,人生要是留下了太多的遗憾,那样活着多么的没意思!豆丫不管木木和张蓝会有什么反应,她娇滴滴地对李梨说,李梨哥哥,我们坐郎塞的新船出海去玩吧?
李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躺在躺椅上睁着空洞眼睛的张蓝,没有说什么。他不会昴然答应豆丫的请求的,他很清楚豆丫要干什么,这个女孩子在冒险,李梨实在找不出豆丫冒险的理由。
张蓝突然又开口了,她楞头楞脑地说了一句,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李梨心里悚然一惊,张蓝的话音真的不是她的了,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在门口听到的女人的声音,现在张蓝的声音和那女人的声音有些相似,李梨对那女人的声音记得清清楚楚。这怎么可能呢?张蓝的声音怎么可能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呢。
他看到张蓝的右手放在胸前,她的手心紧紧地攥着那个小象牙挂坠。
那个小象牙挂坠对他来说是个谜,他没有办法破译的谜,有几次,张蓝想对他说出那个谜,可是话到她的嘴边,她又惊惶地收回去了,难道,难道这个小象牙挂坠真的带着一种诅咒?这小象牙挂坠又是谁给张蓝的?李梨一无所知,他很想知道小象牙挂坠里面包藏着的秘密,但是他找不到打开这个秘密的入口,张蓝的心扉不像从前那样容易对他敞开了。
豆丫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知道她和李梨之间隔着张蓝这个障碍,豆丫在盘算着怎么尽快的让李梨就犯。这是需要智慧的,豆丫知道,对付李梨这样成熟的男人,一定要让他有所图。现在,她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年轻和美丽,其他她绝对是比不上张蓝的。她也知道,有的男人不喜欢年纪轻的女孩子,他们会觉得她们幼稚。通过刚才的交谈,豆丫觉得李梨应该不是这样的男人,她对李梨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
他们都不说话,豆丫就对木木说,木木姐,你说我们在这里躺着多闷呀,是不是?
木木看书看得太认真了,她好像没有听到豆丫说什么,没有回答豆丫,还是目不转睛地盯在书本上。
豆丫有点气恼,她走到木木面前,一把夺过木木手上的《死亡之书》,恨恨地说,木木姐,你怎么也不理我啦,什么书呀,这样让你着迷,你晚上看不成吗,也不陪我玩,真没有义气!
木木也生气了,她瞪起了眼睛,豆丫,你太不讲理了呀,你和李梨哥哥聊天我影响你没有,我看自己的书怎么就对不起你了,快把书还给我。不要无理取闹!
豆丫的脾气上来了,她赌气地说,我要是不还给你呢?
木木的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说,唉,你要是不还给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我碰到你这样刁蛮任性的人呢!快把书还给我吧,求求你了,我正看到紧张的地方。
豆丫委屈地说,木木姐,你说谁刁蛮任性了,我一直都很乖的,你可不要在李梨哥哥面前损害我的美好形象。书还给你吧,你这个人真没义气,你看你的书吧,不要管我了!
木木听了她的话后,笑出了声,她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如果她再说下去,豆丫又要开始攻击她了。她太了解豆丫了,豆丫和她说的这些,都是说给李梨听的,她是在做秀,就不知道李梨有没有明白豆丫话中的潜台词。木木接过书,但是她看不下去了,因为她不清楚豆丫又要搞什么怪。豆丫的心里有很多鬼点子,她只要眨一下眼睛,就会冒出一个鬼主意。木木想,她的父母亲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呢?
李梨好像听出了豆丫话中的弦外之音,他笑了笑说,豆丫妹妹,你不要生气了,我们下午坐郎塞的船出海去钓鱼怎么样?如果可以,我马上就去前台把他的船订下来。否则晚了说不定就被别人订走了,也许有人也想下午出海去呢。
豆丫第一个响应,她高兴地在沙滩上跳了起来,拍着手说,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去钓鱼。对了,钓鱼好玩吗?我可是从来都没有钓过鱼。
她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在打着小算盘,她真希望木木和张蓝都不去,就剩她和李梨两个人一起去,如果是那样,她钓的可不是海里的鱼,而是李梨这条大美男鱼了!她想的时候,还不停地给李梨抛媚眼,她放着电的眼睛明亮起来。
李梨知道豆丫的眼睛在向自己放电,他心中的恶毒念头又冒了出来,他没有理豆丫,而是把脸转向了木木,他笑着问木木,木木,你说呢?去不去钓鱼,来这里玩,没有海钓过,会留下很大的遗憾的。
木木心里有些顾虑,她真怕豆丫会对李梨干出什么事情来,她看了看还在躺椅上躺着的张蓝说,张蓝姐要是去,我就去,我听张蓝姐的。
李梨说,你们张蓝姐没有问题的,她一定会去的。
他说着转过身问张蓝,你说是不是?
张蓝浑身一激灵,她坐起来,好像是刚刚睡醒过来,她的声音恢复了原状,她说,李梨,你在和我说话吗?你刚才和我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好吗?
李梨点了点头,李梨断定张蓝身上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张蓝身上的问题有多么的严重他一无所知。
张蓝苍白的脸像一夺在烈日中晒蔫了的花,她显得无力而楚楚动人,她轻柔地问李梨,李梨,你刚才和我说什么呢?你再重复一遍好吗,我刚才真的没有听清楚。
李梨正要回答张蓝,没想到豆丫跳着来到了张蓝的面,她搂住了张蓝的脖子子,亲热地说,张蓝姐,李梨哥哥说,我们下午出海钓鱼,你答应吗?
豆丫口里那么亲热地和张蓝说话,心里却在说,我要打垮你,别看你长得比我漂亮,比我高贵,嘿嘿,知道吗,我最有利的武器就是比你年轻,比你开放!张蓝阿姨,你已经过时了!我一定要把李梨从你的手里夺过来,你等着瞧吧,张蓝阿姨!
张蓝对豆丫的亲昵动作感到不习惯,甚至有些厌烦,但是她没有表露出来,在外面,她一直很给李梨面子的。她在豆丫放开了搂住她脖子的手后,笑着说,那就去吧,海里钓鱼很好玩的,很久没有体验海钓的滋味了。
李梨没有想到她怎么快就答应了,但是他还是狐疑地看着张蓝。
张蓝看出了李梨的心事,她又笑了笑说,怎么,你觉得我说的话有问题吗?我说去,我们一起去钓鱼。
李梨紧接着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木木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她知道豆丫的底细。她在上大二的时候爱上了一个老师,她的大胆和无畏,差一点让那个老师的太太自杀。木木想起那件事情,心里还后怕。那个老师的太太可是个很善良贤惠的女人。现在,豆丫的目标变成了李梨,结果会怎么样,木木根本就无法预料。
豆丫假惺惺地对张蓝说,张蓝姐,能够和你们一起出去钓鱼,我简直是太高兴了呀,对了,张蓝姐,你在海里钓过鱼吗?
张蓝说,钓过的。
豆丫又说,那张蓝姐一定要教我钓鱼呀,我可没有钓过,不知道怎么钓呢。
张蓝说,其实钓鱼我也不是很内行,李梨比我强多了,到时让李梨教你们怎么钓吧。
豆丫说,你们一起教我们吧,怎么说张蓝姐也是钓过鱼的呀!
木木看着豆丫活灵活现的表演,她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水,她想吐。她想,豆丫心里根本就不在乎在海里钓什么鱼,她要钓的是李梨这条大鱼。豆丫的线已经放出去了,看她钓鱼的手段了。木木倒是没有这么真切地看豆丫钓过男人,木木心里捏着一把汗。
张蓝心里也想,现在的小姑娘厉害呀,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过时了。可是,是豆丫钓李梨,还是李梨钓她,还不一定呢,张蓝对李梨的了解豆丫是没有办法和她相比较的。张蓝笑了笑,她的笑容里包含了对李梨来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信息。李梨看到了张蓝的笑容,他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心情表现在脸上。
月亮度假酒店的大堂副理差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亭子外,他把自行车停了下来,扭动着屁股和腰,走进了亭子。差诺的脸上没有平常对待客人的那种笑容,他的眼珠子不停地乱转,生怕别人看见他似的。
亭子里没有马杀鸡的客人,按摩女莲看他进来,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莲的眼睛里出现了不安的色泽。她十分清楚,差诺这个时候诡秘地走进亭子,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差诺环顾了一下左右,示意莲把亭子四面的帘子放下来。
莲听话地放着帘子,不一会就把帘子全放了下来,亭子里闷热起来。差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莲很知趣地把电风扇打开了,对着差诺吹起来。差诺感觉到了风凉,但是他的额头上还在冒着汗,脸还是沉着,没有一点笑容。
莲好像感觉不到热,也许是她习惯了这种没有空调闷热的生活。
差诺坐在了席梦思上面,莲离他保持着距离,低着头坐在了差诺的对面。
差诺和莲在说着什么,差诺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边和莲说话边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莲神情肃穆地听着差诺的话,边听边点着头。
此时,海滩上空无一人,因为午后是最热的时候,客人们都躲到有空调的屋里或者休息室等地方去了。李梨他们也到餐厅去吃东西了,豆丫听张蓝说这个餐厅的披萨做得不错,她就嚷嚷着要请大家吃披萨,他们就同意了她的提议到餐厅去了。
差诺说着什么,脸色越来越凝重起来,他头顶上好像压着一块巨大的乌云,这块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说话的声音也急促起来,这和他平常慢条斯理的样子判若两人。
莲低着头和差诺说话,她的声音很细,也就是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差诺能够听到她蚊虫般小声的话语,估计有人就是躲在帘子外面也偷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她说的话一定有什么秘密,不能够让人知晓的秘密。
他们说了一会话后,那个叫郎塞的船工从船舱里的吊床上爬了下来,他把吊床收了起来,放在了甲板底下。郎塞下了船,朝亭子这边走过来,他边走边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
郎塞走到亭子面前,他对着里面说了声什么,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待里面的回应,他还是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他的脸色也阴沉着,和正午灿烂的阳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差诺在里面对外面站着的郎塞说了一声,郎塞就撩起帘子,进了亭子。
进入亭子后,郎塞和差诺以及莲保持着距离坐了下来。
郎塞加入了他们的谈话,郎塞的脸色不一会也像差诺那样凝重起来,他的头顶同样也想笼罩着一块巨大的乌云。他们诡秘地说着什么,这个亭子也变得诡秘起来。他们好像在策划着一场不可告人的阴谋,又好像在探讨一个重要的事关生死的问题。亭子里的气氛神秘而且紧张,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他们在秘谈着什么,才清楚他们秘谈的事情是多么的重要。
他们谈着谈着,差诺腰上别着的对讲机响了,差诺打开了对讲机,他冲着对讲机说了几声后就关掉了对讲机。
差诺又和莲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站起来,撩起了帘子走了出去,他骑起自行车朝酒店大堂的方向而去。
差诺走后,郎塞也出了亭子。
他们都走后,莲把帘子都挂了起来,接着有热呼呼的海风吹进亭子,莲把电风扇关掉了,她重新独自的坐在那里,等着需要按摩的客人过来,她的目光投向了大海,大海把她的目光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她又看到那个白人孩子骑着小象出现在了她的亭子外面。
白人孩子看她站起身,走了出来,莲摸了摸小象的鼻子,小象亲昵地用鼻子拱她的手,还发出叫声,叫声有些凄厉。
白人孩子的脸上充满了忧郁,他喃喃地对莲说,你看到我妈妈了吗?我妈妈去哪里了呢?
莲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一会,白人孩子骑着小象走了,边走他边回头看着莲,莲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迷雾。
差诺急匆匆地回到酒店大堂。
珍妮独自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眼睛红肿神色凄迷,她显然是在等差诺。珍妮见他走过来,她站起来,迎了上去。
差诺很有礼貌地双手合十低着头对她说了声表示安慰的话。
珍妮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嗓音也不像原来那么圆润了,她沙哑地对差诺说,我想去看看弗兰克的尸体,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差诺听了她的话,眨了眨眼睛,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差诺用他的娘娘腔说,我已经给普吉岛的警察局打过电话,在他们没有派人来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靠近弗兰克的尸体,请你谅解!我十分理解你悲伤的心情,你回去休息吧!你要多多保重。
珍妮瞪着那双幽蓝的眼睛说,差诺,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你知道吗,他一个人在那里会多么的孤单。差诺,你答应我,让我去看看他,哪怕就一分钟也可以,从昨天晚上他离开房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死后的样子是怎么样的,我请求你,差诺,你就带我去看看弗兰克,好吗?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否则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差诺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珍妮的忧伤同样让他难过,他当然希望住在酒店的人都充满了快乐,发生这样的死人事件并不是他所愿,他的眼睛有些潮湿。
珍妮又哀求道,差诺,请你让我看一眼弗兰克,好吗?最后看他一眼,这是我最简单的请求。我现在必须马上见到他,我要疯了,真的要疯了。差诺,你答应我这个请求,我将永远记着你的好处,差诺,答应我,让我去看看弗兰克,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差诺喃喃地用泰语说了声什么,珍妮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她只是看到个头比他矮许多的差诺扭了扭腰,然后轻声地用英语对珍妮说,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快,时间不会很多的,你看一眼就出来,否则我不好交待。如果你答应我,不要过长时间的停留,我就答应你,让你看上弗兰克一眼。另外,你进入那间屋子后,一定不要四处张望,也不要触摸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要说话,你看完就出来。
珍妮沙哑着嗓音说,谢谢你,差诺,你是天下最好的人!我答应你的要求,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差诺摆了摆柔软的手,面无表情地对珍妮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能够按我说的话去做就可以了,请跟我来吧。
差诺把珍妮带出了酒店,他们一直往山那边走去。在一条小道上走了约莫20分钟,他们来到了山脚下。差诺在树林中的一间紧闭的木屋前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对神色有些紧张的珍妮说,弗兰克就在里面。
此时,珍妮感觉到差诺的话透着一股寒气。
差诺打开了小木屋紧锁的门,他先走了进去,然后回过头对珍妮说,请进来吧,记住,千万要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珍妮点了点头,她的嗓子眼一阵阵地发紧,我明白,差诺先生,你放心!
她说着走进了这间屋子,屋子的密封很好,如果不是弗兰克的尸体旁边点满了白色的蜡烛的话,屋子里面是十分昏暗的。
差诺等珍妮进门后,就赶紧把屋子的门反锁上了,他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会溜进来,破坏弗兰克的尸体,或者生怕阳光透进来破坏小屋里面的神秘色彩。
珍妮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可她内心还是十分好奇,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屋里会有这种浓郁的草药味。差诺似乎洞察了她内心的疑虑,他告诉珍妮,是这种草药味道在保持着弗兰克的尸体不会在炎热的天气下腐烂,P岛上不可能有专门的带有冷藏箱的停尸房供弗兰克使用。所以,他们只好用这种土办法来保存弗兰克的尸体,而且,这种土办法十分有效,当地的人都是用这种办法来保存尸体。
珍妮在走近弗兰克的尸体的时候,她听到了屋子外面两声尖锐的鸟叫,那是海岛上的鹰在叫吧,她知道海岛上有很多鹰,这些鹰平常就在林子里和海边的悬崖上的石洞里,珍妮和弗兰克在海上乘船游玩,路过那些海岛悬崖的时候,船工把一些腐烂的鱼肉扔到海里,那些鹰就会一群一群地飞过来,扑向大海,准确地把那些腐烂的鱼肉叼起来吃下去。
珍妮想,那些鹰是不是想要把弗兰克的尸体一块一块的吃掉?
珍妮来到了弗兰克尸体的旁边,她站住了。
差诺在门边站着,他看着珍妮的背影,眼睛里闪动着蜡烛火般的神秘光芒,他的嘴巴蠕动着,像是在默默地念叨着什么,珍妮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清他在干什么,珍妮只是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然的窘迫。
弗兰克的尸体被一块白色的亚麻布遮盖着,珍妮想像着亚麻布下弗兰克尸体的样子。珍妮想一下就掀开弗兰克的尸布,但是她犹豫着,她不知道现在的弗兰克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猛地坐起来,抱住她,并且对她说他还爱着她。
珍妮的身体颤抖着,她不敢往下想了。
差诺担心她会突然倒下去,可差诺还是在门边站着,他没有走到珍妮的身边来。他的嘴巴还是不停地蠕动着。
珍妮觉得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间从来没有静止过,她记起了差诺的话,他一定十分焦急地等待她离开,珍妮想,不能够失信于差诺,她答应过差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珍妮伸出了手,在摇曳的烛光中掀开了弗兰克头上的尸布,白色的亚麻尸布卷起了一角,它所拂起的风搅动着小屋里的空气,弗兰克尸体旁边的烛光也在风中摇曳,要熄灭的样子,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弗兰克的头呈现在珍妮的面前。
弗兰克的脸是灰色的,永远生动不起来,也不会因为喜悦和愤怒产生不同的表情了;眼睛像睡觉时一样闭着,长长的睫毛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性感充满了挑逗的成分,他的睫毛让珍妮产生的瞬间的冲动,她曾经多少次轻吻过弗兰克的睫毛;嘴唇是褐色的,它已经不能够张开了,不能够和珍妮热吻,也不能够说一些情意绵绵的话了,更不能够说些粗鲁的脏话了,一切谎语和真实的表白以及辩解倾诉都不复存在……看上去弗兰克显得特别的平静,像睡着的婴儿那样无助和无辜。他如果此时突然睁开眼睛,珍妮会怎么样呢?
珍妮呆呆地看着弗兰克已经安祥了的脸,他什么时候也没有这样宁静,他喧闹的一生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宁静。珍妮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她透过模糊的泪眼,好像看到弗兰克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弗兰克脸上的笑容好像是在嘲笑她的痛苦,又像是在和活着的珍妮示威,还是……珍妮擦干了眼泪。她面对的是一具尸体,真真实实的一具尸体!
珍妮的胸脯起伏着,她的眼睛血红。
差诺看不到珍妮血红的眼睛,他站在那里,说了声,珍妮,我们可以走了吗?屋子里虽然没有空调,但是差诺还是感觉到了寒冷,他说完话后嘴唇还是嚅动着。
珍妮没有回答差诺,她血红的眼睛里喷出了一团火,她是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珍妮突然朝弗兰克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她用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骂道,弗兰克,你是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来这里,为什么要死去,为什么?!为什么?!你以为你死了你就可以逃脱你的罪吗?你在地狱里也会受到审判的,你这个混蛋!
差诺没有想到珍妮会这样,他站在那里说,珍妮,请你离开弗兰克的尸体!
珍妮似乎没有听到差诺的说话声,她又一把扯掉了弗兰克身体上盖着的白色亚麻布,白色的亚麻尸布飘落到了地上。
弗兰克的裸尸体呈现在珍妮的面前。她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弗兰克,你是个混蛋,是个骗子,是个恶棍瘾君子,其实你早就该死了,我诅咒你,你的灵魂永远沉入地狱!
差诺这时才走到了她的面前,把她和弗兰克的尸体隔开了,他说,珍妮,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一个死人!
珍妮看着差诺,说了声,对不起!
差诺冷冷地说,你离开这里吧,你必须离开他,离开弗兰克的尸体,否则你真的会疯的!
珍妮眼睛里的火苗渐渐地熄灭了,她连声说,对不起,差诺,对不起。
差诺转过身,把白色的亚麻尸布重新盖在了弗兰克的尸体上,然后转过身对珍妮说,我们走吧,珍妮,你不能再来这里了。
珍妮无声地转过了身,往门口走去。
差诺跟在她的后面,也往门口走去。
这时,他们听到了屋外山上树林里传来的鹰叫。珍妮的心里颤抖了一下,她担心那些鹰会破门而入,把弗兰克的尸体吃得干干净净。差诺喃喃地用泰语说着什么,听上去好像是什么咒语,珍妮一句也听不懂。
正当他们走到门边,珍妮正要开门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吹起了一股阴风,弗兰克尸体周围的那些蜡烛全部被吹灭了,屋子里沉入了一片黑暗,珍妮突然觉得有一只手从她的脖子后面摸过来。那是一只冰凉的手!
珍妮发出了一声尖叫。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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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九章
郎塞把铁锚从海里拉了上来,放在了船的尾部,然后他就微笑着拉响了船尾和铁浆连在一起的发动机,他掉转船头,长尾船就突突地响着朝海里驶去。
李梨和木木坐在船舱里,张蓝和豆丫坐在船头,她们有说有笑的,俨然是对好姐妹,李梨给她们拍着照,他的目光老是在豆丫的胸部停留,豆丫薄如蚕羽的吊带衫里面若隐若现在的黑色胸罩可以让他感觉到豆丫坚挺的乳峰,那是少女的乳峰呀,李梨吞了口口水,他的喉结骨碌地滑动了一下。
李梨的目光没有逃过豆丫和张蓝的眼睛,张蓝表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骂李梨贼性难改!
豆丫的眼角瞟了一下张蓝,心里也在嘀咕,嘿嘿,看来李梨已经被我吸引了,张蓝,我们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木木根本就不想卷进他们的事情里,她转过了身体,看着在船尾掌舵开船的郎塞,她朝郎塞笑着,郎塞也朝她笑着,还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木木觉得郎塞的笑容十分的质朴,让人心动的质朴,她用相机拍下了郎塞的笑容,她想回去后,一定要给郎塞画一幅画。
郎塞把他们带到了离P岛不远的一个珊蝴礁旁边停了下来,他把发动机熄灭了,把铁锚扔进了海里。他把船停泊好后,就把那个装着钓具的和钓饵的塑料箱子打开,把一个个钓具给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怎么样弄钓饵,也就是那些切碎的鱼块挂在钓钩上。钓具很简单,没有钓竿,尼龙线缠在塑料圈上,那个塑料圈一只手正好拿着。
郎塞自己也拿了个钓具,在钓钩上挂上了一块鱼肉,然后把它远远地扔了出去,郎塞不停地转动着塑料圈,让鱼饵沉入海底。木木和郎塞坐在船尾一起钓鱼,郎塞教她怎么弄鱼饵和放线,他说了很多话,她知道,郎塞是在教她怎么钓鱼。可惜的是木木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她还是十分感激郎塞。木木把鱼饵放进海里后就静静地等待鱼的上钩,她的耳朵也在听着李梨的话,李梨在船头教张蓝和豆丫钓鱼。
李梨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他说,你把尼龙线一直往海里放,放到底了,尼龙线就不动了,然后,把尼龙线收起一米左右,用一只手拉着尼龙线,如果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往下拉,就马上顺势往上提一下,这时你还觉得底下沉甸甸的,就证明鱼上钩了,然后就快速地收线,把鱼提出水面……如果碰到大鱼,先不要着急把线全部收起来,要慢慢的和它斗,悠着它,把它悠累了再把它提上来。其实钓鱼的技巧很多,主要是靠自己的实践。
李梨说话的时候,豆丫不停地看着李梨,她觉得李梨说话的声音十分好听,她知道,李梨其实是在教她钓鱼,因为木木有郎塞教,张蓝呢她自己本来就钓过鱼,根本就不要李梨再教她了。张蓝钓鱼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的老练,这让豆丫有机可趁了,她坐在李梨的旁边和李梨靠得很近。豆丫在李梨讲完后,还不停地提出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有些问题连李梨也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得了。因为豆丫和李梨挨得很近,他们的手臂老是碰在一起,豆丫每次碰到李梨的皮肤,她就瞟他一眼,嘴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娇喘。豆丫的娇喘李梨听在耳里,每次听到豆丫的娇喘,李梨的眼睛里就会出现一种恶毒的光芒。
很快地,郎塞钓起了鱼,当郎塞把一只活蹦乱跳的鱼从海里提起来的时候,木木就会欢呼起来,豆丫也欢呼起来,她边欢呼就边往李梨身上靠。张蓝没有说话,她背对着李梨和豆丫,她自己静静地钓着鱼,至于李梨和豆丫说什么做什么,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豆丫对李梨娇声娇气地说,李梨哥哥,你要加油呀,你看郎塞都钓上鱼来了!
李梨笑了笑说,别急,钓鱼要有耐心,郎塞钓上来的是小鱼,一会你看哥哥钓一条大鱼给你看。
豆丫的手臂又故意的碰了李梨的手臂一下,她说,我相信李梨哥哥一定能够钓上一条大鱼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张蓝这边钓上了一条鱼,木木大声说,张蓝姐好棒呀!张蓝姐钓上来的鱼是红色的!
豆丫心里酸酸的,但是她也说,张蓝姐真了不起呀,这么快就钓上鱼了。
张蓝只是笑笑,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把鱼放到船舱里后,又在钓钩上挂上了鱼饵,把它扔到海里继续钓了起来。豆丫回头看了看她,她的镇静让豆丫心里十分的妒忌,她心里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嘿嘿!
不一会,豆丫怪叫起来,我的鱼钩好像钓到鱼了,李梨哥哥快来帮我,李梨把她的钓具接了过来,很快地把钓钩拉出了水面,他们一看,钓钩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鱼也没有钓饵也不见了。豆丫懊恼地说,怎么回事呀,李梨哥哥。
李梨笑了笑说,豆丫呀,你动作太慢了,鱼把你的钓饵都吃掉了。
豆丫吐了吐舌头,朝李梨做了个鬼脸说,真可惜呀!
李梨把她的钓钩拿过来,给它挂上了钓饵,扔进海里,然后把钓具还给了豆丫,豆丫在接过钓具的时候,她的手抓住了李梨的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有一股电流穿过他们的皮肤,李梨抽出了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豆丫,继续钓,你会钓上鱼的,要又信心!
豆丫的心扑扑地跳着,她在那一刹那间感觉到李梨已经接纳了她,她的脸红了。
不一会,木木也钓上了一条鱼,虽然是一只小鱼,但是她毕竟钓起了鱼。郎塞笑了,他十分的开心,他的嘴巴久久没有合拢起来,一直露着让木木羡慕的雪白整齐的牙齿。
豆丫根本就没有心思钓鱼了,她满脑子都是李梨。她心里激动而又不安,她不知道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她已经没有了判断力,她只知道她被李梨这个男人吸引了,她承认自己很习惯一见钟情,至于以后回怎么样,别人会有什么感觉,她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承认自己很自私,自私有什么错呢?豆丫手中扯着尼龙线,眼光落在李梨的脸上,心在狂蹦乱跳着,她真想把李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让他感觉一下自己为他而狂热的心跳,但是她现在不敢这样做,这样做无论怎么样也不合时宜。
李梨突然说了声,是条大鱼。
看得出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他的鼻子不停地抽动着,他抽动鼻子的细节被豆丫埔捉到了,豆丫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李梨和自己作爱,他会不会不停地抽动鼻子呢?
豆丫想着想着,她就看到李梨神奇地把一只两尺多长的大鱼拖上了船。
哇塞!豆丫惊叫起来,这条鱼最少也有十多斤重。李梨钓上了一条大鱼,大家都十分兴奋,这条大鱼他们几个人也吃不完。月亮度假酒店有个规定,游客租船出去钓鱼,可以让游客在钓上来的鱼里每人选一条免费加工给他们吃,还提供水果面包等相关的食物。木木说,还是李梨哥哥厉害,李梨哥哥是钓神呀!郎塞也伸出大拇指对李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了不起,了不起!木木十分惊讶他会说汉语,尽管他只会说一句,她对郎塞的印象更加的好了。豆丫见她钟情的李梨钓上了这么大的一条斑鱼,她最高兴了,她突然抱着李梨,在他的脸上吧叽亲了一下。木木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她心里说,豆丫,你也太放肆了吧,你怎么能够这样呢?木木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在张蓝背对着李梨他们钓鱼,他们怎么样,张蓝也没有看见。船上只有张蓝对李梨钓上了大鱼无动于衷,她好像是见惯不怪了,她只是认真地钓着自己的鱼。
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的时候,他们钓鱼的时间也到了,郎塞示意他们收起钓具准备返航了。木木最快收拾好了钓具。郎塞也把钓具收拾好,放进了塑料箱子里。木木看着船舱的甲板上横七竖八的他们钓上来的鱼,她在数着看有多少条。张蓝也把钓具收了起来,她看着也在收着钓具的李梨说,李梨,你今天快乐了吧?李梨听出了张蓝的话里有话,但是他还是笑着说,能够钓上大鱼还是很开心的!木木也听出了张蓝话中的铉外之音乐,她在替豆丫担心着。张蓝又说,不光是钓到了大鱼开心吧?李梨嘿嘿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大家的目光落在了豆丫的身上。
她的两只手拉着尼龙线,尼龙线绷得很紧,好像是有一只大鱼在和豆丫较着劲。
豆丫拉着尼龙线,她脸红耳赤。
豆丫一个下午没有钓上一条鱼,难道要走了可以钓上一条大鱼了,如果是这样,对豆丫来说,倒是一个完美的结局。豆丫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把这条大鱼拉上来了。
豆丫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李梨哥哥,快来帮我,太沉了,我拉不起来,好像是一条大鱼!
李梨想过去帮她,可是他看着张蓝脸色苍白冷冷地看着自己,他就站在那里没有动。海浪突然大了起来,把船打得摇摇晃晃,豆丫仿佛要被那条看不见的大鱼拉到海里去,如果她掉到海里去了,能不能爬上来呢?张蓝叹了口气,她说,李梨快过去帮豆丫一把吧,一个大男人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听了张蓝的这句话,木木松了一口气。
李梨走过去,接过豆丫手上的钓具,他使劲地把尼龙线往上拉。
豆丫激动得脸红扑扑的,她大声地喊着,李梨哥哥,加油!李梨哥哥,加油!
木木被他们感染了,她也大声喊着,李梨哥哥,加油!李梨哥哥,加油!
就连郎塞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大声说着很不标准的汉语,李梨哥哥,加油!李梨哥哥,加油!
只有张蓝没有叫喊,她站在船舱里,冷冷地看着李梨把尼龙线一点一点地拉起来,她想,这条鱼一定很大,说不一定是鲨鱼呢,也有可能是魔鬼鱼,大鱼的力量是惊人的,也说不准李梨会被大鱼拖到海里去,也有可能尼龙线会绷断。张蓝看海浪越来越大,船不停地摇晃着,她本来想让李梨放弃这条鱼的,但是,她听到他们的叫喊,她内心的想法没有说出口。
李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把尼龙线拉了起来。
他们的喊叫声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看到李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上来的东西,他们都目瞪口呆!
李梨也目瞪口呆!他的鼻子急促地抽动起来!
豆丫钓上来的竟然是一双红色的芭蕾舞鞋!
郎塞的脸色变了!
豆丫喃喃地说,怎么会呢,这双鞋怎么会在这里被钓起来呢?
木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张蓝突然想起那句幽幽的话,我的红舞鞋丢了,它会丢在哪里了呢?
张蓝觉得那句话显得阴森可怖,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困难之中。张蓝还感觉到自己胸前挂着的小象牙挂坠沉重起来,它似乎就要落到海里去,好像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它。张蓝的手死死地攥着小象牙挂坠,她害怕它再一次掉到海里去,可小象牙挂坠充满了强大的力量,它要把张蓝也一起带到海里去。张蓝还听到了巨大的杂乱的声音,有海浪的怒号,有人的呼叫……
张蓝呼吸急促起来,她在和那种强大的力量抗衡着,她无助而又惊惶地看了李梨一眼。李梨发现了张蓝惊惶失措的样子,他的心被张蓝投来的目光所击中,此时,他必须要保护张蓝。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如此,那怕牺牲自己他也要保护张蓝。
李梨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张蓝。
张蓝想,他们会不会一起被那种巨大的力量带到海里去呢?
波涛汹涌的海水让张蓝感觉到了晕眩。
P岛的上空笼罩着一层乌云,浓郁的乌云是从黄昏时开始聚拢到P岛上空的。珍妮独自地坐在海滩上,她木然地看着正在退潮的海水,企图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乌云蜜布的天空诡秘而充满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就像她不能够确定下午在那间停放弗兰克尸体的小屋里,是谁从她身后伸出手摸了她的脖子一下,她不相信是差诺,他不是个对女人有兴趣的人,他也不可能那样做,这和他们国家的传统信仰有关;也不可能是弗兰克,弗兰克已经成为了一具死尸,他怎么可能爬起来走到她的身后,伸出冰凉的手摸她的脖子一下呢?
从那间停放弗兰克尸体的小木屋出来后,差诺送她回了她住的房间。
在她的房间里,珍妮和差诺有了一次交谈。
珍妮和差诺交谈,其实就是一种倾诉,她需要倾诉,否则她真的会崩溃。在弗兰克死后,她给自己的姐姐打过一次越洋电话,她在电话里哽咽着,她只是说,弗兰克死了,他真的死了……她重复着这句话,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姐姐和她说了些什么,她也都没有听清楚。她放下电话后,整个人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里,她感觉到了寒冷,极度的冰寒!
在这个岛上,珍妮必须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她想过找些岛上度假的白人倾诉,可她退却了,她找不到进入的方式,她害怕自己说着说着就无法继续下去,尽管她知道那些白人会愿意听她的倾诉,或者给她出些好主意,会安慰她。
珍妮也想到过找那个中国男子(李梨)倾诉,珍妮从几次碰到他时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对自己充满了某种倾慕,但是他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她十分清楚那个中国男子需要的是什么,他要的只是和性有关的东西,而不是别的。她不知道那个中国男子听了自己的话后会有什么反应,或者他会觉得十分无趣,在游泳池旁边,她看到了他,她觉得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怪异的东西,也和前几次碰见时有了不同。
所以,在差诺送她回房间后,她决定和差诺说话。从清晨到现在,珍妮的心路已经经历了一段漫长痛苦而又不同寻常的历程。现在,她的理智已经得到了些许的恢复,她可以诉说了,她知道差诺这个泰国人可以做一个良好的倾听者。是的,珍妮只需要他的倾听,不需要他的回答或者安慰,什么也不需要,只要他耐心的倾听就足够了!
在珍妮的房间里,差诺有些拘束地坐在珍妮的对面,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差诺脸上的微笑若隐若现,他保持着一个随时准备逃走的姿势,他在听珍妮倾诉的过程中,一直注视着珍妮的幽蓝的眼睛,没有往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观看。
差诺没有想到,珍妮在说话的时后变得十分的平静,她的叙述也有条有理。差诺也没有想到,珍妮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会如此的让他吃惊。珍妮说话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打着手式,像是在平静地分析一件与她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珍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弗兰克是个混蛋,该死的混蛋!
……弗兰克欺骗了我,一开始就欺骗了我。
和他相遇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我以为一切都因为他而重新开始,那是我一个美好的梦想。在一次出行的时候,我出了车祸,我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到了医院。我在医院醒来时,发现有一个男人坐在我旁边,他关切地注视着我,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暖。他用那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然后告诉我他叫弗兰克。
弗兰克轻声对我说,你醒了,太好了,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你的车撞在了公路边的一棵树上,你流了很多的血。我刚好路过,就下了车。我看到你浑身都是血,我害怕极了,我担心你会死去。真的担心你会死去。我赶快把你抱上了我的车,把你送到了这家医院。从医生把你送进手术室到现在,我一直没有离开,我想我不能离开,我要亲眼看你醒来。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在为你祈祷,希望你醒来。现在你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弗兰克说着说着就把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大,而且十分的温暖。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善良和爱心,握住他的手,我像是从死亡的半空中回到了坚实的大地。
我朝他笑了笑,谢谢你!弗兰克!
弗兰克温和地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想起了出事前的情景。
那时是深夜,公路上很少车辆,我开车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看到一辆轿车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地朝我冲撞过来,我为了躲避这辆车,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就撞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我当时惨叫了一声,然后觉得自己的心脏飞了出去,就失去的知觉!
我问弗兰克,他的车经过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辆东倒西歪地在公路上行驶的轿车?那辆轿车就是罪魁祸首。
弗兰克微笑地说,他没有看到过那辆东倒西歪地在公路上行驶的轿车。他还问我那辆车有什么特征,有没有记住那辆车的车牌号码。这个问题和后来警察问我的问题一模一样。我对这些问题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我根本就记不起这些,尽管我的大脑后来完好如初,况且我也看不清那辆轿车是什么样子的,车祸的发生是一刹那间的事情,我来不及考虑任何问题。无论是我自己和警察都没有找到那辆该死的轿车,我甚至怀疑那个晚上我是不是碰到鬼魂了,是鬼魂开来的车让我发生了车祸。如果是那样的话,弗兰克就是天使,他是上帝派来救护我的天使。
弗兰克在我车祸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来看我,而且给我带来了鲜花。他还经常推着在我到医院的花园呼吸新鲜的空气,还给我讲许多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他的彬彬有礼和绅士风度打动了我,他像一个大学里的教授。我发现我还没有出院就爱上了他,可是,我对他了解多少呢?也许那句话是正确的,处于热恋中的女人是傻瓜,那时的智商等于零。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会发生一次车祸,也没有想过会爱上一个救我的人。我把这些都归结为天意,是上帝让我和弗兰克在一起的。#p#分页标题#e#
他告诉我,等我的伤好后,他就给我一个惊喜。
我等待着他给我的惊喜。
我出院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和微风使我的心情特别愉快,我相信那时我一定美丽极了。弗兰克来接我出院,他没有直接送我回家,而是把我带到了一个酒店。酒店里有鲜花和美食,还有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小提琴手在为我们演奏,我记得很清楚,小提琴手演奏了我最喜欢的曲子《致爱丽丝》。弗兰克那天红光满面,他穿得像个绅士,我很喜欢他当时的那条花色的领带。那顿浪漫的晚餐后,我们都没有回家。我们在酒店开了房间,我们做了爱。我很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我和弗兰克都投入了全部的身心,我们相互亲吻着对方,生怕漏过了任何一个细节,我们作爱的细节相当重要。当我亲吻他隐秘部位的时候他会轻轻的叫一声,我那时觉得自己特别的淫荡,但是我又觉得特别的幸福,为了我心爱的人,我可以做一个荡妇。我觉得他进入我身体的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的完美,无可挑剔……我们一次一次地交欢,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也忘记了车祸给我带来的伤痛,我想,我愿意一生都和弗兰克做下去,我很清楚,他也和我有此同感。我以为这就是弗兰克给我的惊喜。没有想到,他给我的惊喜是一次泰国的旅行。我们来到了泰国,来到了P岛。我本来以为这次泰国之旅会给我带来快乐,会更好地弥合我因为那场车祸所造成的心灵的创伤,没有想到,我的心灵会陷入更大的黑暗之中。
弗兰克的确是个骗子。他真的欺骗了我。
让我更加厌恶的是,他竟然是个瘾君子。来到P岛的第二天晚上,我就发现他在盥洗室里吸毒,我这些日子和他在一起时他常表现出来的焦躁和疲倦有了很好的解释,那天晚上在曼谷,他一个人出去,说是去看个秘密的朋友也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那个晚上,我们在酒吧里喝了酒,然后回到了房间。我很累,弗兰克也说他很累,我们就睡觉了。也许是那天晚上活该我发现弗兰克的秘密,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个女人在哭,我就醒了过来,自从车祸后,我经常在梦中哭泣,那个晚上我听到的女人的哭泣也许就是我自己在梦中的哭声。是那女人的哭声让我醒来,让我发现了弗兰克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这也应该是天意。
我发现我身旁没有了弗兰克,我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我叫了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回答我。我想弗兰克不会在我熟睡后就人间蒸发了吧?我下了床,我结果在盥洗室里找到了他,他没有把盥洗室的门反插上,我一推门就进去了,我看到弗兰克在吸食白粉!我竟然真切地看到了弗兰克在吸毒!我怎么能够相信弗兰克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我的眼里,吸毒的人是人间的魔鬼,我不相信有教养的弗兰克会是个瘾君子!
我当时呆了,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可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弗兰克也看到了我,可是他完全不顾我的存在,还在疯狂地吸食着白粉。弗兰克的形象在我眼前突然的坍塌了,我看到的是一个赤裸裸的贪娈而疯狂的瘾君子!我看到的是一个可怜虫!我感觉到了绝望!我浑身颤抖着说,弗兰克,你,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弗兰克吸完毒,他才站起来朝我走过来。他突然抱着了我,口里叫着我的名字,他要我原谅他,他说他吸毒也是身不由己,他还编了一个谎言说他吸毒是在止痛,他说他患有痛风症!我才不会相信他的话,吸毒是不可原谅的!我使劲推开了他,还打了他一记耳光。弗兰克看着愤怒的我,他突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痛哭起来。我看着痛哭的弗兰克,他是那么的无助。我走了过去,也蹲了下来,抱住了他的头说,弗兰克,你答应我,不要在吸毒了,好吗?你答应我不在吸毒了,我们有可能继续下去,我可以帮助你,就像你在我疗伤的时候帮助我一样。
弗兰克像个孩子一样抽泣地答应了我。
弗兰克是个没有信用的人,我也真傻,我怎么能够相信一个瘾君子呢?吸毒的人的心灵完全被魔鬼控制了,他已经没有了自由和健康的心灵。我根本就不应该相信他的!他第二天还背着我继续吸毒。
我对他说,你怎么能够这样呢?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吸毒的了吗?
他无耻地说,珍妮,原谅我,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我没有办法承受了,我怎么能够再相信他的话,我要离开他!
弗兰克变得无耻,他自己撕破了他彬彬有礼的面具,把丑恶的一面暴露出来了,他竟然给我大谈吸毒的好处,还要我和他一起吸毒!甚至要强迫我吸毒,我不得不以死相逼,捍卫自己的尊严。我骂他,他和我蜒皮赖脸,还说他是真的爱我,我不相信一个瘾君子会有什么爱!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他,我知道这是他的把戏,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什么都可以做出来。我收起了我的怜悯之心,我说,弗兰克,你已经不可救药了,我们分开吧,我会记住你和我在一起时快乐的时光,也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和关怀,但是我真的不能够容忍一个吸毒者,我和你之间已经无可挽回。
弗兰克知道我已经心如铁石,他就嘲笑我说,你已经和一个吸毒者在一起了,我的可爱的纯洁的珍妮,你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快乐很有安全感吗,亲爱的,你怎么就不能和我一起分享吸毒的快乐呢,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一定是我最好的伙伴,你是多么的美丽,让我心动!
上帝呀,他怎么能够和我说这样的话呢?
弗兰克应该下地狱,他是个恶棍。
他打击我骂我,一会说我是天使,一会说我是婊子!
我无法忍受了,我也反唇相讥,我骂他是魔鬼,是狗屎!
我和他争吵。可是每次的争吵是没有结果的,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的感受,我每和他争吵一次就受伤一次,我的心已经伤痕累累。我不止一次地想,这就是弗兰克,就是那个我认为是上帝给我最好的礼物的弗兰克?我甚至怀疑那个对我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弗兰克被现在这个弗兰克谋杀了替代了。这是上帝和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晚上,弗兰克吸完毒后,变得容光焕发,他来劲了,他笑着对我说一些挑逗的话,我很清楚他和我作爱。看着他猴急的样子,我觉得恶心,他真的是一堆狗屎,我已经对他绝望了,他还有什么权利和我作爱。我拒绝他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突然痛哭起来,边哭边哀求我,希望能够打动我,可是我现在看到他的表演,就要吐。
我真诚地对他说,我们平静地过完这几天,然后离开这里以后就分手,谁也不要再理谁了,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河流。
弗兰克很无奈,但是他还是答应了我。
白天我们还是一起玩,晚上我们就分开睡觉。有时他会在深夜在我熟睡后摸过来,企图强行进入我,可是每次他那样干的时候我就会被一个女人的哭声吵醒,他得逞不了,就愤怒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自己提起来,脱离他深陷的泥潭。有时,我会突然动一下恻隐之心,但是我很快会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我不能够再给他可趁之机,否则我也会陷入那个污浊的泥潭里不能自拔,我是个健康的人。看到他吸毒时可恶的样子,我真希望这个人下地狱,只有地狱才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
说到这里,你一定以为弗兰克的死和我有关,你或者认为是我杀了他!差诺,我没有杀他,我真的没有杀他,他是怎么死的,我一无所知。
昨天晚上,我和他在酒吧里喝酒。
他喝了很多的酒,中途他离开了酒吧,我知道他的毒瘾又犯了,他一定回房间里去吸毒了。他走后,我就被那个泰国的摇滚歌手的歌声感染了,况且弗兰克的离开让我的心灵有了片刻的放松。我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跳起了舞。我在跳舞中释放着我连日来沮丧的情绪,我觉得十分的放松,我暂时找到了让自己快乐的方式。我和酒吧里的人们一起跳着舞,我希望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我离开P岛。我知道,这是我的一个幻想,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一个幻想!
让我愤怒的是,吸完毒的弗兰克又回到了酒吧,他在我面前当着众人的面砸了酒瓶子,还和人打起来,他的粗鲁让我一刻也无法忍受了,我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他,离开P岛。他喝多了,是喝得太多了,也许还有一个因素,他刚刚吸完毒,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他很用力地拉着我的手离开了酒吧,回到了房间,我没有办法挣脱。我承认,我当时恨死他了,我真的希望他马上就死掉,他是个垃圾,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弗兰克几乎是把我扔进房间里去的,他把门反锁上后就把我扔到了床上。我绝望地叫着,可是没有人会管我的。弗兰克是疯了,我断定弗兰克是疯了。他疯狂地说着话,他的语速特别的快,特别的恶毒,尽管如此,我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我听完他说的话后,我真的陷入了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他竟然说,我车祸那个晚上我迎面而来的那辆东倒西歪地在公路上行驶的轿车就是他开的,那时他的毒瘾犯了,他正要把车停下来吸毒,就看到我的车撞在边的树上。弗兰克说他吸完毒后就来到了我车祸的现场,他看我还有一口气就救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他也没有说他救我的真实原因,但是他说出真相后,我就陷入了黑暗。
弗兰克说完后,他就撕着我的衣服要强奸我,他边撕我的衣服边喊着,说他爱我,他不能离开我!我无法承受一个魔鬼的爱,我真的承受不了了,我在漫天的黑暗中伸出了手,朝他的底下抓了过去……他嚎叫着从我身上滚了下去,我相信自己把他的睾丸给抓碎了。真的,那时我真的想要他死,他给我带来了灾难一般的恐惧。我要他死!可是,我没有办法杀死他。我乘他痛苦之际滚下了床逃到盥洗室里,反插上了门,抱头痛哭起来。过了老大一会,我听到了他在盥洗室外面的咆哮,他在辱骂着我!他在使劲地敲打着门……我就是不开门,我痛哭着,我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海啸!我觉得我自己也死了,不会再复活了。那时,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我想是我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哭声,而不是别的女人的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卷缩在盥洗室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后来,天就亮了,差诺,我走出盥洗室,我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弗兰克是身影,我诅咒着他!我真的诅咒着他,我希望他从这个地球上消失,永远地消失,他一定要下地狱,这个恶棍。我不想再见面到他了,永远也不想在见到他了,他是我的一个恶梦!我要离开他,马上离开他,离开这个小岛,这个让我扑灭了希望和爱情的地方!我穿好衣服,正准备收拾行李离开,你们的人就来了,告诉我弗兰克死了!……
差诺听完了珍妮的叙述,他的心情沉重起来。
面对这个女人说的话,他宁愿相信是真实的。
珍妮向差诺倾吐完,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她接下来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等警方的到来,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她想,自己或者永远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了,永远也不会见到举手投足说话都像女人一样的差诺了。
月亮度假酒店死了人,住在酒店里的旅客晚上都很早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李梨和张蓝也不例外。
钓鱼时钓上那双红色的芭蕾舞鞋让张蓝神色凄迷。要不是李梨及时的过来抱紧她,她说不定就和小象牙挂坠一起掉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她的内心对李梨还是充满了感激,在某个瞬间,她还是觉得李梨是他一生的依靠,可是想到他一次一次地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偷欢,她又非常的失望。她充满了矛盾,也许,人一生就是在无穷无尽的矛盾中度过。
吃完晚饭,他们告别那两个女孩子回到房间后,他们就情不自禁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李梨把嘴唇凑了上去,李张蓝的嘴唇冰凉,李梨轻轻地说,蓝,你别怕,你安全了,安全了。张蓝闭上了眼睛,她的心疼痛起来,疼痛得让她感觉到了爱,她的嘴唇被李梨的嘴巴含了起来,她被温暖潮湿的亲吻包裹着。李梨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摸着,张蓝感觉他的手中有种神奇的魔力,让她浑身燥热起来。张蓝把柔软滑腻的舌头探进了李梨的嘴里,李梨紧紧地吸住了,他们的舌头绞在一起,死死地不想分开。李梨不一会就开始了喘息,他浑身躁动着,他的手在撕扯着张蓝的衣服,张蓝也配合着他退下了自己的内裤。李梨抱着赤身裸体的张蓝滚在了床上,张蓝呻吟着,喃喃地说着,快,快,我要,我要……李梨进入了她,像往常一样进入了她。开始时李梨的动作很轻,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场柔滑的大水淹没,那热乎乎的大水证明张蓝还在活着,还在爱着他。张蓝的叫声急促起来,快,快,我要,我要,用力,用力呀……这时,李梨也叫出了声,他疯狂地挺进,他像是在沙场征战的将军……张蓝像往常一样作完爱后沉沉地睡去。张蓝睡得很香,几天来,李梨第一次发现张蓝睡得这么香,这么踏实,而且张蓝的脸上还有了些许的红晕。李梨的心有些痛,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这个唯一让他内心安宁不忍心伤害的女人的确让他心痛。他认为张蓝是这个世界上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的女人,唯一让他心痛的女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而不忍心伤害她,尽管他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情,但是他不认为在伤害她,他伤害的是那些女人。而他必须伤害那些女人,那些自以为是的漂亮女人,她们的存在是他内心的一种疼痛,对他来说,她们都是刀子,割着他的心脏。
李梨无法入睡,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山洞,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事情……他的鼻子不停地抽动起来,他被一种巨大的悲痛压迫着,他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他要缓解自己,这样下去是灾难,他总有一天会毁灭在这种悲痛之中的,可是他常常无法自拔,他逃脱不了一种宿命。他紧紧地握起了拳头,胸腔里大潮汹涌,眼睛里出现了恶毒的光芒。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知道有谁发信息给自己了。他有种奇妙的预感,知道发消息给他的是谁。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尽量的不吵醒张蓝,他拿着手机来到了盥洗室里。李梨打开了盥洗室的灯,灯一闪一闪的,让他想起了那只蜘蛛,他检查了一遍可以用肉眼看得到的地方,没有发现那只蜘蛛,这才打开了手机。在忽闪忽闪的灯光下,他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李梨哥哥,张蓝睡了吗,如果她睡了,你能够来酒店的休息室吗?我在这里等着你。我有话要和你说,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我等着你来!
虽然信息没有落款,但是李梨还是知道了发信息给他的人是谁,这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李梨目露凶光,他骂了声什么,关掉了盥洗室的灯,悄悄地走出了盥洗室,轻轻地穿上了衣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张蓝还在沉睡,或许还在做着和李梨交欢的美梦。李梨看都没有看张蓝一眼就出了门,此时他根本就顾不了张蓝了,他对张蓝的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到酒店的休息室去,去会他要会的人。
月亮度假酒店静得可怕,海潮声永无休止,但是它无法让月亮度假酒店热闹起来,那些白天里人们嘻戏的场所,已经空空荡荡。李梨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12点准。路灯静穆着,它的无语让李梨的心尖颤抖了一下,他觉得有点冷,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因为心里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路灯其实是夜晚的知情者,没有什么能够逃过路灯的眼睛。每一盏路灯都包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梨往酒店的休息室走去,他路过游泳池的时候,他想到了死在游泳池里的弗兰克,他不知道那个叫珍妮的女人现在在干什么,她有没有沉睡,她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李梨觉得背后好像有个影子在跟着,他猛然向后转过身,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他转过身,要是看到弗兰克站在那里,他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他转回身,继续往酒店的休息室走去。
人有一种胆是最大的,那就是色胆。只要那个人起了色心,他是无所畏惧的,这就是罪恶的根源!李梨不能够确定自己是不是受到色心的驱使,让他在一种恐惧中走向酒店的休息室。他到休息室去过,休息室有两百多平方米,这么大的房里放着一个大电视机,还有一些放光盘的机器和音响设备。休息里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放着旅客看完后不想带走留下的书籍。休息室里还有一台功率很大的立式空调。休息室的地板是当地盛产的质地上乘的柚木地板。地板上有两排地铺,是供客人躺着休息用的,每个铺位上铺着褥子和床单,还有枕头和叠得整齐的被子。
李梨走到了休息室的门口,他还是觉得身后有个影子在跟着自己,他的脊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不敢再回头看了。休息室的灯亮着,他想那个发信息给自己的人是不是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李梨迟疑了一下,他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李梨看到了豆丫!
李梨舒了一口气,他想得没有错,那个信息果然是豆丫发给他的。
休息室里的电视开着,但是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声音。豆丫在等待他的时候一定是在看着电视。李梨刚刚进入休息室,豆丫就从铺位上弹了起来,她朝李梨扑了过来,抱住了李梨,胸脯起伏地说,李梨哥哥,你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不会来了呢!你能够来太好了,你知道我多么的想你吗,我快熬不住了呀,李梨哥哥。
豆丫的举动让李梨有些意外,她比他想像的要大胆而且热烈。豆丫省略了许多烦琐的细节,直接扑进了李梨的怀抱。李梨抱着这个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子,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连这样一个女孩子也不放过?
李梨的眼前突然晃过那个埋藏在他记忆深处的山洞,他的耳边响起了山洞里传来的让他不能在岁月的流程中磨灭的声音……李梨紧紧地抱住了豆丫,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了,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的脑海里的那个还算有点良知的问题被一种恶毒的想法代替,他心里恶狠狠地说,豆丫,今夜你是我口中的羔羊,你无法逃脱!李梨知道,他对任何一个将要得手的女人都会这样说的,当然,他的妻子张蓝除外!张蓝不可替代,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美丽风骚的女人都无法和张蓝相比较,一点可比性都没有。李梨是一匹狼,凶残的饿狼,他已经捉住了豆丫,豆丫已经成为了他的猎物而一无所知。
豆丫浑身燃烧着烈火,她娇喘着踮起了脚尖,她的眼睛闭了起来,她的嘴唇在寻找着李梨的嘴唇,她根本就不知道李梨的嘴唇在不久前刚刚和一个女热吻过,李梨的身体上或者还残留着另外一个女人的体香。就是知道,豆丫也不会计较的,她反而会有认为是一种刺激,今夜,她自己感觉自己是个胜利者。她没有料到她会因此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这个世界太多的陷阱,谁又能够躲得过去呢?
张蓝好像进入的一个梦境。
她很不情愿地进入了那个梦境。
她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色T恤的漂亮女人万苇,万苇的背景一片模糊。她今天晚上没有哭泣,她的表情十分模糊,张蓝看不清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模糊的黑洞。
张蓝说,你为什么要出现,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真的不想看到你,你走吧,我求求你,你走吧!你不要影响我的度假!你饶了我,好吗?
万苇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请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不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我没有影响你度假,你这次旅游本来就有很大的问题,你应该明白你的处境。我只是想让你帮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能够办到的,我要离开,一定要离开,我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
张蓝说,那你要我怎么样和你说话?你还是走吧,好吗?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不要你担心!我没有部分帮助你,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能够帮助你,你去好能够帮助你的人好吗,不要缠着我,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万苇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难道你很幸福吗?你幸福的依据是什么?难道你拥有了爱情吗?你拥有爱情的依据又是什么?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希望你带我回去!你能够做到的,一定能够的!我相信你。
张蓝说,不管我怎么样,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了,我希望你离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和能力。我幸福不幸福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拥不拥有爱情也和你没有关系!我真的没有办法帮助你,你就离开我吧,我看到你就害怕,不管你会不会伤害我。事实上,你已经伤害我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万苇又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我们女人都这样盲目的自信呢?明明知道自己的痛处还要坚持,还要幻想有个美好的结局,要知道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那么的不可靠。
张蓝不说话了,她看到万苇身上冒着冷气。万苇也不说话了,她在张蓝的面前跳起了舞,这是张蓝很熟悉的《天鹅湖》里的舞姿,万苇娴熟而妙曼的舞姿十分的凄美。张蓝感觉到了一种力量,控制着她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张蓝显得无能为力,尽管她的内心在挣扎,企图摆脱着这种力量。
万苇停止了跳舞。她来到了张蓝的面前,张蓝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万苇幽幽地对张蓝说,你看到我的红舞鞋了吗?
张蓝说,我看到了红舞鞋,又被扔回海里去了。我不喜欢那东西,它带着一种邪气。
万苇突然尖锐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把它扔回海里去,为什么!?那是我的东西,我的!
张蓝觉得那种香甜的味道消失了,危险在悄悄地向她逼近!
万苇靠近了她,她看清楚了万苇的双眼里出现了那个小象牙挂坠。张蓝摸了摸胸前,自己胸前的那个小象牙挂坠不见了。张蓝又想起了那个双头神婴,这个小象牙挂坠难道和双头神婴没有关系?可无论怎么样,这个小象牙挂坠绝对是个不祥之物。小象牙挂坠呢?为什么可以在万苇的眼睛里出现?
万苇说,我要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张蓝说,我不要,不要和你去!
万苇冷笑了一声,她说,由不得你了。
张蓝身不由己地随着万苇出了门。
刚出门,张蓝就看到了那个白人的孩子,他站在一盏路灯下,神色凄迷地看着她们。他的脸色苍白,张蓝看不到他眼睛里的颜色。她们走到白人孩子面前时,白人孩子伸出手拉住了万苇,他幽幽地说,你看到我妈妈了吗?她到那里去了,为什么不理我了,也不来找我了?
万苇凶狠地对他说,放开我!你给我滚开,不要影响我!
白人孩子的手被万苇无情地拍开了。他站在那里,十分委屈的样子。他还是喃喃地说,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张蓝不敢注视这个神秘的孩子,她不明白这个白人孩子老是骑着的小象跑那里去了,是不是也像他妈妈一样失踪了?
万苇一声不吭地在前面走着。
张蓝鬼使神差地跟在她的后面,张蓝知道,自己已经被她控制了,她根本就逃脱不了。张蓝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看到白人孩子的双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地抓挠着,一块一块的皮从他的脸上掉落,白人孩子的脸被他自己抓挠得支离破碎。张蓝不敢看了,她回过头,战战兢兢地跟在万苇的后面。
张蓝听到身后传来了白人男孩阴森森的声音,远离那个女人,一定要远离那个女人……
张蓝知道白人男孩说的女人就是在她前面走着的万苇,但是她已经不能够离开万苇了,她已经被万苇牢牢地控制着,张蓝在惊恐中变得绝望……
豆丫的身体在李梨熟练的热吻和抚摸中不断地发酵和膨胀,她觉得李梨是个无所畏惧的情场老手,他不像她从前的那个老师,胆小谨慎而且粗鲁。豆丫在李梨的玩弄中兴奋得手足无措,她呻吟着,享受着这从来没有过的颠峰体验。
李梨娴熟的热吻和恰到好处的抚摸充满了激情和诱惑。他的手就像一条充满魔法的蛇,在催眠着豆丫,豆丫原本想挑逗李梨就范的准备都落空了,主动的豆丫变成了被动。李梨无疑是一个高明的情爱教练,他引导着蛮横如一头受惊小鹿的豆丫,让她在波峰浪谷中接受一个男人的火热和侵略。豆丫任李梨玩弄着,李梨怎么样玩弄她,她都会觉得快活!她还希望李梨更加深入地玩弄自己,今天晚上,她就是死在李梨的怀里,她也会冥目的。
豆丫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性经验是那么的贫乏,她还以为自己是性爱的女皇,没有想到在李梨面前还是个幼儿园的孩子。
李梨只是在亲吻和抚摸着她,并不急于进入实质性的状态,这让豆丫十分的焦虑,她多次把李梨的手牵引到她最隐秘的部位,没想到李梨的手泥鳅一样地滑开了。豆丫呻吟着,她要溶化在李梨的亲吻和抚摸之中了,她轻轻地说着,哥哥,哥哥,快,快,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呀……李梨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语,他只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豆丫浑身酥软,她对李梨毫无办法,在李梨面前,她已经败了,她在等待着李梨的安排,此时,李梨是豆丫的王。
李梨的脑海里老是出现那个山洞,以及山洞里的喊叫声,他的眼中恶毒的光芒是那么真实。他心里在吼叫,婊子,你们这些婊子!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淫荡,死到临头还那么淫荡!
李梨在诱玩豆丫的过程中,心里突然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消灭豆丫,然后让她痛苦,痛苦一生!
李梨知道怎么样征服一个女人,特别是像豆丫这样自认为有点经验其实毫无经验的女孩子。他很快地脱掉了豆丫的衣服,其实豆丫已经在他的抚摸和亲吻的前戏下完全的向李梨敞开了。当李梨扯下豆丫红色的内裤时,他的眼睛里有一盏灯火摇曳了一下,那是他生命中最初的善良的灯火,很多时候,李梨眼中的这盏灯火会出现,伴随着这盏灯火的出现,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李梨,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很缺德,你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李梨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也许是另外一个李梨的声音,他内心里有两个李梨,一个是邪恶的李梨,一个是正常人李梨,两个李梨此时又一次短兵相接,他们在相互的说服对方!最后,还是邪恶的李梨占了上峰,他眼睛中的那盏摇曳的灯火消失了,他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冷漠邪恶的光芒!
李梨进入了豆丫的身体,他在蹂躏着一个青春的少女,这个少女此时那么的迷恋于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付给他,甚至没有想过一丁点回报!李梨没有考虑到这些,他现在的目的是那么的明确,没有一丝犹豫和不安。……李梨完事后,豆丫还紧紧地抱着他,豆丫在李梨有力的冲撞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她甚至产生了某种幻想,幻想和这个男人有某种未来。可是,李梨不一会就把豆丫的幻想打碎了!
李梨推开了紧紧抱着自己的豆丫,他抓过豆丫的衣服,把豆丫的双脚捆了起来,他又抓过豆丫的短裙,把豆丫的双手捆了起来。豆丫显得十分的顺从,没有一点儿反抗就让他捆住了自己双脚和双手!她还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李梨,以为李梨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刺激和幸福。豆丫错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刚刚和自己有切肤之亲的李梨会换上另外一张可怕的脸孔,歹毒地对待她!
李梨的脸在一刹那间扭曲了,他恶狠狠地抽了豆丫一巴掌,咬着牙对她骂道,你这个小婊子,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你错了,我厌恶你!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会爱你,都会拜倒在你的短裙之下吗?你错了,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厌恶你,恨不得让你死!可我不想让你死,我要玩你,我要让你永远记住,男人不会给你带来快乐,你休想从男人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李梨说完,就朝豆丫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豆丫的泪水流了出来,巨大的屈辱像一场海啸把她淹没了,冲垮了,她浑身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里的灯突然灭了,休息室外面的路灯豆丫也突然灭了。
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万劫不复的黑暗。
豆丫叫了一声,木木姐——
没有人回答她,这偌大的休息室里就像是只剩下了豆丫一个人,她的声音好像在黑暗中隐隐地回响,她听到自己回响的声音是那么的阴森冰凉。
豆丫又叫了一声,木木姐,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豆丫挣扎着,在漆黑中挣扎着,好不容易,她把绑住自己双手的短裙挣脱掉了,她伸出了手,她摸不到任何东西,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摸不到任何东西,也摸不到自己。豆丫睁大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从铺位上爬回来,但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她除了两只手能动以外,身体的其他部分不听她大脑的指挥了。她那还能动弹的两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又能抓住什么呢,她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但已经晚了。
张蓝看到了,她又一次看到了她这一生中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她不明白为什么万苇要带她到这个地方,让她看到这一幕。
她曾在白天里产生过的某种希望又一次无情地破灭了。
此刻,她清醒过来,这不是在做梦,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像她看到的场景一样真实,如果她不看到这真实的场景,或许她不会这么的痛苦和绝望。什么是爱,爱难道注定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不断重复的伤害。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在这个晚上刚刚和她鱼水之欢的丈夫会和和一个小姑娘重新鱼水之欢一次,这就是现实,不管她信不信,残酷的现实根本就不会以她的美好愿望为转移!张蓝真正的绝望了,她被李梨的行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真的十分清醒,她扭头狂奔而去,她听到了万苇在她身后叽叽的冷笑,她还听到万苇像是从幽冥中传来的声音,你还能再相信一个男人么?傻女人,你还能在相信爱情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爱情,有的只是欺骗和伤害,你该醒了吧!
张蓝在奔跑的过程中听到了夜鸟的惊叫。
在黑暗的另一面,还存在着多少危险和伤害?
张蓝心中不但恨透了李梨,也恨透了那个穿着红色T恤来路不明又自称万苇的女人,是她让张蓝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恐惧。
她一路狂奔,回到了住所,张蓝扑在床上痛哭起来,她以为这最后一次和李梨出游,会浪漫得让自己回心转意,会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美好的记忆,没想到,一切都是那么的残酷,没给她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
张蓝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床单,似乎要把床单撕裂。张蓝突然想到了弗兰克的死。她从床上爬起来,她喃喃地说,李梨会不会像弗兰克那样死去呢?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李梨落水了,他要从游泳池里爬起来,他正要爬上岸,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了下去。他沉入了水底,他挣扎着冒出了头,他的头被一只无形的手压了下去,他挣扎着,两手扑腾着,水花四溅……李梨的尸体在一个清晨里从游泳池的底下浮上来,李梨的尸体被水泡得浮肿而苍白。
张蓝悚然心惊,不能,李梨不能死,他要和她一起回上海办离婚手续,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可以是一个好朋友。如果李梨要是死了,她说不定会悲伤,会在她的生命里蒙上一层抹之不去的阴影!
她又出了门,朝游泳池方向走去。
李梨不知道为什么会沉入黑暗,难道是报应来了。他知道,自己会有报应的,他做的事情是那么的邪恶,但是他不能够控制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复一次他的邪恶行径。
他好像失去了知觉,木然地在黑暗中朝酒店休息室的门口走去。他准确地走到门边,把门打开,走了出去,把躺在地铺上的豆丫留在了休息室里,豆丫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酒店里里外外的灯光全灭了。是停电?还是……
李梨在漆黑中来到了游泳池的边上,他站在那里,看着游泳池里泛出的一片白光,游泳池在朦胧的夜色中像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可以照出每个人灵魂中的丑恶。但李梨不能从这面镜子中看清自己的脸。他听到了山上密林里传来的夜鸟的惊叫。
他的神智开始苏醒。大海的潮声无休止地响着,但他感觉不到吵杂,反而觉得潮声使P岛的夜晚更加的死寂。
李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喃喃地说,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李梨仿佛失去了记忆。
他站在游泳池边。
他突然看到平静如镜的池面上漂浮着一样东西,李梨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此时没有路灯,但他分明看清了游泳池上面漂浮的那样东西,而且看得十分真切,那是一条男式的游泳裤,那是一条黑色的游泳裤,在游泳裤的左上角绣着一朵红色的小花。
李梨突然记起来了,他见过这条游泳裤,这条游泳裤的主人应该是死去的弗兰克,他记得十分清楚,因为游泳裤上面的那朵红色的小花。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弗兰克穿这条游泳裤,他曾为那朵红色的小花想入非非,那的确是一朵迷人的红色小花,有种色情的味道,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怪念头出现。这条游泳裤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李梨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了这条游泳裤?而且是死去的弗兰克的遗物?
李梨的目光痴迷起来,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到游泳池里去把那条绣有红色小花的游泳裤捞起来,至于为什么要把它从游泳池里捞起来,他没有想过,也来不及考虑。似乎有一种无声的召唤在促使他进入游泳池。
就在他要跳入游泳池的时候,张蓝跑过来,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李梨——
李梨回头看了一眼张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张蓝的出现对他而言,也变得十分怪异了。
张蓝朝李梨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李梨,她说,你不能下去,不能!
李梨说,你不要拦着我,我要下去,你看见那条游泳裤了么?
张蓝看了游泳池一眼,游泳池上什么也没有。张蓝猛地推了李梨一下,把他推离了游泳池的边缘。
李梨说,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
张蓝知道李梨此时一定出了问题,而且是严重的问题。弗兰克在游泳池里企图爬上来的那一幕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知道,如果此时让李梨下了游泳池,说不定他就和弗兰克的下场一样了。
张蓝狠狠地抽了李梨一耳光,说,李梨,你给我清醒一点!
李梨浑身战栗了一下,突然说,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蓝,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张蓝扑上去,抱住了他,张蓝哀声说,李梨,走,我们回去吧,我们说好了好聚好散,我不怪你,你做的一切都不怪你,那是你的自由,你的权利。
李梨心里一片茫然。
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一个女人阴恻恻的哭声。
李梨警觉起来,是谁?
这个女人的哭声绝对不是被他抛在休息室的豆丫,而是另有其人。
张蓝突然对着哭声的方向大声说,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女人的哭声突然停止了,接着,他们听到了叽叽的冷笑。
豆丫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她的身体还是麻木的。她的两手可以动弹,她怎么摸也摸不到任何东西。她想喊也喊不出来,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那团软乎乎的东西粘在她的喉咙里阻隔了她的声音。她心里十分的清醒,她在心里喊着木木的名字,希望木木到来把她从这种状态中解救出来。
她听到了两声叽叽的冷笑。
冷笑声让她的头皮发麻,她的脸上起了鸡皮疙瘩。
豆丫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她希望靠近她的是木木,可那叽叽的冷笑声绝对不是木木的,因为那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叽叽冷笑的女人是谁?
难道是李梨变成了女人的声音?
李梨这个流氓此时在哪里,她不知道李梨已经离开了她。她还害怕李梨再次过来侵犯她羞辱她。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被恐惧绝望替代了,她现在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恶果。她想起了一句话:千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句话是木木和她说的吗?她记不得了,但是她已经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含意。
豆丫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豆丫浑身瑟瑟发抖。
豆丫伸出两手摸索着,她没有办法摸到那人的身体。她急坏了,她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豆丫听到有人就在她的身边说着话,那的确是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的嘴唇对着她的耳朵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自作自受。
豆丫的嘴唇颤抖着,她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她的两只手也在颤抖,她两只手上的皮肤也绷得紧紧的。
她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摸着自己的脸,那绝对不是李梨的手,那种抚摸也不是李梨的那种抚摸。
豆丫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
她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声音有一种寒冷的穿透力,姑娘,你必须远离男人,必须远离,否则,你会在黑暗中伤心而死。
豆丫使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她大喊了一声,把喉咙里那团软乎乎的东西吐了出来,她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恢复了知觉,她蹬着双腿说,你是谁?你是谁?
女人的声音在离她而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一生必须远离男人,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都是蛆,靠着女人的腐肉为生——
这时,休息室里的灯突然亮了。豆丫猛地坐起来,她看到了一只蜘蛛,一只手掌大的黑蜘蛛吸附在她赤裸洁白的大腿上,灯光一闪一闪的,豆丫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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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十章
李梨在这个清晨醒来,大汗淋淋地醒来,他又梦见那个山洞,那个山洞多年以来一直在侵蚀着他的灵魂。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张蓝,张蓝站在床前,上身很随意地穿着一件短袖的睡衣,下身就穿着一条内裤,裸露着两条长腿。张蓝脸色苍白而阴沉,她的眼圈黑黑的,她用直勾勾目光盯着李梨,李梨从来没有见过张蓝如此面对自己,他有点不寒而栗,更让李梨不寒而栗的是,张蓝的手中紧握着一把雪亮的水果刀,那把水果刀透出一股冰冷的光芒,它不会说话,却传递着许多不妙的信息。李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张蓝要杀了我?她为什么要杀我?昨天晚上还那么痛快地做过爱,她还把自己从游泳池里带回来。回来后,她还让我睡觉,让我什么也不要想,还摸着我的头,像一个母亲对待儿子那样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着让我入睡的话,还说她会看着我睡,守着我,不让任何人把我带走。为什么我一醒来就看到她这样冷漠肃杀地拿着刀不怀好意地瞪着我?
李梨悚然心惊。他猛地坐起来,戒备地看着张蓝,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时候,语言是多余的东西。
张蓝突然冷笑了两声,她把刀举起来,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她竟然要对自己下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够看她自杀,她不能死,她应该好好活着,那怕是离婚,也要让她好好活下去,她是我唯一爱的女人,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梨猛地扑过去,刹那间,李梨夺下了水果刀,他把水果刀扔在了地上,双手抓住张蓝的肩膀说,张蓝,你疯了,你想干什么!你不能这样,不能!
张蓝推开了他说,我不用你管,我觉得活着毫无意义!
李梨说,那也不能去死啊!死就能够解决问题了吗?
张蓝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哭了起来。
李梨的心疼痛起来,他走过去,搂住了张蓝,张蓝显得特别的无助和懦弱。她喃喃地说,李梨,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说你只爱我一个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为什么要一次一次的伤害我?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坚强,我不能够忍受你一次一次的出轨和背叛!
李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紧紧地搂住她,她的颤动和话语此时变得毫无意义。他在想一个问题,张蓝为什么这几天老是做出很反常的事情,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和她胸前佩戴的那个小象牙挂坠有关,那个神秘的小象牙挂坠意味着什么?
李梨把一只手伸到了张蓝的胸前,他企图抓住那个小象牙挂坠,他想,如果把这个小象牙挂坠销毁了,或者张蓝就安然无恙了,他也安然无恙了。他的手还没有抓住那个小象牙挂坠,张蓝警觉地推开了他,张蓝的双手护着那个小象牙挂坠,眼睛里流露出不安和惊恐的表情,你不要碰它,不要碰它,它是我的,它是我的!谁也不能碰它!
李梨惊异地发现,此时张蓝的声音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李梨想,张蓝是不是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他十分清楚,张蓝一直是个理智的女人,可现在,他看到了很多发生在她身上的令他困惑的事情,难道是那个神秘的小象牙挂坠在影响和改变着张蓝?
李梨轻声地对张蓝说,张蓝,你把小象牙挂坠给我,我把它扔了,扔到海里去,好么?
张蓝使劲地摇着头说,不,不,你不能碰它,它是我的,它永远是我的!它是我的,它包含着我的爱,我的心灵,还有我的世界!
李梨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张蓝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声音,的确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想到了按摩女莲和差诺。他们一定知道那个小象牙挂坠的秘密。可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和按摩女莲交流,她不懂中文和英文。那么只有差诺才能告诉李梨关于小象牙挂坠的秘密。如果他弄不清这个秘密,那么他就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或者张蓝就会有危险。
李梨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不光光是在向张蓝逼近,也在向自己逼近。他决定去找差诺,问个水落石出,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李梨生怕张蓝会用那把水果刀干出什么事情,他捡起了那把水果刀出了门。
在出门前,李梨关切地对张蓝说,你好好休息吧,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小象牙挂坠的,正如你说的,那是你的,而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要它,你放心!
张蓝在李梨出门后,幽幽地说了声,该来的永远不会来了,该走的也永远走了。
豆丫蜷缩在床上。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就像是狂风暴雨之中的一片叶子。豆丫两眼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出了窍,没有了思维和知觉。木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匆忙冲进房间的豆丫吵醒后,很快就看到豆丫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豆丫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冲进房间后,她气喘吁吁地对从睡梦中惊醒的木木说,木木姐,我怕,我好怕——
当时木木以为她又在搞怪,加上木木正好做着一个美梦,她梦见自己被一条美丽的大船带向蔚蓝的大海,这条大船上正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婚礼,那个新郎英俊洒脱,那个新娘就是她……木木没好气地对豆丫说,你怕什么,你又怕过什么呢?快睡觉吧,你难道不悃吗。
木木想接着睡接着做那个美梦,可豆丫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豆丫说,木木姐,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极了——
木木这才认真地注视起她来,木木发现豆丫的确是被吓坏了,她的头发散乱着,衣衫也显得凌乱,两眼透着惊恐和无助的神色,脸色铁青,嘴唇寡淡,像是受过强暴的样子。#p#分页标题#e#
木木马上起了床,她把豆丫弄上床,让她躺下后问她,你到哪里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豆丫从床上坐起来,蜷缩在床的一角,她的嘴巴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言不发,直到天大亮。
木木一直在和豆丫说着话,她在安慰着豆丫,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的眼皮不听使唤,她也就倒头睡过去了。
木木醒来后,看到的还是蜷缩在床角惊恐万状的豆丫,她觉得豆丫霎那间变得那么的柔弱,那么的可怜,豆丫心里酸酸的,眼睛也湿了,她喃喃地说,豆丫,你究竟怎么拉!
豆丫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木木姐,我们走吧,离开P岛,我再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木木姐,我们走吧!我好怕,好怕!
李梨手里握着水果刀,他走在通往酒店大堂的路上,许多游客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李梨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的眼睛血红,看上去十分可怕。他来到了大堂,他看到了差诺,差诺正在前台打电话。差诺的神情看上去并不轻松,他边打电话边像女人一样比划着手。
李梨站在他面前时,大堂里的服务人员都看着握刀的李梨,他们的眼中透出惊恐的色彩,但他们脸上还是带着职业的微笑。他们不明白手中握着刀的李梨要干什么。
差诺也看到了李梨,他打完电话,马上朝李梨行了礼,然后很有礼貌地问李梨,先生找我有事吗?
李梨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意,他的声音沙哑,差诺先生,你能和我私下谈谈吗?
差诺微笑地回答,没有问题,请吧!
差诺就把他带进了大堂旁的一间房间,那是差诺的办公室。
大堂里的服务生看着李梨握着刀和差诺进入了差诺的办公室,都为差诺捏一把汗。有一个女服务生想提醒差诺什么,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他们。差诺其实也看见了李梨手上的那把刀,但他没有惊慌,尽管他心存疑惑。差诺在他的办公室和李梨面对面站着。差诺微笑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梨持刀的右手上。
李梨顺着差诺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这时他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出了自己的房间后人们看他的表情那么的怪异。
李梨尴尬地笑了笑,对差诺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他就把水果刀放在了桌子上。
差诺松了一口气,他让李梨坐在了沙发上,差诺自己也坐了下来,他说,请问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李梨说,差诺先生,我想向您讨教一个问题。
差诺微笑地问,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吧。
李梨迟疑了一会,说,就是我太太的那个小象牙挂坠,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提到小象牙挂坠,差诺神色慌乱起来,他摆着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见过那个东西,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它的任何情况。
李梨说,差诺,你在撒谎,我看得出来,你在撒谎。
李梨边说着话,边抽动着鼻子。
差诺显得坐立不安,他的脸色变化着,眼睛里也透出不安和惊惧。他说,真的,我没有撒谎,没有,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个小象牙挂坠,我不清楚关于它的任何事情。请你原谅我!我真的不能够帮助你,不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
李梨站了起来,非常严肃地对差诺说,差诺先生,你敢在佛祖面前起誓么?如果你敢对着佛祖起誓,我就再不找你问这个问题了,你也可以拒绝回答我!你敢吗,差诺先生?
差诺沉重地低下了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他此时说的话李梨一句也听不懂。不一会,差诺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用他的娘娘腔说,好吧,我告诉你,我把我见到的关于那个小象牙挂坠的事情都告诉你。
李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他点了点头,眼睛里出现了希望的火苗。
差诺就细声细气地开始了对那个小象牙挂坠的叙述。
你一定记得去年的那场突如其来带来巨大灾难的海啸,那场海啸把我们月亮度假酒店摧毁了。就在海啸前的一天,我见到过这个小象牙挂坠,和你太太佩戴的一模一样的小象牙挂坠。
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它。那个小象牙挂坠,是一个中国女人的饰物,那个中国女人十分年轻和美丽,和她一起来度假的人是个50多岁的男人,那男人长得粗壮,很有力的样子。他们好像是夫妻,可看上去不那么协调。
那个男人对他妻子不是很温和,总是呵斥她。年轻女子忍受着他,他怎么骂他,她都无动于衷,好像她天生下来就是那个男人的出气筒。
其实,我们酒店里的很多人都看不惯那个男人,他粗俗无礼,但是我们酒店信奉一个真理,酒店的客人就是上帝,所以就是对一些过分无礼的客人,我们也微笑待之。
对了,就是在海啸发生的前一天,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是2004年12月26日,那天中午,在莲按摩的那个亭子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莲正在给那个年轻女人做着按摩,她突然看到那男人掀开帘子冲进来。
莲马上停止了给年轻女人的按摩,她惊慌地站起来,因为她看到那男人满脸的横肉抽动着,怒气冲冲的样子。莲吓坏了,她躲到了一旁。
年轻女人也发现了愤怒的男人,她坐了起来。年轻女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男人就冲到了她面前,一把抓起了她的头发,年轻女人哀声惊叫着被男人提了起来,男人粗鲁地骂着年轻女人,他边骂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扯下了年轻女人胸前佩戴的小象牙挂坠,然后把小象牙挂坠扔在了地上,他的鞋子踩了上去,并使劲地用鞋跟跺着它。他恶狠狠地辱骂着年轻女人,并且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扯出了亭子。
莲真的吓坏了,她躲在那个角落里给我打电话,我接到莲的电话赶过去时,他们已经离开了亭子,回房间里去了。但是那个小象牙挂坠还留在了地上。我捡起了它,发现它上面有了一道裂纹。
莲说,这个小象牙挂坠是那个年轻女人的。
我点了点头,我准备把这个小象牙挂坠还给那个年轻女人。
就在我准备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头发凌乱,嘴角还有些红肿。她走进亭子就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我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夫人,你要找的是这个东西么?
我把小象牙挂坠递给了她。
年轻女人一把抓过了小象牙挂坠,她双手颤抖,把那个挂坠放在了自己的掌心,紧紧地握了握它,然后松开手掌,低下头,双眼凝视着它,她的嘴唇蠕动着,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落在小象牙挂坠上。看得出来,这个小象牙挂坠是年轻女人的珍爱的东西。至于你夫人佩戴的那个小象牙挂坠是不是那个女人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请见谅。
李梨总觉得差诺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看他紧张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但是李梨没有再追问了,他还要找适当的时机,再让差诺开口。今天,他只有到此为止。走出差诺的办公室,他来到了海滩上,海滩上许多人,他没看到豆丫和木木,也没看到妻子张蓝。
在阳光下,李梨远眺着茫茫的大海,心想,差诺说的那个年轻女人会是谁呢?她此时又会在哪里?
普吉岛警察的到来,P岛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岛上的每个人都是杀害弗兰克的嫌犯。警察是在这天的午后进入P岛的,当他们从一艘汽艇上走下来时,天上的太阳被大朵大朵的乌云遮住了,警长泰猜感觉到了些许不妙,他觉得有种压力扑面而来。莲在按摩亭里看到了警长泰猜他们,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霾,她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郎塞坐在他的长尾船上,他也看到了警长泰猜他们,他张了张嘴巴,喉节咕噜咕噜地滑动了几下,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莫测的光芒。
张蓝进入了一场梦境。她似乎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向那个梦境里去的。她在进入那个梦境时,感觉到了危险,她喊了一声李梨的名字,她希望李梨出现在她面前,李梨的在场,无论如何也会让她感觉安全很多,可是李梨现在不在。张蓝进入的那个梦境十分的阴森,所有的场景都没有色彩,她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流着泪跳舞,她的舞姿里扇动着一种凄凉的情绪。张蓝被她的舞姿迷住了,她觉得有种力量在诱引着她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那是张蓝未知的世界,此时,张蓝已经感觉不到危险了。
警长泰猜到P岛后,就带着法医去检查弗兰克的尸体。
差诺把他们带到了山脚下的那间小木屋。差诺把小木屋的门打开,一股奇异的怪味冲了出来,泰猜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巴。接着,他就戴上了口罩走了进去,法医和其他警察也跟了进去。
差诺最后一个走进去,关上了门。差诺这次没有像和珍妮进来一样守在门口,而是站在了泰猜的身边,泰猜随时提出一些疑问,他要及时的做出回答。
木屋里是草药和尸臭混合的气味,当然这里面也有蜡烛的味道。
弗兰克的尸体没有腐烂,保存得十分完好,最起码外表看上去十分的完好,和生前没有什么区别。躺在那里的弗兰克像是在沉睡,安详而静谧,生前的戾气一扫而光。
泰猜看着弗兰克的尸体,他想,如果这是一起谋杀,那么谋杀弗兰克的人是谁?
法医在检查着尸体,他边检查边和泰猜说着什么。
泰猜在法医检查完尸体前,他还必须和上岛的警员一起分头在岛上进行调查。泰猜听到了屋外山林里传来的鸟鸣声,他的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泰猜觉得寒气逼人,有股阴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这股阴风在屋子里鼓荡着,弗兰克尸体边上的烛光摇曳,许多如同鬼魂般的阴影在围着弗兰克的尸体翩翩起舞。
泰猜觉得自己的四肢发冷,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留了一个警员在木屋里陪法医进行细致的尸检,泰猜带着其他两名警员离开了小木屋,去岛上进行调查。
差诺陪着泰猜走出了小木屋的门,泰猜是最后一个走出门的。在出门前,他突然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摸了一下,他猛一回头,除了法医和那名警员,什么也没有。而躺在那里的弗兰克嘴角似乎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泰猜心里一抽紧,走出了小木屋,天上铅云密布,像是暴风雨的前兆。
李梨看到了警察,他觉得自己十分紧张,这无来由的紧张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是杀害弗兰克的凶手。如果这样,那么自己为什么要杀害那个白种男人呢?是因为他漂亮性感的女友珍妮?如果仅仅如此,这个杀人动机好像不是那么充分,而且,他和珍妮还没有发生任何关系,要说有什么关系,也仅仅停留在李梨对珍妮的幻想上。
但李梨的确感到了紧张。他看着从船上下来的警察被差诺带走之后,他就有了一种逃离现场的想法。李梨该往何处去,他脑海里一片迷茫。
阴霾的天空中炸开了一个响雷,海浪中潜伏着巨大的凶险。
李梨突然想到了妻子张蓝,他赶紧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此时,许多游客也纷纷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郎塞坐在船上,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李梨,直到李梨的身影消失。郎塞似乎很平静,他和游客不一样,仿佛再来一次海啸,他也会坐在长尾船上平静地看着P岛,看着P岛发生的一切,他甚至会露出微笑,露出他那两排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
李梨发现小木屋的房门没锁,是虚掩的。他推门进去了,进门后,他发现张蓝不在卧室。正想着张蓝会到哪里去,李梨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是从盥洗室里传来的。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盥洗室的门口。
他把耳朵贴在那扇木门上,听着里面的说话声,那是两个人在说话,两个女人,他听出来了,一个女人是张蓝,另一个女人不知道是谁,可那声音他并不陌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张蓝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他大你将30多岁,完全可以做你的父亲,难道你和他在一起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他皱巴巴的皮肤在你身上磨来磨去的时候,你不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吗?我都替你羞愧,你不要说你们之间能够有什么爱情,正如你告诉我的,他是一个暴发户,如果你一个舞蹈演员和一个暴发户之间能够产生爱情,我觉得不可思议。看上去,你们更像一场交易,肉体和金钱的交易,如果为了金钱,你被他包养,我会相信,可是你和他结了婚,你把自己的青春作为一个赌注押在了他的身上,这让我难以理解,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另外的那个女人在抽泣,她边抽泣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爱他,我肯定的是他很爱我,爱得要让我死,因为只有我死去,他才算是完全占有了我。你知道么,他每次朝我发脾气,我都不会生气,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毫不愧疚地爱着别的男人。如果哪天他没有朝我发火,没有强暴我,我会觉得不安和内疚。他这样对我,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地爱着别人。你明白吗?也许你不会明白,永远也不会明白!
张蓝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爱着别人却要嫁给他,那个你爱的男人呢,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难道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障碍?
女人还在抽泣,她的话音伴随着鼻子不时的吸气声,唉,那个男人,我恨他,我对他的恨甚至超过了对老头子的,老头子杀死了我的肉体,而他却杀死了我的灵魂。没有了灵魂,肉体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我本来以外他是因为爱我才接受我的帮助的,可没想到。你知道吗,他是一个穷光蛋,在这个世界上,贫穷就是一种罪恶。我不是瞧不起穷人,但现实就是如此,贫穷让人一事无成,自怨自艾,被人唾弃被人憎恶。也许他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变成有钱人,但这需要很多时间和代价,他必须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不能说是为了他才嫁给老头子的,但我知道,只有嫁给老头子,我才能资助他完成在美国的学业。当我把和老头子结婚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暴怒了,他说我是婊子!没错,我是婊子,这个世界上只要出得起价钱的人都可以来玩我!我这样对他说的时候,他一定不知道我的心在流血。我本想说,为了他,即使做婊子我也愿意。我爱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他最终还是杀死了我的灵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在学成回国后,有一天,他把我约到了一家咖啡馆里,记得那是衡山路的一家上岛咖啡馆。我当时很兴奋,我以为我的不幸将从此终结。我花了两个小时梳妆打扮,那天我的表情一定泄漏了什么,老头子一口咬定我是去会情人的。我说不是,只是去见一个朋友。老头子固执地说我一定是去见情人的,否则不会打扮两个多小时。他还说他闻到了我身上散发出来的骚味!我挺生气的,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说他根本不在乎我有情人,他还劝我,如果和情人上床别忘记带套,千万不要把一些脏病带回来传染给他。我觉得那天老头子特别的和善和幽默,和他截然相反。我如约而去。我没想到我们的见面会是那么短暂,那么的令我痛苦,直至杀死我的灵魂。我一见他,就想冲上去抱紧他,亲吻他,恨不得把他的舌头咬碎,然后吞进肚子里去,让他成为我体内的一部分。可是那天见面的时候,他显得很成熟,当我笑脸迎上去的时候,他看了我一会,然后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婊子!然后,他把一个箱子放在我的面前,说了声,我不欠你的了。我呆在那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整个咖啡馆一片黑暗……那一箱子全是钱,和我这些年资助他的钱数目相符。从此,他就和我断绝了关系。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沮丧的回家后,老头子没有骂我,也没有要求和我做爱,他只是朝我微笑,那时,我真想把他当成是我慈爱的父亲,我想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可我没有那么做,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洗手间里,默默地流着泪,默默地舔我自己的伤口。
李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无头无绪,他想看看那和自己妻子说话的是谁,一定是她把张蓝弄得异常古怪!他正要推开盥洗室的门,他又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还是那个女人,她的声音是那么柔美,却带着一种残酷的凄凉。
女人继续抽泣着,鼻子的吸气声此起彼伏,我从那以后变了一个人,老头子也说我变了。老头子恶毒地说我一定是疯了,因为我经常深夜独自开车出门。在漆黑的深夜里,我会一个人开车去曾经和他约会的地方,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独自舞蹈,我会疯狂地旋转,疯狂地飞跃,疯狂地流泪,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止住我的心痛。有一次,老头子开车跟踪了我,我正在跳舞的时候,老头子出现了,他拍着手掌说,跳得真好,我怎么没有看你跳过这么美丽的舞蹈呢?老头子的话音中充满了嘲讽。我在刹那间停了下来,跌倒在地上,我抬起头看着老头子,我的脸上满是泪水。老头子继续拍着手,继续用他冰凉讽刺的声音说,跳呀,怎么不跳了,我喜欢你的舞蹈,真的很喜欢!他说着朝我走过来,他蹲在我的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他低吼,你跳啊,怎么不跳了,你拿着老子的钱养小白脸,你欠我的,我让你跳你就得跳……从那个晚上以后,我就在一个又一个深夜里四处游荡,我总是找那些最黑暗的地方跳舞,跳累了就随便找个男人上床。那些男人以外我是个婊子,走的时候会扔给我一些钱,我每次总会把那些钱一张一张地点燃,看他们慢慢地燃烧成灰烬。我要用这些钱祭奠我死去的爱情和灵魂。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疯了?是不是?你要是我,你会怎么样,会和我一样疯吗。哈哈哈……你知道吗,老头子知道我在外面乱搞男人。他知道,哈哈,是我亲口告诉他的,我告诉他是为了报复他。那天晚上,老头子和我做完爱后,他死猪般的从我身上滚了下去,我翻过身,骑在了他的身上,我说,你知道么,我经常和别的男人做,我做的时候很听话,我让他们都戴上套了!你猜老头子说了什么?我本来以外他会气晕过去,可是他冷笑着,十分镇定地冷笑着,他的眼中有种光芒在闪烁,然后,突然地他把我从他身上掀了下去,劈头盖脸地给我一顿暴打!你知道吗,他打我让我很快乐,至少,还有人在乎我和别人睡觉,还有人会因此愤怒,因此而暴打我,让我的心灵减轻一些负罪感。他要是不打我,他要是不生气,我会认为自己被彻底的遗弃了,被这个世界的男人彻底的遗弃了。尽管我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我不很老头子,真的,那时我真的不恨老头子。我对老头子的恨是从我死前的一刹那间发生的,在此之前我真的没恨过他,我没有恨他的理由,有时候,我甚至同情他。我还知道,老头子不想让我马上死,他一直偷偷地在我喝的东西里放进一些慢性毒药,他想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死去,那白色的粉末如果真能够让我进入天堂,忘记人间的一切,那倒是幸运的事情。我发现了那些白色的粉末,他在我们出来游玩时也没有忘记带出来,可是,我没有说穿,我为什么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呢。
李梨听到这里,突然觉得浑身冰凉,他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要破胸而出,他猛地推开了盥洗室的门,还好,门没有锁上!
他看到张蓝一个人坐在马桶盖上,歪着头在呼呼沉睡。张蓝的脸色苍白,一缕长发搭拉在她的额前。
李梨呆了,刚才他分明听见张蓝在和一个女人说话,怎么只有她一个人,而且竟然在马桶上沉睡。这个时候,李梨突然想起了那只蜘蛛,那只蜘蛛在哪里呢?这一切如同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让李梨迷茫又忧心。
警长泰猜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窗外下着暴雨,狂风呼啸,雷电交加。他清楚现在的海浪可以轻易地把他的汽艇打翻。在傍晚暴风雨来临之前,他的汽艇和岛上的船都驶入避风港了。狂风暴雨中的P岛失去了原有的美丽和宁静,在黑夜里张牙舞爪,狰狞而凶恶。这样的夜晚应该没有人会在外面游荡,那个弗兰克死亡之地的游泳池会不会有人在游泳呢?
泰猜的感觉十分怪异,多年来,他没有碰到过这样离奇的死亡事件。他看着法医的尸检报告,弗兰克是死于溺水,至于他下身的创伤和珍妮描述的一致,此外,弗兰克身上没有其他明显的创伤。
下午,泰猜调查了一部分人,其中包括死者的女友珍妮。珍妮的话和她对差诺说的一样。对于珍妮话中的真伪,泰猜无法确定,他希望珍妮说的是真实的。通过他手下几个探员的报告,岛上没有人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泰猜思考着弗兰克的死因,这里最大的嫌疑就是珍妮。泰猜猜测着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珍妮说的话是真的,由此可以推断弗兰克在被珍妮掐到睾丸后离开了房间,他也许浑身燥热,加上睾丸的疼痛,他跳下了游泳池,因为他饮酒过量,又吸食了毒品,在游泳池里溺水而亡。
另外一种可能是,珍妮是凶手,当弗兰克在游泳池里游泳的时候,珍妮出现了,她也跳下了游泳池,是珍妮把饮酒过量又吸食了毒品的弗兰克拖下了水,让他溺水而亡。
泰猜想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真不希望那个悲哀的漂亮女人是个杀人凶手,可有谁证明她那天晚上一直在房间里没有走到游泳池边呢?而且游泳池那么浅,最深仅1米6的水深,如果不是谋杀,一个像弗兰克那样高大的人不可能自己溺水而亡。泰猜突然想到了下午离开山脚下那个停尸的小木屋时摸自己脖子的冰凉的手,他打了一个寒噤,这时房间里的灯突然噼啪作响起来,灯光忽明忽暗。
他想,是不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电线短路了。正在他担心短路的电线会不会引起任何危险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呼唤的声音。
这种呼唤声透过暴风雨和海浪的声音穿进了房间。是谁在这样的暴风雨之夜呼唤?
泰猜走出了房间,他笔直地走进了暴风雨,忘记了带上雨具的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暴风雨的力量。
泰猜神情木呐,双眼无神,直直地看着前面,仿佛被催眠了一样,笔直地往前走去。
他来到了游泳池旁边,泰猜的双眼突然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出神地看着被雨水打得水花四溅的池面。昏黄的灯光在暴风雨中晃动,像随时都会被狂风暴雨淋熄。
泰猜仿佛听到了什么,他转过了身。游泳池旁边的空地上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从她依稀的长相,可以判断她是个东亚人,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他不能确定。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暴风雨中出现?暴风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女人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透出姣好的身材。泰猜的眼睛里也全是雨水,他看不清女人的脸。女人突然在雨中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合着风声雨声和海浪声,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伤感。
泰猜在女人的舞姿中茫然了,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伤心,甚至分辨不清眼角湿润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女人的舞蹈突然停住了,她款步朝泰猜走来,在离泰猜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泰猜感觉到一阵寒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不知道这种寒冷是雨水浇的还是眼前这个女人带来的。
泰猜满腹疑惑,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他,她注视着泰猜,似乎要看透泰猜的灵魂。
女人突然叽叽笑了两声,她朝泰猜阴森森地逼过来。
泰猜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他往后退着,一步一步在女人的逼近中退到了游泳池的边上。他停住了脚步,只要再退一步他就会掉到游泳池里面。泰猜看着那个女人,在眼前一米处的女人,可是他居然看不清她的脸。
泰猜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叽叽笑了两声说,你想知道那个白种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泰猜说,难道你知道?
女人又叽叽地笑了两声说,告诉你吧,是我杀了那个白种男人,你信么?
女人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蕴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股凉气在雨中穿行,直抵泰猜的内心。
泰猜觉得浑身瑟瑟发抖,这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杀死弗兰克?难道她是珍妮的帮凶。
女人的声音缥缈而寒冷,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我杀了那个白种男人,没什么理由,他该杀,你可以逮捕我,来呀,把我带走,带离这个地方,我已经厌倦了这里,来呀,把我带走吧!
泰猜嘴唇颤抖起来,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到女人的两只脚根本就不是踩在地上的,她,她是浮着的。泰猜明白,弗兰克的死是一个永远不能告破的迷案。这个时候,泰猜最希望的是离开这个现场,越快越好!
泰猜正想跑,女人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消失了。在泰猜面前,站着另外一个人,差诺打着一把伞站在他的面前。
差诺问泰猜,警长,你怎么还没有休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泰猜迷惘,你刚才看到那个女人么,一个跳舞的女人?
差诺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女人,你看到什么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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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十一章
雨后的清晨格外的凉爽,天空像是被雨洗过的巨大蓝色玻璃。海面恢复了平静,海浪有节奏地咬着沙滩。泰猜一大早就带着他的手下,坐上汽艇,离开了P岛。当船离开P岛时,他看到了那艘崭新的长尾船上坐着郎塞。郎塞的表情十分古怪,他用鹰隼般的目光注视着泰猜。泰猜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应不应该离开P岛?但是,他这个想法很快被海水埋没了,泰猜看着汽艇后面喷起的浪花,那每朵浪花都是一个死魂灵吧。
张蓝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暴风雨对她的睡眠没有产生丝毫影响,她自己也奇怪怎么会睡得如此沉实,这应该是她这次出游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这个夜里,没有令人不安的梦境,她醒来时,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胸前的小象牙挂坠。张蓝发现自己的头枕在李梨的臂弯里,李梨的脸侧向她,正在端详着她。
她怦然心动,看着李梨温柔的眼神,张蓝不由自主地往李梨靠过去,更紧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张蓝觉得这个早晨温馨极了,房间里浮动着甜蜜的香味,她仿佛回到了新婚蜜月的时候,幸福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来,弥漫开去。她像是平静港湾里的一条小船,海水轻轻地涌着她,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如果她和李梨永远这样平静地相依相偎该有多好,她宁愿把发生过的事情都遗忘,和李梨从头开始。但这些只是她这个清晨的美好遐想,未来会怎么样,她一无所知。
李梨见她醒来,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轻声说,蓝,你醒了,今天你的气色很好。
张蓝依旧依偎着他说,亲爱的,你的气色也不错。
李梨说,蓝,如果你还想睡,就再睡一会吧,如果不想睡了,我们起床去吃早餐。
张蓝说,起床吧,我们吃早餐去,还真有点饿了。
张蓝见李梨突然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怎么啦?
李梨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他们走出房门,玻璃般闪亮的天空让他们觉得这新的一天充满了阳光。张蓝拉住了李梨的手,似乎在他们之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路过豆丫她们的小木屋时,张蓝还对李梨说,叫上她们一起吃早餐吧。
李梨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是呀,应该叫上她们,不知道她们起床没有。
张蓝笑笑,大度地说,叫一下她们吧。
李梨就站在豆丫她们的房外叫了起来,豆丫——木木——
他叫了几声,里面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李梨摇了要头说,她们不在。
张蓝说,也许她们已经去吃早餐了,我们走吧!
李梨点了点头说,走吧!
他俩边走边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而这些话在这样的清晨让他们的心灵之间似乎没有了任何缝隙。张蓝路过按摩房的时候,她的目光和莲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莲的目光慌乱地避开,张蓝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握住李梨的手,使劲地捏了一下。张蓝好象想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事情,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李梨觉得张蓝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张蓝的手掌湿湿的,他关切地说,蓝,你怎么啦?不要紧吧?
张蓝笑了笑说,没事,没事。
李梨也看了看莲,他心里明白了点什么,他想问张蓝那个小象牙挂坠到底是怎么来的,但他忍住了没有问,他怕这个问题会打破这个清晨少有的宁静和他们之间的默契,是呀,他们之间再经不起风浪了,那怕是很小的一场风浪。
张蓝突然对李梨说,我们先到海滩走走好么?
李梨点了点头,听你的。
来到了海滩上,张蓝站在海边,出神地望着大海。
大海平静而安宁,清澈见底,不远处几条小鱼在海水里悠闲地游着。
李梨也望着大海,他不知道张蓝在想什么,不过他相信肯定和他想的不一样。李梨在想,普吉岛来的警察不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他不知道泰猜一行一大早就离开了P岛。
李梨看见了珍妮,她独自一个人在海滩上走着,海风把她金色的长发拂起来,李梨不敢多看珍妮,他知道,珍妮现在的心情也一定和他不一样。
张蓝突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李梨知道听到了她呼气的声音,他把目光从远处的珍妮身上收了回来,落在了张蓝身上。他看着张蓝把脖子上挂着的小象牙挂坠摘了下来,然后朝大海远远地扔出去,小象牙挂坠在阳光里形成了一个闪亮的抛物线,最后落进了海里,无声无息地落进了大海里,沉入海底。
李梨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张蓝确实真实地把小象牙挂坠扔掉了,把她曾经如生命般珍视的小象牙挂坠扔掉了。在小象牙挂坠落入大海的刹那间,李梨似乎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李梨有些惊恐。
扔掉小象牙挂坠的张蓝如释重负,她微笑而轻松地对李梨说,李梨,咱们去吃早餐吧。
李梨这才缓过神来,他笑了笑,就和张蓝离开了海滩,走向餐厅。
远处的珍妮好像也在看着他们,她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形单影只而伤心?
珍妮也看见了他们,她的目光异常的复杂,她搞不清楚这对中国夫妇的情感生活,她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自己和弗兰克一样,珍妮叹了口气,她对自己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要开始她新的生活。
这是她美好的愿望。
豆丫和木木都听到了李梨的叫声。豆丫听到李梨的叫声浑身就微微颤抖了一下。豆丫的脸色苍白,她和木木紧紧地抱在一起,木木感觉到了豆丫身体的颤抖。
她对豆丫说,豆丫,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一会就去找差诺,让酒店安排船,让我们离开P岛。
豆丫嗯了一声。
一夜之间,豆丫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两眼黯淡,肤色无光。
她们俩永远忘不了那个暴风雨之夜。
昨天夜里,豆丫和木木躲在屋子里。她们开始在讨论如何离开P岛,因为弗兰克的死,她们还不能离开,必须接受调查。这对豆丫来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她不愿意把那个晚上发生在酒店休息室的事告诉木木,她也不愿意再呆在这个令人发寒的P岛。
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她惊恐不安,她甚至无法预测以后的自己将如何继续生活,难道如同那个声音说的,她必须永远远离男人吗。
豆丫不想再说话了,她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墙壁上的那副画,画中有一个裸女躺在洁白的沙滩上,背景是蔚蓝的海。那个裸女画得十分夸张,硕大的乳房和丰满的大腿,让人遐想。而此时,豆丫最不想看到这种令人遐想的画面,她一想起这些就想呕吐,头就像要爆炸一样。她的眼中变幻着色彩,胸脯也不停地起伏着。
木木看着她的表情,豆丫,你怎么啦?你不要紧吧,你平静些,好么?豆丫,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应该忘记,忘记是治疗创伤的最好的良药。豆丫,你究竟怎么啦?你告诉我呀!你不是很神气的吗,怎么就变成惊弓之鸟了,不会吧?我真接受不了你这种变化。真的,豆丫,你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帮你分担一些。是不是你和李梨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想想这也不可能呀,你不是喜欢他吗,追他吗?
豆丫没有理会木木的话,她还是盯着那副画,眼中渗出了泪水,那是因为过于专注而渗出的泪水,豆丫的内心在倍受煎熬,她突然尖叫了一声,跳下了床,朝那副画扑了过去。她抓住那副画,使劲地扯了下来,摔在地上,然后,豆丫就在那副画上一脚一脚使劲踩了起来,她把这副画踩得变了形状。
木木过去抱住了她。
豆丫停了下来,她也抱住了木木,抽泣起来,木木姐,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话,不想听!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
木木说,豆丫,别这样,别这样,我们很快就会离开P岛的,你别急,好么,你别急!我再不说你什么了,不说了!我们尽快的离开,我答应你,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岛!你一定要放松,把心放宽,没有过不去的坎,再大的事情都会平息的,豆丫,你不是说快乐是做人的根本吗,我希望你快乐起来。
木木把豆丫扶到了床上,让她平躺了下来。
木木说,你要放松,全身放松,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激动。对了,我给你放点音乐吧,好好躺着。
说完,木木就把手提电脑打开,放起了音乐。音乐是豆丫喜欢的恩雅的爱尔兰音乐,舒缓迷人的音乐让木木陶醉,她希望这种音乐能够让豆丫也宁静下来,忘记所有的一切。木木放好音乐,来到了豆丫的身边,她握着豆丫的手,她觉得豆丫的手冰凉冰凉的。
恩雅的歌声优美而且忧伤,突然,恩雅的声音变成了另外一种声音,嘈杂而且凌乱的声音,挺起来像有很多人在海浪中呼号。
木木的眼睛睁大了,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有人换了一张CD?
木木的心脏突然收紧,她缩成一团,膝盖也抽紧了,双脚无法舒展。
豆丫也听到了这种声音,她的手使劲地捏着木木,她的喉咙在收缩,嗓子眼像是冒着火,想喊也喊不出来。
嘈杂的声音代替了恩雅的爱尔兰音乐,是不是屋外的暴风雨声音盖过了音乐的声音?这不可能,不可能。可是,许多人在海浪中的呼号声和屋子外面狂风暴雨的肆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另外一种让人窒息的声音。
木木和豆丫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此时的P岛在她们的心中变成了一个荒蛮之地。
突然,房间里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在刹那间中止了。屋外的暴风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寂静,她们可以相互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寂静,就是一根头发掉落在地上也能清晰地听见。这样的寂静让她们更加恐惧,她们抱在一起,相互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栗。
就这么寂静了一会,突然又响起了恩雅的爱尔兰音乐。木木听到了恩雅的爱尔兰音乐,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恩雅的歌声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这种歌声维持了几分钟之后,音乐声又被嘈杂的声音替代了,她们可以听到海浪中许多人的呼号声,有男人的呼救,有女人的尖叫,有孩子的哭喊……豆丫开始尖叫,这种尖叫迅速被那些嘈杂的声音给吞没了。
木木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她冲到电脑前,试图把音乐停止,可是电脑如同死机了一般,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
豆丫还在尖叫。木木一手拔掉了电源,并且把电脑的电池板也拔了下来。可是,电脑居然还亮着,居然如同有生命般亮着。声音还在继续……木木惊呆了,她迅速跑回了床上,和豆丫抱在一起,她可以感到豆丫的颤抖和自己的颤抖,在这些声音里颤栗。
……就这样,一次一次地响起爱尔兰音乐,一次一次地响起嘈杂的声音,一次一次地寂静无声……
她们一夜未眠,紧紧相拥,在这些声音的交替中直到天明。
在暴风雨结束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走过窗户,探进虚掩的窗帘,声音突然停止了,电脑也突然暗了,一切重归完全的寂静。木木受了一夜的惊吓,已经身心疲倦,没有一点食欲。她和豆丫一样,只想马上离开P岛。豆丫不想出门,她不想看见门外的一切,包括P岛美丽的清晨。
木木劝她,你不出去,我们怎么离开P岛呢?
豆丫在木木持续的劝说下,终于走出了小木屋的门。
屋外阳光炫目,豆丫赶紧戴上了墨镜。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而豆丫心里却一片灰暗。
张蓝把小象牙挂坠扔掉的举动在李梨眼中显得很反常。她扔掉小象牙挂坠意味着什么。李梨的思虑让他沉重起来,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开始,那么他们的婚姻生活或许会美满起来。他向往着这样的生活,可他的心中有那么一个山洞,有那么多的声音,有那么一双愤怒无助的眼睛,有一把无法平息的复仇之火。多少次,他想和张蓝和盘托出,那样她会不会理解自己,重新接受自己,他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平静,再不会产生罪恶的躁动。李梨十分明白自己是罪恶的,他那颗负罪的心只有在张蓝目光的抚慰下才会平静。其实他早就发现自己离不开张蓝了,她是他心中的女神,或许只有张蓝才能拯救他的生活,拯救他的肉体和灵魂。
李梨在这天开始后就看到了某种希望,他希望自己和张蓝一直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永远不要结束。可是,当他们这次旅行结束回到上海后会怎么样呢?李梨不敢往下想了。有一点他很确定,张蓝再也容忍不了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染了。这是他们婚姻破裂的根源。
李梨思考良久,他决定在今天,和张蓝说出心中的秘密,他希望张蓝能够谅解自己,他希望自己说出那个秘密后就把它彻底的遗忘,他要从此做一个健康阳光的人,他要把心底的阴暗一扫而空。
李梨的眼中跳跃着鲜活的火苗,似乎他和张蓝的美好生活已经开始了。
李梨鼓足了勇气,他要向张蓝说出那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关于那个山洞……张蓝和李梨在一棵树下坐在躺椅上看着大海。
李梨小心翼翼地说,蓝,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
张蓝看了李梨一眼,她觉得李梨今天像一个小学生在和老师说话,有些羞涩又有点顾忌。
张蓝笑了笑,你说吧,说什么都成。
李梨的鼻子抽动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蓝见他如此,便鼓励道,亲爱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难受。
李梨就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他的话语让张蓝在倾听的过程中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我没想到会那样,那时候我才6岁。
那天是个阴天,我一大早起来就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看着父亲整个上午都在磨一把砍柴刀。
我站在父亲的面前问,爸,你磨刀干什么呢?
父亲的脸猪肝一样胀得通红,他没有说话。
那个上午我都没有看到母亲。
母亲是我们村里的美人。我打记事起就听说了母亲的那些风流传说,那些在我们村里乃至整个乡镇的风流传说。但我从来不信,在我6岁前,我绝对不相信关于母亲的那些风言风语。她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母亲在那个上午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父亲磨完刀,就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抽烟,他抽的是水烟,我看见他双手紧紧抱着水烟筒,用力地抽吸着,仿佛要把自己的肺都抽吸出来,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天上午我一直在父亲的身边,我看着他磨刀,又看着他抽水烟。父亲抽烟的样子那么凶狠,我很少看到他那么凶狠而使劲地抽烟。他把打满补丁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古铜色的青筋暴露的手臂。
我一直以为父亲的那双手臂充满了力量,可我错了,它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吃完午饭,其实那不叫午饭,只是一碗地瓜汤。
那是饥馑的春天,上面的救济粮又没有下来,田野上青黄不接,生产队的谷仓里空无一物。我们家不知道怎么样度过这个饥饿的春天。
父亲喝完地瓜汤后就对我说,梨子,你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等着爸爸回来,我做完一件事之后就回来。
我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我只知道那天父亲猪肝色的脸十分的异常。
父亲提着他磨好的那把砍柴刀就出门去了,不一会他又倒了回来,他的眼中含着泪水,沙哑着嗓子对我说,梨子,你在家好好呆着,等着爸爸回来。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我,6岁的我隐隐感到了不安。
我看着父亲提着砍柴刀走出了家门,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家门。
我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我要看看父亲到底去哪里,去干什么。
父亲一直朝山上走去,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跟踪着他也出了家门。他迈开大步,一直朝山上走去。
父亲在一个山洞前停住了脚步,他在山洞口神色不安地徘徊了一会,然后才提着砍柴刀进了山洞。
后来,我经常想,如果父亲不走进那个山洞,或许一切都会改变,我的一生也会因此改变。
……那个被缚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他看着母亲和我们村里的大队支书干着那丧尽天良的事情。大队支书完事后还往我父亲的脸上吐唾沫,他还捡起父亲磨得锋利的那把砍柴刀,对着父亲冷笑,这刀有什么用,你就是拿着枪也只能当作烧火棍用,你是个废物,你知道么,你是个废物,吃软饭的废物,没有你老婆,你早就饿死了,喝西北风吧!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家度过那饥荒的粮食都是靠母亲和别人睡觉得来的。
母亲在大队支书走了之后,解开了绑住父亲的绳子。
我没有见到那一幕,就是大队支书怎么绑住父亲的,父亲当时手里提着锋利的砍柴刀呀,他没有把砍柴刀劈在大队支书的头上,却被大队支书捆绑起来,这的确是种致命的羞辱。是的,在那霎那间,父亲作为一个男人的形象在我心里崩溃了。
……当父亲纵身跳下万丈悬崖时,父亲的形象才又一次在我心中得到了校正。而我母亲,那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在父亲死后神秘失踪了,后来,我一直认为,是母亲害死了我父亲,我一直认为,漂亮风骚的女人就是祸水。
就在我6岁之后,我产生了一种仇恨,对漂亮女人的仇恨,我要替父亲报复她们。当然,你是例外,你是我唯一的爱人,唯一让我感觉心痛的爱人。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爱过别人,在和别的女人上床时,我心里想的是你。当我得手后,我会把那些风骚的女人绑起来,朝她们的脸上吐唾沫,羞辱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张蓝听完李梨的叙述,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好像是在微笑着,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光芒。李梨抽动着鼻子也站了起来。张蓝突然扬起了右手,狠狠地在李梨的脸上抽了一耳光,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她咬着牙说,你这个变态!李梨,你是个变态狂。你这样做以为你死去的有血性的父亲会赞赏你吗,呸!你简直就是个变态!
说完,张蓝就扬长而去。
这时,豆丫和木木提着行李上了郎塞的长尾船。长尾船的马达声响起,载着豆丫和木木离开P岛时,豆丫看到了捂着半边脸的李梨,她的眼中充满了曲辱和怨恨,她的手和木木的手握在一起。
木木说,豆丫,我们终于离开P岛了,我们安全了,这场恶梦终于结束了。#p#分页标题#e#
这时,郎塞笑了,他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船离开了P岛,往海的那边驶去。
P岛最后在豆丫她们的眼中成为了一个黑点,李梨也彻底从她们的眼中消失了。
李梨也发现那长尾船载着豆丫她们远去,他的心沉入了另一片黑暗。他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他的一个梦想破灭了。阳光依然灿烂,天空依然如同一块蓝色的玻璃般透明清澈。
远远地,那个叫珍妮的女人看着李梨。
珍妮看到了李梨,她不清楚为什么李梨要抱头痛哭。她已经没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了,尽管她从见到李梨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东亚男人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吸引着自己。
珍妮仍然站在海滩上,海浪声此起彼伏,细听下,海浪声似乎在重复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孤岛上,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家,珍妮!
那是弗兰克的声音,珍妮憎恶的弗兰克的声音。
就在今天凌晨3点的时候,珍妮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个人的脸是明亮的。那张明亮的脸是弗兰克的脸,如同她从那场车祸中醒来时看到的弗兰克的脸,健康明朗善良充满了爱怜。
珍妮怦然心动。她注视着这张明亮的脸,想伸手去触摸他,但她浑身不能动弹。她想对这张明亮的脸说些什么,可她喉咙里像堵着一块东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看到弗兰克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珍妮听到弗兰克说,珍妮,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孤岛上,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家!珍妮!
珍妮的眼睛也湿了,她朝着那张明亮的脸点了点头。
不一会,那张明亮的脸就倏地消失了,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人在大声喘息,珍妮惊坐起来,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梦,是一种指令。珍妮在梦中答应了弗兰克,要带他回家,可她有什么办法带弗兰克回家呢?
珍妮想到了差诺,她觉得差诺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她有话要和差诺说。
李梨独自坐在沙滩上一直到天黑。当霞光被黑夜吞噬殆尽的时候,沙滩上的人们像归巢的鸟儿迅速地回到他们的房间去了。黑夜中的大海,诡秘多变。李梨不知道潮起潮落的大海中隐藏着什么。
他木然地坐在那里,他要等月亮爬出海面。可是今夜没有月亮,晴朗了一天的天空中又乌云密布起来,像是有人布下了一张巨大的罗网,让李梨无法逃脱。他本来以为这次和张蓝的最后一次出游会改变什么,没想到一切还是让李梨失望,或许自己的这一生都是让人失望的。
李梨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吞噬他灵魂的山洞,忘记了张蓝,忘记了豆丫以及和他有过关系的那些受辱的女人们……他的脑海一片空茫。如果一生都这样,那该多好,就没有痛苦,没有快乐,什么也没有,轻松的来,轻松的去!
等到P岛沉入了寂静,森林里的夜鸟的惊叫声唤醒了李梨的知觉,他从沙滩上站了起来,朝他和张蓝住的小木屋走去。李梨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肉体消失了,只有灵魂在P岛飘动。
昏黄的路灯像一张张沉默的脸,忽明忽暗,在夜色中变幻着表情。此时,又传来两声夜鸟的惊叫,李梨不自觉地朝森林的方向望去,他的内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他突然掉转方向,朝森林走去。
李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总觉得有个人在前面为他引路,但他看不见那个人。
李梨来到了山脚下停尸的那间小木屋门口,他停住了脚步,一股奇怪的味道让李梨清醒过来。
他听到了小木屋里传来的声音。小木屋的门做得比较粗糙,不像他们住的那种客房一样的严密。他看到一条门缝里面透出一丝亮光。
李梨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有谁会在这个小木屋里面说话呢?
这间小木屋远离月亮度假酒店,造在这么偏远的森林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李梨满腹疑问,他壮着胆子把脸贴在门上,他的右眼从门缝里看了进去,然后马上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木屋里有四个人,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李梨没想到弗兰克的尸体就被放在这里。
三个活人分别是差诺,莲和珍妮。珍妮站在一旁,她神色仓惶,差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地用泰语说着什么。
弗兰克的尸体躺在那个平台上,四周的蜡烛摇曳着,像是有许多精灵在跳舞。只有莲在活动着,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木剑,木剑上刺着一张画着符咒的黄裱纸,她在弗兰克尸体前的一个香案前,挥着木剑,口里念叨着李梨听不懂的咒语。李梨相信珍妮也听不懂莲的咒语。莲身穿七彩的衣服,那衣服像极了中国道士穿的,又略有不同,莲的声音诡秘而阴冷。
李梨感觉莲如同一个巫婆正在作法。珍妮的眼中时而出现惊恐的色泽,时而又凄凉无助。李梨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倒竖起来,莲的声音让他窒息。
莲不一会举着木剑在弗兰克的尸体旁边转起圈来,她越转越快,口里的咒语也越念越快,仿佛是密集的雨点在抽打着弗兰克的尸体和李梨他们的耳鼓。
李梨想逃,但他移不动脚步,他突然想,要是那个平台上躺的是自己,莲会不会也这样给他念着咒语,施着法术。莲突然停了下来,她把剑尖上的那张画着符咒的黄裱纸贴在了弗兰克的胸膛上,弗兰克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珍妮惊叫了一声,李梨也差一点惊叫起来,他自己用手捂住了嘴巴。
差诺用英文对珍妮说,珍妮,你不用怕,你可以这样带他安全回家,他可以和你一起坐飞机回家,到了那里,把他胸膛上的纸撕下来就行了,再怎么处置他就是你的问题了。
珍妮浑身发抖,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一个老实巴交的按摩女居然有这样神奇的巫术。
莲给弗兰克穿上了衣服,弗兰克像个活人一样下了平台,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差诺说,珍妮,你不用担心,莲会和你一起去机场,她会把弗兰克安全地送上飞机的。
珍妮点了点头。
李梨正要逃走,他看到莲念着咒语,弗兰克和他们一起朝门外走来,李梨慌忙躲在了一旁的树林里。
夜鸟的惊叫声又传了过来,短促而尖锐,李梨觉得背后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种透彻心骨的冰凉从脖子一直到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似乎树木都在窃窃私语,配合着夜鸟的惊叫和风的嘶鸣,地上树影憧憧。
弗兰克一行人出了小木屋的门,打着手电,朝海边走去。李梨不自觉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到海边。李梨看到郎塞的船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弗兰克在莲的咒语声中上了船,珍妮也上了船,长尾船在夜海中发动了马达,朝远处驶去。差诺目送长尾船离去后,长叹了一声,也回去睡了。
李梨在一切重新沉入寂静后,才跌跌撞撞地朝自己住的小木屋奔跑过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
张蓝又看到了那只大蜘蛛,它趴在洁白的床单上一动不动。张蓝的头皮要炸了,她的眼中跳跃着惊恐的火苗。张蓝蜷缩成一团,在床的一角和那只大蜘蛛对峙着。
张蓝喃喃地呼唤着李梨的名字,李梨此时在哪里呢?这王八蛋为什么总是在她危险的时候不在自己的身边呢?
张蓝浑身冰冷,她发抖着,真想马上就离开P岛,回上海去。她以为成功地扔掉了那神秘的小象牙挂坠,她就安全了,没想到今夜发生的事情让她陷入了更恐惧的泥沼中。
入夜后,张蓝觉得自己累了,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和李梨分手后,一直在想李梨的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清楚,李梨有那么邪恶的一面,可他给她的却是关怀和爱护。她企图相信李梨的话,认为他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男人,她也想和他重新开始,或许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治疗,让他摆脱童年留下的梦魇,但是张蓝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恶心,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张蓝在矛盾中煎熬,可就在她刚刚沉睡过去,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头发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张蓝睁开了眼,她看到那个穿红色T恤的漂亮女人。
张蓝说,你不是说再不来见我的么,你怎么又来了?
万苇冷冷地说,你怎么能把我的小象牙挂坠扔掉,你要知道,那是我一生的珍藏,虽然那个绝情人离我而去,但我一直保留着这个信物,无论碰到什么事情,我都没有把它抛弃,你为什么要把它扔进大海?
张蓝说,我想把它还给你,因为它是你的,你应该永远收藏它!
万苇说,我要你带着它,只有你带着它,才能把我的魂带回上海。
张蓝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回上海那个令你伤心的地方。
万苇说,因为我要跳舞,要去我熟悉的地方跳舞,我不想再在这个孤岛上跳舞了。我原以为老头子会把它带回上海的,结果他没有这么做,他把它扔在了普吉岛的喜来登饭店里。我恨他,我真的恨他。可是现在,我恨你!
万苇说着朝张蓝扑了过来。
张蓝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双手紧紧地掐着,她挣扎着喊着李梨的名字。
万苇恶狠狠地说,你喊谁都没有用,谁也不会来救你的,你希望男人在你危难的时候来救你么,那是女人的幻想,那是妄想,男人的自私是他们的本性!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万苇说完,她就松开了掐着张蓝脖子的手。张蓝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万苇一下就消失了。
张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心里也产生了怀疑,难道李梨真的在她危难的时候会离他而去吗,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张蓝看到了那只蜘蛛,它蛰伏在洁白的床单上,和张蓝对峙着。
张蓝的脑海里复训拉这么一个画面,一个50多岁的男子在P岛的森林里捉住了一只大蜘蛛,他在深夜的时候,把它放在了熟睡的万苇的肚子上,他的狞笑吵醒了万苇。万苇一醒来就看到了这只蜘蛛……李梨猛地推开了房门,他惊魂未定,张蓝哭喊着,李梨,你这混蛋,你死哪儿去了。
李梨觉得自己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紧,他的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李梨的出现,让张蓝感觉到了希望,她跳下了床,朝李梨扑了过来,李梨抱紧张蓝,他终于说出了声,蓝,别怕,别怕,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这话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也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蜘蛛,李梨把张蓝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他顺手抓起了一个枕头,朝那只蜘蛛扑了过去,他觉得自己用枕头压住了那只蜘蛛,李梨口里发狂地叫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他的手使劲地挤压着枕头,他相信那只蜘蛛已经被他压得稀巴烂了。
张蓝从后面抱住了李梨的腰,哭着说,李梨,我们明天就回家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李梨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们回家!
李梨和张蓝在月亮酒店的前台办理完了退房手续,他们来到了海边。
两个男服务生把他们的行李放到了郎塞的长尾船上。郎塞朝他们笑着,还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李梨看到郎塞和他那条崭新的长尾船,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不祥的感觉。
他对张蓝说,你等等!
张蓝着急地说,等什么呀,赶紧上船吧。
李梨说,不急,你等等。
说着,他就朝月亮度假酒店的前台走去。
张蓝站在那里,她不知道李梨到底要做什么,她心想,就你李梨事多!
李梨来到前台,他找到了差诺,对差诺说,我要换一条船出岛。
差诺满脸的微笑,他用他一贯的娘娘腔对李梨说,实在抱歉,现在酒店就只剩下这条船了,况且,这条船是新的,会很安全的。
李梨想继续和他说什么,但张蓝已经在那里催他了。
他横下了心,不管怎么样,就坐这条船吧。
他们上船后,发现差诺和莲站在岸上,朝他们张望,好像依依不舍的样子。李梨想到了昨天晚上他看见的事情,觉得有些反胃,他扭过了头,望着茫茫的大海。
不一会,李梨的心情开朗起来,张蓝依偎着李梨,她轻声对他说,以后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去找个好心理医生!
李梨微笑地点了点头。
郎塞在船尾掌着舵,他加大了马力,长尾船在海上飞速地行驶起来,像是飘在海面上。
张蓝有些害怕,对李梨说,李梨,你能不能让郎塞把船开得慢一点,我们来时那种速度就可以了。
李梨向郎塞打着手势,示意他把船的速度放慢一些,郎塞笑着用泰语和他们说着话,可速度一直没有减下来。
张蓝抱紧了李梨,李梨对她说,别怕,也许郎塞要赶时间吧。
李梨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刚到泰国时接站的那个华侨陈博。
李梨对张蓝说,我看给陈博打个电话吧,让他到码头来接我们。张蓝说,好呀,你打吧!
李梨拨了陈博的号码,手机里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声音,似乎十分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在海浪声中呼号!
李梨不敢把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给张蓝听。
他挂掉了之后又重新拨了一次,还是同样的声音,李梨背脊发凉,他想,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敢再拨了。
海里不停地翻起雪白的浪花,每朵浪花里都有一个死魂灵吗?
长尾船快速地行驶在大海上,不停地颠簸着。
张蓝的眼神有了变化,她突然想起了那样一个场景。
同样的一艘长尾船在浪峰浪谷间穿行,船头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不停地让船舱里的一个年过半百的但是还很壮实的男人照相。突然,一个浪朝船头打了过来,女人惊叫了一声跌落了下去。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船沿。她惊叫着让男人救她。男人也紧张极了,他扑了过去,两只手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惨叫着让男人把她拉上船。船没有停下来,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女人的身体在海面上掠过,激起了一排浪花。女人催促着老头,男人开始十分使劲,他要把女人拉上船,可不一会,男人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怨毒的光芒,他轻声说了句,婊子!然后,男人松开了手,顷刻间,女人就被大海淹没了。男人木然地站在船上,他看到船头的甲板上竟然还留有一件女人的东西——小象牙挂坠。他走过去,一手抓起了那个小象牙挂坠,他想为什么这个东西没有和女人一起葬身大海?他想把它扔到海里去,可他没有这样做。他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心口一阵刺痛……那个女人就是万苇!万苇的死亡就是在2004年12月25日,也就是那场大海啸的前一天。
张蓝想到这里头皮发麻。她仿佛听见了一种声音从海底传来,那是呼唤她的声音。张蓝的神情木然起来,她挣脱了李梨,走到了船头。她站在船头,迎风摇曳。
郎塞在对她说着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
李梨也对她说,小心,张蓝,你要小心,快回到船舱里来!
张蓝伸展开双手,欲飞的样子,她满脸的纯真和无邪的样子,让李梨觉得楚楚动人。
张蓝的声音幽幽地飘进了李梨的耳朵,亲爱的,给我拍一张照吧!
李梨拿出了相机,他还没有拍下这张照,就看到张蓝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鸟一样投入大海。
郎塞一声惊呼,李梨也一声惊呼。
张蓝的身体沉入了海底。
她看到了海底飘浮着一束长长的女人的头发,在那束头发上挂着那个小象牙挂坠,在幽深的海底居然闪着银白色的光芒。
张蓝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那个小象牙挂坠。
海水温暖极了,张蓝感到温暖极了。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和她说,张蓝,现在你碰到危难了,你相信你丈夫会跳下海就你么,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沉到30米深的深海了。
张蓝说不出话来,她只是觉得海水异常的温暖。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伴随着叽叽的笑声,现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你的丈夫还没有跳下海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张蓝心里说,万苇,你为什么不放过我,现在,我宁愿李梨不跳下海,他跳下来也是于事无补。我知道,这是你的圈套,死亡的圈套。
那声音又说,张蓝,你输了,你现在相信男人都是自私的了吧,他不会来救你的,男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他们比女人更爱惜自己的生命,爱情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在自己的生命面前,他们只会选择退缩。
张蓝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小象牙挂坠,她想浮起来,但是身体像铁砣一样往下沉。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海水的表层潜了下来,那个男人的影子在她的上面,没有任何潜水的装备,朝她潜了下来。
张蓝心里又惊喜又悲伤,李梨是爱她的,他为了她跳下了凶险的大海。可是他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死亡的圈套,她不想他为了她葬身大海。李梨奋力朝她潜过来,抓住了她的手,他要把她拉出水面,可就在这时,他们俩的双脚被那束女人的长发缠住了……
这天傍晚,海水的洋流把两具尸体送到了P岛的海滩上。
那是一男一女的两具尸体,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女人的左手紧紧地攒着那个小象牙挂坠。
那个小象牙挂坠是不是还残存着女人的体温?
海潮还是那样周而复始地涨落,它不会因为人间的悲欢而停止……
尾声
警方经过确认,在曼谷飞往上海的泰航航班上的那两个死人就是李梨和张蓝。警方在张蓝的手提电脑中发现了张蓝在她和李梨去泰国这些天里记录下来的一些文字。通过张蓝的文字,警方知道了一些情况。他们和泰国警方联系,根据张蓝留下的文字作了一些调查。调查的结果令中国警方十分意外,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叫陈博的华侨看起来特别的热情,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很真实……那个天堂旅行社有些诡秘……朗塞是个让人难忘的人,尤其是他笑时露出的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在P岛,我不喜欢差诺,不喜欢他那副女人一样的作派,我怀疑他是不是人妖……那个叫莲的女人心里一定埋藏着很多秘密……万苇,她究竟是人还是鬼?她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那个神秘的白人孩子,他是谁?……死去的弗兰克,你的灵魂会长留在P岛吗?……豆丫这个小妖精……警长泰猜好像是个不尽责的人,他匆匆离开P岛是因为什么?……李梨他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多背叛我的事情呢?
这些都是从张蓝的记录中摘下来的话。
泰国警方的调查报告的确让人不可思议。
泰国警方的调查报告上说,那个叫陈博的人早在2004年12月26日那天就死于海啸了,那天他带了一个团到P岛,后来就一直没有回到普吉岛的家中。……还有那个天堂旅行社,根本就不存在,张蓝描述的天堂旅行社那个地方是一处破败的废弃了的民居,屋里白天也有很多老鼠在吱吱乱叫,没有人敢进去。……郎塞的确是个船工,但是也在那场大海啸中丧命,……差诺和莲都没有记录,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万苇好像也是海啸中的殉难者,可以确定的是,她是来自中国的游客……在海啸的来临前,有一个白人孩子在海滩上骑着小象玩……豆丫,没有任何记录……泰猜的确是普吉岛的一个警察局的警长,在海啸前,P岛有一个美国人死了,那个死去的美国人就是弗兰克,他负责去调查,可是他在返回普吉岛的海上碰到海啸身亡,和他一起前往的人无一幸存……
让人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泰国警方的调查报告中写道,P岛在海啸中是受灾最严重的小岛,到现在还没有向游人开放。那次海啸P岛被移为平地,生还者很少,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个叫万苇的女人的丈夫,叫程德咏……李梨和张蓝可以查到入境的记录,也可以查到在喜来登酒店的记录,可是后来就什么记录也没有了。根据中方提供的资料和泰方的调查,似乎要查清楚他们的死因是不可能的,因为从他们离开喜来登后就是一片空白,他们也派人去过P岛,那里什么也没有,还在等待重建。
……
2005年12月26日深夜,做建材生意的老板程德咏和女朋友朱玲在衡山路的酒吧里喝酒取乐,朱玲戴着一顶红帽子,她的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像两个红石榴。她和程德咏发着嗲,要程德咏给他买这个买那个。
程德咏边喝酒边把手摸向朱玲丰满的大腿。
朱玲用手啪了他的手一下说,不要乱摸嘛,正经一点,这样多不好看!
程德咏骂了声,假正经!
说着他独自地喝了一口酒,心里想,妈的,现在的女孩子就是知道钱,千方百计的要钱,好像钱是树叶子,没有了就可以爬上树去摘,她们不知道就是树叶子也会有摘完的那一天的!靠,老子也不是摇钱树!
朱玲见程德咏生气了,赶紧拉住他的手,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说,你不要生气嘛,不要生气嘛,今天是圣诞,不许你生气的喔!
程德咏不理他这一套,他又喝了一口酒说,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有一个生意要谈呢,我们回去吧!今天够给你面子的了,陪你到现在!
朱玲嘟起了小嘴,把身体从程德咏的身边移开,转过了身,不理他了。
程德咏心里不舒服,他心里骂了一声,什么东西!
程德咏自顾自地喝着酒,好像朱玲根本就不存在,朱玲和他同居有几个月了,他也觉得乏味了。就在这时,程德咏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他的眼睛挣大了,这个来电的手机号码是那么的熟悉,他看到这个手机号码就想到了那个人。他心里想,这怎么可能呢,都已经一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个电话呢?
程德咏看着手机屏幕,他的手微微颤抖,接不接呢?
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着,酒吧里喝酒的人听到他的手机铃声都看着他,好像是在谴责他。程德咏咬了咬牙,接通了这个电话。电话里面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程得咏对着电话说,喂,喂,说话呀,你是谁,请说话呀?你要不说话,我就挂了!
手机里突然响起了海浪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他还听到海浪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个女人的抽泣声。程德咏的声音颤抖起来,你是谁?你是谁?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呢?
手机里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响,淹没了女人的抽泣声。程德咏的心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了,那只巨大的手掌越攥越紧,程德咏的心收缩着,疼痛着,他的脸都变形了,汗水也从他的额头上细密地渗出来。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用双手捂住了胸部。
朱玲回过头就看到了程德咏痛苦的样子,她知道程德咏老是心口痛,她陪他去医院检查过多次,医生都说没有问题,她总是认为程德咏是在她面前装的,目的是为了博得她的同情,或者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她不知道,自从程德咏去年从泰国回来后,就经常心口痛,她根本就不知道程德咏在泰国发生的一切,她同样也不知道程德咏的那段婚姻史对他产生的影响。
朱玲捡起程德咏的手机,然后扶住了他,她看到程德咏额头上的汗珠,她觉得程德咏这次也许是真的心口痛了,她也紧张起来,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
程德咏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朱玲叹了口气说,你不要吓我,我胆子很小的,不行就赶快上医院!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不负什么责任,我现在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呀!
程德咏咬着牙说,我说没事就没事,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负任何责任!
程德咏喘了几口粗气后就慢慢的平静下来。朱玲看他平静下下,拿着纸巾在他的额头上擦了擦,然后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看你也没有精神了,在熬下去,你真有可能死在这里了,你老了,大爷,你还不服老,嘿嘿!你要两腿一蹬,你赚下的那些钱都是一堆废纸,还不如多给我一点花花呢,到时我还会经常去你的坟前聚拜你,给你买束鲜花什么的!你说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程德咏瞪了她一眼,别那么多废话,走吧!
程德咏开着车,朱玲坐在他旁边的副架驶的位置上。程德咏上车后还在想着那个让他心口疼痛的电话,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接到这样电话。朱玲在他没有开动车时就说,你行不行呀,晚上你可喝了不少,刚才又那样心口痛,要不要我来开。
程德咏没有理她。程德咏开着车,他看着车辆稀少了的街道,眼皮不停地跳着,他竟然分辩不清是那个眼睛的眼皮在跳,这让他感觉到了什么不妙。他把车开进一条小街道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寂静的街道中间有一个女人在跳舞。路灯下,女人的舞姿妙曼而且优美,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和紧身的红色T恤,她的脚上穿着红色的芭蕾舞鞋,女人跳舞时飘飞的长发拂动着夜晚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感伤的情绪。女人边跳着舞边向程德咏的车逼近。程德咏停下了车,他的目光呆呆地注视着这个在寂静的街道上跳舞的女人。女人在他的轿车前面跳着舞,她跳得很专注很忘情,仿佛这个轿车和轿车里的人都不存在。程德咏眼睛都直了,朱玲也呆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优美的舞姿,这么漂亮的女人。突然女人停止了跳舞,她的脸面对着轿车的挡风玻璃,她朝轿车里面的人灿烂一笑,程德咏惊叫了一声:万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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