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力量能把球升到天上去呢?”他问道,并自己回答说,“没有任何力量啊!鸟儿会飞是因为它们有翅磅。橡皮泡是不会向上飞的。它只能往下飞。”
后来,城里谁也不相信这个想法了。人们只是嘲笑,他们走到万事通的房前,从围墙外面看着大球,说:
“瞧呀,瞧呀!飞啦!哈哈哈!”
对于这种嘲笑,万事通却不予理睬。丝网织好以后,他吩咐把它从上面罩到球上。大伙把丝网张开,从上面罩住大球。
“瞧呀!”小矮子从围墙外面喊着,“用网子捉球呢。怕它会飞走哩。哈哈哈!”
万事通让大家用绳子把球下面兜住,挂到橡树的一橡树枝上,然后往上拉。小急躁和小凿子马上带着绳子爬到树上,往上拽球。这让观众十分开心。
“哈哈哈!”他们笑道,“原来这个球是得用绳子往上拽呀。得用绳子往上拽的球,它还飞得起来?”
“会飞的,”小桅顶说,“他们坐到球顶上,然后拽绳子,球不就飞起来了嘛。”
大球被拖离地面以后,丝网兜着它向下垂着。这时,万事通让把桦树皮做的筐子拴到丝网的四角上。筐子是四边形的。筐里每边都有一个长凳,每个长凳上能坐四个男孩子。
筐子挂到丝网的四角,万事通于是宣布造球的工作结束。小急躁以为已经可以飞了,可是万事通却说还得给大伙准备降落伞。
“要降落伞干嘛?”全不知问道。
“气球要是突然破了,那时就得带着降落伞往下跳啦。”
第二天,万事通和他的同件们都忙着准备降落伞。每人都用蒲公英的绒毛为自己做降落伞,万事通告诉大伙怎么做。
市民们看到大球一动不动地挂在树枝上,就互相说道:
“它就得这么挂着,直到破了拉倒。根本不会飞起来的。。
“喂,你们怎么不飞呀?”他们在围墙外喊道,“趁着球还没破,得飞啊。”
“不要担心,”万事通回答他们说,“明天早八点起飞。”
不少人都哈哈大笑,但也有人开始怀疑起来。
“要是真的突然飞起来呢!”他们说,“明天得来看看。”
旅行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早晨,万事通很早就叫醒了自己的朋友们。大伙一醒就开始准备动身。小螺丝和小凿子穿上皮夹克。猎人小子弹穿上心爱的皮靴。这双皮靴的靴简比膝盖还高,上边系带。这种靴子非常便于旅行。小急躁穿上自己的“闪电服”。关于这种衣服应该详细谈谈。小急躁总很着急,他不喜欢白白浪费时间,于是就给自己想出这么一件专用服装,上面连一个钮扣都没有。大家知道,穿衣服脱衣服的时候,系扣子解扣子花的时间最多。小急躁的这件服装上没有单独的衬衫和裤子:它们仿照连衫裤的样子联成一个整体。这件连衫裤就用脑后的一颗按扣扣着。只要把这颗按扣一解开,衣服就莫名其妙地从肩上滑下来,闪电似地落到脚下。
胖乎乎的小面包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小面包对于衣服主要是重视衣兜。他认为衣兜越多衣服才越好。他这件最好的衣服有十七个衣兜。上衣十个兜,胸前两个、肚子上两个斜兜、侧面两个.里边三个、背上还有一个暗兜。裤子上是:前边两个、后边两个、侧面两个、下面还有一个——在膝盖上。在日常生活中,只是在电影摄影师的身上才能看到这种共计十七个兜的、一个兜还在膝盖上的衣服。
小糖浆穿的是带格子的衣服。他总穿带格子的衣服。他的裤子是带格子的,上衣是带格子的,鸭舌帽也是带格子的。小矮子们从远处一看见他,总要说:“瞧呀,瞧呀,棋盘来啦。”小可能穿的是滑雪服,他认为穿滑雪服旅行很方便。小大概穿上了带条的绒衣、带条的护路套,脖子上缠着带条的围巾。他穿着这套浑身带条的衣服,从远处看来,这根本不是小大概,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带条的床垫子。总之吧,大伙都是能穿什么就穿上了什么,只有好丢三落四的小慌张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上衣。鸭舌帽都不知被他塞到哪里,怎么找也投找着。最后他从床下找到一顶带护耳的棉帽。
画家小锡管想把旅行期间看到的一切全都画下来。他拿上颜色和画笔,事先放到气球筐里。小弦琴想带上长笛。医生小药丸拿上药箱,也放到筐里,放到长凳下面。这很有先见之明,因为旅行期间是会有人生病的。
还不到早晨六点,全城的人就都聚集在周围了。想看起飞的小矮子坐在围墙上,屋顶上。
小急躁头一个爬到筐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全不知也跟着他爬进来。
“你们看哪,”聚拢在周围的观众喊道,“已经开始上人啦!”
“你们怎么爬到筐里来啦!”万事通说,“出去吧,还早呐。”
“为什么还早?已经可以飞了吧,”全不知说。
“你可真懂的多!先得把球充上热空气。”
“干嘛要充热空气?”小急躁问。
“因为热空气比冷空气轻,总往上飘。我们把球充满热空气,热空气往上飘,就把气球拉到天上去啦。”万事通解释说。#p#分页标题#e#
“唔,就是说,还需要热空气哩,”全不知抢着腔说罢,就同小急躁从筐里爬出来。
“瞧呀,”附近一座房子的屋顶上有人喊道,“又爬出来啦!又改主意不飞啦。”
“当然是改主意啦,”另一个屋顶上有人回答说,“坐这样的球还能飞!简直是糊弄人。”
这时候,万事通让人装几个沙袋放到筐里。小急躁、小沉默、小可能和别的男孩子就动手把沙子装到口袋里,然后放进筐中。
“他们这是干什么呀?”看热闹的人不解地互相问着,“往筐里放沙袋干嘛呀?”
“喂,你们要沙袋子干嘛呀?”骑在围墙上的小桅顶喊道。
“等我们飞起来以后从天上往你们头上扔啊,”全不知答道。
当然,全不知自己也不知道要沙袋干什么用。他不过是瞎编罢了。
“你们先飞起来嘛!”小桅顶喊道。
接着小桅顶坐在围墙上的一个男孩子小细菌说:
“他们大概是不敢飞,想让沙袋替他们飞吧。”
周围的人都哈哈笑着说:
“当然是害怕了!不过他们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反正气球也飞不起来。”
“气球也许能飞起来的,”一个从围墙缝往里看的小女孩说。
当周围的人争论的时候,万事通让大伙在院子当中生起一堆火;大家还看到,小螺丝和小凿子从工作间抬出一口大铜锅,架到火堆上。这口加热空气用的锅,小螺丝和小凿子早就做好了。锅上严严实实地扣着盖子,盖上有一个洞洞。锅的侧面安了一个往锅里打气的气简。空气在锅里加热以后再从盖上的洞洞里出来。
看热闹的人当然谁也没猜到这口锅是干什么用的.但每个人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们大概是要给自己熬汤,好在旅行以前吃顿早饭。”一个叫做小母菊的女孩子说。
“那可不,”小细菌说,“你要是走这么远的路,大概也得吃点东西吧!”
“当然啦,”小母菊同意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啦……”
“什么最后一次啦!”
“喏,最后一次吃饭呗,吃完就要飞了,气球一破,他们就摔死啦。”
“别害怕,不会破的,”小桅顶对她说,“得飞上去才能破,可是这个球,你看,已经在那儿挂了一星期了,根本没飞。”
“现在就要飞啦!”和小准星一块儿来看起飞的小图钉说。
看热闹的人很快就热烈争论起来。要是谁说气球能飞得起来,马上就有人说飞不起来;要是谁说飞不起来,马上有人说飞得起来。喧嚷声那个大呀,什么都听不见了。一个屋顶上有两个男孩子打起来,因为争论得太激烈了。硬是拿水才把他俩泼散。
这时候,锅里的空气已经相当热了,万事通于是认为到了给球充热空气的时候。可是,为了给球充热空气,必须先把里边的冷空气放出来。万事通走到球旁,把紧紧系住胶管下端的绳子解开。冷空气发出很响的咝咝声从球里跑出来。争论气球能飞不能飞的小矮子们都转过头来,看到气球正在迅速缩小。它变软了,象个干梨似的皱巴了,落在筐底上不见了。在大球原来引人注目的那个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上面盖着丝网的筐子。
咝咝声不响了,马上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所有人都笑了:说气球飞得起来的人,说气球飞不起来的人都笑了。全不知的朋友破褂子笑得从屋顶上摔下来,把后脑勺碰了一个大包。医生小药丸就马上给他治疗,在包上抹碘酒。
“你瞧飞得哟!”四周的人喊道,“你瞧万事通的气球哟!人们忙乎了整整一个星期,可是它一下子就破啦。真好玩儿!生活中还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呢!”
不过,对于这种嘲笑,万事通这一次照样没有理睬。他用一很长管子把锅和球连接起来,让别人用安在锅上的气筒打气。新鲜空气开始进入锅内,加过热的空气就顺看管子直接进到球里。网子下面的球逐渐越来越大,开始从筐里出来了。
“你们瞧,”观众高兴地说,“又打气了!这些怪家伙!它还得破。”
没人相信气球能飞起来。可是这时它却越来越大,从筐里出来停在筐上,真象一个小碟子上摆着个巨大的西瓜。这时,大家突然看见气球正在自己慢慢地向上升,拉直了栓在筐上的网子。大伙惊奇得直劲儿哎哟。谁都看得见,这回是没人用绳子往上拽球啦。
“乌拉!”小母菊喊道,甚至还拍了拍手。
“别喊!”小桅顶呵斥她一声。
“它不是飞起来了嘛!”
“还没飞起来呢。你看,它是拴在筐子上的。又是筐里载着的小矮子,它怎么能带得起来呀:”
小桅顶这时看到,变大的气球已经升得更高,筐子也离开了地面。小桅顶忍不住使足劲喊道,
“拉住!它要飞啦!你们在干什么呀?”
气球并没飞走,因为筐子是紧紧拴在榛树棵上的。筐子只不过稍稍离开地面一点。
“乌拉——!”四面八方响起欢呼声,“乌拉!好样的,万事通!你瞧万事通的气球哟!他们是用什么把球灌鼓的?大概是用蒸汽。”
现在大伙都相信气球会飞起来了。
上 路
给球灌热气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万事通吩咐把锅撤掉,他亲手用小绳把胶皮管扎紧,免得热空气从气球里跑出来。然后他命令大伙都坐到筐里。头一个爬上去的是小急躁,跟着他爬上去的是小面包,他差点儿摔到别的小矮子头上。他胖乎乎的,所有的衣兜部塞满各种各样的杂物:有的装着小方糖,有的装着小饼干。而且,为了防备万一他还穿着套鞋,手拿着雨伞。大家共同努力把小面包放进筐里,别的小矮子就跟着向上攀登。糖林·糖林内奇·小糖浆围看筐子忙来忙去,帮着别人上。
“请上去吧.”他说,“安排得舒服一些。气球上的位置够大伙坐的。”
“你也上吧。”别人对他说。
“我来得及,”小糖浆答道,“要紧的是你们得上去。”
他殷勤地扶着大家的胳膊,从下边在上推。
大伙终于都爬进管里。下面只剩下了小糖浆一个人。
“你怎么还不上啊?”大伙问他。
“也许我还是不上的好吧?”小糖浆说,“我很胖。我不上去你们那儿也够挤的了。我怕会超载呢。”
“别怕,不会超载的。”
“不,弟兄们,你们飞吧,别等我啦。我在这儿等你们,我干嘛去挤你们呀!”
“你谁也挤不着,”万事通说,“上来吧。既然大伙决定要飞,那就一块飞嘛。”
小糖浆不情愿地爬到筐里.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筐子带着气球一下子落到地上。
“瞧他们飞得哟!”小细菌在围墙上大笑着说。
“你笑什么!”小桅顶斥了他一声,“发生了不幸,你还笑!”
“没有什么不幸,”玻璃片说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气球按设计只能载十五个小矮子。它带不起十六个。”
“那么说,它飞不起来啦?”小桅顶问。
“得留下一个人,那就能飞了,”玻璃片说。
“大概会留下全不知,”小准星说。
害怕坐气球的小糖浆高兴地说:
“怎么样,我不是说过会超载的嘛!最好我不去。”
他已经拾起一条腿准备往下爬了,这时万事通拿起一个沙袋扔到筐外。气球马上轻了,又升了起来。这时候大伙才明白万事通为什么要吩咐筐里装沙袋。大家都鼓起掌来,万事通举起一只胳膊,对小矮子们说:
“再见啦,弟兄们!”他喊道,“我们将飞往遥远的地方。过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再见啦!”
“再见!再见!一路平安!”小矮子们喊道,又是挥手又是摇帽子。
万事通从兜里掏出一把削笔刀,割断把筐子拴到树棵上的绳子。气球平稳地向上升起,气球旁边挂到树枝上,又马上离开了,迅速向高处飞去。
“乌拉!”小矮子们喊道,“万事通和他的同伴们万岁!乌拉——!” 大家拍手啊,往起扔帽子啊!小女孩们高兴得拥抱起来。小准星和小图钉还亲了亲嘴。小母菊哭了。
气球这时越升越高。它被风刮向一边。它不久就变成蓝天上勉强可以看见的一个小点。玻璃片爬到屋顶上,用望运镜看这个小点。诗人小花朵紧挨着他站在房檐上。他把双手放在胸前,看着大家欢腾的场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把胳膊往两边一分,大声喊道:
“诗!听诗吧!”
周围马上静下来。大家都抬头看着小花朵。
“诗啊,”小矮子们低语道,“马上就要念诗啦。”
小花朵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完全肃静下来。他把手伸向飞去的气球,咳嗽几下,又说了一遍,“诗。”
于是他就把刚才做的诗念了出来:
蒸汽吹起的一只大气球,
不无原因地升到了天上。
我们的小矮子虽然不是鸟雀,
却也依然能够飞翔。
一切都能办到,哎咳哟,
只要善于开动思想!
瞧大家这个喊啊!又都鼓起掌来。男孩子把小花朵从屋顶上拉下来,拾着他往家走;女孩子揪下花瓣,撒到小花朵身上。这一天,小花朵大受赞扬,仿佛是他自己想出了做气球的办法,是他乘着气球飞上了云端。人们把他的诗背熟,编成歌子在街上唱。久久,久久地还到处能够听到:
一切都能办到,哎咳哟
只要善于开动思想!
在云彩上面
气球平稳地离开了地面,我们勇敢的旅行家们甚至没有觉出气球已升上天空。过了一分钟以后他们从筐里往外看的时候,才看到下面有一群朋友正向他们挥手告别,向上抛帽子。下面传来“乌拉”声。
“再见啦!”万事通和他的朋友们这样喊着作答。
他们也挥起帽子。小慌张把手伸到头上去摘帽子,这才发现头上没有帽子。
“等一等,弟兄们!”他喊道,“把气球停下来!我把帽子忘在家啦。”
“你总是忘东忘西的。”小唠叨唠叨说。
“现在已经不能把气球停下了,”万事通说道,“它会一直飞到里边的空气冷却为止,到那时方能落下去。”
“那怎么,我就得不戴帽子飞呀?”小慌张生气地问。
“你不是在床下找到帽子了吗?”小面包说。
“找倒是找到了,可是我戴着它很热,就放到桌上了,到最后一刻忘了拿。”
“你总是最后一刻忘点儿什么。”小唠叨说。
“你们看啊,弟兄们,”全不知突然喊道,“咱们的房子落在下头啦!”
大伙都笑了,小唠叨说,
“怎么,你也许以为房子会跟咱们一块儿飞吧?”
“我没那么以为嘛!”全不知委屈地说,“我只是看见房子在下边,就说了。从前咱们总在房子里住,现在却在气球上飞。”
“是在飞呀,”小唠叨嘟哝说.“还要到处飞哩!”
“小唠叨,你总唠唠叨叨,”全不知说,“坐在气球上你也没个安静劲儿!”
“你不喜欢就走嘛!”
“我往哪儿走啊!”
“行啦,行啦!”万事通呵斥争吵的人说,“在气球上还争论个什么呀?”
气球升得更高,整个花城就像在手掌上一样清清楚楚。房屋都显得小极了小极了,已经完全看不见小矮子们了。风吹着气球,整座城市不久就远远落在后面。
万事通从兜里掏出指北针,开始判断气球的飞行方向。
指北针——这是一个带磁针的小金属盒。磁针总指着北方。看着指北针的针儿就能找出返回的路。就是为了这个,万事通才带上了指北针。
“风是在正北方刮着咱们,”万事通解释道,“这就是说,回来的时候应该往正南方。”
气球已经升得非常高,在田野上空疾驶着。城市消失在远方。小矮子叫作黄瓜河的那条小溪在下面象条带子似的弯弯曲曲。田野中长着的一些大树好象是毛茸茸的小树丛。
小面包突然发现下面有一个不大的黑点。黑点迅速地在地上移动着,仿佛在跟着气球后面跑。
“弟兄们,你们看呀,有人跟着咱们跑哩!”小面包喊道。
大伙都向小黑点望去。
“看呀,它跳过河啦!”小慌张喊。
“这能是什么呢?”小急躁问道,“你们看,它从大树上蹦过去啦!”
气球在一片树林上飞过,小黑点就在树枝上移动。医生小药丸把夹鼻眼镜夹到鼻子上,也还是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全不知突然减起来,“是我头一个明白的!这是咱们的布利卡嘛。咱们忘记带上布利卡啦,所以它现在就跟着咱们跑呢。”
“你说的什么呀!”小子弹说,“布利卡在这里。那不在我凳子下面嘛。”
“那么这是什么呢?万事通,也许你能猜得出吧?”小可能问道。
万串通收起指北针,往下看了看。
“这是咱们的影子嘛!”他大笑着说。
“什么,咱们的影子?”全不知奇怪了。
“这很简单。这是气球投下的影子。咱们在天上飞,影子在地上跑。”
小矮子们看影子看了好久,影子越来越小,最后完全不见了。
“影子哪儿去啦?”大伙不安地问。
“咱们升得太高了,”万事通解释说,“就看不见影子啦。”
“不象话!”小唠叨自言自语地唠叨说,“你坐在这儿,却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
“你又唠叨!”全不知说,“到什么地方你也不安生。”
“安生,安生!”小唠叨装出滑稽的样子模仿他说,“坐在气球上还安生什么呀?你想要安生,坐在家里好了。”
“你坐着得了。”
“我不需要安生嘛。”
“你们又吵啦?”万事通说,“只好让你们下去了。”
小唠叨和全不知害怕了,于是不吵了。
这时,气球不知不觉地进入—片烟雾里边。下面的大地消失了。四周都象是白色的帷幕一样。
“这是什么呀?”大家喊起来,“哪儿来的烟呀!”
“这不是烟,”万事通说,“这是云彩。咱们飞到了云彩里,现在正在云彩里飞行。”
“哼,这是你瞎编的,”全不知说道,“云彩是稀的,象燕麦羹似的,这却是一种雾嘛。”
“你以为云彩是什么形成的呢?”万事通问道:“云彩就是雾形成的嘛。只有从远处看,它才好象挺结实。”
全不知可不信,他说,
“你们甭听他的,弟兄们。这全是他胡编的,好证明他似乎知道很多事儿,实际上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呀,我就不相信他说的什么云彩是雾这种话!云彩是羹嘛。好象我没吃过羹似的!”
没过一会儿,气球升得更高,飞出云彩,在云彩上面飞。
全不知从筐里往外看了看,看到下面遮住大地的云彩。
“我的妈呀,”全不知喊道,“天在下边哪!我们头朝下在飞哪!”
“为什么是头朝下?”大伙都奇怪地问。
“你们看嘛!天在咱们脚下,这就是说。脚是朝上的呀。”
“咱们是在云彩上面飞,”万事通解释道,“咱们升得比云彩还高,所以云彩现在不在咱们头上,而在咱们脚下。”
全不知对这一点也不相信。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手紧捂住头上的帽子。他想,他既然是头朝下坐着,帽子就会掉下去。气球在云彩上面被风刮得很快,然而没过一会儿大家就发现气球正在开始下落。
“咱们怎么在下飞啦?”男孩子们惊慌地问。
“气球里的空气凉了,”万事通做了解释。
“这么说,现在咱们要落到地上啦!”小急躁问道。
“咱们带着沙袋是干什么用的?”万事通说,“需要从筐里把沙子扔下去,那样咱们就又会飞高了。”
小可能很快抓起一个沙袋扔下去。
“你干什么呀!”万事通喊道,“难道可以整袋往下扔吗?它会砸到什么人头上的呀!”
“可能砸不着,”小可能说。
“可能砸得着!”万事通对他说,“应该解开口袋撒沙子。”
“我马上就来撒,”小大概说道。
他解开另一个沙袋,把沙子直接倒在筐里面。
“一个比一个精明!”万事通摇头说,“沙子还在筐里,这管什么事?气球不会因此变轻的。”
“大概我可以撒沙子吧,”小大概说完就从筐里一把一把地往外撒起沙子来。
“小心点儿!”小慌张喊道,“你会眯了我眼睛的。”
“大概眯不了吧,”小大概说,恰在这时沙子眯了他的眼。
大伙都骂小大概,小可能却拿刀在筐底上割了一个大洞,好让沙子从洞里撤出去。万事通看见了喊道:
“等一等!你干什么呀?你这么搞会把筐子搞散架的,咱们大伙都会从筐里漏出去。”
“大概不会散架子吧,”小大概说。
“你们两个就会说‘可能’和‘大概’,”万事通说着夺过小可能的刀。
沙子经过洞口从筐里撒出去,气球变轻了,又往高处飞去。男孩子们满意地从筐里往外望着。大伙对于气球又飞了上去都感到高兴。只有总是对什么都不满意的小唠叨在继续唠叨:
“这叫什么事儿呀: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的!难道气球是这样飞的吗!”
由于不知道还说什么好,他看了小面包一眼,小面包正一声不吭地啃方糖。
“你可找着啃糖块的时间啦:等咱们下去以后你再啃嘛。”
“我干嘛要带着多余的份量啊?”小面包说。“我把糖吃掉,气球就会轻一些,也就会升得更高些。”
“那你啃吧!看你能啃出什么名堂。”小唠叨说。
事 故
有人以为在天上升得越高越暖和,其实这是不对的。越高越冷。为什么呢?因为空气是完全透明的,太阳光对空气加热的程度很小。下面的空气总是更暖和些。太阳用光线把大地烤热,空气又把大地烤热,就象热炉子烤的似的。热空气比冷空气轻,所以往上升。升得越高,突得越冷。因此在很高的地方总是很冷。
当小矮子们乘坐气球升到很高的高空时,他们感觉到的正是这种情况。他们冷得鼻子也红了,脸也红了。为了多少暖和一点,他们又是跺脚又是拍手。冻得最凶的是小慌张,因为他把帽子忘在家里了。由于可怕的寒冷,他的鼻子下面结起了很大的冰溜。他筛糠似的抖看,牙齿一直打战。
“行啦,牙齿别打战啦!”小唠叨唠叨说,“这里本来就够冷的了,可是他还敲牙帮鼓!”
“天冷也不怨我嘛。”小慌张说。
小唠叨从位子上站起来说: “我真忍受不了别人对看我耳朵打牙帮鼓!我听见这个声音就浑身打哆嗦。”
他挨着小锡管坐下来,可是小锡管的牙齿也在打战。小唠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
“你干嘛?你是成心打牙帮鼓吧?”
“根本不是成心,是冷的。”
小唠叨站起来,又换了一个地方。他就这样换了好几次.光妨碍别人。
由于寒冷,气球挂了一层霜,在小矮子们的头上闪着光,仿佛是用纯银制成的。气球膜里的空气又逐渐变冷,气球开始往下落。几分钟以后,它已在急剧地下降。储备的沙袋用光了,没有什么能阻止气球下落了。
“出——事——儿——啦!”小糖浆喊道。
“咱们要死啦!”全不知吼叫着藏到凳子下面。
“出来!”万事通对他喊道。
“干嘛?”全不知在凳子下面说。
“咱们跳伞。”
“我在这儿挺好的。”全不知答道。
万事通没有多思索就拎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凳子下面拖出来。
“你没有这个权力!”全不知喊道,“我要申诉!”
“别喊,”万事通平静地说,“不要慌张。你看着我怎么跳伞,然后跟着我跳。”
全不知略为安静了一些。万事通走到筐边。
“注意啦,弟兄们!”他喊道,“全都按顺序跟着我跳。谁不跳,气球就会把谁带到天上去。喏,准备好降落伞……跳啦!”
万事通头一个跳了下去。跟着跳的是小急躁,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情况。本应先跳然后再打开降落伞。可是小急躁却匆匆忙忙地先打开降落伞,然后才往下跳。因此降落伞挂在筐边上。小急躁的一只脚被绳子缠住.头朝下地悬在半空。他抽动着腿,扭曲着整个身子,就象挂在鱼钩上的鲫鱼一样。他虽然尽了一切努力,降落伞也还是没有脱开。
“弟兄们哪!”医生小药丸喊道,“降落伞如果脱开的话,小急躁就要脑袋撞在地上啦。”
男孩子们用手抓住降落伞,把小急躁拉回筐里。
全不知看到气球又在向上飞去,于是喊道,
“等一等,弟兄们!谁也不要再跳啦。咱们又往上飞啦。”
“为什么咱们又往上飞了?”小可能好奇地问。
“咳,你呀!”小唠叨答话说,“万事通不是跳下去了嘛,所以气球轻了呗。”
“万事通离开咱们可怎么办啊?”小面包问道。
“那有什么……”小可能摊开双手说,“他慢慢走回家呗。”
“咱们离了万事通可怎么办呢?”
“那有什么了不得的!”全不知说,“好象离了万事通就根本不行似的。”
“总得听谁的嘛。”小面包说。
“你们听我的,”全不知声言道,“我现在当头儿。”
“你?”小唠叨奇怪地问,“你那个脑袋当不了头儿。”
“啊,这样啊!我这个脑袋当不了!”全不知喊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脑袋呀,那就请吧,跳下去找你的万事通去吧。”
“现在我上哪儿去找他呀?我们飞了很远了。大家应该当时就马上跳嘛。”
“不对。你跳呀,跳呀!”
小唠叨和全不知争吵起来,一直争吵到傍晚。万事通不在了,谁也没法让他俩停下来。太阳已经快要西沉。风刮得更猛。气球变得更凉,又开始向下落去,而小唠叨和全不知还吵个不休。
“行啦,你别吵啦,”小糖浆对全不知说,“既然你决定要当头儿,那就想个办法吧。你瞧,咱们又往下飞啦。”
“我马上就来想。”全不知回答道。
他在凳子上坐下来,把一根手指顶到脑门儿上想起来。这时候,气球正在越来越快地降落着。
“你这还能想出什么主意来呀?”小螺丝说,“要是还有沙袋的话,倒还可以扔一个口袋。”
“对!”全不知附和说,“既然咱们没有口袋了,那就得扔下一个人去。找个人带上降落伞把他扔下去,这样一来,气球轻了,又会往上飞的。”
“扔谁呢?”
“唔,扔谁呢?”全不知思量着说,“应该扔最爱唠叨的人。”
“我不同意,”小唠叨说,“没有扔最爱唠叨的人这种规矩。应该扔最沉的人嘛。”
“那好吧,”全不知表示同意,“咱们把小面包扔下去吧。他是咱们中间最胖的。”
“对!”小糖浆随声附和说。
“什么?”小面包喊起来,“谁最胖?我最胖?还胖呢!”
“你们瞧他呀!”小糖浆一边嘻嘻笑着,一边用手指着小面包喊,“你们瞧呀,我比他胖嘿!哈,哈!来,来量嘛。”
“好,量嘛,量嘛!”小面包象只公鸡似的向他走过来。
大伙围住小面包和小糖浆。全不知从兜里掏出一根绳子,在小面包的腰上围了一圈。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量了小糖浆。原来小糖浆几乎比小面包胖半倍。
“这样不对!”小糖浆马上喊起来。“小面包捣鬼了,肚子瘪回去啦。我看见啦!”
“我根本没瘪肚子嘛!”小面包辩解道。
“不对,你瘪了。我看见了。再量一回!”小糖浆和全不知开始给小面包重量,小糖浆在旁边转来转去地喊, “哎,哎!你干嘛?你鼓肚子呀!” “我干嘛鼓肚子?”小面包说,“我要是鼓肚子,那当然比你胖!好,你甭鼓。可是你也没有权利瘪肚子。弟兄们,你们看他干什么哪!这哪公平!根本不公平!这简直是骗人!”
全不知量完小面包,又同样细心地量了小糖浆,这回原来是两人胖瘦一样。
“那只好把两个都扔下去了。”全不知摊着手说。
“干嘛扔两个人哪,不是扔一个就够了嘛!”小糖浆说。
猎人小子弹从筐里往外看了一眼,看见大地正以可伯的速度向气球接近。
“我说,全不知啊,”他说道,“快点儿决定吧,要不然咱们可就轰地一声跟大地撞上啦。”
“应该用说歌谣的办法来确定谁跳伞,最后一个字数到谁是谁,”小可能说。
“对!”小糖浆附和说,“就是不论胖子瘦子都得参加,没偏没向。”
“好吧,来数吧,”全不知同意了。
大伙都排成一个圆圈,全不知就用手指着每个人,一字一顿地数道: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吃面
单吃大坏蛋
然后说: “不算,我不喜欢这个歌谣。我不爱!”于是又说了个新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谁要不听我的话……
就在这时,筐子猛地一下撞到地上,翻了过来。小可能手抓着小大概,小大概手抓着小可能,他俩一块儿跃出筐来。其他小矮子象一堆豆儿似的也跟着撒出来。只有全不知被筐子边挡住了,还有布利卡用牙齿叼着他的裤子。气球撞到地上以后,象个小皮球似的往上一蹦,在空中画了很大一条弧线,接着又落下来。筐子又一次撞到地上,被拉到一旁。气球碰到一个硬东西上震耳欲聋地一声响,破了。布利卡被崩起来,然后它绝望地尖声叫着跑到一边去了。全不知从筐里跌出来,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躺着。
空中旅行结束了。
在新的地方
全不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躺在床上,深陷在羽毛褥子里。这条褥子是那样的柔软,仿佛里面装的全是蒲公英花朵。全不知是被一阵说话声惊醒的。他睁开眼睛,滴溜溜地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别人的房间里。房间四角都放着小沙发。墙上挂着壁毯和画着各种鲜花的绘画。靠窗摆着一张独腿圆桌。桌上放着很高一堆各色绣花线,还有一个插满绣花针和大头钉的小枕头,好象—只竖起毛的小刺猾。旁边不远摆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文具。紧挨着的是一个书柜。在最远的一面墙上,靠近门旁,是一面大镜子。镜子前面站着两个女孩子在谈话。一个女孩子身穿用闪光的蓝色丝料缝制的连衣裙,腰系一根同样的丝料腰带,身后打着花结。她长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深色的头发梳着长辫。另一个女孩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连衣裙,上面是玫瑰色和紫色的小花儿。她的头发是浅色的,几乎是白的,象波浪一样垂落在肩上。她正在镜子前面戴帽子,还象喜鹊似的一直喳喳个不停: “这顶讨厌的帽子!怎么戴也不好。我本想做一顶宽沿帽子的.可是材料不够,只好做窄沿的,可是呢,帽沿窄了,脸就显得圆,这可就不那么漂亮啦。”
“行啦,你别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啦!我就受不了人家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蓝眼睛的女孩子说道。
“依你说,发明镜子是做什么用的呢?”浅头发的女孩子回答道。
她把帽子几乎扣到后脑海上,往后仰着头照起镜子来。
全不知感到可笑。他由于忍不住笑,哼了一声,浅头发的女孩子马上从镜子前跳开,怀疑地望着全不知。
全不知却闭上眼睛装睡。他听见两个女孩子尽量不让鞋跟出声地走到床前,离着不远停下脚步。
“我听见他好象说了什么,”全不知听见耳语声,“也许不过是错觉……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从昨天起就昏迷不醒地躺着。”
另一个声音回答说,
“小肺草不让喊醒他。她说等他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再让我去叫她。”
“小肺草是什么呢?”全不如想道,但还是没动声色。
“多么勇敢的男孩子啊!”又传来耳语声,“想想看吧—— 他乘气球飞行哩!”全不知听到人家说他勇敢,嘴不由自主地差点儿咧到耳根。但是他及时醒悟过来,收起笑容。
“我等他醒了再来吧,”那个声音继续说着,“我多么想向他问问气球的事儿呀。不过,他万一是脑溢血呢?”
“没有的事儿!”全不知想道,“我根本没有脑溢血!”
浅头发的女孩子告别后走了。房间里静下来。全不知闭着眼睛,竖着耳朵躺了好长时间。最后,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那个蓝眼睛的女孩子俯身向下的头部。女孩子彬彬有礼地微微一笑,然后皱起眉头,用手指威胁着他,问道:
“您醒来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吗?先睁一只眼睛,再睁另一只眼睛。”
全不知点点头,睁开另一只眼。
“这么说,您根本没有睡呀?”
“不,我刚刚醒。”
全不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女孩把一根小小的指头放到他的嘴唇上,说: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您不能说话。您病得很厉害。”
“我根本没有病!”
“您怎么知道呢?您是医生吗?”
“不是啊。”
“这不得了。还说呢。您应该安静地躺着,等我去喊医生来。您叫什么名字?”
“全不知。您的名字呢?”
“我叫蓝眼睛。”
“这个名字好。”全不知赞许地说。
“您喜欢这个名字,我很高兴。看得出,你是个有教养的男孩子。”
全不知的脸上浮起笑容。他非常满意有人夸奖他;因为几乎从来没人夸过他,倒是常有人骂他。跟前没有男孩子.全不知不怕别人因为他同女孩子打交道而逗他。所以他同蓝眼睛说话的时候说得很流畅,很有礼貌。
“那个,另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全不知问道。
“哪另一个?”
“就是您跟她说话的那个。挺漂亮的,白头发。”
“噢,”蓝眼睛高声说道,“这么说,您早就没睡啦!”
“不,我只是把眼睛睁开了一小会儿,接着又马上睡着了。”
“不是真话,不是真话!”蓝眼睛摇着头,皱着眉说.“这么说,您认为我还不够漂亮喽?”
“不,您说哪儿的话啊!”全不知吓了一跳,“您也漂亮。”
“我们谁更漂亮,是我还是她?”
“是您……和她。你们两人都很漂亮。”
“您是一个可怜的撤谎包儿,不过我原谅您。”蓝眼睛说, “您的那位美人儿叫作小雪花。您还会见到她的。不过现在到此为止吧。多说话对您有害。您考老实实地躺着吧,千万别起来。我这就去叫小肺草。”
“小肺草是谁呀?”
“小肺草呀,是我们的大夫。您的病就由她来治。”
蓝眼睛走了。全不如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找自己的衣服。他想尽快逃跑,因为他知道大夫都爱给病人吃蓖麻油,爱给他们抹那种让人浑身烧得厉害的碘酒。跟前没找到衣服,但是,一个背靠着墙坐在小凳上的洋娃娃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全不知想马上把洋娃娃解开,瞧瞧里面装的什么——是棉花还是锯末。他忘了衣服的事儿,找来刀子,但这时候他又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映象。他把洋娃娃扔到地上,对着镜子扮鬼脸,一面端详着自己的面孔。他好好端详了个够,说道:
“我也很漂亮嘛,我的脸也不很圆嘛。”
达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全不知连忙钻进被窝,把毯子盖好。
走进屋的是蓝眼睛和另一个女孩子,她穿白大褂,戴着小白帽,手里拎个棕色的小提箱。她有一张丰满的、红扑扑的小脸。一双灰色的小眼睛从圆形的玳瑁眼镜框后面严厉地望着。全不知明白,这就是蓝眼睛对他说起过的小肺草。
小肺草把一个椅子挪到床前,把小提箱放到上面,摇着头说:
“啊呀,这些男孩子呀!总变着法儿淘气!唉,请问,您干嘛要坐气球飞呀?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知道您会说:我再不啦。所有的男孩子都这么说,可是完了事呢,还是淘。”
小肺草打开小提箱,房间里立即散发出一股不知是碘酒,还是别的药品的气味。全不知害怕地缩起身子。小肺草转回身对他说,
“起来吧,病人。”
全不知开始从被窝往外钻。
“不要站起来,病人!”小肺草严厉地说。
全不知耸耸肩膀,坐在床铺上。
“不要耸肩,病人,”小肺草说,“给我看看舌头。”
“干嘛?”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需要这样。”
全不知伸出舌头。
“说‘啊’。”
“啊——”全不知拖长声音说。
小肺草从小提箱里取出一根木头管,贴到全不知的胸前,
“深呼吸,病人。”
全不知就象风箱似的呼嗤呼嗤喘气。
“现在别喘气。”
“哈哈哈!”全不知拖长声音笑着,笑得浑身发抖。
“您笑什么,病人!我好象没说什么可笑的话嘛?”
“我怎么能根本不喘气呢?”全不知继续嘿嘿笑着问。
“根本不喘气,您当然不能,可是稍微憋口气是可以的嘛。”
“可以,”全不知同意道,于是憋住气。
小肺草检查完,坐到椅子上开药方。
“您的病人肩上有一块青伤,”她对蓝眼睛说道,“您到药房去,会给您一贴蜂蜜膏。剪下一小块贴到病人肩上。不要让他起床。他要是起来呀,准把您的器皿全打烂,还会打破谁的额头的。对男孩子就是得严格些。”
小肺草把木头管收进提箱,又一次严厉地看了全不知一眼,走了。
蓝眼睛从桌上拿起药方说:
“您听见了吗?您得躺着。”
全不知装出一副沮丧的面孔作为回答。
“用不着作鬼脸。您也甭想找衣服——您的衣服在我那里藏得好好的。”蓝眼睛说完就手拿药方走出房间。
新认识的人
蓝眼睛走后,全不知躺了一会儿,后来想起他是打算瞧瞧洋娃娃用什么做的了。他都要起来了,可这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说话,
“他在哪儿?”
“在那儿。”
“他在做什么?”
“躺在床上。”
“死了吗?”
“不,好象活着。”
“让我去看看。”
“等一会儿。”
全不知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有人正从钥匙孔里偷看。
“你躲开嘛,小气鬼!我也想看看嘛。”又听到耳语声。
“你管我叫小气鬼,我就不躲开!” 门外传来喧闹声。
“你推什么呀,推什么呀!”一个指责声在气冲冲地说,“你再推一回,我就揪你头发!”
“我就揪你辫子.还拿腿撞你!”
全不知想瞧瞧谁在那儿吵架。他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把门推开。砰的一声响,全不知看见面前有两个女孩子。她俩手捂着前额跳到一旁,惊恐地望着全不知,一个女孩子的围裙上绣着一只小绿兔,另一个女孩子的围裙上是红色的小松鼠。她们两个,象按照口令行动似的,一齐眨巴眨巴眼睛,一齐哭了起来,一齐转回身,一齐顺着房门右侧的狭窄的木楼梯向上走去。
“哇——!”后脑勺上两边撅着小短辫的女孩子大声号着。头顶系着天蓝色大花结的女孩子也哭着。
“唔——!”
全不知用手挠挠后脑勺,不清不楚地嘟哝说:
“瞧这事儿!大概是我用门把她们磕得够呛吧。”
全不知由于害怕在这陌生的房间里再闯出什么乱子,就钻进被窝想打一会儿瞌睡,然而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门开了,有一个女孩子往屋里探进头来。她的头发是卷卷的,一双愉快、顽皮的大眼睛,一张调皮的脸蛋上长着一个尖鼻子。
“男孩子!”她喊道,“淘气包!”
由于突如其来,全不知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这时,门呼的一声关上了,传来迅速走远的脚步声。全不知耸耸肩,蔑视地嘟哝道:
“机灵鬼!”
他把脑袋放到枕头上,甚至打开了瞌睡,可是这时候门又开了,还是那个卷发的女孩子探进头来。
“淘气包!”她喊道,“哈哈哈!”
门马上呼的关上了。全不知跳下床,跑到走廊上,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好哇!”全不知威胁地说了一句。
他从桌上拿起一把木尺,躲在门后。没等好久。走廊上很快响起脚步声。全不知把木尺举高。门开了。蓝眼睛走进层,马上就让木尺在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
蓝眼睛用手捂住前额。
“您于嘛拿尺子打人?”她喊道,“我额头上马上就得青一块!”
“也许还不至于青吧,”全不知不好意思地手里转着尺子说。
“不,会青的,会青的!您知道我多么娇嫩啊!您拿软木塞打我一下,也会马上青起来的。”
“可以贴一小块膏药,”全不知想起一个主意,“您不是从药房拿来膏药了嘛。”
“我是给您拿的。”
“大伙用也够。”全不知说。
他拿起膏药.用剪子铰成四块。
“快点儿给贴上吧,”蓝眼睛焦急地说,“往这儿,这儿……”
她把额头凑过来,用手指着贴膏药的地方。全不知把膏药贴上,一看贴歪了,就又往下掏。
“小心点!小心点,”蓝眼睛喊道,“您拿这个讨厌的膏药把我前额全弄脏了。”
“这回好啦。”全不知贴完说。
蓝眼睛跑到镜子跟前:
“好,没说的!要是有人看见我额上贴着膏药呢?喂,把肩膀给我看看。您哪儿青了?”
蓝眼睛动手往全不知肩上贴膏药。
“我根本不是想打您。”全不知说。
“那是想打谁?”
全不知想说是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来逗他,可转念一想,这是背后讲人坏话嘛。
“谁也没想打,”他答道,“我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用这把尺子敲谁一下子。”
“你们男孩子呀,净想敲谁一下子,可人家要是敲你们一下子呢,你们就不那么再欢啦……您笑什么?您觉得可笑是因为我额上贴着膏药吗?”
她又跑到镜子前面,
“额上有这么一个四方块,这的确可笑!”
“您把它剪成小圆块得了,”全不知出主意说。
蓝眼睛把膏药揭下,用剪子剪成圆形,又贴到额上。
“您觉得这样好些吗?”她向全不知转过身来问。
“当然啦,”全不知肯定地说,“依我看,这对您正合适。”
蓝眼睛眯起眼睛去照镜子。
“现在把我的裤子和衬衫给我吧,”全不知请求说。
“您去洗洗脸吧.然后就可以拿到衣服。”
蓝眼睛把全不知领到厨房。厨房墙上有个洗脸盆。墙上的的钉子上挂着毛巾,搁板上放着肥皂和牙粉。
“给您牙刷,这是牙粉。您把牙也刷刷。”蓝眼睛一面把牙刷递给他,一面说。
“牙粉我可受不了!”全不知嘲浓道。
“为什么呢?”
“不好吃!”
“您也不是吃它呀。”
“反正一样。它辣舌头。”
“辣一会儿就不辣了。”
全不知不情愿地刷起牙来。他拿牙刷在牙齿上蹭了两下,就作出一副难受的怪样,往外吐。然后用水漱漱口,把手打上肥皂。洗完手,他将肥皂放到搁板上,开始洗脸。
“洗脸也要用肥皂。”蓝眼睛说。
“去它的吧!”全不知说,“肥皂总往眼睛里跑。”
“那可不行,”蓝眼睛严厉地说,“要不然您就拿不到衣服。”
没办法。全不知住脸上打肥皂,紧接着就用水往下冲。
“唉——!”他打着战说,“多凉的水啊。”
他马马虎虎地抹了一把脸,往前伸着两只手,眼睛也不睁就在墙上摸开了。
蓝眼睛勉强忍住笑看着他。
“您找什么呀?”
“毛……毛巾,”全不知冷得打着颤回答。
“干嘛闭着眼睛找啊?把眼睛睁开嘛。”
“这该……该……该死的肥皂,不睁眼它还往里钻呢,睁开还行!”
“您把它好好洗净嘛。”
蓝眼睛从墙上摘下毛巾,递给全不知。全不知用毛巾在脸上胡噜一阵,才下决心睁开眼睛。
“您瞧,现在您可变得无比干净,甚至是漂亮了。”蓝眼睛说道。她看到毛巾上擦下的污迹,又说了一句;“不过下一次您得好好洗。只不过因为这是头一次,我才对您不加苛求的。”
她把衣服给全不知拿来,说,
“您穿好衣服,到楼上来喝茶吧。您大概已经饿了吧?”
“简直饿得要死,”全不知承认说,“我好象连整个一只大象都能吃下去!”
“啊,可怜的人哪!好,快点来吧,我们等您。”
餐桌旁的谈话
全不知迅速穿好衣服,沿着一个吱嘎直响的木头楼梯走到楼上。他来到的这个房间比楼下那间稍小,但却舒适得多。两局挂有漂亮窗帘的半圆形窗子朝着大街。窗子中间是通阳台的门。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摆满小罐、小碗、小盘的桌子,里面度着各式各样的果酱、饼干、糕点、小甜面包和带罂粟花籽的饼干、糖三角和其他食品。看得出,女孩子们是想好好款待全不知一番的。全不知一看见这么丰盛的食品,眼睛都不够使了。
打花结的女孩子和梳小辫的女孩子已经在倒茶。卷头发的女孩子正从食品柜里往外拿苹果软糖。
蓝眼睛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全不知。核小辫的女孩子叫小松鼠,打花结的女孩子叫小白兔,卷头发的女孩子叫小蜻蜓。全不知想尽快就座,可是这时候门开了,又有四个女孩子走进屋来。蓝眼睛向全不知介绍说,
“这是我们的邻居:小寒鸦、小枞树、小雏菊、萍篷草。”#p#分页标题#e#
女孩子们把全不知围起来。
“您是坐气球飞到我们这儿来的吗?”黑眼睛的小寒鸦问。
“是的,是坐的气球。”全不知看着桌子矜持地答道。
“坐气球飞大概挺怕人的吧?”胖乎乎的萍蓬草说。
“那可真是怕死人啊!……啊,不,一点也不怕人!”全不醒悟过来。
“您多么勇敢哪!我可说什么也不坐气球。”小枞树说。
“您是从哪儿飞来的呢?”小雏菊问。
“从花城。”
“这个城市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边,”全不知含含糊糊地挥了挥手说,“在黄瓜河边。”
“喏,就座吧,不然茶要凉啦。”蓝眼睛邀请客人们就座。
全不知可没用人家久让。他转眼间就坐在桌旁,开始把糕点、小甜面包、软糖和果酱往嘴里填。女孩子们几乎都没有吃什么,因为她们非常想向全不知打听打听气球的事儿。小蜻蜓终于忍不住问道:
“请您告诉我,坐气球飞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啊,”全不知一面使劲嚼着食物,力图尽快咽下一块点心,一面回答说。
“是吗?是您!”四面八方响起一片赞叹声。
“真的是我。撤谎不是人!”全不知赌咒说,差点儿把点心呛到气管里。
“这太有意思啦:请您给讲讲吧,”萍蓬草请求说。
“咳,这有什么可讲的……”全不知摊开双手说,“我们的男孩子们早就求我给想个玩艺儿出来。他们说:‘想个什么吧,兄弟,想一个吧。’我说:‘弟兄们,我想玩艺儿都想腻啦。你们自己想吧。’他们说,‘我们哪行呀?我们笨哪,你聪明。这在你算个啥?给想一个吧!’我说,‘那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我想一个。’于是我就开始想了。”
全不知带着沉思的神气嚼起点心。女孩子们急不可耐地望着他。小松鼠看见全不知又伸手去够点心,终于拿定主意打破这冗长的沉默,她说:
“您说到开始想了。”
“是的!”全不知仿佛醒过腔似的扬声说,拿点心在桌上一敲。“我想了三天三夜,你们猜怎么着?我终于想出来啦!我说:‘弟兄们,给你们想出了个气球啦!’我们于是就做了一个球。诗人小花朵……我们那里有这么个诗人……还给我写了诗呢,‘我们的全不知想出了个气球……’啊,不对:‘想出气球的是我们的全不知……’啊,不对,‘我们的气球是全不知想出来的……”不对,我忘了!你们知道吗,关于我的事儿人们写了好多呢,你不能都记住嘛。”
全不知又吃起点心来。
“你们怎么做的球呢?”蓝眼睛问道。
“噢,那可是一件巨大的工作啊!我们的男孩子们白天晚上地干。有的抹胶,有的打气,而我只是走来走去,吹口哨……噢,不是吹口哨,是指示每个人应该干什么。离了我,谁也是啥都不明白。我给大伙解释呀,示范呀。这个事儿责任重大呀,因为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破的。我有两个助手,小螺丝和小凿子,都是巧匠。他俩什么都能做,就是脑袋缺根弦。什么都得给他们解释,给他们示范。锅怎么做也是我对他们讲的。工作于是就干起来了:锅开了,水哗啦哗啦响,蒸汽咝咝响,那可真不得了啊!”
女孩子们都屏住呼吸听全不知讲。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全不知的话音一落.大家都说起来。
“起飞的一天终于到了,”全不知接着说,“小矮子全都聚拢来了——成千上万啊!有的说气球能飞,有的说不能飞。还打起架来啦。说气球能飞的打说气球不能飞的,说气球不能飞的打说气球能飞的。噢,不对……好象是正相反:说能飞的打说不能飞的……噢,不对,正相反……总之一句话吧,你就搞不清是谁打谁。大家都互相打。”
“好吧,”蓝眼睛说,“您讲气球的事吧,不要讲打架的事。”
“那好,”全不知同意说,“就是说,他们打了一阵架,而我们就爬到筐里。我讲话说:弟兄们,我说,我们要飞啦,再见吧:我们就飞上了天。我们飞到天上,一看哪,下面的地球还没有这个包子大。”
“不可能!”女孩子们惊叹道。
“撒谎不是人!”全不知赌咒说。
“你们不要打岔嘛!”蓝眼睛懊恼地说道。“不要妨碍他。他不会撒谎的。”
“对,不要妨碍我撒谎……就是——咳!——不要妨碍我说真话,”全不知说道。
“您讲吧,讲吧!”大伙一齐喊道。
“就这样,”全不知接着说,“我们往上飞。突然——嘭!我们飞不上去啦。我们一看,撞上云彩啦。怎么办?我们抡起斧子就在云彩上砍了一个窟窿。我们又往上飞了。我们突然一看哪——是头朝下在飞,天在下边,地在上边。”
“这是为什么呢?”女孩子们奇怪地问。
“自然法则嘛,”全不知解释说,“在云彩上边飞的时候总是大头朝下的。我们飞到了最顶上,那里是零下一千零点一度。大伙都冻坏啦。气球凉了,开始往下掉。我可精啦,我事先就让他们把一些沙子口袋装到了筐里。我们就往下扔口袋。扔啊,扔啊,口袋没有了。怎么办?我们有个男孩子,名叫万事通。可胆儿小啦,他一看气球往下掉.就哭开了,后来带着降落伞就往下蹦——回家了。气球马上轻了,又往上飞。后来突然又往下飞,一家伙撞到地上,一家伙蹦了起来,一家伙又撞上……我从筐里摔了出来——啪的一声,脑袋磕到地上了!……”
全不知说得入了神,拳头往桌上一敲,正好敲到包子上。包子馅一下子溅得到处都是。
女孩子们浑身一哆嗦.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后来怎么样呀?”她们清醒过来以后问道。
“后来我不记得了。”
一阵沉默。所有的女孩子都惊讶地、甚至是怀着某种程度敬意地看着全不知。在她们眼中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蓝眼睛终于说:
“您的气球可真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昨天傍晚我们正在阳台上喝茶。突然间,我们看到一个大圆球正飞近我们的家,撞在围墙上……突然啪的一声!球破了。等我们跑到跟前的时候,只看到一只桦树皮做的筐子。
“您象死人似的躺在那儿!”小白兔插话说,“太可怕啦!”
“您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搭在围墙上。帽子在树上。” 小松鼠补充道。
“上衣撕掉了一只袖子,我们今天早晨才找到它,”小蜻蜓说,“我们只好连忙把这只袖子缝到上衣上。”
“我怎么到了这座房子里呢?”全不知问道。
“是我们把您拾来的。不能把您留在外面过夜呀!”蓝眼睛说。
“您当时简直差不多是死人一样啊,”小白兔又插嘴说, “不过,小肺草说您还能活,因为您的这个……这个机体很结实。”
“是的,我的机体很结实,脑袋更结实。”
“要是别人处在我的地位,非得脑荡震不可。”
“您大概是想说‘脑震荡’吧?”蓝眼睛说。
“就是,就是,脑震荡。”全不知更正道。
“您说坐气球飞的不是您一个人?”蓝眼睛问。
“当然不是一个人。我们是十六个人。对啦,万事通这个胆小鬼带着降落伞跳下去了,所以还剩十五个。”
“其他人都在哪儿呢?”小寒鸦问。
“不知道,”全不知耸耸肩说,“筐子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吗?”
“我们在筐里只找到一些画画的颜色和一只药箱。”
“颜色是小锡管的,药箱是小药丸的,”全不知说。
这时候门开了,小雪花跑进屋来。
“你们听到新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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