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内疚,”丁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没脸见人就别见人了。”“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放我们走吗?”“那当然是撒谎了。我只是怕他们四面八方地逃开,你们知道,要抓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于你们,”丁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刚才还想杀我灭口,我能就这么放了你们?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你们会信吗?”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转身便逃,却被丁戈一手一个拖了回来。“自从司科特在澳洲发现蛇族神仆之后,就与罗吉尔从各自的部门中抽调出精英,再吸收了民间的一些传统神秘职业者,联合成立了专门对付神仆的特工组织,其中包括你们这组专门对付吸血鬼类的‘猎人’。看上去你们应该是政府的人,那些真正的吸血鬼猎人是不会破坏几百年的传统的。并非枪法好、作战经验丰富就能担当这种重任,你们的德行实在太差,如果我是个普通市民,岂不是就这样冤死在你们的手里?你们实在是侮辱了这个古老的职业。”
“你……要把我们怎么样?”杰斯紧张地问。
“还是让司科特和罗吉尔来处置你们吧,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丁戈从杰斯身上找出与总部联络的呼叫器,一边拨号码一边说,“等下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等着吧。如果想跑的话,你们也可以试试看。”
“你真的是人类?”黑衣少年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你也是吸血鬼猎人吗?”
丁戈低下头,笑了笑说:“我要真是吸血鬼猎人的话,你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喘气呢?不过,在神仆里你们吸血鬼家族数量最多,而且每天要吸大量的血,人类又拿你们没办法,吸血鬼的确是对人类造成危害最大的神仆种族。我看你还是个孩子,不妨给你个忠告,从现在起培养吃斋还来得及。”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衣长者颤抖着问,“想要干什么?”
“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但我绝不是你们的敌人,否则我刚才不会手下留情。我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找你们神仆的高层来沟通一下。你们最近几年确实越来越猖獗了,刚才也是顺便给你们个教训。”
“其他的种族也没少杀人,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吸血鬼?”
“第一,你们是神仆中数量最为庞大的种族。第二,你们喜欢混迹在酒吧、舞厅、夜总会等人多而且混乱的场所,比较容易找到。而其他的种族隐藏得很深,想要短时间内找到其上层人物,难度当然更大些。”
“我们只是普通的吸血鬼,并不认识你所说的上层,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们。”
“这里的确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吸血鬼。但你们不是。”丁戈自信地一笑,“如果这孩子只是个普通的吸血鬼少年,他受到袭击又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同类?再说说你吧,在吸血鬼种族里,通常地位是与年龄和阅历成正比的。一只正常的吸血鬼,年龄在200岁以下的都是年轻人的样貌,而到了800岁左右,外表才会开始老化。所以从这两点来看,显然你和你的孙子都是贵族。”
“你对我们的了解很多。”黑衣长者冷冷地说。
“但我确实没有恶意。”丁戈走到他的面前,恳切地说,“我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仅关乎人类的命运,也同样关系到吸血鬼乃至所有神仆的生死存亡。所以,请务必带我去见该隐或者德库拉。”
黑衣长者盯着丁戈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该隐始祖并不在这里,至于他在哪儿,我虽然知道,但决不会告诉你。他年纪太大,已经把家族中一般性的事务交给德库拉大人处理了。他就在纽约地下的深处,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保证,别对大人动手,不然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也要誓死捍卫公爵大人和本族的尊严。”
“你多虑了,我只是要跟他商量事情。请带路吧!”
黑衣长者点点头,在孙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其他吸血鬼也纷纷挣扎起身。一行人离开不久,两辆黑色克莱斯勒轿车驶进空场,在杰斯两人面前停下。车门无声地滑开,司科特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冷冷地看了看自己的两名部下。两人在上司的目光中,面如土色地钻进车里。车门随即在他们身后关上,汽车调了个头,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黑衣长者在离空场不远的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一角停下脚步,示意一个吸血鬼拉开脚下的下水道井盖,转身对丁戈说:“这就是我们纽约吸血鬼地下迷宫的入口,您请!”黑暗对吸血鬼来说,就像光明对于人类一样亲切。吸血鬼们轻车熟路地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中左拐右拐,而跟在后面的丁戈则不时地发出因头碰墙壁或脚踩水坑的咒骂。
“印象里你们应该都住在城堡里吧?”丁戈忍不住说,“回头我向美国政府要一笔钱,给你们盖座大楼,再找野生蝙蝠专家给你们列个营养食谱。”“谢谢您的美意,可我们与人类是不可能在同一片天空下生存的。”吸血鬼少年对刚才的事仍耿耿于怀,此时冷冷地说,“这只不过是入口,我们的地下宫殿比你们人类世界千百年来的任何伟大建筑都毫不逊色。这次并不是我们邀请您来的,您如果实在看不清路,那就请回吧!”“路确实看不清,但又必须要见德库拉。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不愿意用罢了。现在看来,不用也不行了。”丁戈一边说一边闭上了双眼,等再睁开的时候,眼中竟发出了淡淡的金光,方圆几米之内的老鼠、蝙蝠等黑暗生物立刻吱吱叫着逃开,就连离得近些的吸血鬼也顿觉浑身如被火焰灼烧一般。“这是……圣光!”黑衣长者低声惊呼。“我已经尽量把光度降低到仅供照明的程度,应该不会对你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丁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几步走到最前面,“到岔路口的时候,请提前告诉我该向哪边转。”这么纯粹的圣光已经几百年没见了吧,上一次见到圣光时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黑衣长者暗想,而且,近几十年来,即便是最顶尖的吸血鬼猎人,也只能依靠现代科技模拟出类似圣光的射线,其纯度(对吸血鬼的杀伤力)与人体自身发出的圣光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走了约莫四十分钟,转过最后一个墙角,一座庞大的地下宫殿终于出现在丁戈面前。他不由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起来。这座宫殿里,无论装潢还是用具都只能用奢华来形容。目之所及,找不到任何现代电器,丁戈随便了看了一眼墙上的一支烛台,立即发现那绝对是欧洲中世纪皇家用品。“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年轻的吸血鬼贵族得意地问。不错,如果单纯说豪华程度的话,这里比起人类历史上任何一座伟大宫殿都毫不逊色。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以暗红色作为主调,让人觉得异常压抑、烦躁。不仅如此,墙上巨大的壁画、墙角的雕像,无一不是以暴力和性爱为主题,使整座宫殿充满了一种诡异的血腥和色情气氛。丁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迈步穿过大厅。通往后殿的走廊里没有点灯。借着大厅的灯光,丁戈看见头顶上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无数身着黑衣的吸血鬼,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大睁着,仿佛暗夜里燃烧着的磷火。走廊深处,不时传来几声女人的浪笑,在这静谧中,更显得刺耳。丁戈吹了声口哨,迈步跟着黑衣长者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后殿大门洞开着,宽敞的大厅中央是一个标准大小的游泳池,只不过,泳池里是一片鲜红色的液体。在一片淡淡的充满铁腥味的雾气笼罩中,一个身材高硕壮健的长发中年男子正和五六个穿着泳装、娇艳浪荡的女吸血鬼在嬉闹调情。丁戈走到游泳池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中年男子。他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塑造的大卫,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从外表上看,他跟普通人类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普通人的眼白在他这里却是鲜艳的血红色,耳朵也比人类的耳朵尖得多。“你是什么人?”中年男子放开手中的女人,抬起头看着丁戈,脸上的嬉笑转瞬间消失不见,眉宇之间隐含着远古时代强大君主独有的威严,深邃的目光中闪出狡诈邪恶的智慧。
“是我,换了具皮囊而已。”丁戈微微一笑说。
德库拉仔细看了看丁戈,又皱起鼻子使劲吸了吸气,脸上忽然绽出笑容:“原来是您。”说完看了看门口神色沮丧的手下们,轻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做错了事,被人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不关他们的事,我‘请’他们带我来找你的。”丁戈边说边自顾在泳池旁边一张华丽的椅子上舒服地坐下,“吸血鬼在地球存在了两千多年,靠吸血将自己的基因转到人类或动物身上,使之成为僵尸,进而扩大种族总体数量。我知道该隐近年来逐渐将家族的权力转交给你,为了笼络人心,你对他们适当放松管理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也要适可而止。一只成年健康的吸血鬼平均一星期就要吸食一个活人,如果不加限制,你们种族数量会急剧扩大。现在你们已经引起了很多国家政府的注意,我想你也不愿直接和人类发生冲突吧?更有甚者,现在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把杀人变成一种乐趣而不是生理需求,近几年来,有些地方更是出现了依靠僵尸来与人类对抗的情况,这些事情,我想你都是清楚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公益大使了?”德库拉哈哈大笑着从泳池里走上来,双手张开,立刻有人上来给他披上华丽的浴袍。
“放在平时,你求我都懒得管呢。现在可是非常时期,我这次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哦,有什么事情竟能惊动你?”德库拉微微一怔,摆了摆手,让手下全都退出大厅,然后坐在丁戈对面,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瓶,“要不要来杯路易十三?”
“谢谢,不过你们的‘路易十三’我可没兴趣。”丁戈知道,德库拉嘴里的“路易十三”指的是冰镇了几百年的贵族女子血液。
德库拉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浅浅地啜了一口,然后问:“到底是什么事?”
“最近连续的红雨,你可了解多少?”
“不太多,只听他们说,似乎这种红色的液体对人类有腐蚀作用。”
“这么说,你是毫不知情了?”丁戈注视着德库拉的眼睛,缓缓地问。
“你的意思是,怀疑这场红雨是我们干的?”德库拉丝毫不回避丁戈锐利的眼神,“或者是其他神仆种族做的?”
“不是吗?我知道,你们一直没有放弃重新取代人类主宰地球的念头。”
“没错,这个世界本来是属于我们神仆的。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人类都无法和神仆相比,这个种族在我们眼中不过是群繁殖能力超强的老鼠罢了。但就是这群老鼠,竟然取代了我们的位置!”德库拉把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一瞬间,眼中泛起血红的光芒,两颗长长的獠牙也从双唇之间龇了出来。他长出了口气,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应该能看到,这些老鼠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繁殖,不停地破坏本属于我们的家园。什么物理技术、化学技术、生物技术,甚至连造物主创造的生物,他们都敢肆无忌惮地改造!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星球就会被他们毁掉,这个孱弱无耻的种族不配做这个星球的主人,他们更像一群迅速滋生的病毒!”
丁戈无言地点点头。
“我们的确无时无刻不想消灭他们。但这红雨与我们无关,你知道我们对所谓的生物技术没有任何的研究,更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时,一个吸血鬼轻轻走到公爵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公爵脸色顿时一变,思考了一下,转头对丁戈说:“这事也没必要瞒你,刚刚接到消息,我们的一个孩子也被红雨感染了。”说完,他打了个响指,随即有人抬了一个被黑布密密罩住的铁笼进来。#p#分页标题#e#
黑布揭开,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双目泛着红红的血光,平伸着双臂僵硬地站在铁笼中央,一见到光亮,喉咙里立刻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嘶吼。公爵面无表情地走到铁笼边,仔细打量着他,沉声说:“塞谬我的孩子,你还认识我吗?”
塞谬听到这个声音,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眼珠迟缓地转向公爵。“公……爵……”他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德库拉点点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吸了……一个被感染的……人……”塞谬挣扎着说,可话没说完,忽然痛苦地双手抱头,只见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下面,忽然涌起一个个柔软的突起,像虫子一样不停地蠕动。
“杀了我……快……”塞谬哀号道。德库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过身去,挥了挥手,平静地说:“小心处理干净一点,不要留任何隐患。”“现在你还认为这场红雨是我们做的吗?”公爵重新落座,看着丁戈问。“看来这事应该和你们家族无关。”丁戈说,“但愿幕后的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现在我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种东西叫做‘红体’,它是一种生物,可以说,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丁戈把头伸到德库拉的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德库拉脸色大变,连手里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也浑然不觉。“刚才你也看到了,红雨对吸血鬼的伤害是一样的。如果你们联盟内部有什么消息,请及时通知我,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丁戈说完站起身,向公爵摆摆手,迈步走出大殿。“我说,有没有人可以送我出去?”
司科特冷眼看着计算机屏幕上瞬息万变的资讯。蓦地,他伸出手指,在键盘上“叭叭”地按了几下。
“嘿,老兄,看清楚那不是钢琴。”罗吉尔端着两杯咖啡,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笑着递给司科特一杯。
“丁戈让我帮他查一个法国人。”司科特接过咖啡,轻轻啜了一口,指着屏幕说。
罗吉尔很感兴趣地凑过去,照片很不清楚,但模模糊糊地能看出是一位年纪已经不小的绅士。
“这个人资料很少,照片也只有两张,全是远景,而且照相者也不是专业摄影师,拍得挺糟糕——还不如你画得好。”司科特打趣说,“从这张照片的背景来看,是一片水面,风平浪静,应该是湖。”
“丁戈总不会动用中情局的力量帮他找一个钓鱼老师吧?”
“你猜对了,这次他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找这个人。你知道程科吗?”
“你说那个中国的大话王?”罗吉尔不屑地撇撇嘴。
“他是不是大话王,我看现在下论断还为时过早。的确,他在伦敦女王厅的演讲是以轰动开场,却以广遭唾弃而失败。不过据我的情报,程科结束巡讲回国后,曾交给女儿程夙诺一件十分重要的物品,随后他就死了——死因很可疑。”司科特习惯性地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轮番轻轻敲打着桌面,“我调来了程科演讲的所有录像反复研究,从他言之凿凿的语气和演讲中不经意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来看,我相信他手里是掌握了什么真材实料的。他的遗物被细细调查过,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那个神秘的黑盒子。”
“你认为那个黑盒子就是他的王牌?可他面临全世界的指责时,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示人?如果他不愿意拿它出来,又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抛出自己的理论呢?”
“有两种可能。”司科特沉吟了一下说,“第一,他本打算拿出证据,却临时因为什么原因改了主意;第二,他希望能引起科学界的重视,但公开证据的条件还不成熟。”
“你认为丁戈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那和这个法国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因为程科死后,我派去保护他们父女——同时寻找黑盒子——的一组人也全部被害。是丁戈保护程夙诺离开香港,然后和我取得联系把她委托给我的。”
“就是说,那个黑盒子在你手上?”
“不,”司科特揉了揉太阳穴,“被那个女孩给丢进太平洋了。”
《最后的造物主》第三部分
第七章 末日之旅1(1)
埃尔小镇位于法国克勒芒城南部,背靠着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耕地很少且极其贫瘠,全镇只有十几户居民。这是一个和往常毫无二致的下午。镇口的狗已经睡了好几觉,实在没了睡意,正无聊地左顾右盼。忽然,它的耳朵动了动,倾听了几秒钟,立刻兴奋地狂吠起来。随即,从那条几乎荒废的公路尽头,渐渐出现一辆中型客车。车可是够旧的,别说过了报废年限,就算说是直接从垃圾场开出来的,也会有人相信。
车上总共有八个人,互相似乎也都不认识。仿佛为了配合这死气沉沉的环境,他们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冷冷地凝视着窗外,要么专注地翻阅着报纸或杂志。司机的身影被高高的靠背挡着,甚至一声咳嗽也没有,若不是能看到方向盘上的手偶尔稍微转动一下,车也仿佛无人驾驶一样。好在有人打破了沉寂。坐在最前排的一位导游模样的年轻女士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用并不太热情的声音说道:“好了各位,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面,请大家收拾一下行李准备下车吧。”“小姐,能停停车吗?我想去方便一下。”一直冷冷地望着窗外的男子忽然转过脸来说。
导游小姐迅速打量了这位乘客一眼。这男子穿着一身又灰又旧的粗呢大衣,虽说是坐着,但仍可显出其高大魁梧的身形。他的扁脑袋近乎秃顶,脸上最醒目的是鹰钩状的红鼻子和蓝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瞳仁。“可以,但请不要走得太远,以免发生危险。”导游小姐轻轻拍了拍司机的胳膊,示意在路边停车。“这个地方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神秘的失踪事件,这大家都知道。”秃顶男子笑了笑说,“相信在坐的各位也都是冲着这个来的,有哪位是来旅游的吗?”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咣当一声打开。这男子站起身,经过导游小姐身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小声说:“放心,我带着家伙呢。”说完跳下车去,大踏步走进树林。“还有没有人要去?”导游小姐又问了两遍,没有人作答。“那只好麻烦大家稍微等等那位先生了。”车厢里重又陷入沉寂,远远传来的兴奋的犬吠声反而听得更清楚了。“啊!”后座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把车里人都吓了一跳。一个年轻人坐起身子,茫然地看着投向自己的几道目光。“您怎么了?”导游小姐依旧是那副腔调。“对不起,我做了个噩梦。”年轻男子毫无歉意地说。他揉了揉眼睛,视线立刻凝聚在自己的侧前方。那个座位上,端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妇,长裙曳地,非常古典的打扮,肤色看上去像是法国人,又带着一种只有常晒日光浴才能拥有的健康古铜色。显然她刚才也被那一声梦中惊叫吸引了注意力,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在年轻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听说吃巧克力可以压惊,要不要来一点儿?”旁边一直在看报纸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到年轻人面前。年轻人把鼻子凑到巧克力近前轻轻闻了闻,然后微微一笑,说:“不,我不吃这个。谢谢你的好意。”男子看了看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又迅速被掩藏起来。“鲍克斯·特劳顿·丹东,”男子自我介绍说,“我是个食品推销商。”“丁戈,无业游民。”年轻人提高了声音说,“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不如都自我介绍一下,我们的旅途才刚开始呢。”“也好,”导游小姐第一个响应,“我叫杰妮,这位司机先生是本地人,大家都叫他杜马。”
“我叫沙尔曼,在印度孟买的一家银行工作,是来度假的。”坐在前排的长发男人合上手里的杂志。“您可真会选地方。”漂亮的少妇接口说,“我叫麦茜·安德尔,巴黎人,我的母亲出生于埃尔镇,所以我想回来看看她的故乡。”
“卡洛兹·迪安,当过雇佣兵,参加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役,现在是一家保镖公司的经理。”秃顶男子一边说一边上了车,“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其余的人也做了自我介绍,除了司机和导游,六个人竟然分别来自五个大洲。
汽车终于驶进小镇,停在一片空地上。人们鱼贯下车,丁戈走在最后面,看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慢吞吞走了上来。“这位是镇长吗?”他问前面的导游。“不,镇长这会儿正愁得要命,只怕拿破仑来了他也不会出来的。”杰妮头也不回地说,“他叫哈科特尔,镇上数他年纪最大。他是个哑巴,又有点儿歇斯底里,时常无缘无故地发火,所以我劝大家还是离他远点儿为好。”说话间,这位哈科特尔老人已走到众人面前。他不仅弓腰驼背、衣衫褴褛,相貌也很丑陋,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凸,不住地轻轻颤抖。他站稳脚步,用死鱼一样呆滞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这些陌生的来客,却又一言不发。众人面面相觑,杰妮却毫不在意地径自从哈科特尔身边走过,大声说:“各位跟我来,你们的旅馆就在前面。”这里唯一的旅馆是幢三层小楼,在小镇上绝对算是最高建筑了。楼很破旧,人走不到的地方,地板上的灰尘就如同厚厚的一层雪。环顾四周,蛛网像贫民窟里的旧衣服一样,挂满了所有角落,如果看得再仔细些,就能发现几乎全世界的昆虫在这儿都能找得到。“这旅馆能住人吗?我看殡仪馆都比这儿干净。”丁戈一边抬手四处指着,一边对身边长着迷人蓝眼睛的美丽少妇麦茜说。麦茜没有接丁戈的话,礼貌地笑了笑,迈步走上楼梯。一只老鼠被惊动,吱的一声从楼梯下蹿出来,绕过麦茜的脚,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角落里。
丁戈看着美丽少妇的背影,不禁很响地“啧”了一声。“丁先生你住最上面一层。”杰妮指了指三楼上的左手边。丁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由于楼梯并不在正中央,左边只有孤零零的一扇门。“光看这个大厅就知道房间里会是什么样子了。”丁戈一边说一边打开背包,掏出一团皱巴巴的东西,接着是一个小气筒。“幸亏我带了充气帐篷,丛林探险怎么能不带这个呢?”说着麻利地把帐篷充起来,随手一抛,偌大的一个帐篷竟稳稳地飞上三楼,直接落在那扇门前的走廊地板上。“好大的力气!”“这没什么,一个重一点的气球罢了。”丁戈拍了拍手,回头看着对自己说话的男人。“吉基尔·唐森。”男人伸出手,“美国人。”“美国人,”丁戈笑眯眯地跟他握了握手,“你们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总是很洪亮的。”
“好了,各位可以先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整理整理随身物品,吃晚饭的时候,我会逐一通知大家。”杰妮说完,拎起自己的包走了出去。快六点了,躺在帐篷里的丁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在帐篷外停住。丁戈拉开帐篷的拉链,看到了杰妮。“丁戈先生,晚餐时间到了,请下楼用餐吧。”“好的,谢谢你。”丁戈钻出帐篷,“顺便问一句,杰妮小姐,你是这个镇的人吗?来你们这儿四五个钟头了,除了那个奇怪的老人家,镇上怎么就没有见到其他人?”杰妮走得很快,等这几个问题问完,两人已经来到了楼下。人都到齐了,杰妮径自坐在一把椅子上,却示意丁戈的座位在餐桌的另一头——看来她是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了。
丁戈耸耸肩坐下,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倒是让他吃了一惊:柠檬汁盐烤青花鱼杂烩、意大利式巨型提拉米苏、法式梅子雪花蛋馅饼、菠菜乳酪糕、英国式扣肉与填满苹果的烤鹅,还有一瓶浸在冰水中的法国名贵葡萄酒,在微弱摇曳的烛光中更增添了几分诱惑。“请各位稍等一下。”杰妮看着跃跃欲试的丁戈说。话音未落,旅馆的门开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伴随着声音,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极高而且削瘦,披了一件棕黑色的斗篷,走路很稳健。“大家好。我是达斯,这个埃尔小镇的镇长。”他走到餐桌前站定,对众人自我介绍。烛光下,可以看到他的手枯如槁木,手指甲显出一种惨淡死白。
“唉,看了这张脸,以后都不用再看任何悲剧了。达斯,达斯,如果手里拿上镰刀,说你是死神达拿都斯都有人信!”丁戈小声说,一边的麦茜听到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很多年以前,我们这座埃尔镇也是风景秀丽的度假上选之地,但连年的恶性事件,让人不敢再涉足这里,小镇也就此荒凉了。”达斯看了众人一眼,“虽然作为镇长,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我确实很钦佩几位的胆识,或许以后我们这里可以开发成探险者乐园也说不定呢,呵呵。今天这顿晚餐是当年我们镇上招待客人时经常做的,希望能从这次开始,小镇重新恢复繁荣。”
“既是这样,那我们就不客气啦。”丁戈一边说,一边举起了刀叉。
“呵呵,大家不要客气,请尽情享用。”达斯向大家示意。
众人来自世界各地,也很少交流,这餐晚饭又让人总感觉有些怪异,因此谁也没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也许是觉得有些冷场,镇长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各位此次来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探寻这镇子后面古堡的秘密吧?”
“是啊,”丁戈放下餐具说,“这个古堡是谁修建的?”
“这只是个传说,距今有一千多年了……”
“克勒芒城在一千年前应该很热闹。”丁戈点点头,“这个地区也很繁荣。”
镇长饶有兴趣地问:“丁先生是东方人,怎么会对古代欧洲历史这么了解?”
丁戈笑了笑,说:“公元1095年,对当时的欧洲乃至世界都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罗马教皇乌尔班二世亲临克勒芒城,对200名大小教士以及各国国王使臣宣布要进行一次十字军东征,消灭东方的异教徒,将圣城耶路撒冷从穆斯林手中夺回来,并去东方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上获得财富。不过可惜,先是威尼斯九十多岁的老公爵邓尼罗捣乱,后来伊斯兰教众又抵抗得力,十字军接二连三地失败,待13世纪蒙古崛起,十字军别说想打过东方去,就连保住自己都困难。唉,其实信什么教都是一样的……”
“我对丁先生的渊博知识表示钦佩。但你说信什么教都一样,似乎有些不妥。”保镖公司经理迪安接口道,“众所周知,世上只有一个神,唯一的真神便是耶和华上帝,而不是别的什么,更不是‘众神之戒’等邪教崇拜的什么羽毛蛇神。”
“我不想和您因为宗教的事而起争论。事实上,科学和宗教从根本上说并不是完全对立的。”
镇长惊异地看着丁戈,“丁先生,这套理论我可真是头一次听说,您的想象既大胆又奇特,您不会是想另创一门宗教吧?”
“当然不是。”丁戈一笑说,“你们崇拜神明是因为你们从未见过他,只以个人渺小幼稚的想象去揣摩他遥不可及的伟大,而永远不会想到他和你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扯淡会是什么样子。狗熊要是也有宗教的话,那它们的神也肯定是长着一副熊样。行了,我只是胡乱一说而已,请原谅我不识好歹地打断您,还是继续讲您的传说吧!”
镇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是乌尔班颁布了诏令的那一年,人们都发了疯似的冲出去,希望找寻通往财富之路。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当时有钱人组成骑士兵团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地出征,而穷人们则以粗陋的镰刀和木棒为武器。”
达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当时,埃尔镇有一对刚结婚的夫妇,丈夫领了红十字要去打仗,妻子玛蒂尔达不答应,可为了传说中的财富,丈夫还是弃她而去。这一去就是四个月,妻子日日夜夜地期盼他回来,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张死亡通知书和微薄的抚恤金。”
“据我说知,”麦茜插话道,“其实她这还不算最惨的,很多穷人家属连通知书都没有收到。匈牙利的强盗将穷人们的尸骨丢在异乡的苍茫大地上,为秃鹰所啄食。”
“是这样的。”镇长说,“玛蒂尔达从此发了狂,成了疯婆子,大家都知道她的遭遇,却也没人笑话她。谁知有一天,她忽然持刀冲进一个牧师家,想将来做客的教士杀掉。后来人们才知道,当年那教士与后来成为玛蒂尔达丈夫的年轻人曾共同追求她,失败后教士心中忿恨,才设计将其丈夫害死。”
“结果呢?”麦茜赶忙问。“那教士力大,夺下她的刀,又就势如愿以偿地奸污了她。第二天,他又上报克勒芒的主教法庭,说这可怜的寡妇试图刺杀他。证据确凿,玛蒂尔达被判处了死刑。村里的人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人敢挺身而出,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绑到火刑柱上。行刑的时候,玛蒂尔达毫无惧色,对手持《圣经》的神父以及在场所有的人尖叫:‘你们所有人我全记住了,我向能为我复仇的死神起誓,我要以自身为祭品供奉于他,请他为我雪恨!’那教士又惊又怕,急忙命令点火。熊熊烈火把玛蒂尔达包围,那女人在烈火里面狂笑、尖叫,如同一个巫婆。这时明明是白天,却阴云密布雷声滚滚。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一道闪电将那教士炸成焦炭。雨水把火浇灭,按说烧了不长时间,身体还不该被全烧焦,但那女人却一点儿灰烬都没留下。与此同时,大地一片轰鸣,一座城堡从密林中拔地而起,并使周围的树木变得黑暗而且茂盛。接下来的七百年里,凡是走进这片森林的人,全都有去无回。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几十年来,埃尔镇一直以迷人的风光闻名遐迩,来度假的人络绎不绝,这个传说也跟那座年代久远又地处密林深处的古堡一起渐渐被人淡忘。然而十五年前,镇上有一个猎人因为追一只鹿进入密林深处,一天以后,他的尸体在林子外面被人发现,肢体残缺,惨不忍睹。
随后,镇上几次组织人去探察,却是去几个人,死几个人。几年下来,这座林子最少吞噬了几十条人命。事情越闹越大,终于掩盖不住传了出去,小镇再也没有人敢来度假了。于是有人又想起了这个传说。”本就不热烈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良久没有人说话,血淋淋的故事让大家也没有了食欲。还是丁戈打破了沉默,问道:“这个故事是谁先讲的?”“这个不太清楚,反正是老辈传下来的。虽然口口相传免不了讹误,但我爷爷临终前就是这么讲的,我转述的基本上是一字不差。”“哦。”丁戈点点头,“要么是你爷爷也不知情,要么……”“要么什么?”“要么就是讲故事的人故意隐瞒了什么。”“隐瞒?”唐森好奇地看着丁戈,“隐瞒什么了?”“说了恐怕你也不会明白。”丁戈看了唐森一眼,回头问镇长:“那古堡里应该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吧?”“这我不太清楚。”镇长答道,“那里的路很不好找,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个传说。”“这么说,古堡一直没有人去过喽?”“我们镇上的人是谁也不会去的。前几年有探险队来的时候,打听过古堡的事情,但他们最终全军覆没,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全是尸体了,因此也无从得知是否进过古堡。不过,在他们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财宝。”“看来,我们还是大有机会呀。”丁戈笑了笑说,“我可是专程来寻宝的,顺便也帮你们把这个谜案给破掉好了。”“你?”镇长狐疑地看了看丁戈,“你需要多少帮手?我们镇上还有几个有力气的男人。”
“不用帮手,我觉得我自己挺强壮的。”“那枪呢?我家里有几支很不错的猎枪。”丁戈摆摆手:“枪没有用,我只有一个要求,也算是报酬吧,这古堡里可能有我需要的一件东西,找到以后我会带走,其余的我全都不要。”“就一件?”丁戈点点头说:“是的,就一件。”“丁先生,”一直没有发言的巧克力经销商丹东忽然说,“你们说得这么热闹,好像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知道,你们几位都大有来头。”丁戈扫了众人一眼,“不过我奉劝你们,那样东西你们最好不要碰,你们也没有资格碰。作为交换条件,你们可以跟我一起走,我保证你们的安全。”“笑话,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我天生不怕任何危险,也用不着任何人来保护,况且凭你能保护得了我吗?”迪安说着,掀起外衣,拍了拍身上挂着的一长一短两支枪。
“谈话好像不太愉快,”沙尔曼也接口说,“换成是我,也不愿意把命运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
丁戈点点头,又看了看唐森和麦茜。唐森率先说:“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
“我会看好自己的。”麦茜冲丁戈微微一笑。
“光看好自己可不够,想活命,还要看好别人。”丁戈说着站起身,转身上了楼。
偏僻的小镇,黄昏好像也比大城市来得早。才不过七点钟,整个镇子却似乎都已昏昏入睡,连细微的流水声都听得极其清晰。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好似湖面上终年不散的神秘雾气,笼罩着每个人的灵魂。丁戈躺在帐篷里,双手交叠枕在头后,忽然听见帐篷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丁戈眼皮眨也不眨地说:“是麦茜小姐就请进来,不是就不欢迎啦。”敲击声戛然而止,接着响起离去的脚步声。“喂,”丁戈喊道,“你还真是听话啊,不过走之前总得告诉我你是谁吧?”脚步应声停下,然后帐篷的拉链被拉开,一个人钻了进来。“怎么是你?”进来的竟是初到小镇时遇到的老哈科特尔,这让丁戈也吃了一惊。哈科特尔面孔微微抽搐着,眼睁得溜圆,嘴张了一半,手也半张着,显然是激动所致。他一把抓住丁戈的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你说什么?”丁戈不解地看着他,“我怎么听不懂?”“丁先生,镇长要大家一起去……”杰妮忽然一头撞了进来,一眼看见哈科特尔,惊讶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刚才偷偷地摸进来,八成是想偷东西,”丁戈用眼睛示意两人缠在一起的手,“被我捉了个正着。”哈科特尔使劲地点点头,嘴里呜呜了几声,忽然一使劲,“挣脱”了丁戈的手,飞快地窜了出去。“偷东西?”杰妮狐疑地看了看丁戈,“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说?”丁戈惊讶地看着杰妮,“你不是亲口告诉过我他是个哑巴吗?”杰妮一愣,半天才讷讷地问:“他没有用哑语告诉你什么?”“我不懂哑语。”丁戈耸耸肩,“他摸进来不由分说抓起我的一块鱼干就塞进嘴里,如果你懂哑语的话,请帮我翻译一下?”“我也不懂。”杰妮有些愠怒地说,“镇长请大家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四周的地形。”“这个时候?”丁戈惊讶地看着导游小姐,“你们镇长真有雅兴啊!”“丁先生,刚才你中途离席,这是在大家要求下镇长才答应的。”杰妮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你可以不去。”“那好吧,反正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没意思。”丁戈拎起外衣钻出帐篷,缓步踱下楼去。“现在人都齐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吧?”是迪安的声音。丁戈这才发现,同车的人已经都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衣服。全副武装的迪安和司机杜马最惹人注目,两人均手执乌黑锃亮的来复枪,身上交叉挂了两条子弹带,迪安迷彩裤的两侧还各插了一柄匕首。沙尔曼、丹东和唐森也各自拿着一支双筒短猎枪,就连麦茜也握着一支左轮手枪,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医药箱。除了迪安和杜马,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似乎也都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角色。丁戈还注意到,门外还站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男人。“咱们要去哪里参战吗?”丁戈满头雾水地看着镇长。“刚刚得到消息,镇上又有一个人失踪了。”达斯神色凝重地说,“实在抱歉,本来只是想带大家看看周围环境的。刚才大家都要求跟我们一起进林子,这让我很感动,但无论如何,必要的防护装备还是不可少的。丁先生,你可以用我这支来复枪。”说着把手中的枪递给丁戈。
“谢谢您的好意,镇长先生。”丁戈一边说一边把枪推还给达斯,“但我不需要这东西,”“那好吧,请务必注意安全。”密林的外围是一片灌木区,然后是长满紫苜蓿和白木的浅草区,紧接着便是众多盘根错节的大树,与黄昏时分的苍茫雾霭融在一起。远处有一条水色浑浊的湍急河流,发出汩汩的声响。“如果不是那几天该死的红雨,这里本应该有很多大鳗鲡和赤颈凫。”达斯停下脚步,指了指河那边说,然后自顾迈步走进密林。
林子确实很密,刚走了没几步,本就微弱的天光就彻底被吞噬了。大家纷纷拿出手电筒,但只不过能照亮微不足道的几米远而已。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听到各种动物的叫声,但越向里走便越安静,让人觉得像是有一双邪恶之极的眼睛从苍茫的迷雾中俯瞰着丛林里的一切。
没有人说话,大家一边小心地越过地面上突兀而起的残枝断木,一边绕开树枝上垂下来的黑纱般的腐朽藤蔓。
“我们得沿路做上记号,不然肯定会迷路的。”一个猎人打扮的本地人一边说,一边拿刀子在长满黑绿色苔藓的树皮上刻下明显的标记。
“多此一举。”丁戈不以为然地小声嘟囔着。
“为什么?”走在他前面的麦茜回头问。
“留了记号也未必出得去。以前有人在林子里迷了路,后来发现了脚印,就随着脚印走,你们猜怎么啦?脚印是他自己的,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只不过是在绕圈子而已。还有人说指定一棵大树为路标,就可以走出去。不过事实上,在这个地方,就算把它做成圣诞树也没用。”丁戈的声音很小,像梦呓一般,但在这静谧的树林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p#分页标题#e#
“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人的两条腿是不可能完全同样长的,所以我们迈出的脚步总是会往一个方向偏一点点,积少成多,在没有明确目标和参照物的情况下,我们最终会走一个大圈子回到原点。这种情况在森林、沙漠这样的地方最常出现。”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请不要侮辱我们的智慧和经验。”杜马冷冰冰地说,“只要我们从一进入森林就开始做路标,至少可以保证大家能沿原路退回去。”
“我只是说一个常识而已。”在麦茜的白眼下,丁戈干笑了一声,然后却用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只怕不是每个人都能踏上这条归路了。”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树木渐渐稀疏了一些。又转了几个弯,前面淡淡的雾气中,忽然隐隐出现一个城堡的轮廓。“就是这座城堡吗?”丁戈问。“我没来过,但我想应该是的。”达斯小声回答,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众人不觉间加快了脚步,向城堡方向走去。然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似乎还没有接近城堡的迹象。如果不是有人一路做了标记,大家真的要怀疑是不是像丁戈刚才说的那样在围着城堡打转了。“怎么还没到?”唐森忍不住问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杜马。“早着呢。”杜马头也不回地说。话音刚落,一声惨叫蓦地响起。十几支手电筒立刻向发出声音的队伍末尾照去。是沙尔曼,抱着自己的右手,身体痛苦地在草坪上来回滚动,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出了什么事?快按住他!”麦茜一边放下医药箱,一边呼喊。“蜘……蜘蛛……”沙尔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杜马一眼瞥见一只长着很多条腿的黑色虫子正向草丛里窜去。他几步撵上去,倒转手中的来复枪,用枪托狠狠向地上砸去。“住手,那不是蜘蛛!”丁戈忽然喊起来。与此同时,杜马也惨嚎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那怪虫已无比灵敏地躲过枪托,闪电一般沿着杜马的身体爬到他的脸上,八条腿张开,将他整张面孔罩住。两个当地猎人不约而同地拔出刀要冲上去,却见丁戈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迅速掷出,随着一声闷响,杜马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你干什么?”达斯愤怒地吼道。“他没救了。”丁戈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径自走向沙尔曼。众人小心地围上去,只见杜马的头已被石头打烂。在他脸上,怪虫的尸体却是被石头穿过而破了一个洞,可见它的身体有多坚韧。麦茜忽然低低地惊叫了一声,接着便开始呕吐,原来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那怪虫的两条腿已经深深地插进了杜马的眼窝。“除了右手,”丁戈蹲在沙尔曼身边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它咬过?”“没……”银行家咬着牙回答。“知道了。”丁戈拔出他裤子上的匕首,反腕一刀割下了他的右手。“有毒?”达斯看着流淌着黑血的断手问。“跟它比起来,眼镜王蛇就是小儿科。”“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它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灭绝了才对。”丁戈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按在沙尔曼的伤口附近,随着一阵淡淡的金黄色光芒,伤口迅速止住了血。然后,他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对刚刚停止呕吐的麦茜说:“给他包扎吧!”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突发事故,众人怀着更沉重的心情重新上路。沙尔曼固执地拒绝了镇长要人制作担架抬他的好意,于是迪安从包里摸出一支注射器,熟练地将一管颜色怪异的液体注入沙尔曼的静脉。几分钟之后,虽然沙尔曼脸色依然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悄悄走到丁戈身旁,感激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丁戈看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们的来头。别管我是谁,帮助你们的,就是朋友。”迪安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在丁戈耳边说:“现在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了,但你要小心提防着点儿他们几个。”丁戈微微一笑说:“多谢你的好意。上帝既然造出世间万物,还会害怕一个小亚当吗?”
沙尔曼惊愕地看了丁戈一眼,却没再说话。大家又沉默着走了大半个钟头,虽然没有再遇到攻击人的动物,然而路边的植物却愈来愈稀奇,如果这时队伍中有植物学家的话,恐怕不管隐藏着多少凶险,他都宁愿独自留下来了。
穿过这片奇异植物,前面出现了一小片空地。杰妮停下脚步,建议大家在这里休息一下。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大可不必。”沙尔曼说。“你壮得像头龙,再走上一整天也没问题。只不过走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吃点儿东西。最好睡上几个小时,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杰妮冷冷地说。几个当地人在四周捡了些干树枝,熟练地点起两堆篝火,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肉和干粮,架在火上烤起来。大家自动分成两组,当地人一组,镇长和车上的人一组。“我知道法国古代有句谚语,叫‘看见山,跑三天’,可这古堡看上去并不高大,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丹东问达斯。“因为我们走的并不是直线。”丁戈接过话头,“你们没有发现,我们一直是沿着‘之’字形在前进吗?”“这倒没有注意。”迪安解开沙尔曼断手上的绷带,仔细检查着伤口,“那我们不如开条路出来,直线前进好了。”“如果你能变成一条龙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杰妮揶揄地说。迪安不再说话,紧紧抿起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绷带,熟练地把沙尔曼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显然,他的手法比麦茜高明得多。“这座古堡有主人吗?”一路上都少言寡语的唐森忽然问。“这个不太清楚。”达斯摇摇头说,“至少我在这个镇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谁进去过。”“不如我们来当它的主人好了。”丹东接口道。“嘿,你这话不怕被这城堡的主人听见?”迪安头也不抬地反问。“他肯定听得见。”丁戈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我想,从我们进入树林,就在他的监视之下。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并没有动手,不然你们还能活到现在?”“我们?”丹东盯着丁戈问,“你的意思是他杀了我们,却会单单放过你?为什么?”“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是老乡,哈哈!”丁戈打了个哈哈,扯下一块烤好的秧鸡肉,递给麦茜。“哼,我看也是,你就算不是魔鬼,也是他的兄弟。”丹东无奈地说。吃饱饭后,丁戈站起身把周围的树逐棵拍了拍,选好一棵对其他人说:“你们自己找地方吧,我在树上睡。”众人不约而同地说:“那我也上树。”“咦?你们都想当猴子?可别以为上树睡安全,蛇、豹子、狗熊都会爬树。明天早上要是看见树上有只熊可千万别当成是我,耐心等,说不定一会儿它就把我排泄出来啦!”说完哈哈一笑,径自爬上树,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树冠里。
清晨,一丝阳光终于穿透了厚厚的枝叶照在麦茜的脸上。她醒了过来,但一脸的疲惫却充分说明这一晚睡得并不好。除了小镇上的人外,昨晚只有麦茜和唐森没有睡在树上。然而,当她坐起身子时,却发现唐森不见了,除了镇长达斯,睡在篝火余烬另一头的小镇人也全都不在了。麦茜环顾四周,确认这几个人的确是失踪了。她想了想,然后抄起左轮手枪,迈步向树林走去。“别去。他们多半是死了。”头上忽然传来丁戈的声音,接着,他像片树叶一样轻飘飘地跳了下来。“你是不是昨晚看见什么了?”“我总是失眠,听力又比一般人好些。”丁戈叹了口气说,“唐森半夜悄悄起身,却被这几个家伙发现,于是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撇下我们单独去城堡。”“你似乎知道他们这一去就很难再回来。”丹东也从树上跳了下来,“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为什么要阻止?”丁戈反问道,“你们谁请我负责他们的安全了吗?”众人无话可说,沉默地收拾好东西,继续朝着依旧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城堡进发。两个小时以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密林里响起迪安的吼声。原来大家发现走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空地。“昨天我已经说过了,在没有明确方向和参照物的时候,人是很容易走成一个圆的。”丁戈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队伍最前面,“还有另外一个常识,我想大家一定都知道,在光线和雾气的共同作用下会形成某些幻像,比如海市蜃楼。而会产生这种幻像的森林,在地球上还是非常少见的。很不幸,我们恰好就遇到了一个。”“你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许多树,有的根本是不存在的。”说着,他径直走到一棵树前停下,然后又向前跨了一步,半个身子竟然融了进去。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就消失在大树中。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便也跟着鱼贯而入。伴随着一阵短暂的眩晕,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一幅场景忽然跃入众人的眼帘:树木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一直看似可望而不可及的城堡赫然就耸立在前方不远处。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从众人脚下一直延伸到城堡洞开的大门前,而在路两边的树枝,却挂着许多残缺不全的尸体,看装束和物品,竟然就是昨天晚上悄然离去的唐森和一干当地人!穿过这片修罗场,来到城堡大门前,丁戈忽然停下脚步:“各位,在进城堡之前我看有必要再问一下,是否需要我来保护?我的条件仍然不变——只要我需要的那样东西,怎么样?”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回答?那就是大家都同意喽?”丁戈环视了众人一眼,“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得听我的,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丁先生,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达斯问道。“下一步?当然是进去喽!”说完大步走进城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笼罩着凝重古木红色的宽阔大厅。厅里有酒廊、餐桌、泉池以及各种古玩、名画和雕塑。右边有麻花状通顶的旧式楼梯,一点火光从一侧的壁炉里映出来,照在一架布满蛛网的旧钢琴上。“嗨,有人吗?”迪安大喊一声,整个大厅立刻回音四起。“刚才我说什么了?我允许你出声了吗?等会儿我来喊。”丁戈皱着眉头看了迪安一眼。迈步向里走去,众人便也一起跟上。穿过大厅,丁戈打开一扇门,看到一条走廊,走到尽头处,又是一层楼。沿楼梯一路上去,又是一道门,打开门一看,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大厅。“这是怎么回事?”丹东惊愕地看着丁戈。丁戈耸耸肩,看看四周,忽然大声喊道:“喂,有人吗?”声音洪亮,一丝灰尘从屋顶被震了下来。“你看我干什么?”丁戈瞪了迪安一眼,后者马上知趣地别过头去。
“有外人来了……真是稀罕……嘻嘻!”一个让人觉得几乎要发霉的声音忽然从众人头上传来,语气生硬而且做作,让人听得头皮一阵发麻。伴随着声音,二楼上打开了一个小门,走出两个老人。这显然是一对老夫妇,看上去两人至少都在九十岁以上,佝偻着身子,脸上均是一副又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把已掉光了牙齿又满是皱纹的面孔完全扭曲了形状,就仿佛是陶吧里未成形的手工艺品,或者是个被孩子随意揉捏然后丢弃的面团。
“你们是谁呀?”老先生呜呜的声音中夹杂着奇怪的共鸣,仿佛有另外一个人在和音。
“请问两位是这城堡的主人吗?”丁戈抬头问。
老先生愣了一下,像是半天才弄明白,然后吃力地回答:“不,不……我们只是仆人。主人好久没回来了……他去哪儿了呢……你们能来到这儿,真不简单……”
“请……原谅……他好久没跟外人……交谈过,已经……不太会说话了,嘻嘻!”老妇人的语言能力显然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你们的主人是谁?”丁戈又问。
老夫妇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是你带他们找到这儿来的?”
“是。”丁戈点点头,“森林里那些虫子和花都是你家主人的吗?”
“是的。”又一个声音从另一头传来。顺着声音看去,二楼走廊的另一端不知什么时候也打开了一扇小门,走出一位少女,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身躯娇弱,面色异常惨白,双眼虽然很大但毫无生气,嘴唇呈淡紫色。
“小姐,您病得这么重……怎么可以……随便出来?”老先生颤巍巍地走过去,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
“小姐?那就是这家主人的女儿了?”
“不是,我的父亲早已过世,由爷爷侍奉主人。”女孩纠正道。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年轻人,”老先生有些不悦地说,“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不,既然他有本事进到这里来,就有这个资格。”女孩淡淡地说,“不过现在还是先安排各位休息吧,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谈。”
半夜。
丁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似已经入睡。可忽然,他睁开了眼睛,大声说:“是哪位呀?鬼鬼祟祟的想吓唬我吗?”
门喀一声轻轻打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门随即在他身后“砰”地关上。
“丁先生,是我!”
“迪安?有什么事吗?”
“丁先生,我……我想喝酒。”
“同意。”
“我……我是说,我想去找酒。这城堡这么古老,一定藏有不少陈年佳酿。”
“是你想喝,又不是我。”丁戈笑眯眯地看着他,“职业军人、保镖先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叫我陪你去?可我从来不做偷东西这种事。”
“您可能不清楚,认识我的人都晓得我是个地道的酒鬼。嘿嘿……”
丁戈想了想,起身下床:“好吧,你也别跟我扯什么酒鬼的谎了,我也想看看这城堡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不过要是遇到别人,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当然,就说我们去偷酒。”
“这样说太无耻了。说谎也是一门艺术,你这是对艺术的亵渎,也是对被骗者的蔑视。”
十分钟后。
大厅里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众人纷纷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只见丁戈正在前面跑,迪安挥舞着一把匕首紧跟在后面。
“出了什么事?”
“梦游!”丁戈一边说,一边径直向二楼跑去。
“快把他抓住!”
“不行,梦游者最怕惊吓。只要跑得够快,多兜几圈,那家伙便迟早会清醒的。”
丁戈冲上二楼,拉开一扇小门,却发现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条走廊。他一边跑一边偷眼四下观看,却听见身后传来“扑嗵”一声轻响,他回头一看,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迪安忽然不见了。
“丁先生,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休息?”那个少女忽然幽灵一般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我有个同伴梦游症发作拿刀追我,慌乱之下跑到这里,打扰了,真是抱歉!”丁戈一边说一边走上去。“这个城堡历史久远,结构也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你的朋友呢?”“是啊,他刚才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呢。”丁戈有些发窘,目光四下寻找,忽然,他看到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像。画像风格古典,以细腻的笔调勾勒出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形象。丁戈不由走上前去,见这个男子大约六七十岁,身材高大健壮,蓄着灰蓬蓬的大胡子,嘴里还衔着一支淡绿色的老式烟斗,头上戴着一顶深蓝色的船长帽。“这是你父亲吗?”“不,是我爷爷。”少女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很帅。他好像不在城堡里,是出海了吗?”“是的。”“什么时候?”“前几天。”“哦……”丁戈点点头,“真不容易啊,这几天正下着红雨呢。”“是啊。是很不容易……”少女抬手捂住脸,声音有些哽咽,不过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失礼了。”“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不该提红雨的事,不过……你爷爷这次出海可真不是时候啊!”
少女敏感地看了丁戈一眼,但依旧语气平静地问:“你的意思是他去找死?”“那他去找什么呢?”“你到底是谁?”少女眉梢一挑,森然问道。“就算是个寻宝者吧。小姐,很晚了,我回去睡觉了。”丁戈微微一笑,转身就走。“等等!你的那位朋友失踪了,不找找吗?”“只是同一辆车上的旅客,不是朋友。”丁戈头也不回地说道,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来回这两趟路怎么走他已经全部记住了。
一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城堡里的少女和老夫妇竟然也一整天没有出现。“我看我们有必要商量一下。”达斯环视着餐桌周围的众人,“主人一直避而不见,我们带来的食物要吃完了,迪安也失踪了,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为好。”“迪安没有失踪,他就在这个地球上。”丁戈漫不经心地调着咖啡,“再说,现在就是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又下雨了。”果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红色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迪安还在这个地球上……丁先生真是幽默。”丹东冷冷地看着丁戈,“你不是说过我们的安全由你保护吗?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我说过了,他没有死。”丁戈笑眯眯地看着丹东,“你们既然要求我的保护,起码得让我知道,我保护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吧?”丹东一怔,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在车上就已经介绍过自己了啊。”丁戈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一袋鱼干,伸出两根手指拈出一块递到麦茜面前,问道:“来一块?”麦茜脸色有些发青,摇摇头说:“不,谢谢。”“别客气,味道很好的。”丁戈把鱼干放到麦茜双唇间。“不……”她刚张开嘴,便忍不住干呕起来。“对不起!”丁戈一脸歉意放下鱼干,端起水杯递过去,问:“你还好吧?”麦茜伸手去接水杯,可就在手指碰到杯子的一刹那,丁戈的手忽然一松,一杯水便全部倾洒在她的裙子上。“你……”麦茜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凄厉无比地尖叫了起来。
“哎呀,真对不起!我忘了这是杯海水。”丁戈嘴上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少妇的双腿。
“你……你……”麦茜的身子无力地瘫软在椅背上,下身的裙摆却迅速地膨胀起来,仿佛有条巨大的活物在里面攒动。丁戈毫无顾忌地伸出手,“哧啦”一声撕开她的裙子,一条满是鳞片的巨型鱼尾立刻暴露在空气中。“我说你怎么不屑吃我的小鱼干,原来暗中藏了这么一大条活的。”丁戈笑眯眯地把脸凑到麦茜面前,“怎么样?送你去厨房做个菜吧?”丹东和沙尔曼对视了一眼,正要有所动作,忽听丁戈的声音冷冷地在两人身后响起:“话没说清楚以前,最好谁也别想离开。”“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麦茜恨恨地看着丁戈。“你是没做什么。但你的确是人鱼,这点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吧?”“那又怎样?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也不是很早。最初只是怀疑,然后在唐森煽动那帮当地人离队以后才得以确认。唐森应该也没死,虽然树上留下了他的衣服和物品,但并没有他的尸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狼人吧?”“丹东先生,”丁戈轻轻拍了拍丹东的肩膀,“你身上还有巧克力吗?”“你要巧克力干什么?”丹东干笑一声,“真不好意思,我没带在身……”可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丁戈的手已经从他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随手撕破包装,露出里面暗褐色的块状物。“你身上确实没有,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巧克力。这是人血,没错吧?”丁戈一把捏住丹东的腮,食指一抠,从他嘴里抠出一个假牙套,两颗利刃般的尖牙立刻露了出来。“你是吸血鬼的话,”丁戈转头看着沙尔曼,“那你又是什么?印度的银行家先生?还要我亲自动手吗?”沙尔曼脸如死灰,缓缓抬起手在头上一抓,一个假发套便被抓了下来,露出一直被浓密的头发几乎全部遮住的额头。紧接着,额头中央慢慢浮现出一条线,然后向两边扩开,竟然变成了一只眼睛。“果然是三眼湿婆。”丁戈点点头,“沙尔曼,你一定认为咬你的那只‘蜘蛛’是城堡里的人布置的吧?”
“难道不是?”“应该是迪安干的,但目标不一定非得是你。神仆一向看不起人类,可你们还不是一样走到哪里都不忘自相残杀?”“你是说他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可他哪有这个时间,路上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间他借口要去方便,离开了一小会儿吧?”丁戈转头问杰妮。“那不过几分钟而已。”“不过几分钟?你可不能用人的速度来衡量一匹马——他是半人马。”丁戈猛然一拍桌子,提高了声音:“你们这群神仆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屋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丁戈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在人类诞生之前,地球的主人是被称为‘神仆’的智慧生物。他们种族繁多,有大西洋底的亚特兰蒂斯人鱼、希腊的半人马肯塔乌洛斯家族、克诺斯的牛首人身族、罗马尼亚吸血蝙蝠弗拉德家族、匈牙利布达佩斯的狼人族、英吉利的火龙族、印度的三眼湿婆、日本的猫妖、阿拉伯的费利克斯、中国的狐仙等等。而在这些种族之上,还有最重要的一族——神仆的首领,长着天鹅羽翼的天使。在人类看来,你们神仆都是可怕的妖怪,是千年的异类。而你们这几人所属的种族,都是地球上现存神仆种族中的大户,且在神仆政权中处于领导地位。”“这些都是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沙尔曼惊异地看着丁戈,“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记得来时路上我跟你说过的吗?如果我是敌人,德库拉公爵会告诉我这个地方吗?”
“哪个德库拉公爵?”这次该轮到丹东惊讶了。“当然是你的顶头上司了。”丁戈笑了笑,转头又看看达斯,“还有,镇长先生,你那个酸故事是谁给编的?”“编的,不,是真的……”达斯支支吾吾地说。“那就算了。”丁戈站起身,“你们以为被召集到一起,真是代表各族讨论什么大事吗?镇长虽然与此事无关,可按理也不会留活口。再见了各位,哦,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等一等!”丹东和沙尔曼慌忙拦住丁戈,“丁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这次看来是真心要我负责你们安全了,那你们应该记得我的规矩。”“我……好吧,我的确是来赴约的,不知其他人怎样,我们吸血鬼一族在德国收到邀请函。而那个……邀请者是……是……”丹东犹豫起来。“凯隆。”丁戈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几个神仆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现在是我在问你们,怎么成了你们问我了?丹东,说下去。”丹东压抑下心中的惊疑,继续说道:“我们家族立刻召开了元脑会。他……凯隆大人在邀请函中写明要求元老院首脑去,但他老人家年纪太大了,而且神仆主要的几个种族几千年来争斗得非常……激烈,我们也怕其中有诈。综合各方面考虑,他们认为我是后一辈中比较可靠的,就把事托付给我。然后给我捏造了个假身份……”“你们也一样吧?”丁戈看了看其他人,“来的都不是主要人物。为什么聚会地点选在这儿?”“这就要问镇长先生了。”“达斯先生,”丁戈看着达斯,“你也听见了,事关重大,只怕今天你是一定要说出来了。”
“这故事……”达斯垂下头,“这故事是库勒密船长,也就是那位小姐的祖父说的……”
“你早就进来过对吧?你走路时一直偷眼看太阳,其实是想把我们引迷了路对吗?那些障眼法你也早就清楚吧?”“是的,杰妮、杜马也都知道。您也看到了,埃尔镇本来就没多少人,又没有什么资源,只能靠旅游勉强维生。十五年前,一次我误打误撞进了城堡,结识了库勒密船长。他说,他喜欢安静,虽然在城堡外做了一些布置,但还是偶尔会有游人或探险者试图接近城堡。他说不管我们用什么手段,只要能保证不再有人接近城堡,以后每年都会提供给我们远远比旅游收入高得多的钱。所以……”
“所以你们就散布恐怖流言吓阻旅游者,而对坚持要进入密林探险的人,则不惜下毒手杀了他们。为了钱,人类真是不择手段啊!看来你们镇上唯一有良知的就是老哈特科尔了,所以被你们逼得只能装聋作哑。”丁戈冷冷地看了达斯一眼,“这次你的任务应该是给我们带路吧?为什么还要故弄玄虚?”
“因为我接到的任务是给五个神仆带路,但不允许任何人类混进城堡。可是我又不知道你们到底谁是神仆,谁是人类。”
“哼,你们的事,这位船长老爷都知道吧?他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要再逼他们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库勒密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边,“爷爷是为了保护主人的秘密。”
“你说的主人就是凯隆吧?”丁戈说,“你爷爷虽然是个没落贵族,却也只是个人类,凯隆怎么会收他为仆?”
“爷爷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当时法国最年轻的船长了。那是在三十多年前,日期是7月31日,‘克罗泽’号从布雷斯特港出发驶往圣皮埃尔和密克隆……”
“‘克罗泽’号?不是在百慕大魔鬼三角洲的海域沉没了吗?报纸上说船上无人生还。你爷爷……”#p#分页标题#e#
“他获救了。”
“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帅吗?”
“丁先生,你的话一点儿也不幽默。”库勒密小姐冷冷地说,“当时船上的人都在大声祈祷,只有爷爷一个人指天骂地,说上帝是个……”
“是个什么?快说呀!”丁戈忽然兴奋起来。
“是个……总之是不堪入耳。作为一位绅士,爷爷一向在航海界有着极高的声誉,可能他一生一世也不曾骂出这样的污言秽语。当时船已经有一半倾斜到水里,爷爷已经彻底绝望了,可这时忽然有个声音——爷爷说他从未听过如此动听,如此充满诱惑的声音——哈哈笑着说:‘骂得好,要想生存一定得靠自己,让这些把希望寄予上帝的傻瓜都去见他们的上帝吧!’爷爷只觉得眼前一花,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纯白色的沙滩上。这是一个陌生的小岛,
似乎从没有人登上过,因为岛上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岛上的天空和远处的海被灰蒙蒙的雾连成一片,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挡住,根本无法目测方位。
“正当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已经获救了,你原来的主耶稣基督早已遗弃了你。你知道该怎么办吧?’爷爷忙虔诚地说道:‘您救了我的命,从今以后我将信仰您。’那声音说:‘很好,你先在岛上住一年,等沉船事件彻底平息后,你再悄悄回到故乡。不要再当船长了,放弃航海生涯,过隐居生活。经济问题不用太过担心,往后我也会随时传达命令给你。’爷爷点点头,问道:‘我既然已经是您忠实的仆人,可否屈尊让我看看您的真面目?’
“那个声音笑了一下。爷爷抬起头,不由惊得瞠目结舌。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个俊美如玉的少年,金黄色的卷发掩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抖动着长长的睫毛,蓝湛湛的瞳孔显示出温柔而又富贵的气韵,与高挺的鼻梁及丰润的红唇组成了一张完美的脸。匀称的身材配上白净的肤色,掩在同样雪白的纱衣中。爷爷说他从未见过这种形象,这样十全十美,简直是人类的标本。那少年忽然肩膀一抖,一对天鹅般的羽翼柔和而又有力地张开。爷爷一愣:‘天啊,你是上帝的使者!我真该死,上帝救了我,我却用最粗鄙不堪的语言诅咒和亵渎他!’
“天使的眼神骤然阴晦起来:‘是我救了你,而不是上帝!’爷爷大惑不解地反问:‘你救我难道不是奉了上帝的旨意吗?天使不是上帝的仆人吗?’显然这句话刺痛了他,他狂笑一阵,冷酷无比地说:‘谁告诉你天使就得服从上帝的旨意?你已经奉了我为主,怎么还敢再提上帝?不要再用天使这个词来称呼我,我叫凯隆,古代罗马神话中地狱阿凯伦河引渡者的名字!记住,上帝很久以前就死了,他的时代也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凯隆……这家伙的胆子好大啊,真是个堕落的天使。”丁戈脱口说,不过随即又一笑,“但我可以理解他。”
少女接着说:“一年后,爷爷依凯隆大人之言回到法国,搬进了城堡。之后凯隆大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住几天。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预知到世界即将面临一场大灾难,因此要爷爷帮助他在这里准备一次聚会。这次天降陨石,红雨泛滥,与凯隆大人预言的时间又相吻合,爷爷觉得这就是凯隆大人所说的‘复兴神仆的大好时机’,于是就按照大人的交代,给几个主要的神仆种族发了邀请函。”
“可他为什么迟迟不露面呢?”
少女迟疑了一会儿,说:“因为大人需要回归胚胎状态休眠一段时间来延长寿命,恰巧这个时候,爷爷唯一的好友华人科学家程科登门来访,在这里住了几天。然而,他走了以后,爷爷就忽然发现——胚胎失踪了。”
“原来如此,这中间竟然还有这么多波折。”丁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曾经专门到香港去找程科,可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程科唯一的女儿程夙诺身边却出现了神仆,我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朋友也瞒着我派来了特工。因此,我推测程科手上一定有什么足以威胁神仆生存的东西,并且在死前交给了程夙诺。于是我怀着好奇的心情把她救下,也看到了那个东西,然而从外观上看并无什么特别,所以我一时大意,也失去了兴趣,由于我与程夙诺多少有点儿渊源,所以把她带出了香港。而就在接近太平洋美军基地的时候,她突然把那个东西扔向大海,没想到它在半空中猛地裂开,变成一团血肉掉进海里。这是高等智慧生命为了保护自己而回归胚胎状态的本能,即便在神仆中,也只有凯隆具备。他的强大注定他必须要失去某些东西,或者是有着什么致命的缺点,比如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休眠——造物主给你们一样东西,就会剥夺另一样东西,这很公平吧?”
“在我眼里,凯隆大人是最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少女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声音也失去了一贯的冷漠。
“你爱上他了?”丁戈饶有兴致地问。
“我当然……当然很担心凯隆大人的安危,但爷爷比我更焦急。在发现胚胎丢失以后,他也曾去香港找过程科,但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对方硬是死不认账,他又没有证据,只能空手而归。后来他怀疑大人已经苏醒,回到了那个神秘的小岛,便不顾年事已高,重新乘船出海去寻找。”
“船?”沙尔曼奇怪地问,“为什么不乘飞机?”
“百慕大的上空,没有任何一架飞机仪器不失灵的。那个地方本就是人类的禁地。”
“爷爷走后不久,就开始下这种致命的红雨,而直到原定聚会的时间到了,也没有消息回来。你们的确是准时来了,只是数目不太对。”
“因为多了我这个不速之客。”丁戈说,“你那两个仆人应该不是人类吧?”
“他们是凯隆大人的仆人,大人命他们保护我们。”
“唐森和迪安被他们杀了?”
“只是抓了起来。”女孩冷冷一笑,“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胚胎的秘密,这次来就是想趁大人最脆弱的时候谋害他的。但大人现在不在,我也不能随便就杀了他们。”
“恐怕你们这位凯隆大人打的也不是什么好算盘吧。”丁戈也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的聚会,他一定是想要重新确立自己在神仆一族中的领导地位,然后要求各大家族服从他的命令攻击人类,如果不从的话,只怕就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堡了。”
“你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在大人回来以前,今天的各位恐怕都不能随便离开这里了,嘻嘻!”随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两个老仆也走进大厅。
丁戈却没有听到似的,只是看了看窗外,世界一片腥红。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少女说: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爷爷的下落了。幸亏你没有杀这些人,不然他的命也许不保。”
“是真的?”少女一把抓住丁戈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我看他是为了保命才这么说的吧?”老妇人冷笑一声说。
“我想走的话,只怕凯隆也拦不住呢。要不要试试?”丁戈看了看老妇人,然后自顾转头问麦茜:“这里唯有你是来自大西洋。你应该知道百慕大上的无名岛吧?”
麦茜脸色陡然一变,惊讶地问:“那个岛就连神仆也不是全都知道的,你怎会……”
“那个地方……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丁戈有些出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如果我估计得不错,那座本来属于凯隆的岛屿,应该已经在他休眠期间被神仆元老们占领了。如果库勒密找到了那里,自然会被扣下,用来作为威胁凯隆的一个砝码。因此,在凯隆没有出现之前,他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第八章 神秘之源1(1)
“……被异类养大的人类多得不胜枚举,‘领养者’多为猩猩、狒狒和狼。闻名世界的古罗马帝国首都罗马城,便是由被母狼奶大的兄弟俩罗慕路斯和勒莫建立的。至今罗马博物馆前还耸立着一座已有四百多年历史的母狼哺婴青铜像。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1916年与1964年分别在立陶宛、1961年在匈牙利都发现了‘熊孩’;1923年在印度卡查尔森林与阿萨省卡沙拉山区发现‘豹孩’;1962年伊朗发现‘羊孩’;1976年非洲布隆迪南部发现了8岁的黑人‘猴孩’;1970年与1983年印度发现‘狼孩’……”柳生雪正看得入神,忽然发现弟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吓得她赶忙把书合了起来。
“那本书我早就看过了。”柳生宙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把一支左轮手枪放在阿雪面前的桌上,“食物快吃光了,我跟朴云泽要趁雨不下的工夫出去采购一些,崔喜庆要去附近的树林里练习变身。在我们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走出这所房子。如果有什么情况,你马上打崔喜庆的手机,他会马上赶回来,但你至少要能支撑足够的时间才行。”阿雪茫然地答应了,三个人一走,便立刻紧锁了房门。她本来想说跟弟弟一起去,但觉得他们出门更危险,自己去了反而会成为累赘。这么想着,她觉得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更容易打发时间,便走进卫生间开始洗衣服。刚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忽然似乎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再仔细听时,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难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幻听了?她试着用唱歌给自己壮胆,但在这种情况下,平时还算不错的嗓子也没出息地抖了起来。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大了一些,依稀可以听出是一个男人在说:“小姑娘……”
“谁?!”阿雪吓了一大跳。“小姑娘……”声音更大了,音色细腻柔和而又极富诱惑力。“你是谁?出来!不然我要开枪了!”阿雪双手捧起枪,漫无目的地四下乱指着。“我太丑,怕吓着你。”“你……出来吧,”阿雪咽了咽口水,“我胆子……大得很。”“你往左边看。”阿雪依言看向自己的左边,立刻找到了声源——卫生间的角落里有只旧鱼缸,里面没有鱼也没有水草,却塞了一团红色的血肉!“呀!”阿雪吓得尖叫起来,因为那团血肉看起来像极了一张脸。“你说过自己胆子很大的。”声音真的是从鱼缸里发出来的,“你用不着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你想怎么样?”“给我找个大一点儿的容器灌满水,我这里太挤了。”距离近了,更容易被这声音所诱惑,阿雪又有典型的传统东方女性逆来顺受的性格,不由自主地就照办了。她找到一只盆,接了大半盆水放在地上,然后壮起胆子端起鱼缸,将那团血肉倒了进去。果然,它一下子胀大了许多。“你讨厌丑陋的东西?”它显然是觉得舒服多了,声音也更加柔和。
阿雪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发现那团血肉竟真的是一张脸,因为在舒展开以后,中间露出了一张嘴。这张嘴长得实在太美了,阿雪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嘴,但在此时此刻,这更显得十分诡异。“我现在的样子确实很丑陋,不过如果你能帮我一些忙,我可能会恢复得快些。”“我……能帮你做什么?”阿雪迟疑着问。那张嘴的嘴角微微一翘,很温和地笑了,声音愈加动听:“你不想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样子吗?”“可我弟弟和朋友一会儿回来,他们……”“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你可以把我藏起来。”“你……你是男还是女?”阿雪脱口问道,然后立刻觉得自己问得很荒唐。没想到它立刻回答:“男。”“那你多大?”“大概是三百零一万两千……后面的零头给忘了,总之我一年只当一天过。”
“太夸张了吧?”阿雪忽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可还是不敢太接近,又问道:“你是人吗?”
“很明显,不是。”“你也是‘赝品’?”“什么赝品?我不懂你的意思。这些天我一直在这儿,你很寂寞吧?我可以陪你说说话,但你千万别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要是你说了……”“你会杀了我?”“我就会有危险。”“你放心,我不会说的!”男人的话激起阿雪母性的本能,使她彻底忘记了恐惧。她想了想,便将盆端进自己的房间,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第二天清晨,阿雪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水盆中传来了声音。阿雪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她披衣下床,探头向盆里看去,惊讶地发现那团血肉已经发生了变化——上半部依旧血红一片,但下面已经形成了一个下巴,肤色白皙,柔嫩富有弹性。“你一定很漂亮。”阿雪忍不住赞叹道。“是吗?其实我的眼睛更好看呢……”“如果不听声音,我一定认为你是个女人。”“我的肌肉也很匀称结实。”“你怎么会这样?你自己不害怕吗?”没有哪个女人是没有好奇心的。“相对于你们来说,我的生命长得近乎永恒,但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回归胚胎状态重新生长。对不起,有点口渴,给我杯水可以吗?”阿雪忙跑出去接了一杯水,用唇试试温度,又调了一些凉水才端过来,“我……喂给你喝?”
“你不害怕了?”嘴巴似笑非笑地说。阿雪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光了一杯水,然后问道:“我要去做饭了,你要吃饭吗?”
“目前我只需要水,不过要是好吃的话也可以来一点儿。“那你等着啊!”说完起身走出房间。随着房门咔的一声关闭,盆中忽然泛起几个气泡,那团血肉中涌出了两点白色的软体,上面渐渐生出血丝和网膜——他的眼睛开始恢复了。就这样,几天过去了。柳生宙、朴云泽和崔喜庆之间越来越熟悉,也经常凑在一起长时间地讨论着什么。也许他们认为阿雪是个女人,所以很少让她一起参加,阿雪也乐得趁机躲进自己的房间。“你从哪里来?我的意思是,你原来住在哪儿?”“一个小岛。”这几天阿雪已经了解到,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再怎么问也没有用,便换了个话题:“我叫柳生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凯隆。”“欧洲人?”说完她忙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忘记了,你不是人类。”凯隆笑了笑,问道:“这几天,你弟弟和朋友没起疑心么?”“他们很少过问我的生活……”阿雪叹了口气说。现在凯隆的头部已经恢复得基本完整了,鼻梁高而挺直,长发金黄柔顺,贴在白净似雪的脸庞上更显艳丽华贵。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眼睛确实很美,乌黑清澈,晶莹剔透,像广袤的海洋般深不可测。“身体复原比头部容易得多,再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从水里出来了。你能帮我弄身衣服吗?还是想看看我一丝不挂的样子?”阿雪的脸立刻红了,轻轻地问:“你有多高呢?”“大约180厘米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纯白,没有杂色。”“我马上去买……”蓦地,门猛地被人撞开,柳生宙拎着枪闯进来,厉声问:“你在跟谁说话?”“她是你姐姐,不要这么粗暴!”朴云泽和崔喜庆也随后跟了进来。柳生宙没有理会他们,目光一边四下逡巡,一边问:“我分明听见说话声,你可是从来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的。”
“一定是……你听错了。”阿雪嘴上说着,身体却下意识地挡住了水盆。这显然是欲盖弥彰,柳生宙不动声色地绕开她,猛然把枪口对准水盆,却只看见一盆浑浊的水。他又绕着狭小的房间转了两圈,依旧一无所获。这才疑窦重重地转身离去,阿雪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房间里为什么有盆脏水?”走到门口时,柳生宙忽然回身问道。
“那个……”阿雪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一定是你洗澡时间太长了,一直占着卫生间不出来,人家不好意思说,就在房间里洗了。”走廊里传来朴云泽的声音。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每次变完身,后背上总是黏糊糊的嘛!”
“那每天晚上你最后一个洗!真是的,搞得卫生间里也黏糊糊的!”
“对不起!”崔喜庆从门外探头进来大声对阿雪说,“以后一定等你们都洗完澡我再洗!”
墨西哥。
特奥蒂瓦坎城内,屹立着一座与满城遗迹极不相称的华丽建筑。站在顶层房间窗前,这座人称“众神之都”的古城全貌便尽收眼底。
“众神之戒”教主云拔懒洋洋地把身子埋在安乐椅里,冷冷地打量着使者。从外表看,使者是标准的墨西哥红棕色人种,不过三十来岁,长得瘦小猥琐,面孔有棱有角,眼睛很浑浊,如果凑近一些看就会发现,那双眼球竟然在不停地变着颜色。
“你不是人类?”云拔问道。
“神仆。”对方的回答简洁得不能再简洁。
“谁派你来的?”
“你的主人。”
“主人?”云拔不悦地哼了一声,“到现在我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那与我此行无关。教主阁下,我们得到消息,你的人从海里找到了‘天使’胚胎,请立刻把它交给我。”
“笑话,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胚胎?”
“教主先生是否需要测试一下我的实力?”使者笑了起来,眼球骤然变成了碧绿色。
“不必不必,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云拔嘿嘿一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不错,这东西是曾经落在我手上,可我当时并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而且,很快它就不见了。”
“真的?”
“千真万确。那究竟是什么,对神仆这么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请教主阁下帮忙找回‘胚胎’,然后立刻交给主人。我有必要提醒您一句,您若是指望用它来控制世界,那就大错特错了。它永远不会被别人控制,它生来就是个控制者,而您和我一样,只是傀儡。”说完径自转身离去。
“天使胚胎……天使……胚胎……”云拔低声反复念着,语气中充满懊悔。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怪异的铃声。云拔站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在一幅优美的海景壁画前停下脚步,按了一下隐藏在画上的一粒小凸起。壁画缓缓地升了起来,露出墙壁。他又在墙壁上按了两下,在一阵轻微的隆隆声中,墙壁打开成为一道小门。云拔走进密室,灯自动打开,墙壁则在他身后自动合拢。密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则挂着一个液晶大屏幕。云拔坐下,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类似汽车防盗装置遥控器的小装置,对着大屏幕按下按钮。
一张七边形的桌子出现在大屏幕上,桌子每一边前都坐着一个人。坐在正面的身形异常高大,皮肤呈黑色,脸部又长又阔,颧骨凸出,身体则裹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云拔首先发问。
“听说你最近弄丢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云拔故作不解地反问道。
“天使胚胎。”
“是那个东西啊,”有了刚才的经验,云拔不敢再装得对此一无所知,“一个莫名其妙的胚胎而已,丢了就丢了呗。”
“你真的不知道它是什么?”对方的嗓音让人觉得阴寒彻骨。
“不知道。不过看来它对你们神仆很重要。”
“这你不用管。时间不多,我们希望你马上调动一切力量尽快把它找到,然后立刻将它投入高温熔炉彻底毁灭。”
“好,我这就去办,没有其他事情了?”
“别跟我玩花样,你不可能利用它,到时只能自食恶果。如果我们发现你有什么企图,在坐的随便哪个家族都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肢解你们‘众神之戒’的每一个人!”
“这个我自然相信。不过你们这么害怕这东西,”云拔想了想,“难道它能破坏你们消灭人类统治世界的计划?”
“没有谁能破坏我们的计划。”对方傲然说,“我得提醒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这颗星球是造物主首先赐给神仆的礼物,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
“可你们被淘汰了,人类接替了你们。”云拔脱口说道,“也许将来机器人、克隆人、生化人甚至猴子都有机会代替人类,那是因为气数已尽,你们也是一样。现在你们一样可以生存在这个星球上,为什么非要让历史的车轮倒转?”
“这不像你能说出的话。”对方微微吃了一惊,“是谁对你说的?”
“这话的确不是我说的。是那个不久前在寰球气象台预言了红雨的年轻人托我转告你们的,而且我们的事他似乎也知道很多,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这怎么可能?”对方声音中充满了惊讶,“除非……不,这绝不可能!”
“不管怎么样,”云拔提高了声音说,“如果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彻底消灭人类的话,我看需要重新评估一下我们的合作了。我虽然对权力感兴趣,但最起码要先以保住自己的生命为前提。”
“你们人类就像病毒,只会不停地破坏这个星球,即便只留下星星之火,也会重新繁衍下去,因此必须彻底消灭干净。但不像你们,我们神仆向来言而有信,我可以答应让你最后一个死,你也可以选择一种没有痛苦的死法。”
“很优惠的条件啊!”云拔哈哈一笑,“你就那么肯定一定会赢?地球上有将近七十亿人,而你们的数量只不过区区百万而已。”
“在我们眼中,你们只是脆弱无耻的虫子而已。你没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本,如果不赶快去找胚胎的话,我们可以让你立刻变成下一个耶稣。”
“难道耶稣是被你们……”云拔惊讶地问。
“不,他是死在你们人类手上的。我只是说,你们同是一教之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让你死得像他一样足以载入史册。另外,如果短时间找不到胚胎的话,就要注意,他可能已经变成了人,找到但不要惊动他,立刻向我们报告。”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一样逼真的画像。
“真是太……完美了!”云拔不由赞叹道。
“快去吧。对了,每次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威廉·科维努斯,神仆狼人族的首领。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刚才的话,我可以先让我的人选个地方做个示范给你看。”
“不必了,我相信你们的实力。再见!”
云拔关掉显示屏,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摊开双手,在脸上使劲搓了几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满红色黏液的瓶子。
“到底鹿死谁手,只怕还说不准呢。”他森然说道。
“喀!”房门轻轻打开,阿雪迫不及待地回过头,一个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是那张熟悉的脸,修长匀称的身体罩在一身雪白的衣服中。上衣的两粒扣子没有系,可以看到毫无瑕疵的皮肤和健美的肌肉。而他整个人,则散发出一种无比高贵优雅的气质。“谢谢你这些天细致入微的照顾。”凯隆温柔地说,“作为报答,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你又不是阿拉丁神灯……”阿雪笑了起来。“阿拉丁也不算什么,说吧。”口气不容置疑。“任何一个愿望吗?”阿雪咬着手指想了想,迟疑地问:“你能飞吗,带着我一起?当然,我的意思可不是坐飞机……”话没说完,凯隆背后忽然刷地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洁白的羽毛像天鹅绒般柔软,还散发出淡淡的芬芳。“天使……”阿雪惊得目瞪口呆。“曾经是。”凯隆揽住阿雪的腰,推开窗子,纵身跃了出去。阿雪只觉得身子没有往下坠,反而在稍一停顿后,径直升了上去。她不由叫了一声,又怕被别人听到,立刻紧紧闭上嘴巴。
夜格外地静,风迎面扑来。“这里距地面大约有200米,你呼吸还舒畅吧?”凯隆在耳边轻声问道。“还好……我过去在学校还是运动员呢……”阿雪紧紧抱着凯隆的腰,头靠着他的肩窝。
“你这种人类真是少有,一点儿野心都没有。你就真的只想飞?”“是啊,我的梦想都可以通过努力实现,只有飞……这是人类本身的局限。”凯隆诧异地望着她,半晌才说:“你不错。”阿雪忽然顽皮地问:“如果我说想得到多少金钱、名誉,或者想当个什么女王之类呢?”
“那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凯隆淡淡地说。“幸亏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阿雪吓得吐了吐舌头,“哎呀,怎么落地了,我还没飞够呢!”“抱歉,我不能太张扬了,会被人发现的。这个世界上但凡知道我的人都想找到我,就连我的同类也不会放过我。”“那你不是太可怜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我来说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重要的。”“包括死?”“对你们人类这短暂的一生而言,死才显得可怕。你们永远不会了解永生的痛苦……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我们就此分手吧,我要走了。”“你这么快就要走?”阿雪瞪大了眼睛。“我已经达成了你的愿望,我们两不相欠了。”“可你……我……”阿雪的脸涨得通红,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在我眼里,你还只是个孩子呢。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尊重别人的想法,也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想法。人类虽然飞不起来,不过我相信你能行的。”“我?我又没长翅膀。”“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天使。”凯隆伸手替她抹去眼泪,“眼泪,你们这种宣泄情感的方式,几千年来我一直不能理解,但今天……好了,后会有期。”#p#分页标题#e#
说完,他扇动了两下翅膀,身体腾空而起,轻盈地消失在夜空里。
正如丁戈所说,红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下越大。接连半个月的滂沱大雨,太平洋东部所有的岛屿都被血红色所掩盖,绝望地等待着被赤潮吞噬。联合国开始了大规模的救援活动,将受灾的岛民向大陆转移。风狂吼着,怒啸着,尖叫着,白练般的电光削断长空的臂膀,在海面划开无法愈合的伤口。
无名岛静静地卧在北大西洋百慕大魔鬼三角洲海域中,从外表上看,就像一头沉睡的巨鲸。
岛的四周全是暗礁和漩涡,上空则笼罩着终年不散的迷雾和巨大的磁场,形成了威力无穷的天然屏障,任何飞机和船只一旦靠近,便只有毁灭一途。岛的中央有一座庞大的建筑,外形如同一只巨茧,而且竟然在不停地轻微蠕动。
建筑里面的大厅内,此刻正端坐着七个人——准确地说,他们并不是人,而是世界各地人类原始神话中最著名的妖怪。这是神仆最高七人内阁会议。狼人族首领威廉·科维努斯冷冰冰地说:“凯隆已经完全失去了消息,如果胚胎遇到阳光和水就会很快恢复,我们的麻烦就要来了。”“拿那个库勒密做人质,至少是一个谈判的砝码吧?”人鱼长老塞壬说道。“凯隆那种连造物主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徒,会顾及一个普通人类吗?”吸血鬼始祖该隐冷笑着说,“再说,那老头子一直不吃不喝,谁知道能不能挺到凯隆来?”“话是这么说没错,这老头子在凯隆眼里的确不过是一个工具。”威廉不疾不徐地说,“但凯隆向来很注重自己的面子,他决不会容许他的仆人落在敌人手里。”“像库勒密这样知道神仆存在的人类还有多少?”该隐阴沉着脸,“不应该让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你害怕他们?”威廉斜着眼睛看着该隐。“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而当人类知道我们存在以后——你不妨假设一下,就像我们当年主宰地球的时候,如果有一天发现仍然有一些恐龙正在暗处觊觎着,试图灭亡神仆恢复中生代,你会怎么做?我们百万神仆真的能消灭七十亿人类吗?不如维持现状,长久以来,我们在人类社会中不是一样生存下来了吗?”“你白活了这把年纪么?在人类眼中,我们就是魔鬼,即便他们不了解我们,但几千年来,他们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并杀死我们的努力。假如有一天他们了解了真相,我们还不是一样要发动这场战争?一山不容二虎,与其那样,还不如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威廉执政,单从能力上说,人类的确和我们不能相提并论。但我们毕竟是血肉之驱,能敌得过人类高科技武器吗?可以跟核弹对抗吗?况且神仆的存在也早已不是秘密,尤其是我们吸血鬼族与你们狼人族,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被人类发现。可我们不是一样生存并发展到今天?为什么非要主动挑起战争,把我们全族引向动荡和死亡?”威廉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都说越老胆子越小,只是因为见识广了,这话我以前不理解,但今天才算彻底明白了!”“威廉,不要以为你自己真的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即便你祖父胡狼阿努比斯,也不敢这样放肆地跟我说话!”该隐怒道,“这是一场毫无把握的战争,而我们唯一的赌注就是神仆仅余的这点儿火种。你输得起,我输不起!你们说人类是低等动物,可他们比我们更聪明,也远远比我们卑鄙、邪恶!”威廉冷笑了几声,转头面向其他长老:“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安哥拉·曼尤,来自中东亚利安纳圣土的水族首领,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威廉执政,你不要忘了,人类和我们一样,都曾经是令造物主忌惮的失败作品。”“你想要说什么?”
“六千五百万年前的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几百万年前的大冰封,一万多年前的大洪水……结果呢,小行星撞击过后,恐龙一次性彻底灭绝;大冰封后,我们神仆只剩可怜的几个,经过几百万年才恢复到不足一百万。只有人类,逃过大洪水之后没过多久,这个种族反而发展到了今天这种规模!”
“那说明不了什么。”威廉反驳道,“现在的地球已经被他们庞大的数量压得不堪重负。”
“不,这起码说明人类是三个种族中最顽强的生物,他们能在大浩劫中奇迹般地活下来,并迅速发展,就证明他们比我们强了很多。”“这么说,你也赞同吸血鬼长老的意见喽?”“不,”曼尤摇摇头,“恰恰相反,我认为应该立刻发动战争,越快越好!在发展进化的过程中,我们已远远赶不上人类,再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只有任他们宰割的份儿了。”“说得好!”威廉重重地击了下掌,“那我们现在就来表决吧,同意立刻发动战争的请举手!”说完自己当先举起手,安哥拉·曼尤立刻跟着举起手。来自中美洲的泰兹哈特利波卡和考特利秋夫妇对视了一眼。装饰在头顶上的毒蛇吐着腥红的信子,咝咝地游走在考特利秋狰狞的面孔上,她阴恻恻地举起手,泰兹哈特利波卡便也跟着举起了手。
人鱼长老塞壬唇边的两条长须摇了摇,迟疑了片刻,也举起手来。
来自印度地下宫殿奇浓嘉嘉普的三眼湿婆劳黑纳向来是神仆元老中最低调的一个,他不爱说话也从不表态,可这次竟也缓缓举起了手。也许他心里明白,五比二与六比一的结果是一样的,不如态度明确地倾向于多数的一方。“结果很明显了,这个议题就此通过!”威廉挑衅般地看了该隐一眼,“至于凯隆,这事该怎么处理?”考特利秋森然说:“这还不简单,通报全族,不管在世界哪个角落,只要一见到他,格杀勿论!”“格杀?我们七个摞起来外加一颗核弹也不是他的对手。”安哥拉·曼尤冷笑道,“凯隆是最完美的生物,力量与智慧都已臻极致,在人类所有神话中都被尊奉为天使,正面跟他对抗绝对是愚蠢的。”“你倒聪明!那你说该怎么办?”安哥拉·曼尤缓慢地回答:“立刻通知各地族长,想办法找到他,立刻迎接他到这儿来主持大局。”“你疯了?他……”考特利秋嚷道,头上的毒蛇也跟着张开嘴,发出“咝”的一声。威廉抬起手,拦住考特利秋的话头:“凭凯隆的智慧,能看不出我们是骗他吗?”“在人类的世界里,就算仇人见面也要先打个招呼,问个好。”安哥拉·曼尤微微一笑,“他的主要目标是我们,早晚都要来的。”“在凯隆来之前,我们要做些什么布置吗?”威廉看着安哥拉·曼尤问,“我们几个老家伙总不能就这么冲上去跟他拼命吧?”该隐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元老们,这里真正聪明的只有劳黑纳,但他向来采取的是明哲保身的方式;安哥拉·曼尤也很聪明,但他太爱显示自己,也就流于浅薄了。至于其他几位,实在是缺乏头脑和远见。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为整个神仆一族的命运深深忧虑起来。“看来这些年你们没少从卑鄙的人类那里学东西啊,神仆的脸真是全让你们给丢尽了!”七人大惊失色,齐刷刷地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凯隆正端坐在高高的窗台上,一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一边注视着众人,眼中交替闪现着宁静的幽蓝色和狂暴的腥红色。“凯隆!”威廉像被椅子电到一样刷地站起身,“叛徒凯隆,你还有胆子回来?”“小威廉,你还有胆子站起来?”凯隆戏谑地学着他的口吻,然后又好奇地问:“你说我是叛徒?这个罪名从何而来?”“背叛造物之神,这不是最大的叛徒吗?”威廉控制着自己的声调,尽力让自己显得沉稳一些。“我一直以为背叛自己民族的才是最大的叛徒呢!”凯隆冷冷地说。他轻轻一纵身,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七人面前,“当主人对奴隶的压迫超过承受的极限,反抗就不能被称为背叛,因为生存,是我们最基本的权利!”
威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和人类,不过同样是两个奴隶而已。大难临头,我们倒先自相残杀起来。”他看着该隐问:“你说这应该吗?”
该隐点点头,答道:“挑起与人类的战争是极为不智的。”
“你刚才说大难临头是什么意思?”塞壬惊恐地问道,“难道他们……又出现了?”
“这倒不是。不过,”凯隆指指窗外,“这场红雨你们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至少人类目前还没有这个本事。”
“而且,”该隐补充说,“看上去他们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发动这场红雨的力量,只怕远远强于我们,虽然现在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从手法上看,你们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小行星撞击地球!大冰封!大洪水!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巨大的恐惧。
“这个时候竟然还谋划着如何消灭人类独占地球?你们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凯隆伸手拍了拍威廉的头,“这里生锈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在凯隆面前,威廉刚才的气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来告诉你们,真正的‘赢’,并不是权力斗争中的成功,而是获得利益分配上的胜利。我们不仅要整合所有的神仆,还要联合人类,利用他们的科技和数量优势,先解除眼前的红雨危机。如果真的是‘他们’在幕后策划,那我们就干脆借这次机会,与他们做个了断!”
“你觉得人类可以信任吗?”
“至少在危及生存的灾难面前,他们暂时不会考虑对我们下手,人类不像你这么愚蠢!况且,我也从来没说过要信任人类。”凯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最终我们胜利了,那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个时候,正是人类最脆弱的时候,不也正是我们重夺地球的最好时机吗?”
“大家是否觉得,还是凯隆更适合做我们的元老会执政?”该隐微笑着问众人,然后率先面向凯隆低下头去。
“如果能化解眼前的危机,重新夺回地球,彻底消灭人类,我们狼人族自然心甘情愿效忠于你。”见其他元老都跟随该隐向凯隆表示效忠,威廉也嘟囔着低下了头。
“不,不一定要彻底消灭。也许人类并不全像我们过去认为的那样坏,在遇到她之后……咳,马上把我的人放了。”凯隆看着窗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6月24日,也就是两天前,格林威治时间早晨十点钟,各国政府同时收到了来自神仆的邀请函。信上简单介绍了神仆一族的历史和现状,表达了对红雨危机的忧虑及与人类联手寻求解决之道的意愿。最后提出邀请,在三天以后——也就是6月27日,神仆会向世界各国最高领导人敞开百慕大无名岛的大门,大家共同协商解决红雨危机的方法。在各国领导人收到邀请函的同时,寰球频道也收到了一份同样的文本,在经过核实后,这条新闻开始在新闻频道滚动播出。紧接着,各国主要电视台也先后开始24小时滚动播放。这确实是一条爆炸性新闻,整个世界都轰动了。“爸爸,您的遗愿终于达成了。现在没有人再怀疑您的理论,您终于被载入人类科学史册了。”程夙诺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自由女神像。女神像脚下,本就繁忙的纽约港更是空前拥挤,人流已经排到了港口外很远的大街上。相对的,码头上却空荡荡的,除了因各种原因不能起航的少数船只外,只要能开动的船已经全部载满人驶出港口,它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百慕大无名岛。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面对此事会无动于衷。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各国政府首脑通宵达旦地召开会议;各国都有部分导弹基地悄然将瞄准方向调整为百慕大地区;各国军队和警察不露声色地将辖区的安防级别提升到最高警戒级;各国科学家甚至科学爱好者也立刻行动起来,展开寻找神仆的行动。当然,对于已故的华人科学家程科,各种大大小小的荣誉头衔更是像雪片一样漫天飞舞。短短两天时间,美国、俄罗斯、欧盟、中国……凡是具备太空实力的国家,都让至少一颗通讯卫星、一颗间谍卫星、一颗气象卫星悬停在百慕大上空。因为每个国家都知道,第一时间争取掌握更多的有关这个神秘而强大种族的信息,对于自己在国际上的地位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而凯隆也立刻利用这些卫星向世界发送了一段简短的录像。他令人惊叹的外形和极富磁性的声音,立刻出现在几乎世界每一台电视机屏幕上。那段充满煽动性的讲话,也立刻被载入史册:“人类朋友们,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们神仆的存在和我们的历史。但我们不会向你们索要一丁点儿土地,也不会向你们提出任何特别要求,只要你们把我们看成是平等的朋友。我们同样是地球的主人,我们同样是伟大的智慧生命!我们能够同时生存在同一颗星球上,这是一个奇迹,我们不要战争,只想与你们共同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第三天,百慕大魔鬼三角区里的迷雾和神秘磁场全部消失,北大西洋海面风平浪静,龙卷风与海啸也全都偃旗息鼓。尽管对于船只来说,无名岛周围方圆几百海里的暗礁令人们只能望岛兴叹,但对乘坐飞机的各国政要来说,这个神秘的岛屿无疑已经完全敞开了大门。
凯隆却以神仆种族的代表身份访问世界主要的大国,凭着他完美无瑕的外形和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的口才,使得各国领导人都对其礼遇有加,甚至各地都出现了崇拜者位神仆偶像的追星族,无论凯隆从哪个城市的机场走下飞机,除了当地的代表团热烈欢迎之外,还有成千上万的凯隆迷们疯狂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也就仅仅是两个月左右,神仆已经开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类的公共场所了,人们可以随时看到一只狼人在月圆之夜的纽约街头跳着HIP-POP舞曲,也能看到吸血蝙蝠一族在医院排着队等待购买血清,甚至一条人鱼在跟一群渔民大吵大闹,面红耳赤地争论着渔网孔洞的规格是否合理。人们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们从恐惧转为好奇,再由好奇转为平淡。
“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威廉不无忧虑地问,“现在我们一百万族人可完全暴露在七十亿人类的面前了。”“这就怕了?”凯隆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翅膀,嘲弄地看了狼人族首领一眼,“如果真的发动了对人类的战争,你认为现在会不一样吗?”
“只会比现在更糟糕。”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响起。瞬间的愕然之后,凯隆的身影立刻如一道闪电般扑向站在门口的人。眨眼的工夫,他的手便抓住了对方的胳膊。然而,令所有人都更为惊讶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也抓住了凯隆的手腕,一反手,竟然将他的胳膊反扭到了背后。这怎么可能!“凯隆,好久不见,你的风度跑到哪里去了?”说完,年轻男子放开了手。凯隆退了一步,只见眼前一个满头乱发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你是谁?”凯隆摸了摸隐隐作痛的手腕警惕地问。“真是麻烦,为什么每次换了身体都要解释一遍呢?”“是你?!”凯隆和该隐不约而同地轻呼一声。“除了我,还能有谁?”年轻人走进大厅,一屁股坐在桌上,熟悉得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我现在的名字叫丁戈,今后几十年你们可以这样称呼我。”“你来这里干什么?”凯隆和该隐又不约而同地问。丁戈看了看他们,微笑着说:“实在抱歉,我记性不太好,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忘了告诉你们,这里真正的主人就是我。”“你说什么?!”这次所有人都叫了起来。“你们总不会认为这座建筑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丁戈用比他们更惊讶的语气反问。
“难道你是……”凯隆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戈,额头上竟然渗出了几滴冷汗。“我是不是并不重要,千百年来,你们多少应该了解我吧?”丁戈轻轻拍了拍凯隆的肩说。
凯隆和该隐对视了一眼,都不太明白眼前这个认识了千百年的神秘人物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见过云拔了。”丁戈忽然说,‘众神之戒’从一个规模很小的地方性宗教迅速扩张为拥有四千万信徒的庞大的世界性组织,这绝不是那个云拔所能做到的,他背后的势力是你们没错吧?”凯隆看了看威廉,后者低声说:“是的。”“那我就不明白了。”丁戈走到威廉面前,“我一直认为这场红雨也是你们搞出来的,因为‘众神之戒’的人正在世界各地悄悄使用红体,也就是构成红雨的主要成分,来做一些所谓的‘实验’。”“这……会有这样的事?”威廉惊讶地看着丁戈。丁戈看着他的脸,目光好像要直接射进他的心里,良久,才缓缓地说:“但种种迹象表明,你们的确应该与红雨无关。看来,云拔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心甘情愿彻底做你们的傀儡呢。”“一群笨蛋!”凯隆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头对丁戈说:“这个云拔大有问题,红雨的事看来最好是从他身上着手调查了。”“这就交给我吧。”丁戈对凯隆说,“你们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宣布要与人类和平共存,这的确是一个巨大进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至少我相信凯隆大人你绝不仅是出于维护世界和平的目的,这也没什么,政治本来就是这样的。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一句忠告,人类身上虽然有很多的缺点,但你们神仆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七十亿人中,热爱和平、希望共存的人绝对会占大多数。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凯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威廉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到红体,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是什么东西?”“你们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丁戈看了看这八位神仆的领袖,“等一下会有寰球频道的记者来,凯隆和我会一起接受采访。”“采访?”凯隆有些摸不到头脑,“寰球频道?”
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奔驰在通往东京的高速公路上。
车里一共四个人——朴云泽、崔喜庆和柳生姐弟,开车的是朴云泽。谁也没说话,因为车载电视上正在播放寰球频道对凯隆的独家采访。
当凯隆出现在镜头前时,车里的几个人心情却大不一样。柳生雪脸颊微微发烫,不用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崔喜庆则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自己的这位族长,可在心里,他却一直觉得自己仍然是人类社会的一分子。而柳生宙则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赝品母亲”。
“在接受采访之前,”面对直播镜头,一向文采飞扬的凯隆似乎竟有些局促,“我想先向大家介绍一位……朋友,他将与我一同接受采访。”
镜头猛地晃了一下,似乎是被人强行扭转了方向。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满头乱发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说道:“嗨!大家好,还记得我吗?曾经在气象频道提醒大家注意红雨的人?我的名字叫丁戈。”
“又是他!”柳生姐弟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
“你们认识他?”朴云泽好奇地问。
“不认识!”柳生姐弟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
“凯隆先生,”伴随着记者提问开始,镜头立刻转回给凯隆,“关于这次两大种族的合作……”
“对不起,”镜头又是一晃,出现丁戈的脸,“首先我想先解决凯隆先生刚才提的一个问题,我相信这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这场红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在挣扎的镜头立刻停住了。丁戈满意地收回手,坐直了身子。
“众所周知,亿万年来,宇宙一直在膨胀与收缩两个阶段中反复转化。当收缩到一定阶段就会爆炸,爆炸产生的膨胀又会再度收缩。在一百五十亿年前,宇宙又一次爆发了不可避免的大爆炸,体积迅速无限膨胀,温度却自无限热降到1秒后的100亿度,继而在100秒后降到10亿度,就这样最终冷却下来。‘宇宙母石’被炸成无数碎块,体积小的则被大块的引力吸住,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天体。”
“丁先生,现在似乎不是普及天体物理学常识的时候。”记者忍不住打断他,眼看着各国首脑就要来了,任何一个记者当然都不愿意错过采访凯隆的机会。
“作为记者,你应该再多些耐心。”丁戈继续讲道,“在上一个宇宙阶段,有一支智慧生命种族,凭借其无比的智慧和千百代的知识积累,创造了之前任何一个宇宙阶段都不曾有过的伟大奇迹——他们制造了能够抵御宇宙大爆炸的宇宙飞船,从而将自己的种族和知识保存了下来。新生的宇宙一片死寂,除了他们,没有任何的生命。为了给自己创造适合的生存环境,他们选择了一些星体,分别在上面创造各种生物,甚至智慧生命。从客观上说,他们就是生命的播种者与缔造者,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是——造物主。
“躲过宇宙大爆炸的造物主有两个种族。一支名叫Cabpuviflevs,这是他们的语言,用地球的语言翻译过来大约等同于‘光明’或者是‘白昼’;另一支名叫Dabpuviflevia,意思比较接近于‘黑暗’或‘黑夜’。当然,只能说是接近,因为这并不像我们通常认为的那样,光明代表神圣,黑暗代表邪恶,只是出于他们对宇宙本源的理解不同而已。光明神族的族徽是光芒,他们力量更强大,但崇尚和平,首领的名字用地球语言翻译过来就是‘金伯拉’。金伯拉大帝率领光明族科学家在很多星球上撒播下生命的种子,使整个宇宙重新恢复生机。与此同时,由于有了宽广的发展空间,以闪电为族徽的黑暗一族也逐渐强大起来,由于科技相对较弱,他们更依赖资源。为了争夺资源丰富的星球,他们的首领魔祖狱炼不断扩充军队,并发动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两大种族相互争斗了近十二亿年,战火波及一千多个星系。直至距今三十五亿年前,一个极偶然的机会,他们共同发现了地球。这是一个百里挑一,不,哪怕亿万个星系中也难以找出的天然奇迹,是最适合撒播生命种子的星球。”
讲到这里,丁戈突然问记者:“你知道生命源自哪里吗?”
“呃……应该是原始海洋吧?”记者正听得入神,半天才反应过来。
“的确如此。但在当时,地球上是没有海洋的。为了地球,两族甚至暂时停止了战争,合力开发地球,并约定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让战火破坏地球以及太阳系,最终胜利的一方,则可以独享这颗宇宙明珠。两族科学家用他们强大的科技力量制造并推动了上千颗融入了多环芳聚碳氢化合物的冰彗星撞击地球,造出了超过地球三分之二表面积的原始海洋。然后,他们制造闪电反复电击海中的无机物,产生了第一批最原始的蛋白质。终于,伴随着第一只绿色鞭毛真核生物的诞生,生命开始出现在地球上。经过漫长的年代,从海底一动不动的三叶虫逐渐演化出称霸海陆空的恐龙。然而恐龙食量太大,繁殖太快,严重破坏了地球的生态平衡,令生物圈向单一方向退化式地发展。于是,在距今6500万年前,两族一致决定,推动一颗超巨型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今天美洲中南部墨西哥的齐克修莱伯陨石坑就是这样形成的。随后,地壳因此变得极不稳定,火山爆发、地震、海啸不断。恐龙,地球上的第一代霸主与主要居民,就这样被灭绝了。
“一直被恐龙压抑的哺乳动物很快兴盛起来,地球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有些科学家取了自己的小部分基因移植到生物身上,造出了地球上第一批智慧生物,让他们协助自己管理和开发地球,并将他们命名为——神仆。其他科学家纷纷仿效,先后培育了数以百计的神仆种族。最终,在大约三百万年前,最完美的神仆诞生了,就是这位凯隆先生。无论力量还是头脑,都已经非常接近于他的缔造者。光明、黑暗两族都很满意这个作品,便任命凯隆为他们的使者,领导所有神仆为自己效力。然而,造物主们万万没有料到,没过多久,凯隆居然对自己及其同类的仆从地位提出了质疑,更进一步试图反抗,自己来做地球的主人。造物主大为震惊,立刻将原本绿草丰茂的南极变成一片大冰川,并以其为核心向四周扩散,使地球被冰川完全封冻。由于不能适应冰河世纪的恶劣环境,神仆很快走向灭亡,只有极少数侥幸生存下来。
“吸取了前面两次教训,科学家们这次使用最新开发出的技术,将自己的基因植入母猿体内并严加控制,使其逐渐进化为外形非常接近自己的第二代神仆,也就是人类。就像《圣经·旧约》第一章所说的——上帝按自己的形象造了人。但与上一代神仆不同的是,人类的体能被大大降低,然而这样一来,反倒令体力过弱的人类大脑细胞得到激化。人类诞生伊始,也是十分崇拜创造自己的造物主,将他们奉为神明。然而,没过多久,人类也开始试图摆脱造物主的控制,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终于,在大约一万两千年前,失望之极的造物主发动了一场淹没地球的大洪水,使昌盛一时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完全沉入大西洋底。然而,毕竟人类是最接近自己,也是耗费心血最多的生物,一些科学家不忍就此将他们彻底消灭,便造了船,救下了一小部分人。他们认为人类会跟神仆一样,虽然仍旧存在于地球上,却只能勉强维持,就像样品一样,权当是一种纪念罢了。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战争却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在这个时候,双方的拉锯战也到了最后阶段,不得不将地球上的子民全部召回,作为最后的力量投入到其他星系的战场中。然后,由于某种原因,金伯拉大帝与他的光明族、魔祖狱炼与他的黑暗族先后灭亡。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被他们遗忘在地球上的纪念品——人类,却不仅顽强地生存下来,反而蓬勃发展壮大,直到今天,他们的发展轨迹已经越来越像他们的缔造者了——人类现在日益发展的生物科技、基因遗传科技,不正是造物主科技的雏形吗?”丁戈闭上了嘴,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再有任何声音。
良久,才听到记者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如果真像您所说,那造物主实在是太可怕了!幸亏他们灭绝了,否则……”
“这个种族的确灭亡了。”丁戈说,“但还有一个幸存者。”
“您的意思是……”电视机里传来凯隆微微颤抖的声音。#p#分页标题#e#
“是的,那个幸存者就是我。”
越野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公路中央,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的天!”
一声惊叫从越野车里,从白宫、克里姆林宫和中南海,从世界各地每个平民的家中同时响起。
“那么,”记者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以确定的确不是在做梦,“造……造物主先生,您是否现在也具备超人的能力?”“准确地说,那些科学家才是你们的造物主,我并没有为这颗星球做什么。”丁戈坦率地说,“我们在发展之初也仅仅是体现在大脑容量上,体力与人类相差无几。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我们不仅能够制造低耗高效的电子设备、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也能通过基因技术来弥补我们体力上的不足。我们身上很多在人类看来不可思议的能力,也是数十亿年基因改良的结果。”“您刚才说,因为某些原因,两族造物主同时灭亡,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吗?”“红体。”“红体?”“还记得那颗突降地球的红色陨石吗?还有近来连绵不断的红雨,都是由红体构成的。”
“上帝!”记者惊叫一声。“红体是造物主科技发展到鼎盛的产物,是一种可以寄生在生物大脑中的呈黏稠流体状的智能生物。在大洪水以前,人类数量第一次急剧增长的时候,科学家们便致力于红体研究了。你们知道,在一个完整的生物系统中,处于食物链顶层的生物数量必然很少,繁殖能力必然很弱,处于食物链底层的生物数量必然极多,繁殖能力必然极强,每种生物都必然会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也必然会有自己的致命弱点。但是,若按人类数量增长和科技发展的速度,很快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结果只能是人类最终会灭亡在自己手里。这时,就需要有一种‘分解者’来消灭过多的‘消费者’,你们经历过兔子成灾、仙人掌泛滥的事件,最后都是利用细菌或病毒等手段来消灭它们、控制它们的数量的。“当红体被制造出来以后,科学家将它们注入陨石,投放到一些生命星球上。实验结果很理想,根据投放红体的数量,相应数量的智慧生命被迅速感染然后死亡,而普通生物却没受太大的损伤。可这时由于战争的一再升级,最后一批科学家也被调往战场。他们匆匆地离开时,忘记了红体本身也是一种智慧生物。在那些实验星上,它们悄悄地进行着自我复制,随后迅速吞噬并控制了整个星球。更可怕的是,太空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投放的陨石。红体掌握了控制陨石移动的方法,把它们当成自己的交通工具,穿梭于太空之间。它们占据了一个又一个星球,将一颗又一颗星球腐蚀殆尽,一个个宇宙黑洞也由此产生,所以它们又被称为‘噬星体’。“就这样,当光明族和黑暗族惊恐地发现自己身后赖以生存的星球已经消失殆尽的时候,拼得两败俱伤的他们早已不是红体的对手——这些创造奇迹的神,最终被自己创造的奇迹反噬。那时我才刚刚出生。”“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我们传承知识和记忆的方式与你们不同。每当身体即将死亡时,就会复制下自己的基因,死亡的瞬间,意识会脱离身体,进入新的身体。这样,新的生命便具有了前代的知识、经验甚至记忆,这有点儿像你们人类的克隆技术,或者是神话传说中的‘转世’。我在地球上活了两千多年,由于人类本来就跟我们很接近,我甚至可以直接选择成年人的身体作为自己‘转世’的对象。从这种意义上说,这也非常像红体吞噬智慧生物的过程,只不过作为一种工具被创造出来的红体,意识比我们要简单得多,生存的目的性也比我们明确得多。”“这样说来,地球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记者的声音里充满绝望。“不,按照常规来看,红体陨石通常是各自漂在太空,遇到合适的星球便登陆,然后通过某种方式大面积散播。但毕竟陨石的体积有限,携带红体数量也有限。地球不同于其他星球,人类七十亿的数量也远非其他星球可以比拟的。”丁戈对着镜头自信地一笑,“凭着我对红体的了解,凭着人类发达的科技,凭着神仆超人的能力,战胜红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在此之前,你们可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苦难,但你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时大厅外隐隐传来直升飞机螺旋桨隆隆的轰鸣声。丁戈看了看窗外,郑重地说道:“我们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采访也应该结束了。最后,我要提醒一些人注意,千万不要试图利用红体,因为它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吞噬掉这个星球。如果有谁那样做了,毫无疑问将成为整个人类、神仆以及我本人共同的敌人!”各国政要云集在空旷了千万年的大厅里。他们刚才都已经听到了丁戈的讲话,虽然普遍对红雨感到忧虑,但还是充满了信心。几乎每个国家元首都带来了本国的首席科学家,丁戈为他们提供了尽可能详细的关于红体的资料,以便他们回去以后尽快研究出对策。然后,双方就人类与神仆如何共同对抗红体以及未来如何共存初步达成了一致。会议只进行了半天,相对于人类历次重要会议来说,绝对可以说是短暂且卓有成效的。凯隆宣布散会以后,立刻与丁戈协同其他神仆元老集体退场,也就相当于给各位元首下达了逐客令。当晚,丁戈和凯隆坐在可视电话前,拨通了司科特的号码。“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司科特的语气复杂,既有兴奋又有一丝敬畏。“老朋友,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丁戈。我还有事求你呢!”“我也有一肚子疑问要请你帮忙解答呢!”
丁戈像往常一样哈哈一笑,让司科特轻松了不少,“可你今天真是一点儿机会也没给我呀!”“这是事先商定好的,就是为了避免你们这些怀有不同动机的政客的纠缠,现在可不是搞小动作的时候。”丁戈敛起笑容,“老兄,我们这次麻烦大了。”
“你是说红雨吗?”司科特立刻问道,“我也认为事情也许不像你说的那么乐观。只是我不知道麻烦到底会有多大,我们能否解决——这也是我最想问的问题。”“知道吗,你是我所见过的唯一无论何时都知道什么才最重要的高级政客。”丁戈由衷地说。“谢谢夸奖!可我怎么还是闻到了讽刺的味道呢?”“哈哈!好了,言归正传吧。现在的形势的确非常恶劣,但还只是一个开始,远没到最恶劣的时候。为了避免你们采用那些对公众遮掩事实的愚蠢做法,今天我就越俎代庖了。但正如你所说,事实远不像我在电视上说的那么乐观。因为红体发现地球虽然是迟早的事,但奇怪的是它们这次的攻击竟与以往攻击其他星球有所不同。”“是的,我昨天刚刚收到‘降临者’号侦察卫星发送回的大量图片,地球已经被陨石群包围了。最近的一颗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可以冲入大气层。”“你们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率先采取措施的是中国。他们发射了一枚导弹,准确地击中了那颗陨石。可是,”司科特举起一张照片,“陨石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便全世界所有的导弹都分别命中一颗陨石,也只能削去冰山一角。况且,还有很多巨大的陨石,只怕一颗核弹也击不毁。”“的确,导弹解决不了问题。”丁戈摆摆手说,“所以我和凯隆才找你。”“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司科特坚决地说,“我一定全力支持。”“我并不怀疑你的眼光和决断力,但你们的麦克伦总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饭桶。遗憾的是,大权却掌握在这个饭桶的手里。”“这你不用担心,不管采取什么手段,我都会‘争取’到他的支持。”“那好。听着,”丁戈满意地点点头,“我要你用尽量快的速度,造尽量多的宇宙飞船。”
“用来做什么?”“诺亚方舟。”“你要我们逃离地球?!”司科特和凯隆异口同声地叫起来。“这只是以防万一的措施。”丁戈不慌不忙地说,“事情还没坏到这个地步,但有备无患总是必要的。接下来我会联络中国、俄罗斯和欧盟,让他们也开始准备。还有,上次我让你们大量准备简化宇航服,你们一定没做吧?赶快去做,然后分发下去。”“你这是让我们做丧家之犬吗?”司科特不解地看着丁戈,“即便是逃出去了,我们又能去哪儿?漂在太空等死?”“听起来,你好像另有打算?”凯隆沉吟了一下,理智地问。“是的。”丁戈点点头,“刚才我说过了,这次红体的行动与以往不同。通常这种陨石都是单独漂浮在太空,遇到有生命的星球就会直接登陆。但这一次,竟然集中了这么多陨石,这绝不是偶然的。”“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操纵红体攻击地球?”“很显然,目的很明确——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让地球在宇宙消失!”丁戈肯定地回答。
“会是谁呢?”凯隆疑惑地看着丁戈,“难道……造物主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灭绝?”“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解释。”“可如果像你所说,”司科特想了想说,“光明族和黑暗族即使没有彻底灭绝,也必定元气大伤。既然他们都将地球视为宇宙明珠,必定会选择占领而不是破坏。”“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丁戈挠了挠头说,“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大动干戈毁灭地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要控制这么大规模的红体的话,控制者不可能躲得很远。”丁戈分析道,“地球附近,最适合隐蔽的地方,无疑是……”“月球背面。”司科特和凯隆同时接口说。“所以,我打算去看看,等陨石距离再近些,只怕我也出不去了。”
“你自己去太空?”凯隆疑惑地看着丁戈。“你怕我借机逃跑?”丁戈微笑着反问,“我能去哪里?我不是科学家,也没有任何设备,即便逃到其他星球,也成不了造物主。我的族人眼光不错,地球确实是个好地方,我还没住够呢!”“我相信你。”司科特说,“我可以随时调‘发现者III’航天飞机,选派最好的宇航员给你。”“不需要。”丁戈摇摇头,“我自己会想办法。”“你总需要太空行走的装备吧?”“这个也不用你担心。地球生物构成的基础是碳元素,但我们不是,所以我们并不倚赖氧气。”“如果对方不在月球背面呢?”“那就只能到最大的陨石上碰碰运气了,或者你们谁能想出还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
“到满是红体的陨石上去?!”司科特惊呼道,“即便你是造物主,只怕也……”“所以,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丁戈无奈地说,“如果我回不来,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努力。”“你这算什么呢?救世主吗?”凯隆忽然问道。“如果我此行能达到目的的话。如果我回不来,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你们不骂我临阵脱逃就不错了。”丁戈哈哈一笑,“说实话,我也是迫不得已。用你们的眼光看,我确实是‘神族’的一员,但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造物主一族中普通的一个平民而已。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先天不足,二百岁的时候,走路还不稳呢!”“这一点儿也不可笑。”凯隆板着脸说。丁戈耸耸肩,指了指屏幕上的司科特,对凯隆说:“我不否认,人类身上弱点很多。但你们神仆又何尝不是?即便是我们,也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完美的人,也不可能有。当你一直抱着敌对的态度来看人类的时候,眼里自然全是他们的缺点,但如果你像我这样在人类社会混上一段日子,你会发现其实他们和你们没有什么区别。瞧,眼前这位司科特先生就很可爱嘛!”“从来没有人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我。”司科特依旧不疾不徐地说,“我也不喜欢这个词。”
凯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缓缓地说道:“救世主不能光是你一个,我这个天使也有资格!”
第九章 暗夜方舟1(1)
短短三天,已经开始有一些陨石穿过大气层,无情地落在城市、原野和海洋中。连续的剧烈撞击造成火山爆发、地震、海啸和台风,最初时断时续的红雨早已变成腥红的特大暴雨。人类大批大批地伤亡,通讯网络也面临全面瘫痪。运输救援物资的飞机繁忙地在空中往返,但由于红雨的强腐蚀性,往往执行不了几次任务就必须彻底大修。尽管如此,在非洲、亚洲一些地区还是接连发生了几起恶性事故——由于飞机紧缺,不得不延长飞行时间,不仅造成飞机中途坠毁,甚至还有一架飞机因为驾驶舱渗入红雨,导致驾驶员被红体感染。幸亏发现及时,果断击毁了这架飞机,否则损失会更惨重。
“德库拉给我提供了不少人手。”电话里传来凯隆的声音,“现在神仆中能飞的只有吸血鬼和火龙族了,但火龙族人口实在太少,英伦三岛交给他们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了。还有一些交通中断的岛屿,目前物资主要由塞壬带族人运输。但我们也无法长时间在红雨中暴露,现在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你们的确是尽力了。”丁戈对着话筒说,“我让司科特先保证给你们的运输队足够的防护服。”“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陨石群距离大气层越来越近了。”“就快好了。”丁戈放下电话,重新审视起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上的图片,全都是从高空俯拍的一些古迹的照片。“我能提供的资料只有这些了。”司科特满脸忧虑地走进房间,“刚刚接到消息,我们在太空上的卫星已经全部失去控制。”“这是必然的。这些图片已经够了。”“你要找什么?”司科特扯了把椅子坐在丁戈身边,“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你的事忙完了?”丁戈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屏幕。“眼下能稍微喘口气吧,各部门都在按照指令紧张运转,给神仆们的防护服也已经发出去了。说实话,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司科特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在地球上出生的。”丁戈说,“所以我应该是乘飞行器到地球的。”“你不是可以保存记忆吗?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想必是送我走的时候情况已经很紧急了,我并没有得到完全的遗传基因和记忆。”丁戈苦笑了一声,“如果现在我的种族还在的话,我肯定是其中稀有的文盲了。”“那现在我们只能从具有两千年以上历史的古迹里寻找蛛丝马迹了……”司科特习惯性地托着腮,“金字塔?”“金字塔最有可能是飞船降落的地方,却绝不是飞船。”“纳斯卡高原!”司科特调出几张图片,“纳斯卡巨画!你看,这些在地面上根本就看不到全貌的巨型图案,不可能是原始人类自己画在上面的。你看这幅,有人说是飞鸟,但它是否也很像飞行器呢?”“那的确只是画而已。”丁戈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一些光明族很常见的图案,八成是哪位想家的光明族科学家的杰作。”“唉,”司科特叹了口气,“看来我也帮不上忙了,我可不知道你们的飞行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恐怕根本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飞机或飞船的样子。”“你说什么?”丁戈忽然转头问道。“我说你们的飞船也许根本就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飞行器的样子……”司科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对了!你真是个聪明人!”丁戈重重地拍了司科特的大腿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动鼠标,调出一张图。“这是……无名岛?”司科特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揉着火辣辣发痛的腿。“对,当初我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可这只是一个岛……难道它本身就是一只飞船?”司科特惊讶地说,“老天!那它也太大了吧!”“没错……”丁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是‘达尔达玛号’!司科特,给我准备一架飞机,通知凯隆,尽快去无名岛与我会合!”
这时,司科特身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抱歉打扰了,丁戈先生,”是罗吉尔,“有位大人物要见你,总统先生请你马上过去。”
“什么样的大人物?”“我知道你很忙,但这个人你最好还是见一见,是罗马教皇乌瓦罗一世。”
在罗吉尔的引领下,丁戈走进深藏于地下用于防备核战争爆发的秘密基地。“怎么?你们的总统先生已经把白宫搬进来了?”丁戈看着穿梭来去的工作人员揶揄道。
“这也是为了保护好指挥中枢。”罗吉尔辩解道,“搬进来的不光是总统先生。”“肯定也少不了你了!”丁戈笑着看了罗吉尔一眼。后者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前面一扇门说:“请进吧,教皇大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了。”教皇乌瓦罗一世是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穿着朴素的宽袍,端坐在沙发上。一见丁戈走进来,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弯下腰身,激动地说:“作为神的仆人,想不到竟真的有一天能够亲眼见到赐予我们生命与万物的造物主,这实在是……”“教皇先生,您这样让我很不安。”丁戈扶住教皇,让他重新坐下,“对人类来说,伟大的是我们的科学家,而不是我。您不远万里专程赶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是的,当然。”乌瓦罗擦了擦眼角因激动而流出的泪水,“不过,首先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请问。”“丁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教皇小心地看了丁戈一眼,“请问,我们的上帝耶和华是否就是您所说的造物主金伯拉大帝?”“不,怎么说呢,”丁戈想了想说,“两族各派了一些科学家登上地球,分头行事。我想耶和华应该是其中的一位吧。”“那……您和他谁的力量更强,地位更高呢?”丁戈皱了皱眉头,回答道:“这个实在不好比较,因为我和他不是同一个时代。他是科学家,我不是。如果硬要比较的话,比知识,他是教授,我是无知青年;如果比别的,比如品酒、唱歌,也许我会比他强。教皇先生,您还不明白吗,现在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人类千百年的历史上,洒满了因宗教和信仰之争而流淌的鲜血。其实上帝、佛祖、真主都是世界不同民族的人类对同一些人的不同称呼罢了。印度人称主神为‘婆罗玛斯特拉’,埃及人称光芒之神为‘拉’,两河流域苏美尔人称至尊之神为‘胡拉’,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的祖父名为‘乌拉诺斯’……其实指的都是造物主的最高首领金伯拉。我相信我们的科学家们并没有教你们如何互相残杀,绝大部分战争都是你们自己打着维护信仰的旗号,实则是在为争夺利益而向异教徒发动的,你们难道忘了这些宗教的宗旨,都是宣扬众生平等和自由博爱的吗?”
乌瓦罗低下头去,感慨地说:“您说得很对,至少现在人们已经不会再为信仰而争执了。造物主的秘密被公开,一夜之间,世界上的所有宗教都只信奉同一个真主,那就是造物主。真让人悲哀啊,直到世界快灭亡的时候,相互斗争了几千年的宗教信仰才终于统一。”“好像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算了,”丁戈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来意了吧?”“《圣经》上记载了众生惹怒了上帝,上帝要惩罚万物生灵的四次大灾难。按照《圣经》以及其他宗教典籍的说法,地球当前这一次面临着的灾难是最后一次,名字叫作‘哈米吉多顿’,意为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战争。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们面临着无休止的自然灾害,成千上万颗陨石组成了巨大的屏障,挡在太阳与地球之间,世界正一点点变得一片黑暗。而能与这黑暗对抗并最终战胜它的光明使者,就是您了……”“我尽力而为罢了。”丁戈摆摆手说。“可我们宗教界的人士认为,作为人类的造物主,您做得还不够。”“那你们认为我还应该做什么呢?”“请看。”乌瓦罗拿出两张照片递给丁戈。“这是……云拔?”“是的,他就是发起这次膜拜造物主狂潮的领袖人物。随即,一些显然被‘众神之戒’控制的科学家和媒体,立刻宣称云拔才是真正的造物主。我主基督曾经预言,将来会有假基督,冒造物主之名欺骗世人,看来这个预言真的应验了。”
“哦?”丁戈饶有兴致地拿起第二张照片。照片上竟然是自己在纽约华盛居茶楼与云拔会面的场景。“他还真是个有心人哪!”
“他们站在揭露者的角度,宣称你是云拔的一个分身,而他本人却是因为不愿意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一直‘躲在幕后默默地为人类奉献’。所以……”
“所以人们全都改投‘众神之戒’门下,转而崇拜云拔去了?”
“是的。”教皇又拿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您再听听这个。”
“有人说,这是一场浩劫,是世界的末日,我同意。但我要说,这同样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像你我这样,幸运地迎来这个审判日。庸俗的人会说,我们完了,我们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这句话刺伤了我!一直以来,我都致力于寻找人类存在的意义,现在我告诉你们,人类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本身!不要妄自菲薄,因为你们本身就是宇宙中最大的奇迹!”
云拔的声音被潮水般的欢呼声淹没,几分钟后才重新清晰起来:“我们的敌人空前强大,他们的阴影遮住了太阳的光辉。但这绝不是让我们绝望的理由!因为太阳仍然静静地把光辉洒向人间,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各位,当视线被挡住的时候,你们是选择把障碍物搬开呢,还是闭上自己的眼睛?”
“搬开!”数十万人齐声回答。
“两千年来,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把自己的身份公开,理智告诉我,尽管你们由我创造,但我不应该过多地介入你们的生活。我痛心地看到,由于不了解真相,你们不断地因为信仰之争而流血,你们纯洁而虔诚的心也不断地被人利用。现在,当你们面临灭顶之灾,作为造物主,我不得不站出来。但是我必须承认,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消弭这场灾难。因为这是你们的‘审判日’,是考验你们的时候。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众神之戒’这个名字正式取消。我希望,现在开始,再没有基督徒、佛教徒之分,再没有美国人、俄罗斯人、中国人之分,因为我们都是地球人!我们要保卫的绝不仅仅是自己脚下这一小块狭隘的国土,而是整个世界!这就是末日审判给我们的考验——团结、坚定、自信、智慧。我,云拔,将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共同跳完这场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战争华尔兹!”
乌瓦罗关上了录音机,“丁先生,您感觉如何?”
“这个人不简单,我以前小看他了。”丁戈微笑着说。
“很明显,丁先生您才是唯一的造物主,他分明是个骗子。”教皇激动地说,“这种欺世盗名的行为对您是一种亵渎!”
“那并不重要。”丁戈毫不在意地说,“因为自己的脆弱,人类总喜欢给自己树立一个足以寄托希望的强者,不是吗?”
乌瓦罗焦急地搓着手:“可我们认为,现在人类需要的是冷静和理智,而绝不是狂热。丁先生您现在应该出面揭穿云拔的谎言,成为领导全人类的救世主!只要您登高一呼,我们罗马教廷将立刻率领全世界的教会响应您!”
“教皇大人,”丁戈意味深长地看了乌瓦罗一眼,“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参与你们人类任何的权力游戏。”
“不,您误会了,”教皇急忙说,“这是造福全人类的丰功伟绩啊,作为造物主,这也是您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知道吗?”丁戈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若是人类住在火星,我一定会任由红体吞噬掉你们。”
“您是说……”
“让我不舍的是这颗星球,而不是你们。”丁戈冷漠地说,“我想你还没有弄明白人类和造物主的关系。直截了当地讲,你们不过是造物主创造的园丁,你们的任务是帮助我们管理好这颗星球。事实上你们这些民族,不过是不同的科学家创造的子民,你们这些所谓的宗教领袖,不过是不同科学家选择的园丁头目而已。可你们称职吗?几千年来,你们对这片花园做了什么?是谁让这颗美丽的星球变得如此不堪重负?教皇大人,假如你创作的作品失败了,你认为擦掉、砸碎重来和一点一点修改哪个更省力气?你认为大洪水是因何而起?造物主给了你们诺亚方舟,等于给了你们一次自新的机会,可你们是怎样回报的呢?什么叫义不容辞的责任?有人想帮你处理掉一件你不喜欢的玩具,仅此而已。”
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乌瓦罗的额头渗出,沿着他的脸庞滑落。半晌,他才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充满强暴。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面上都败坏了行为。神就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充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这是记载在《圣经·旧约·创世纪》上的话,红体,真的是又一次的大洪水吗?这次还有没有诺亚方舟?”说完,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径自向外走去。
“教皇先生,”丁戈叫住他,“告诉你一个秘密。诺亚,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
“您的意思是……”教皇疑惑地看着丁戈,几秒钟后,眼中忽然放出光来,“我明白了!要拯救人类,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在这个非常时期,人类最需要的是一个希望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丁戈微笑着点点头,“从这点上说,云拔比你要醒悟得早,虽然他的动机显然不纯。不过,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那时候他自然会被拆穿,下场是可以预见的,但在此之前,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只要效果相同,都是一份力量。你们教会有悠久的历史和深远的号召力,现在也是你们重拾使命的时候。”
“我明白了。”教皇眼中涌出泪水,恭敬地垂下头,“您这一番话,在黑暗中给了我们方向,在迷惘中拯救了我们的灵魂,愿主与您同在!”#p#分页标题#e#
“这不可能了。”丁戈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架垂直起降战斗机轰鸣着降落在无名岛上。
丁戈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示意他立刻返航,然后从机舱里轻盈地跳到地上。
“这么急叫我来,你自己怎么现在才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凯隆抱怨着迎了上来,多日的相处,他已经逐渐消除了对“造物主”的怨恨、敬畏和恐惧。
“很抱歉,被人拖住扯了些闲话。”丁戈哈哈一笑,朝着岛中央的巨大建筑走去。
“到底有什么事?”凯隆和他并肩走到一起,“你知道,我很忙的。”
“我想,我找到我需要的飞船了。”
“哦?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丁戈指了指脚下。
“你是说……这座岛?”凯隆失声道,“它也太大了吧?”
“我看你真应该和司科特交个朋友,”丁戈笑了笑说,“你们的反应竟然完全一样。”
说话间,两人迈步走进大厅。
“丁戈!”
“凯隆!”
几声惊叫同时响起。丁戈和凯隆全都一愣:“怎么是你们?”
大厅里,几个年轻人围着那张大桌而坐,此刻都站了起来。竟然是程夙诺、鹈饲阳正、菊代盈子、神尾薰、柳生姐弟、朴云泽,还有崔喜庆。
“阳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丁戈纳闷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因激动而脸涨得通红的年轻人,“还有,你们怎么跟这姐弟俩在一起?”
“你也认识他们?”凯隆好奇地问。
“是啊,说起来跟你也有点儿关系。”丁戈简单地解释说,“他们原本生活在澳大利亚,考特利秋族的一个女人顶替了他们的母亲,却又在当地杀了人,结果被司科特发现了。”
“没有你,他恐怕也发现不了吧?”凯隆不满地问。
“我只是点到为止地提示了几句而已。”丁戈含糊地应付着,立刻转头问:“你们怎么来的?”
“我们从电视上看到你……就想来找你……路上碰到他们……也认识你们……”鹈饲阳正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大体意思还能听明白。
“现在还有船愿意出海?”凯隆问阿雪。
“我们……查了航海图……”阿雪红着脸说,“然后想办法到离这里最近的地方……”
“然后由我们这位朋友带着我们飞过来。”朴云泽接过话头,同时把崔喜庆推到凯隆面前,“跟你的族长打个招呼吧!”
“哦?”凯隆打量着崔喜庆,“你是……”
“我……我……”崔喜庆张口结舌,只好由朴云泽继续替他说:“他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不久前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传说中的飞龙。”
“你是火龙族的?”凯隆眼前一亮,“很好,现在神仆中应该数你们族人实力最强,可惜数量也最少。”
“好了同学们,”丁戈说道,“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一直默不作声的柳生宙问。
“我们肯定能!我们也要去!”神尾薰和菊代盈子分别扯住丁戈的袖子,程夙诺目光动了动,但没有上前。
“那好吧,只要听我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丁戈无奈地摇摇头,迈步走向通往建筑内部的房门。三个女孩欢呼一声,立刻紧紧跟在后面。
“安静点儿,我要考虑一些事情!”
两个女孩吓得吐了吐舌头,菊代忽然想起丁戈以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比他现在说要考虑事情时的严肃表情,忍不住自己吃吃地笑了起来。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一行人已经把这座建筑所有的角落都走了三遍。“凯隆先生,我们在找什么?”朴云泽忍不住问。“我也不知道。”凯隆无奈地摇摇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每个角落我都了如指掌,却从未发现过任何与飞行器有关联的东西。”“飞行器?”柳生宙皱着眉头问,“你们想要逃跑吗?”这话如果让丁戈听见,肯定会断定自己也能和这个奇怪的孩子交朋友了。凯隆叹了口气,解释说:“我们要到月球背面去,寻找红体幕后的操纵者。”“幕后的操纵者?”“对,这么大规模的陨石雨,说明红体母体应该相当庞大。”已经在一面墙壁前站了半天的丁戈忽然说,“幕后的操纵者肯定会跟这个母体在一起。”“红体不是寄生生物吗?怎么会有母体?”凯隆疑惑地问。“红体是有本体的,就像蜂王一样。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不管怎样,先找到飞船再说。”丁戈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拂去墙壁一角上厚厚的灰尘。一个淡淡的手掌型凹痕渐渐浮现出来。“没错,是这里了!”丁戈轻轻出了口气,把右手张开,覆盖在符号上。一阵柔和的光芒在手掌和墙壁之间亮起,接着,在四散飞扬的尘土中,墙壁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一行人缓步走下通道,没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巨型大厅。整座大厅呈半球形,奇怪的是,除地面坚实平整外,墙壁和天顶看上去全都像某种生物的器官内壁一样柔软光滑。在中央地面上,有一个直径大约十几米的半球形玻璃罩,此外整间大厅内空无一物。“达尔达玛,我的宝贝儿,我回来了。”丁戈轻声说着,一步步走下台阶,踏入大厅。“这就是造物主的飞船?”神尾薰惊讶地问,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盘旋很久才慢慢消散。“不,这只是通往飞船主体的引导舱。”丁戈一边说,一边走到玻璃罩前。其他人急忙跟过去,只见玻璃罩之内,是一个黑漆漆看不见底的洞穴。“这只是引导舱?”朴云泽难以置信地说,“天,那这艘飞船得有多大?要什么样的引擎才能为它提供足够的动力?”“距本岛约四百海里,有一座费格摩火山岛,属百慕大群岛的一支,三千多年前曾经非常活跃。”丁戈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注视着透明的玻璃罩缓缓地说。“难道说,这两座岛不过是它突出海面的两端?!”朴云泽和神尾薰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脸上一副下巴快要掉下来的表情。丁戈仔细围着玻璃罩慢慢地走了两圈,显然是在找打开它的开关,忽然,他停下脚步,打了个响指,然后抬起腿来,狠狠地在玻璃罩上踢了一脚。一声闷响之后,从受力的地方,一些蛛网一般的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几秒钟之后,巨大的玻璃罩哗啦一声碎了。洞穴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微弱光芒,大家同时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抱歉,我实在想不起开关在哪里,”丁戈耸耸肩说,“不过我想起‘达尔达玛号’是具有超强自我修复功能的。”“这不会是通往地狱的路吧?”朴云泽探着身子就要往洞内看。“小心!”丁戈一把抓住朴云泽的衣服把他向后一拽,几乎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火舌忽地一下卷了上来,如果动作慢一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是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朴云泽坐在地上大叫起来,“这样我们怎么进去?”“不是‘我们’。”丁戈转身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各位,我们要在这里分手了。”“为什么?”“不,我也要去!”“带上我们吧!”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喊道。丁戈摇摇头,说:“这是‘达尔达玛号’的自动防侵入措施,当所有人都离开飞船时就会自动打开,是为了防止其他生物误闯入飞船内部。装置一旦自动运行,从外部是没有控制开关的,只有飞船的主人和神仆才能通过。况且,这趟我们也不是去太空旅游。”
“为什么神仆可以通过我们就不行?同样是造物主的子民,这不是歧视人类吗?”朴云泽激动地问。
“不,完全没有歧视人类的意思。”丁戈耐心地解释道,“神仆和人类身上都具有我们的基因,所以理论上是同样可以进入的。但可惜的是,虽然高温通道并不长,但以人类脆弱的身体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的。”
“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崔喜庆怯生生地问。
“你?”丁戈看看崔喜庆,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说:“发现红体母体后,我有可能会离开‘达尔达玛号’,船上确实也需要多个人手。”
“你的年纪不大。”凯隆摸了摸崔喜庆的肩胛,“现在可以自己控制随意变身吗?”
崔喜庆肯定地点点头。
凯隆看着丁戈说:“火龙族向来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所以在神仆顶盛时期,他们也是少数民族。他们的力量在神仆中仅次于我,我觉得带上他也许会对我们有帮助。”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丁戈掏出电话,拨通了司科特的手机,简单说明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飞船,自己和凯隆马上就要出发。
“找到母体后你打算怎么办?”大厅空旷,司科特的声音清晰地从话筒里传出来。
“当然是先谈判。”
“谈判?跟一大滩黏液?”
“司科特,近来你的幽默感大有进步!”丁戈夸奖道,“我也不知道对手会是什么样子,但别忘了,它们同样是智慧生物。”
“那好吧,祝你成功,我们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了。”
“不用担心,大不了跟它同归于尽算了。”丁戈哈哈一笑说,“对了,还得立刻派架飞机过来,我这里有几个朋友,麻烦你把他们接过去,妥善安置好。”
“没问题,百慕大机场有我们的小型运输机,很快就可以赶到。”
“丁戈君……”见丁戈收了线,神尾薰走到他面前,“你真的会跟它同归于尽吗?”
“我当然不会那么随便就死,那只是最坏的结果。”
神尾垂下头,声音小得像是说给自己听:“丁……丁戈君,我……我不知该怎么说……要不是这个世界的末日将要来临,可能我一辈子也不会开口……”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神尾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说:“在你无限的生命中,我不过是稍纵即逝的过眼云烟,可能连存在于你记忆的资格都没有,但是……”
“你放心,无论我的生命有多长,那些对我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人和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看到神尾眼中有些焦急,丁戈又微微一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大你们几亿倍,你和盈子、阳正在我眼里,都像我的孩子一样……”
“怎么感觉怪怪的?”鹈饲阳正在一边不满地说,“你的样子跟我们差不多大嘛!”
“多嘴!”菊代盈子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哈哈,是啊,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丁戈笑着说。
“朋友……”神尾薰眼里隐隐闪出泪光,“是啊,朋友!你要对天发誓,不管过去多少年,
都永远不要忘记我……我们!”
“天?”丁戈摸摸自己的脸,“我以自己的名誉向你保证,这样说可以吗?”
凯隆看了看一直躲在弟弟身后的阿雪,也微笑着说:“丁戈的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回去以后,你们要把活下去的信心带给尽量多的人,毕竟你们现在地位不同了,你们可是造物主和大天使的朋友啊!哈哈!”
阿雪用力点点头。
不久,大厅外隐隐传来涡轮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朴云泽几个人依依不舍地走出大厅。飞机缓缓升上天空,无名岛在脚下一点点缩小,机舱里一片安静。
“哎呀!”阿雪忽然惊叫起来,“阿宙呢?他怎么不在飞机上?!”
与引导舱相比,“达尔达玛号”的内舱显然空间更大。但不同于引导舱的一马平川,内舱里有很多建筑、设施甚至街道,俨然一个完善的街区,只是杳无人迹而已。丁戈带领凯隆和崔喜庆沿主路前行,一边走一边看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偶尔也会随口讲起慢慢浮现在脑海中的旧事。足足走了小半个钟头,才穿过整个街区,走进另一条通道。这条通道相对窄了很多,像引导舱一样,也是红色的内壁。崔喜庆好奇地伸出手去,在光滑的内壁上摸了一把,立刻触电一般收了回来,惊讶地说道:“它……它是活的!”的确,通道内壁不仅光滑,而且柔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竟然还在有规律地微微颤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哦,不用怕,”丁戈亲切地拍了拍身边的墙壁,“这是因为‘达尔达玛号’本身就是个巨大无比的宇宙生命体。说是飞船,但它绝不像人类的飞船是由钢铁或其他材料制造的,倒不如说它是‘培育’出来的。它的体内有一个完整的生物圈,光能通过外部的采集器被吸收进来,产生循环的空气、水和能量。在它的体内也有各种各样的生物,有成千上万条食物链组成的食物网。由于它体积巨大,即使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光能,也可以正常运转。此外,它的智能也不低于人类的巨型计算机。”“这么说,它的体积和智能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自动增长的?”凯隆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戈。“是的。我出生的时候,‘达尔达玛号’也刚投入使用不久,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它现在也勉强只能算是中型飞船吧。即便步入‘老年’,再也无法飞行,它也可以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被用来当作地面建筑。”丁戈骄傲地点点头,“这只不过是我们科技的冰山一角而已。只可惜,科学家们没有来得及研究出如何使它具有繁殖能力,否则,我们现在就可以拥有很多艘‘诺亚方舟’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崔喜庆听得眼睛都忘了眨。“别看它体积大,”丁戈转身继续前行,“只要这家伙动力系统没问题,从地球到冥王星也用不了48小时。”“这太夸张了吧?既然它是生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什么?”丁戈忽然问。“直线。”“错!两点重合,距离才最短。”丁戈用手比划着,“空间如果可以折叠起来,速度自然就快了。”“这只是理论上的,没有实际意义。”“谁说的?我们的小达尔达玛就有这样的装置。”“空间折叠?真要是能那样的话,那干脆取出发点与目的地的中点直接折叠,岂不是一下就过去了?”“呵呵,哪有这么简单?每一次折叠都会有些许误差,而在宇宙中,毫厘之差就会相去千里,距离越远误差就越多,所以飞行大部分时间实际都消耗在误差的这‘一点点’距离上。”
一路说着,这段通道也走到了尽头。迎面又是一片和刚才一样的街区。“这样的街区到底有多少?”崔喜庆问道,“驾驶舱还远吗?”“我也不知道,我离开这里时年纪还太小呢,但我知道驾驶舱的方位……咦?”丁戈忽然停下脚步。凯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街边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门上,有一个淡淡的闪电图案。“这是……”“黑暗族的族徽。”丁戈皱起眉头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门。房间很小,几乎没有什么陈设,让人一眼就能看见迎面墙上刻着一些文字。“这是黑暗族的文字。‘我的孩子,这是……’”他念了几个字,忽然闭上了嘴。尽管很想知道写的到底是什么,但凯隆和崔喜庆却知趣地没有问。丁戈看完了文字,出神地想了半天,然后从旁边的一个小柜子里,找出一只形状奇特的盒子,显然,是那段文字提示的。
盒盖上画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图形,像一道闪电的形状,又像一条被分成三截的僵直的蛇。
“这是什么?”崔喜庆忍不住问。“Tyumdorf,”丁戈的手指沿着印痕轻轻划过,“翻译过来就是——雷霆。”“雷霆?”“上一个宇宙阶段,智慧种族也有很多,光明族和黑暗族只是其中的两支。前者致力于发展与资源开发、使用相关的科技,而黑暗族则更偏重于军事科技。”丁戈缓缓地说,“‘雷霆之怒’是一把剑,是黑暗族始祖狱炼的武器。它由无比稀有的金属——Vx制成,可以吸收并存储相当于一次全地球范围的雷暴的能量,然后在瞬间集中释放出来。”“这哪是剑?简直就是超级核弹嘛!”崔喜庆听得目瞪口呆。“它确实是剑,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剑,或者说是剑形武器,同样是人类最古老的武器之一,这是因为人类具有造物主的遗传基因,才不自觉地模仿出这种武器而已,但已经不具备它的原始功能了。”“如果盒子里真是‘雷霆’的话,”凯隆忽然兴奋地说,“我们不就能凭它对抗红体了吗?”
丁戈转头看了他半晌,说:“无论什么时候,武力都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掌握了宇宙最强军事科技的黑暗族不是一样被红体所灭亡吗?”“不管怎样,总比赤手空拳强。”凯隆失望地说。丁戈微微一笑,轻轻打开盒子。盒子里面静静躺着是一只半透明的球状物,在它的核心,交替闪烁着微弱的红色与黑色光芒,看上去就像一只眼睛。“这就是‘雷霆’?”“不,是极石,极石核晶。”“听上去像是一种能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而且是一种极不稳定、极易瞬间爆发的能源。”丁戈深吸了口气,“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就是——炸弹。”“炸弹?!”“现在爆炸的话,瞬间可以把整个大西洋蒸发掉。”
“达尔达玛号”的驾驶舱同样很宽敞,但比起前面的引导舱和内舱来,实在是小很多了。整个房间并非立方体,而是一个由许多六边形晶体组成的半球形,就像昆虫的复眼一样。驾驶控制台在房间的前端,除了一些晶体显示屏和让普通人看不懂的电子仪表外,很少有什么按键、推杆或者旋钮,完全没有科幻电影里外星飞船驾驶舱的华丽和繁复。“‘达尔达玛’智能很高,多数指令都可以用声音直接‘说’给它,很简单。”丁戈对凯隆和崔喜庆介绍说,“由于具有共同的基因,它可以听懂你们的语言,有必要的时候,它还可以虚拟出形象直接与你们交谈。具体的指令和一些操作方法,等下我会教给你们,时间紧迫,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了。”丁戈把手按在控制台正中的手掌型凹槽中,一道柔和的光线自上而下迅速扫过。随即,一连串悦耳的电子声响起,控制台上的屏幕一块接一块地亮起来。紧接着,不知哪里发出的光,让整个驾驶舱也明亮了起来。“身份确认,”一个中性的声音响起来,“请下达指令。”“达尔达玛,”丁戈发出第一道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自我检测,做好起飞准备。”“明白。”“好了,在出发之前还有一点儿时间,达尔达玛,给我们一人来杯热饮。”丁戈一边说,一边示意凯隆和崔喜庆全坐下。几乎在他们坐下的同时,一辆自动行走的四轮小推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三杯淡绿色的饮料送到面前。“放心大胆地喝吧,”丁戈首先端起一杯,“保证纯绿色饮料,不含任何化学肥料和有害物质的。”凯隆抿了一口,味道很淡,但回味很香,与自己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种饮料都很不一样。他随口赞了一声,立刻言归正传:“我们还是先说说你的计划吧。你刚才只说要去和红体的母体谈判,可目前的状况,地球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有什么资本和对方谈判呢?”“以前没有,”丁戈放下杯子,轻轻拍了拍装着极石核晶的盒子,“现在有了。”“你不会真的想把炸弹绑在身上去谈判吧?”凯隆目瞪口呆地看着丁戈,“这真是……”
“这真是什么?不高明?很无赖?”丁戈斜着眼看着凯隆,“天使大人,你倒有什么高招可以教给我吗?”“可是,就算十岁的人类小孩也知道,要去跟敌人谈判,首先一定会被搜身吧?”“这不是问题。极石核晶是生物炸弹,只有被置于活的生物心脏附近才可以启动,当心脏停止跳动时,它就会爆炸,所以它还有个别名叫‘生命倒计时’。”“如果不需要它了,还能取出吗?”崔喜庆忽然问道。“理论上讲,完全可以。”“什么意思?”“对于我们的科学家或者医生来说,虽然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可这不是问题。但很可惜,”丁戈笑了笑,“我是个文盲,一个只接受过人类科技教育的造物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有,核晶可以放在我身上。”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跟着,柳生宙走进了驾驶舱。“你是怎么进来的?”凯隆惊愕地问。“跟你们一样,从那个通道进来的。”“可你的身体怎么可能……”“我能站在这里,不就是证明吗?”柳生宙语气中有些骄傲。“能不能说说你进来的详细过程?”“在引导舱的时候,趁你们都在说话没有注意,我忍不住好奇,探着身子往入口里看了一眼。我小心做好了准备,以免火焰窜上来时像朴云泽那样狼狈。但意外的是,火焰并没有什么反应。我想,什么人类不能进入通道,也许是造物主大人为了阻拦我们而编的谎言。于是,他们走的时候,我悄悄留了下来。”柳生宙撇了撇嘴,“就是这样。”
凯隆走到柳生宙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个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太注意的年轻人。“Lathrsha”他的嘴里忽然发出一串咝咝的声音,像是某种神秘的语言,又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声音。“Salcolsha”,柳生宙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用同样的语言回应道。说完以后,他似乎才意识到,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好了,现在很清楚了。”凯隆微笑对丁戈说,“这个孩子也是神仆的一员。”“哦?怪不得。”丁戈点点头,“他属于哪个家族?”“美洲传说中的蛇女王,考特利秋。”“你胡说!”柳生宙尖叫起来。“我不会错。”凯隆说,“而且,你血管里流淌着的,是神仆与人类的混合血液。”丁戈点点头:“这么说来,他是那个蛇女与柳生大造的结晶了。”“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柳生宙从腰间拔出枪指着凯隆和丁戈,“快收回你们的谎言,我是人类,不折不扣的人类!”凯隆微微一笑,幽蓝深邃的瞳孔中忽然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Faslasha”,又是一连串的咝咝声从他牙缝里挤出。柳生宙立刻像被催眠了一样目光呆滞起来,紧接着,他像被抽去了脊柱一样瘫软在地上。下一秒,无数细密的鳞片从他的皮肤下面钻出来,只有头部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洁白的双翅刷地自凯隆背后展开,他的身体升在半空中,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所笼罩。威严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所有的神仆都是我的子民,视我为父,受我管辖。你可明白?”此时,柳生宙的双腿已经合拢在一起,变成一条粗长的蛇尾。他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正越勒越紧。凯隆张开双臂,身体周围的光芒慢慢强烈起来。终于,柳生宙筋疲力竭地停止了挣扎。“你可明白?”凯隆又问。柳生宙闭上眼睛,低垂下头。两滴眼泪缓缓自眼中滚出,划过脸庞,汇集在下巴上,然后滴落在地。“好了凯隆。”丁戈说道,“我知道他的故事,这孩子已经很不幸了。”“不幸?”凯隆缓缓降落在地,收起翅膀,金色光芒也消失不见。“神仆和人类之间很少能产下后代,”凯隆说,“而一旦幸运地产下婴儿并存活下来,几乎每一个混血儿身上,都具有远超父母的能力。”“这个孩子也是?”“没错。”凯隆点点头,“由于长期居住在人类社会,加上心里一直对神仆非常恐惧和抵触,所以他体内神仆的一半一直被压抑而沉睡。我刚才已经让它苏醒,的确费了不少力气。假以时日,只怕考特利秋也不是他的对手。”当柳生宙睁开眼睛,身体已重新恢复为人,可他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丁戈走到他面前蹲下,“但你要清楚,你不是妖怪,也不是魔鬼,你是神仆,是和人一样的智慧生命。你不会笨到连这个都不能理解吧?”柳生宙点点头。“单贞,也就是你的母亲,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愧对她?你后悔自己曾对她开枪?”柳生宙再次点头。“傻瓜,也许等你有了孩子就会理解,即便犯了再大的错误,自己的孩子也还是自己的孩子。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吧!”说到最后,丁戈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沉睡了三千多年的费格摩火山岛苏醒了。除了露出洋面的,海底还有六个火山口同时爆发。与此同时,四百海里外的无名岛剧烈晃动起来,在惊涛骇浪中缓缓上浮。北大西洋像只被惊醒的野兽,疯狂地咆哮起来。渐渐的,山一般的“达尔达玛号”冉冉升起,终于露出了全貌。它呈三尖六角形,形状像一颗无比巨大的蒲公英种子。它在低空中停顿了片刻,似乎是睡得太久,一时还没完全醒过盹儿来。几分钟以后,船体下部的几个尖角同时喷出巨大的火柱。在暗夜里瓢泼般的红雨中,“达尔达玛号”闪着金黄色的光辉冲出了大气层。
《最后的造物主》第四部分
第十章 宇宙强锋1(1)
华盛顿,地下基地。柯文急匆匆地敲响了总统特别办公室的门,不等回应就推门闯了进去。办公室里,正在开会的总统麦克伦、空军统帅卡梅上将和罗吉尔同时把头转向这位外太空联络官。“总统先生,我们终于与太空远征舰队取得了联系!”柯文的声音兴奋得直颤,“我们有救了!”“终于联络上白兰度了?”麦克伦眼睛也是一亮,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他怎么说?”“他说远征没有获得什么成果,目前正在返回地球的途中。我向他简单介绍了目前的状况,他对此还一无所知,听到之后非常惊讶,表示……”“我们现在的状况,你都说了什么?”麦克伦忽然打断他,想了想又摆了摆手,“算了,早晚他都会知道。”“总统先生,您现在是否要跟白兰度将军通话?”“不,我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你们先跟他时刻保持联系。”“好的。”柯文有些纳闷地看了总统一眼,转身退出了房间。“白兰度的舰队掌握的科技和配备的武器装备,就算今天也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卡梅上将说道。“是啊,当时的总统牛顿先生把我们几乎一半的国力白白送上了太空,”麦克伦揉着太阳穴说,“所以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远水解不了近渴,将军,除了使用导弹攻击陨石外,您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总统先生,如果您之前还对‘箭鱼’计划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则完全不需要了。现在全球核弹及洲际导弹足以让我们撑到白兰度舰队赶到,到时候他们在太空与我们配合,一定能完全消灭这些肮脏的寄生虫!”“姑且不论各国政府是否会因私心而借机保存实力,”罗吉尔插话说,“单说白兰度这个人,恐怕您就不太了解他。”“哦?这话怎么说?”“当时他是最有希望接任总统的。”麦克伦说,“牛顿却在卸任前把他派到了外太空,给自己的民主党继承人扫清了道路。”“您的意思是,他也会借此机会向我们提条件?这不太可能吧,”卡梅将军惊讶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人,”麦克伦说,“但您还不了解,这就是政治。”这时,总统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将军的手,然后摘下话筒放在耳边。#p#分页标题#e#
司科特的声音响起来:“总统先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好消息,最近坏消息实在太多了。”“好消息是,我们的天文台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们利用远程遥控技术,先后修复了受损最小的‘木卫一’和‘木卫二’轨道上的两颗‘降临者号’卫星。刚才我已经收到了它们发回来的最新图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该看到的东西全都能看到。”“那坏消息呢?”“坏消息是,”司科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红色陨石的数量远远超过我们的预计,就算全世界所有的导弹都准确命中目标,充其量也只能在包围圈上打出一个小缺口而已。而且,已经有大量陨石快要接近大气层,我想,从明天开始,我们肯定是看不到太阳了。”
“我的上帝!”麦克伦目瞪口呆,忽然又似乎被自己的这句话所提醒,赶忙问:“我们的上帝呢?”“丁戈先生已经乘坐飞船冲出了大气层……请不要挂线,稍等一下。”司科特的声音忽然中断了。“你们都听见了?”麦克伦看着自己的两位助手问。罗吉尔和卡梅同时沉重地点点头。“总统先生,”司科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刚刚从红体那边收到了一段语音。”“接过来!”麦克伦索性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短暂的沙沙声之后,一个听上去有些模糊的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卑微的虫子们,我来给你们一个通知——72小时,从现在开始进入倒计时,这将是你们在宇宙中存在的最后一段时间。72小时后,地球将接受红雨的洗礼。”
“请等一下!”麦克伦赶忙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谈一谈?放弃攻击地球,你们要什么条件?”
“条件?”对方极为轻蔑地笑了起来,“羚羊有什么资格与狮子谈条件?”“听起来,”司科特忽然说道,“你似乎对地球非常了解。”对方似乎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只需要明白,狮子追捕羚羊是为了吃掉它,而不是为了让它投降。所以还是好好享受这最后的72个小时吧!”“既然无论如何也要消灭我们,”司科特冷静地问,“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是要享受地球陷入恐慌和混乱的快感吗?”“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但现在还是多想想怎样好好享受余生吧!”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从“达尔达玛号”昆虫复眼一般的驾驶舱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地球正在身后越变越小。
“我很想找个人替我背上这颗炸弹,但可惜你不合适。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活着回到地球,对你的母亲说声对不起。”柳生宙一边反复咀嚼着丁戈的话。崔喜庆也沉默不语地坐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离开地球越远,就越看得清楚,这颗原本应是海蓝色的星球,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暗红色云层所笼罩,而云层外围,则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颗粒。谁都知道,每一颗在这里看上去微小如尘的颗粒,实际上都是一块落在地上至少相当于一颗核弹当量的陨石。“怎么,才刚出来就想家了?”丁戈看了看两个沉默的年轻人。崔喜庆没说话,站起身走到了一边。“是不是也该跟司科特联系一下,问问现在的情况?”凯隆提醒道。“对了,现在手机已经没用了!”丁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达尔达玛,联络美国宇航局太空检测中心,就说丁戈要找总统助理司科特先生。”两分钟以后,控制台上升起一块晶体大屏幕,司科特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我说,你怎么连联系方式都不留就走了呢?”司科特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不好意思,我一直独来独往,还不太习惯在出门前留下电话号码。”丁戈哈哈一笑,“你那边情况如何?”“简直糟透了。”司科特用尽量简短的语言介绍了白兰度舰队、陨石群数量最新发现,又播放了那段与红体操作者的对话,然后抬腕看了看手表说:“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现在还有69小时33分钟。”丁戈脸色严峻起来,想了想说:“你的话很有道理,直觉也告诉我,这个操纵者至少曾经在地球上待过。只是,他为什么要毁灭地球?他又怎么能控制得了红体?”“如果你都不知道的话,那我们就更想不出答案了。”司科特无奈地说,“难道是谁得罪过他?”“算了,你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我早晚能够见到这位先生。”丁戈摆摆手,“倒是你们的太空舰队,如果好好利用起来,既可以多抵挡一阵陨石的攻击,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作为诺亚方舟。”“恐怕事情也没这么简单。”司科特介绍了一下白兰度离开地球的始末,“在得知地球状况以后,舰队虽然一直在前进,但没有再与我们联系,态度很不明朗。总统先生似乎对他也深怀戒心,我担心……”“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政客还在玩权力游戏?”丁戈的手指郁闷地敲打着控制台,“记住,当务之急是一方面指导平民做好自保措施,一方面加紧赶造飞船、储备能源和粮食——这些你比我能干。再有,不要忘记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都要联合一切力量,尽量拖延时间。”“我明白。保持联系,有什么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司科特点点头,结束了通话。“看到了吧,多么愚蠢的人类!”凯隆诚恳地看着丁戈,“如果能度过这次危机,不如把地球的管理权还给我们神仆吧?”“你以为你们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在埃尔镇你的城堡里,你们自相残杀的那出戏也很精彩。”丁戈冷冷地看着凯隆,“请问,‘是神仆还是人类统治地球’和‘是麦克伦还是白兰度当美国总统’有什么区别?”“崔喜庆,你在干什么?!”柳生宙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谈话。丁戈和凯隆同时转过头去,只见崔喜庆躺在驾驶舱的一角,身上满是鲜血。丁戈一眼看见,在他身边的地上,翻倒着装极石核晶的盒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极石呢?”丁戈几步冲上前去。“在……在这里……”崔喜庆吃力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这是干什么?”丁戈蹲下身,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只见心脏附近的两根肋骨中央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两边的肌肉像鱼嘴一样翻着,血沫不停地涌出来,隐约可以看见深处黑色和红色的光芒在交替闪烁着,似乎是得到了生命力,光的强度远远比在盒子里时强烈。
“这样就……可以了吧?”崔喜庆问。“可以个屁!”丁戈忍不住骂道。“那就……拿出来吧,很……不舒服啊!”崔喜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丁戈无语,伸出手按在伤口上。柔和的金色光芒从手掌上散发出来,很快,血渐渐止住了。
“看来我猜对了,”崔喜庆脸色好了些,“心脏就像一个引爆器,只要将炸弹装进胸腔,心跳的频率就会开始起作用。”“你真聪明,简直太聪明了。”丁戈恼怒地说,“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最后的造物主。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死了就死了。”崔喜庆说,“就像下国际象棋一样,哪有小兵还没有被吃光国王就先死的呢?”
正如司科特所说,密集的陨石群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阳光,尽管已经是早晨九点钟,天色还是像迟暮一样昏黑。整夜没睡的麦克伦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关于陨石雨降临时如何隐蔽民众、减少损失的会议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到现在却还没有任何结论。卡多索,哈佛大学首席海洋学专家正在侃侃而谈:“依目前形势来看,阳光很快会彻底被隔绝,我们将完全被黑夜笼罩。没有阳光,也就没有了光合作用,不用攻击,用不了多久我们自己就会被饿死、冻死。但谁说只有太空才是唯一的出路?我们眼前就有最好的天然避难所。海洋!海洋的面积有3.6亿多平方公里,每天所吸收的太阳能转换成动力就有290亿马力!它存储的能量和资源是惊人的!70亿人可以全部在海洋中生活而毫不拥挤!绝大部分陨石落在海面上,冲击力都会被海水吸收分解,造成的损失会远远小于陆地。我们完全可以在海洋中逃过这场灾难,这是天意,人类来自海洋,必将回到海洋!”“教授,您究竟是科学家、牧师还是科幻小说家?”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士打断了他的讲演,“人类已经在陆地上生活了这么久,海底生存能力早已退化殆尽了。”“女士,您这样随便打断我的谈话很不礼貌。”卡多索不悦地说,“作为哈佛大学首席海洋学专家,我一生都致力于研究人类与海洋的关系。谁说人已经完全退化?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胎儿在子宫里的时候就是靠鳃呼吸的。我想对于海洋,我了解得远比你要多。”“只怕未必。”这位女士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只装满水的瓶子,哗地一下全部倒在自己身上。随后,她掀起裙子,一条巨大的鱼尾扑喇一声跃入所有人的眼帘。“我够不够资格与您讨论海洋问题?”“够了!”罗吉尔拍了拍桌子,“教授先生、人鱼女士,我们似乎跑题了。也许我们可以建立海底城市,但那至少是几十年后才有可能实现的事,可我们现在只剩不到65小时了!”
“总统先生,”柯文走到麦克伦身边小声说,“白兰度将军要求跟您通话。”麦克伦点点头,示意会议继续进行,然后站起身随柯文走出会议室,来到位于基地中央的通讯中心。“白兰度将军,我是麦克伦,很高兴见到您!”麦克伦疲惫的脸上绽开热情的微笑。屏幕上的白兰度将军身穿笔挺的空军制服,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听到麦克伦的开场白,他微微一笑,答道:“谢谢总统先生。”“对于地球面临的危机,将军应该已经清楚了吧?”麦克伦转入正题。“是的。总统先生有什么打算?”“对濒临绝望的我们来说,远征舰队的归来的确是太及时了,实在是在绝境中给地球带来了最后的希望……”“总统先生,”白兰度久别地球,已不适应这种废话连篇的官腔,“能不能具体说说你们的计划?”“当然,当然……”麦克伦愣了一下,很久没被人这样直接地打断自己的讲话了,他从对方的语气中,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强硬。他想了想,说:“计划当然有,而且不止一套。其中最核心的是‘箭鱼’计划,即在尽量疏散地面人群的同时,在地球和太空间构筑起一个立体的火力网。首先,在陨石群没有进入大气层以前,由太空和地面超远程导弹共同发动第一波攻势,尽可能多地将巨型和大型陨石击碎。中小型陨石经过大气层后,即便没有燃烧殆尽,体积也会缩小很多,届时再选择体积相对比较大的、或者会落在人群密集地区的陨石,用地面导弹加以粉碎。经过这种层层过滤,尽管无法避免造成损失,但我相信地球可以坚持到最后的胜利——陨石总有用完的时候吧?”“如果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呢?”“我们一直在尽全力赶造太空飞行器。如果真的坚持不住,只能暂时逃离地球了。”麦克伦想了想,又补充道:“红体的幕后有操纵者,不久前刚刚与我们通过话,虽然口气很强硬,但既然取得了联系,就代表着有机会。我已经派人去跟他们谈判,最终不动干戈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那么,我们远征舰队能做什么呢?”
“远征舰队绝对是整套计划中最核心的部分。我的计划是,”麦克伦稍微沉吟了一下,“首先,请将军分派出舰只立刻清除‘木卫一’和‘木卫二’附近的陨石,尽快修复我们在太空中的‘眼睛’——‘降临者I’和‘降临者II’卫星。选派舰队中火力最强的空中母舰,分别选择攻击点,尽量扩大保护面积。将军本人则率领剩余飞船返回地球,一方面这里需要您坐镇指挥,另一方面这些飞船可以尽快完成检修和给养补充,以充实‘诺亚方舟’阵营。”
白兰度一边听一边点头,等麦克伦说完,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将军阁下,”麦克伦被他笑得心里有些慌乱,“在全人类生死存亡系于一线的时候,任何政治、宗教、种族上的分歧都不再重要,因为这是一场我们谁也输不起的战争。现在,每一份力量都是重要的,都应该先站在大局上加以安排。远征舰队走的时候,带走了美国将近一半的国力、几千名一流科学家和精锐士兵。这么多年来,阁下和全体船员的家人也一直在政府的全力照顾下过着安定幸福的生活。所以,无论于公还是于私,积极配合总部全力拯救地球,都是远征舰队义不容辞的责任!”
“总统先生,”白兰度从容地说,“您的计划很周密,考虑得也很周详。但我感觉,计划应该是在我们恢复联系之前就已经制定好了的。临时的调整固然充分反应了您杰出的应变能力,但我想您还不是特别了解远征舰队的状况。我们走的时候,的确装备着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和武器,但不要忘记,我们已经在太空里漂泊了十八年。除了一颗拥有少量矿产资源的小行星外,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生命迹象的星球。十八年来,我们的一切补给、维护完全靠舰上的设备自行解决。之所以返航,是因为在浩瀚寂寞的宇宙里,我们实在已经到达了承受的极限。现在我们很多飞船上的能源都仅够支持返回地球,设备老化得也很厉害,根本无法发动任何攻击。更为重要的是,这十八年太空漂泊,对人类精神的压力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我们刚刚做了统计,正常和非正常减员,到昨天为止,平均已经达到了20%,有些舰上甚至超过了30%!”
“将军阁下,您的意思是?”
“我完全可以理解总统先生的心情,也完全明白人们对我们的希望。但也请总统先生理解我们,让我们看着家园就在眼前却又不能回去,我的船员们精神会崩溃的。我希望能先率队返回地球,立刻进行必要的维护和补充。为保持战备状态,可以把家属直接送到飞船上,让他们团聚。我保证,只要稍事调整,立即可以恢复战斗力,重新回到太空,为保卫地球作出应有的贡献。”
老狐狸!麦克伦心里暗骂了一句,“舰队的状况确实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但您不知道的是,对方不会给我们充分准备的时间,只怕舰队赶回来时,陨石雨已经开始攻击地球了。”
“还有不到65小时,的确有点儿紧张,不过我们会力争在48小时内赶回去。”白兰度微微一笑说。
这句话实在让麦克伦大吃一惊,他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好吧,无论如何,请舰队先赶回来,我们会尽快讨论如何调整计划。”
时近中午,天色却越来越暗。纽约街头一片萧条,所有的街道和建筑都已浸泡在红色的雨水中,路边不时可以看到腐烂的尸体。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穿过雨幕,缓缓地停在街区中央。几个人影忽然从一幢楼房里冲出来,包围了汽车,几支不同型号的枪同时对准了车窗。
“下车!”一个全身都严严实实地裹在雨衣里的男人喊道,同时用枪托敲了敲车身。车窗无声地降了下来,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抢劫者,面无表情地说:“通知这个街区的所有人,立刻搬离地面建筑,到就近的地下设施去。”“哟!快看哪,原来政府的人!”持枪者喊了一声,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听着,我们要十套,不,二十套防护服,立刻打电话,不然我轰烂你的脑袋!”“防护服?抱歉,恐怕现在没有足够的防护服给你们。”“哈!当然了,大难临头,谁管我们的死活!你的家人应该一人都有一件了吧?让他们送过来!”“我的家人?他们确实人手一件。不过,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说,别跟他废话,”另一个持枪男子说,“冠冕堂皇的话,他们可以说上一整天不会有一句重复的。要么打电话,要么干脆杀了他,看看车上有多少有用的东西。”“听着,”车里的男人说,好像外面的人说的话跟自己毫无关系,“我再重复一遍,通知这个街区的所有人,立刻搬离地面建筑,到就近的地下设施去。地面上的电力供应马上就要中断,带上收音机,随时收听最新消息,政府会尽量保证定时给你们提供必要的生活物资。为防止红体感染者伤害及传染其他人,两小时后,任何没有进入地下设施的人,都将被视为红体感染者就地清除。”“清除?”持枪者惊讶地问,仿佛为了验证车内男子的话,周围本已少得可怜的几盏灯忽然同时熄灭了,汽车里微弱的灯光顿时成了唯一的光源。“是的,就地清除。”车内男子说。持枪者惊恐地发现,在说话的同时,那个男子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吸……吸血鬼!”持枪者惊叫一声,枪掉在了地上。“这个任务由我的家人承担。”吸血鬼扔下这句话后,车窗缓缓升起,黑色的福特轿车幽灵一般无声地驶向下一个街区。“司科特先生,疏散命令已经全部下达完毕。”“很好,丹东。接下来清除队的事也拜托你来负责。”司科特挂了电话,用笔敲了敲桌面,然后又拨了一个号码。“是我,司科特。”他说,“立刻切断全部民用电供应,从现在开始,所有能源都尽量省着点儿用。”空军司令部。“总统先生,您的担心是不是……”“卡梅将军,我已经和白兰度通过话了。”麦克伦的声音自话筒里传出来,“正如我所预料的,白兰度不同意将舰队分开,他的动机您还看不出来吗?他甚至有可能找理由滞留在太空袖手旁观,等我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哼,对任何一个野心家而言,这都是千载难逢的获得全球统治权的机会。”“我明白了。我已经按计划从民间大批选拔预备飞行员,包括预备役和已经退役的所有飞机也会立刻投入战备。”说完,卡梅上将叹了口气,挂断电话。“将军,”负责招募选拔飞行员的文森少将拿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走了进来,“第一轮紧急选拔已经结束,共招收已退役飞行员136人,拥有飞行许可证的民航飞行员370人,还有16名虽然未经过训练,但拥有良好潜质的年轻人。”卡梅点点头,对部下的办事效率表示满意。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开一页,是一个年轻人的履历表及测验成绩。“五项全A?”他惊讶地看着文森。美国空军飞行员选拔包括身体素质、心理素质、应变能力等多达几十项严格测试,虽然这次情况特殊,但也经过了最基本的五项测试。近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得到全A的成绩,尤其是模拟飞行测试,仿真度非常高,对没驾驶过飞机的人来说,能得到B已经是少有的天才了。
“是的。”文森兴奋地回答,“我把这个年轻人带来了,您要不要见见他?”
“好的。”卡梅点点头。
文森转身出去,片刻,带着一个黄皮肤黑眼睛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将军,”年轻人声音洪亮地说,“很高兴见到您!”
“我也是。”卡梅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朴云泽先生,您是近十年来第一位五项测试成绩全A的年轻人。空军能得到您这样的人才,也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唯一的问题是,您的国籍目前还是韩国,不知您是否愿意加入美国籍?我们会给您提供最优厚的待遇。”
“正如您所说,现在是危急关头,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把国籍、种族、信仰分歧先抛到一边,”朴云泽用流利的英语回答,“我想,当务之急是能为人类做些什么。至于其他的,如果我们能渡过这个难关,我会认真考虑的。”
“很好。”卡梅赞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我可以破例先授予你上尉军衔,单独接受训练。地球保卫战就要打响,希望你能尽快投入战场。”
“谢谢将军阁下!”
“你以前真的没有过任何飞机驾驶经验?”卡梅好奇地问。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朴云泽回答,“在我经常访问的一个黑客网站上,有一款据说是美国空军培训飞行员专用的模拟实战计算机游戏,我非常喜欢,每天都会玩上几个小时。没想到……”
“没想到,这次测试用的就是这款软件?”将军苦笑着问。
为了绕开地球和月球之间密集的陨石带,“达尔达玛号”兜了一个大圈子。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飞行,月球终于出现在面前。丁戈和凯隆坐在控制台前,“达尔达玛号”资料库一边不停地将一幅幅三维立体图显示在他们面前,一边配合着讲解。“胡夫、哈夫拉、曼卡拉三座金字塔,都是用于我们的飞船起降的地面支架。它们分别正对的猎户座三星尼他克、尼兰、明它卡,当年一直是光明族与黑暗族公共的星际航行基地。”
接着,又是一组月球的三维图像。“月球脱离地球,造成太平洋这块巨大疤痕。其实,无论戈莱纽斯环形山、柏拉图环形山还是宁静海,都曾经是地球上非常理想的着陆场。”图像上,显示出一些类似金字塔状的不规则图案,“假如说圆形是最完美的运动图形,那三角形便是静止状态的象征。”随后,又显示出一段三维虚拟动画: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许多大型飞行器,虽然外形上各不相同,但总体上看,都是三尖六角形,与“达尔达玛号”如出一辙。一艘飞船已经降落,它的三个尖正好分别落在三座金字塔的顶部。伴随着画面,资料库自动语音系统继续讲解道:“当时的场面,在几乎每个古代文明中都有不同方式的记载,古印度文明中,曾有这样一段文字,‘神明各自乘着属于自己的飞行机器,连天上的支配者印地拉,都带着载有33名神明的飞船……’古代埃及金字塔经文也曾经写道,‘国王为火焰,乘着风,飞到天之涯,地之角……国王在空中旅行,横跨地球……有人带来可以升空的方法……’”“快看,那是什么?”柳生宙忽然指着驾驶舱左侧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出去,只见浩瀚的太空中,十几艘巨型飞船如一列流星般飞快地闪过。“是不是司科特提到的太空远征舰队?”凯隆揣测道。“应该是的。不是说至少还要两天才能赶回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丁戈眼中流露出疑惑,“达尔达玛,联络司科特。”晶体屏幕亮起来。“罗吉尔?”丁戈意外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司科特呢?”“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一时抽不开身。你那边情况怎样?”“我们快到月球了。刚才看到一支太空船队,我想应该是你说过的白兰度舰队。”罗吉尔“哦”了一声。“你好像不觉得意外?司科特跟我说过,他们至少要两天以后才能赶回地球。”“情况发生了变化,”罗吉尔说,“不久前总统与白兰度将军通了话。将军在得知我们处境极为危急后,表示会立刻全速赶回。”“我知道了,请转告司科特,不管情况发生什么变化,各项准备工作不要停,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好的,我一定把消息带到。也希望你那边能带回好消息。”罗吉尔微微一笑,结束了通话。“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丁戈沉思了片刻,忽然问凯隆。“司科特再忙,也不会顾不上和你通话。”凯隆说,“毕竟如果谈判成功,将是最理想的结果。”“司科特说过,他已经将地球的处境详细地告诉了白兰度。”丁戈一边思索一边说,“以人类目前的科技,几个小时前还说至少要两天才能赶到,现在却……”“出事了!”丁戈和凯隆不约而同地说。“这群死不悔改的笨蛋!”丁戈恨恨地骂了一句,“凯隆,我看你得马上回去。有司科特在,我还能放心,但现在司科特状况不明,其他人一概不足以信任。我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无论采取任何手段,你都必须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可是我怎么回去?”“你带柳生宙乘‘达尔达玛号’。”丁戈果断地说,“反正离月球也不远了,我和崔喜庆可以坐救生艇去。”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凯隆点点头,“一到地球,我立刻派人再乘‘达尔达玛号’回来接你。”
“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记住,在没接到我的消息前,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说之前地球因毫无还手之力令人担忧的话,现在我倒更担心这些回归者。如果他们盲目向红体发动进攻的话,只怕我们立刻就要对地球说Bye-Bye了。”说着,丁戈走到崔喜庆身边,“你能走吗?”
“没问题,”崔喜庆微微一笑,“要不要变个身给你看?”
“还是省点力气吧。”丁戈一边说一边扶起他,走到驾驶舱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凯隆,说道:“我相信你不会愚蠢到把自己也卷进地球统治权之争,对吗?”
一艘小型救生艇自“达尔达玛号”船身上分离出来。说是救生艇,只是相对“达尔达玛号”而言,若是与地球的航天飞机比,后者简直就像个航模。丁戈从驾驶舱里抬头看去,凯隆和柳生宙也正在看着自己,他对他们挥了挥手,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大一小两艘飞船同时启动,并肩前进了一会儿开始渐渐分开,“达尔达玛号”在太空里划出一道半圆形轨迹,调头返航,救生艇则径直朝月球飞去。
“我们在几百米深的地下基地里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远在外太空的白兰度会知道得一清二楚?”麦克伦大发雷霆,拳头将桌子敲得砰砰作响。“司科特呢?”发完了脾气,麦克伦忽然想起,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这位最得力的助手了。“我也觉得很奇怪,”罗吉尔回答,“已经几个小时没有他的消息了。”“这个时候,他能去哪儿?”“我查了一下,在失去联系以前,有人看到他和几名神仆高级人员在一起。”“难道……”麦克伦狐疑地看着罗吉尔。“总统先生,”麦克伦严肃地说,“我相信司科特不会做出格的事。”“但现在可不是开小差的时候。罗吉尔,现在临时由你接管他所负责的事情,一有他的消息,立刻通知我。”说完,麦克伦拨通了电话:“柯文,陨石群状况如何?立刻把最新的卫星图片送来。”“总……总统先生,”话筒里传来柯文焦急的声音,“几分钟前,我们与两颗‘降临者号’卫星同时中断了联系,目前正在紧急进行远程遥控维修。”司科特的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一丝不安从心底升起。司科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费了好大力气,他才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忽然接到基地的紧急命令,然而却在赶回去的途中被人绑架。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密室里,除了一张床、自己正坐着的一把椅子,就只有墙上的一块液晶屏了。“滴答”一声,液晶屏亮了起来。“司科特,你还好吗?”“罗吉尔。”司科特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你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呀?”罗吉尔饶有兴致地看着司科特说。“有权发布紧急命令调我回基地的人并不多。”司科特冷冷地说,“想必你现在已经接管我的职务了吧?”“只是暂时接管而已。”罗吉尔打了个哈哈,“你的活太多太累,我可不想真的接下来。总统先生现在也只认为你是在开小差,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继续做你的总统特别助理。”#p#分页标题#e#
“什么条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我想你也跟我一样认为麦克伦是个饭桶吧?如果没有你和我,他这个总统位子能坐到今天?”“你想取代他?”司科特冷冷地说,“对我来说,谁做总统都不重要,但唯一的问题是,你能带领人类渡过这一难关吗?”“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罗吉尔丝毫不在意司科特话中的尖刺,“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当然,我要声明一点,我并不想坐那个位子,眼下看来,有人比我更合适。”“谁?”“白兰度将军。”“原来是你,怪不得远在外太空,他竟然对我们的状况了如指掌。”司科特点点头,“白兰度率舰队离开地球一年之后,你秘密举报了十几个白兰度安插在政府各要害部门的人,因而你由中情局一个普通探员一路窜升,最后终于坐上了局长的宝座。”“有时候,一些牺牲还是必要的。”“可是,你认为白兰度就一定能战胜红体吗?”“司科特,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在哪儿吗?”罗吉尔冷笑一声,“你的确很聪明,你看上去很谦虚,但骨子里却骄傲得很,在你眼中,别人都是傻瓜,对不对?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同样只是个靠出卖别人起家的笨蛋。但你错了,这个世界上聪明人不止你一个。你真的认为我会傻到把宝都押在白兰度身上?”“难道……”司科特脸色骤然变了。“哈哈,没错,我跟红体操纵者联系过。你以为他真的要彻底毁掉地球?不,他不会。他不仅需要这颗星球,而且需要有人帮他管理这颗宇宙明珠。所以,不管最终谁赢,跟我干都有得赚,怎么样?”
“这次你出卖了谁?”
“丁戈,我们的造物主大人。我向他们提供了他的资料,想必此刻他已经受到最热烈的欢迎了。”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司科特头上渗出了冷汗。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颓然问:“好吧,你想要什么?”
救生艇渐渐接近月球。控制台上一盏绿色的灯忽然亮了起来,表明收到通讯请求。“接进来。”丁戈命令道。随即,面前的晶体显示屏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斗篷裹住的人。丁戈凝视对方一阵,缓缓开口道:“我是代表地球来谈判的。”“我们一直在等你,造物主先生。”丁戈吃了一惊,并非因为对方声音清脆,显然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请原地等候,我们马上派人去接你。”很快,一艘暗红色的飞船从月球背面转了出来。当它接近救生艇的时候,丁戈才看清,那竟然是一艘破败的人类航天飞机,因为周身被红体黏液所覆盖,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
几分钟后,两艘飞船完成对接。舱门缓缓打开,刚才出现在显示屏上的女人出现在门的另一边。“请进。”丁戈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黑衣女人点点头,迈步走了进来。“不让我看看你的面目吗?”丁戈笑着说。“你不怕被我的样子吓到?”“以我的经验判断,拥有这么甜美嗓音的人,长得绝不会丑。”一只纤细嫩滑的手伸了出来,缓缓解开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洁白的肌肤,小巧红润的樱唇,灰蓝色的明眸……“你是人类?”丁戈惊讶地问。女人嫣然一笑,答道:“光从外貌看上去,你不也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吗?”丁戈耸耸肩,换了个话题:“要不要喝点儿什么?”“不用了,谢谢,我是奉命来接你的。请上我的船。”女人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丁戈身后的崔喜庆一眼,补充道:“你一个人。”“为什么?”丁戈立刻停下脚步,“我们只有两个人,难道你们还怕我们不成?”“要么你一个人跟我去,要么你们两个人现在回地球,你自己选择。”女人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丁戈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不过请你先回船上去等我,我们有些话要说,我随后就去。”
“请便。”女人点点头,转身走出驾驶舱。“这可怎么办?”崔喜庆焦急地问。“没有别的办法,你只能留下。”丁戈转身对着控制台说道:“用最快速度,给我制作一台微型通讯装置,体积越小越好。通讯范围至少从月球背面到达这里。”“听着,”丁戈对崔喜庆叮嘱道,“我随身携带着通讯装置,你可以随时听到我的声音。一旦谈判真的失败……”“我等你命令,立刻引爆极石核晶。”崔喜庆接口说。“很好。”丁戈点点头,“我走以后,你驾驶救生艇尽量接近月球。”“我明白。你放心好了。”丁戈拍了拍崔喜庆的肩膀,转身走出驾驶舱。红色飞船与救生艇脱离,载着丁戈向月球背面驶去。“呃,我怎么称呼你呢?红体小姐?”“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红体?”女人一笑,“我叫纪坦娜。曾经是一名宇航员。”“红体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地消灭一切智慧生物,”丁戈疑惑地问,“怎么……”“怎么没有消灭我?造物主先生,你所了解的是过去的红体,别忘了,它们也是智慧生物,它们也在不停地进化。最初红体被你们创造出来,它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毁灭,但现在,它们也学会了如何发展自己。”“这太可怕了。”丁戈惊讶地说。纪坦娜随意地按下一个开关,随即,船舱里响起了音乐声。那是一种暗淡、阴郁的哀伤,唱歌的女人似乎正处在绝望的边缘,随着歌曲的进行,她甚至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便被命运强行引入一条通向永无天日的深渊之路。“这是什么歌?”丁戈问道。
“《血舞伊人》,地球上一首很老的歌曲。”丁戈看看窗外,红色飞船已转到月球背面,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仿佛在燃烧似的赤色烈焰状物。尽管对它的体积有所预计,但丁戈还是没想到,这红体的母体竟然会这么大。
飞船缓缓地贴上去,最终悬停在空中。一条管状物从母体伸出来,与舱门对接在一起。
“好了,请下船吧。”纪坦娜打开舱门,率先走了出去。丁戈跟了进去,只见这条管道的四壁跟“达尔达玛号”非常相像,都是既柔软又光滑,而且还在不停地蠕动。管道并不长,一走出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丁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片宽广的红色陆地上,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建筑,其中不乏金字塔、泰姬陵、空中花园甚至长城这样的地球建筑,还有无数奇特古怪的建筑,想必是其他星球的文明缩影。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在这些建筑附近,还有相貌、打扮各异的人类或其他生物在活动。“没想到吗,造物主先生?”纪坦娜问道。“确实没想到。”丁戈冷冷地回答,“为了保住生命,你们把大脑出卖给红体了?”“不,你错了。”纪坦娜摇摇头说,“我们是自愿与红体结合的,它们是活着的大脑,只要身体能承受,理论上,与红体的结合可以无限增加我们的脑容量。造物主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该轮到我们发牌了。”“于是你们就要洗劫地球,消灭人类?”“洗劫?小行星撞击、大冰封、大洪水,哪一次不是洗劫?造物主大人,你有资格指责我们吗?在你们眼中,恐龙是什么?神仆是什么?人类是什么?地球上的生物又是什么?是你们用橡皮泥捏的玩具,稍不满意就揉碎重来?”“造物主创造了地球上的一切生命,然而无论神仆还是人类,最终都背叛了造物主。假设一下,如果有一天,机器人背叛人类,试图夺取地球的统治权,人类会做何感想?会怎样对待它们?”“真正的历史,往往并不为人所知。红体在消灭造物主的时候,获得了大量隐秘的历史资料,这些才是事实真相。我随便给你举个例子吧。”说着,纪坦娜拉着丁戈走进一座金字塔形建筑,指着刻在一面墙壁上的文字念道:“天空的群神降临,大地的群神将你围聚。他们将手放在你的身下,他们为你做成一把梯子。你乘坐着梯子,升往天际。天空之门为你大开,群星闪烁的天空,大门为你而开。”丁戈点点头说:“这说的是奥西里斯,埃及一位伟大的国王,也是造物主委任的埃及地区管理者。传说他死后成为阴间的法老,掌管冥界。还有胡狼阿努比斯,埃及人认为它是冥界的引路者。而事实上,阿努比斯是世界上最早的,也是大冰封之后为数不多的神仆幸存者之一。此后,它一直躲藏在金字塔内,直到后来被奥西里斯发现。胡狼央求他不要告诉世人,他爽快地答应了,并建造了‘胡狼的房间’。后来,奥西里斯被其胞弟赛恩杀害,妻子伊希丝和儿子何露斯一起找回了已被切成十四块的尸身。当时金伯拉大神已逝多年,他的儿子吉尔黑金斯继任造物主光明族族主。当吉尔黑金斯得知他在地球上的这位忠实的管理者冤死的消息大为震怒,杀了赛恩和所有叛徒,然后将奥西里斯的尸体缝合,使其再度复活,并破例派人接他到太空相见,以示鼓励。”“不错,但这只是故事的前半部分。”纪坦娜冷笑了一声,“后来呢?他再也没有回到埃及,所以人类才说他做了冥神。奥西里斯‘升天’的时候,阿努比斯也随他同行,我们不妨听听八千年前胡狼阿努比斯的留言。”金字塔形建筑里,一个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时而尖锐,时而嘶哑,还夹杂着野兽沉重的喘息与隐隐的咆哮,随后,变成模糊的说话声:“我们向外一瞧才惊恐地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而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正离我们越来越远。虽然我们都没见过自己支配和居住的大地长什么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它使我产生了深深依恋的情怀,我深信那是我的故乡。
“过了二十多天,我们来到一座光芒万丈的大型太空城中。然后我们随着守卫,进入一间金光灿烂华贵之极的大型厅堂。我看到一个全身闪着金光的人端坐在眼前,他就是吉尔黑金斯。奥西里斯跪了下来,口里喊道:‘吾主圣安,谢吾主重赐生命并肯屈尊一见,奥西里斯感激莫名。’
“吉尔黑金斯赐座,并笑着说:‘人类社会在你的治理下日趋繁荣起来,这是你无可指摘的功劳。不过,按说每年的贡物也该随之而不断提高呀!’奥西里斯忙跪下说:‘属下有事拜托主人!’吉尔黑金斯此时心情很好,便让他尽管讲。奥西里斯说:‘在众神的帮助下,我们建造金字塔,这必将是留存千古的奇迹。但为此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们才开始渐渐恢复元气,所以……’
“吉尔黑金斯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们人类真是贪心不足。连你们的生命都是造物主赐予的,你们赖以生存的大地、海洋、森林、草原、牛羊和田野,哪样不是我们给的?’奥西里斯见状,忙说:‘主人息怒,我们永远是您忠实的奴仆。但您既然创造了我们,当然也希望我们能生存并发展,不是吗?’吉尔黑金斯怒道:‘我特赐你上天谒见,本意是鼓励你对主的忠诚和贡献,并非要你来与我讨价还价!’奥西里斯也毫不示弱地说:‘属下无意冒犯主人,也相信主人创造我们绝非只是当我们是工具。我们就像您的孩子,现在,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我们能管理好自己,也能管理好家园。当然,我们依然永世奉您为主,在能力范围内尽力奉献贡物……’
“吉尔黑金斯勃然大怒,不等奥西里斯把话说完,抄起一把金枪向前一搠,便贯穿了奥西里斯重生不久的新身体。奥西里斯的尸体随后被丢进太空城外的茫茫星宇。我战栗不已,吉尔黑金斯却以为我仅仅是奥西里斯的宠物,便命令道:‘把那只胡狼送回埃及,将我的旨意放在它的身上,就说神已任命奥西里斯为冥界的法老,叫他的儿子在人间继位,令他按时上缴一倍于从前的供奉。’
“我被带回地球,丢在金字塔旁,人们看到了我身上包裹着的‘神谕’,纷纷向我拜倒,称我为冥界引路者。面对狂热的人群,我无法说出真相,于是一直缄默了几千年,直至石化……”
“造物主先生,一个例子够吗?”纪坦娜嘲弄地看着丁戈,“相信您一定知道,在中国一直流传着黄帝战蚩尤的传说。事实上,这也是人类第一次战胜造物主。”
“你是说,蚩尤竟然是造物主一族?”丁戈惊讶地问。
“不相信吗?”纪坦娜引领丁戈走出金字塔,进入旁边一个洞穴。她指着洞壁说道:“这是我们复制的古代中国岩画,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蚩尤。”
只见洞壁上画着一个人形怪物,铜头铁面,四目八趾,头上生着尖角,耳壁似戟,四肢如同牛蹄一般,背后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
“这是黑暗族的单兵作战服。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不,”丁戈摇摇头,“我的记忆并不完整。”
“你们两族战争消耗巨大,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资源丰富的地球。但碍于有约在先,不能把地球变成战场,于是两族便各自派遣了大批科学家,创造出不同种族的人类帮助你们采集资源。为便于管理,你们沿用并改良了管理神仆的方式,即创造出少数能力强于普通人的人类来统率他自己的种族,但决不再创造像凯隆那样能力过强、管辖权又过大的代言人。但在生产力水平还极为低下、战争需求又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你们对人类的压榨最终还是引起了反抗。在一个名叫涿鹿的地方,人类战胜了造物主,骄傲的蚩尤被斩首分尸。收尸者灰溜溜地返回太空时,人们远远看到飞船红色的尾焰,便称它为‘蚩尤旗’。这件事实际上是发生于一万二千多年前,你们悄然将它篡改为五千多年前,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掩盖一个可耻的事实——你们正是因此事而发动了湮没全球的大洪水。可惜,人类最终没被你们消灭,而此时,长期的战争也让你们没有力量在地球上再发动任何大规模的灾难。于是,你们又开始篡改历史,将诺亚、大禹等人类英雄说成是在你们帮助下才战胜洪水的神的信徒。”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丁戈低下头,“那确实很可耻。”
“其实,这些记载在你们自己秘密史料里的事实我无须多说,你不妨想一想,在你的思想里,是否一直觉得人类不过是你们创造的作品、工具?你们有权根据自己的需要、设计甚至心情任意处置他们?你们是否想过,你们很可能也同样有自己的造物主,很可能你们也是被当作一种工具而创造出来的?”
丁戈沉重地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不管以何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任何生命都应该是平等的,都应受到尊重。可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们现在又为何一定要消灭人类?那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都应受到尊重。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人类,正逐渐走上造物主的老路吗?他们在地球上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对其他生命的一种践踏吗?他们早就应该接受审判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丁戈霍地转身,只见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大踏步向自己走来。
“被告终于到了,”男人说道,“末日审判可以开始了,我的兄弟。”
第十一章 末日审判1
华盛顿国际机场。偌大的停机坪一片空旷。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太空远征舰队“格兰德修斯号”缓缓降落。等气流掀起的狂风渐弱,飞船的舱门终于打开,白兰度将军从飞船里走出来,踏上舷梯。“欢迎回家,白兰度将军!”一直等候在地面上的麦克伦强迫自己挤出笑容,在罗吉尔的“陪同”下迎了上去。“总统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白兰度也一脸微笑地回答。“我们在太空中的卫星全部被红体破坏了,所以完全没想到远征舰队这么快就赶了回来,实在来不及准备欢迎仪式,请原谅。”麦克伦机械地说道。罗吉尔走上前与白兰度握了握手,说道:“将军,我已经安排了足够的地勤人员,他们会马上对飞船进行全面的检修和补给。”
白兰度点点头,拍了拍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中年军官的肩膀,对罗吉尔说:“这是我的副官乌杰,舰队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跟他谈。”“总统先生,罗吉尔先生。”乌杰用军人特有的简练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罗吉尔说:“在远征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地球所没有的矿产,经过加工,已经装备在船体上。这种合金强度远远高于地球任何一种材料,所以,请尽量先保证给养和能源的补充。”“那些技术问题,你回头单独跟罗吉尔先生说就可以了。”白兰度呵呵一笑,回身对麦克伦说,“得知情况危急,我们所有的引擎几乎全都超负荷运转,总算及时赶了回来。总统先生请放心,现在其余十六艘飞船都已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我命令他们轮流降落维修和补充能源给养,天空中会一直保持有至少十三艘飞船在巡航,火力范围足以覆盖整个美国领空。从现在开始,您可以不用再为国家安全担心了。”“谢谢将军,您真是用心良苦。”麦克伦苦涩地说,身边的罗吉尔立刻接口道:“我已在各宇航中心和空军机场做好了布置,飞船可以随时就近降落进行维护和补充。”“很好。”白兰度满意地点点头,“总统先生,我们的下一站是哪里?”“啊,对不起!”麦克伦如梦初醒,“当然是先回地下基地了。”高速公路上,三辆轿车呈一列保持着紧密队形急驶着。中间的车里,司科特默不作声地端坐在后座上。“先生,还有多远?”紧贴司科特而坐的特种兵上尉问道。“从下一个路口向西,没多远就到了——你们想要的地下核电站。”半小时后,车队驶入一个看似荒废已久的隧道口。车队悄然调换了顺序,司科特的车被换到了最前方,在戒备森严的关卡前停了下来。特种兵上尉接过司科特的证件,从车窗里递出去。卫兵仔细检查了证件,又向车里看了半天,才敬了个礼,转身示意放行。汽车重新启动,加速驶入隧道,又行进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在一片宽敞如地宫般的空地上停下。车门纷纷打开,十几名特种兵裹挟着司科特走进一座小楼,那是司科特的特别办公室。
“司科特先生,您很合作。”上尉一边小心地检查着办公室,一边满意地说,“现在,请将电站负责人叫来。您是聪明人,千万别耍什么花样。”司科特点点头,拨通电话:“我是司科特,请唐森和迪安两位先生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达尔达玛号”全速驶向地球。
“还没有联系上司科特。”柳生宙对凯隆说。
“继续呼叫,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凯隆望着窗外,红色陨石群已经把地球严密地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爬满了火蚁的乒乓球。
“着陆以后,你打算怎么做?”柳生宙问道。
“我们分头行动。你立刻帮我联系各族长老,一方面全力寻找司科特,一方面让他们派人想办法混入各空军基地,我们现在对白兰度舰队还一无所知,根本谈不上控制。”
“好的。”柳生宙点点头,“那你呢?”
“我去会会这位传奇人物,看看他是否已蠢到不可救药的程度。”凯隆一边说,一边回到控制台前坐下,“丁戈那边怎么样了?达尔达玛,呼叫救生艇。”
很快,崔喜庆出现在晶体屏上。
“崔喜庆?”凯隆一愣,“丁戈呢?”
“凯隆大人,”与凯隆单独对话,崔喜庆稍微有点紧张,“丁戈被红体来的使者带走了,她说,只能他一个人去。”
“见鬼!”凯隆低声骂了一句,“你得做点儿什么,不能就这么等着。”
“他走的时候,身上带了通讯装置,我在这里可以听见他与对方的所有谈话。我们约好,如果谈判破裂,我就引爆身上的极石核晶。”
“你现在什么位置?”
“救生艇现在就停在很接近红体母体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位置很好,”崔喜庆笑了笑说,“这个距离可以把整个月球端掉。”
华盛顿,地下基地。
白兰度端坐在指挥中心中央,耐心地听着各部门负责人对各方面消息的汇报,然后迅速逐一提出下一步行动的“建议”。麦克伦失魂落魄地坐在原本应该是会议中心的位子上,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像对自己一样对白兰度做汇报,接受他的指令。尽管他知道,这些人中部分是纯粹站在工作的角度,部分很可能本来就是白兰度的人,还有部分中间派现在只是按兵不动,但他心里很清楚,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坐不了多久了,自己现在只是作为一个象征摆在这里,跟自由女神像没什么本质的区别。一旦红雨危机解决,仅凭借眼下明显比自己卓越的判断及指挥能力,就足以使白兰度令人信服地登上总统之位。
“先生们,感谢你们卓有成效的工作,现在情况我已经基本掌握。”白兰度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语气已经俨然是这里的最高统帅了,“我认为,我们现在的状况过于被动,这恐怕是由于过分高估红体的实力所致。将近二十年的太空探险经验告诉我,无论地球还是人类,在宇宙中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完全没必要妄自菲薄,还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就在一些液体面前屈服。现在,我和我的舰队回来了,毫不夸大地说,我们的胜算至少会增加三成。在这里,我没有时间详细向大家介绍舰队的情况,简单说,经过对采集来的外星矿产的研究和利用,现在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武器可以将我们击毁,包括核弹。而我们最先进的导弹,一颗就可以将夏威夷群岛从地图上抹去!”
麦克伦绝望地看到,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的几位将军眼睛同时亮了起来。他知道,军人向来相信实力,如果白兰度没有说谎的话,本来就与自己若即若离的军方会立即坚定地站在他那边。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修订计划,变消极防御为积极防御,甚至主动进攻。先生们,”白兰度站起身,双臂有力地支撑在桌子上,整个人像一只作势欲扑的狮子,“我知道在一些无能的人领导下,近年来美国在世界政坛上的地位越来越低。所以,眼下同样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将军,”柯文忽然打断了白兰度的话,“我们现在有人正在与红体进行谈判,是否应该等那边有了结果再……”
“谈判?”白兰度皱了皱眉头,“是什么人?”
“就是我说过的丁戈,造物主。”罗吉尔小声说道。
“造物主?”白兰度笑了,“充其量不过是另一个文明的遗民罢了。即使那个文明真的比我们先进,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你们难道真的认为凭一人之力能挽救整个世界?中国古代兵法中说‘兵不厌诈’,这位造物主先生刚好可以让对方放松警惕,我们可不能辜负了这个机会。如果他真的是造物主的话,我想也一定有脱身的办法,不是么?”
丁戈看着大踏步走来的男子,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混合着不安和恐惧的直觉,有生以来,他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男子在丁戈面前站定,缓缓掀开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红棕色的俊美脸庞。“你刚才叫我什么?”丁戈盯着男子的脸问。“兄弟。”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我们彼此都是对方在宇宙里血缘关系最近的伙伴了。”“难道你……”“凯尔·勃朗特,Dabpuviflevia,黑暗族……魔祖狱炼的独子。”“这……这不可能!”丁戈惊讶得几乎难以自制,“Cabpuviflevs和Dabpuviflevia不是在红体反噬中全部灭绝了吗?”“如果真的全部灭绝,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凯尔反问道。“我是从‘达尔达玛号’……”丁戈忽然一愣,随即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明白了!我在内舱里曾经看到一面刻着黑暗族徽和一段文字的房间,我还以为那是给我的留言……怪不得,留言的开头写的竟是‘我的孩子’!”“我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惊讶,你一直觉得自己是宇宙中最后一个造物主。我想你不知道,‘达尔达玛号’在之前的战斗中被Dabpuviflevia俘获。谁知不久,红体忽然向我们发动进攻,几分钟之内几乎所有的飞船都被摧毁,只有‘达尔达玛号’因为需要改装而一直停在地面,反而逃过一劫。我被藏进船舱,并找机会送上太空,按照设定好的航线降落在地球上。”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怎么会在‘达尔达玛号’上?”“它本来就不是战舰,是运输舰。被俘的时候,飞船里有很多平民,你应该也是被藏在哪个角落里的。我们都算是幸运儿吧。”丁戈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问道:“这么说来,这次谈判的双方就是我和你喽?”
“是的。”凯尔点点头。“我能不能先问一下,你为什么能控制红体?你又为什么要控制红体攻击地球?”“红体本来就是我们Dabpuviflevia的科学家创造出来的。而且,你说错了,我并没有控制红体,而是与它们合作。”“合作?你忘了我们种族是被谁灭绝的了?”“你想说什么?不是想说‘报仇’这个词吧?”凯尔眼中满是嘲弄地看着丁戈,“即便是地球上愚蠢的人类也知道,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对我来说,如何恢复Dabpuviflevia才是头等大事,我需要红体的力量。而红体也明白,一味地毁灭,最终自己也将走向灭亡,但Dabpuviflevia没有教它们如何去征服,如何去管理,如何去发展,而这正是我可以和它们交换的筹码。如果说真要报仇的话,罪魁祸首也是人类——红体最初就是为了消灭人类而创造出来的,不是吗?”丁戈摇摇头:“你的理由冠冕堂皇,但说穿了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地球而已。”“对此我并不否认。”凯尔摊开双手,“难道你不认为地球在人类手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自己毁灭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丁戈平静地说,“人类正在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正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省自己。在我眼里,人类就像是孩子,成长过程中难免会犯错误,难道因为孩子犯了错误,就要杀了他?纪坦娜小姐刚刚还给我上了一课,人类的确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但他们同样是生命,我们既然给了他们思想,就应该给他们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事实已经一次次证明,连自己都管理不好的我们,也同样没有管理好地球。不要再插手人类的事情,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p#分页标题#e#
“将军,‘达伽马号’上的超核导弹已经准备完毕,三艘护卫舰也随时可以升空。”“很好,”白兰度点点头,“命令立刻起飞,到达月球背面预定地点后等我命令。”四艘巨大的太空飞船分别从华盛顿国际机场、肯尼迪航天中心、埃尔门多夫空军基地和戴维斯·蒙森空军基地同时起飞,在快接近大气层的时候汇合组成编队,三艘护卫舰呈品字形将“达伽马号”围在中央。冲出大气层后,舰队停留了片刻,待确定好陨石相对较少的航线后,护卫舰率先启动,用强大的火力开路,“达伽马号”则紧随其后。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侧,“达尔达玛号”则刚刚从陨石群中冲出,一头撞入大气层。“将军,”柯文冲进白兰度的办公室,“地面雷达站发现一艘巨型飞船刚刚穿过大气层,正高速向美国方向飞来!以目前的速度判断,预计半小时后会进入我国领空。”“飞船?”白兰度皱了皱眉。“似乎是丁戈先生离开地球时乘坐的那艘‘达尔达玛号’,他们要求和司科特先生通话。”
“告诉他们,司科特有重要任务在身。让罗吉尔与他们联络,通知他们立刻停止前进。”说完,白兰度又拿起电话,“乌杰,命令‘长腿II号’、‘长腿III号’和‘眼镜王蛇号’立刻将它拦住,在和我直接通话前,不能让它进入美国领空。”三十分钟后,乌杰桌上的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上校,‘达尔达玛号’无视警告闯入领空!”“发动警告性攻击,如果……”“上校,它太快了,我们跟不上它!”“一群笨蛋!”乌杰把电话重重地摔在桌上,急匆匆地站起身,走出办公室。“硬闯?”白兰度看着眼前的罗吉尔和乌杰,“他们想要干什么?”“不清楚,对方只要求和司科特通话。”罗吉尔有些恼火地说,“好像他们眼里只有那个家伙。”“我认为,这次红体攻击地球本身就很可疑。”乌杰说道,“会不会是这个丁戈与司科特以及红体操纵者勾结?现在找不到重要同谋司科特,他们担心事情败露,情急之下……”“司科特在哪儿?”白兰度问罗吉尔。“目前还没找到他。”罗吉尔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怀疑,可以帮助我们做好应变的准备,但在找到司科特以前,我认为不应该草率地下结论。”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白兰度拿起听筒:“是我……找到母体了?很好……这家伙有这么大?嗯,立即寻找最佳发射位置,注意隐蔽。”“乌杰,”白兰度挂断电话,“你现在返回指挥中心,‘达伽玛号’一旦就位,立刻命令他们一次把所有超核导弹全射出去,务必一击致命!”“是!”乌杰敬了个礼,转身走出办公室。“罗吉尔,派人继续寻找司科特,找到他马上带来见我。另外,做好准备,我想很快就会有客人来访。”
“丁戈,被‘达尔达玛号’带到地球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而且是没有获得完整记忆的婴儿,所以当你刚学会走路,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无名岛,去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在那颗星球上,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对你构成威胁。你高兴了,可以到人类中去,找个工作,过一过新鲜的生活。厌倦了,也可以找个风景秀丽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躲躲清净。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插手人类的事情,但免不了还是会忍不住利用自己的能力,偶尔在人类面前炫耀一下,对吗?”凯尔看着丁戈,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羡慕,“所以,自始至终人类对你来说都像养在身边的一群小动物,陪你玩耍,给你解闷儿,你当然不希望失去他们。但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你说吧,”丁戈点点头,“我洗耳恭听。”“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达尔达玛号’的一间小舱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记忆告诉我,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同类,从此将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在无名岛上一个人安静地生活。我的身体渐渐衰老,可我依旧不愿意去寻找新的躯壳,我很盼望自己的意识在躯体死亡以后,也能慢慢消散。可事与愿违,身体死亡以后,我等了几百年,痛苦依然丝毫没有减少。“有一天,一艘船经过无名岛,我一时心动,便一路跟着它,一直到了一个人类港口,后来辗转到了耶路撒冷。繁华的人类社会,把我的痛苦驱散了不少。我想,既然死不了,还是找个身体吧。但我离开身体的时间太长了,基因早已随着最初的身体腐烂在无名岛上。唯一的办法是,寻找一个人类子宫重生一次,因为人类的基因本就是取自我们。原本我可以选择一颗刚刚受精的卵子,通过改造它的基因使其成为我意识的载体。但这时我看到一个名叫珠曼丽的少女,她的相貌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于是我进入她的子宫,把意识附着在她的基因上,再想方设法改造她的染色体,与原先的染色体结合在一颗卵子中。我成功了,一个胎儿慢慢成形。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珠曼丽当时只有十七岁,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碰过。家人发现她竟然怀了孕,便认为这是邪恶与毁灭的噩兆,是魔鬼要利用这个纯洁的少女降临人世。
“我更没想到的是,远在欧洲的罗马新教皇乌尔班二世,恰好打着恶魔即将重生的旗号宣布发动圣战,率领浩浩荡荡的十字大军向传说中遍地黄金的东方进发。他们把耶路撒冷团团围困,城内战士拼死抵抗。绝望的耶路撒冷人把愤怒倾泻向无辜的珠曼丽,认为正是她腹中的魔胎导致了这场空前的浩劫。“可怜的珠曼丽被人们用长枪搠死,她的子宫被剖开,尸体被高挑在城楼之上。她做错了什么?我想起我的族人,若不是因为人类,我们也不会创造出红体,也就不会被红体反噬。我怒不可遏,用尽全部力量,借珠曼丽之口喊道:‘愚蠢、无知而又卑鄙的人类,一千年后我必将重临人世,等待你们的,将是末日的审判!’“我元气大伤。我的记忆在渐渐消退,如果有一天我连自己的基因密码都忘记,那就彻底完了。我只在等待中慢慢休养,我不停地寄生在人类的身上,你知道,这种纯粹的寄生,对人类的意识和身体是没有任何控制力的。一千年后,我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量。那时我正在牙买加一座名叫金瓦尔的小城,我选择了基因最理想的少女瑞贝娜,一个在牙买加正当红的歌星。“我当年说过的话,被记载在各种宗教典籍里。人们出于各种动机,打着寻找恶魔、阻止世界末日降临的旗号,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实际是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战争。瑞贝娜未婚而孕的消息被记者曝光,引起了一个名叫‘众神之戒’的宗教组织的注意。通过秘密调查,从医院的病历档案中,他们查到瑞贝娜的确还是处女之身。对照一千年前的记载,他们确认瑞贝娜怀的就是‘魔胎’。于是他们调集人手,分批潜入牙买加,打算在瑞贝娜分娩的时候,将她和‘魔胎’一起杀死。那的确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我的精神要在分娩的瞬间完成与基因的融合,然后才能随着婴儿的发育而渐渐恢复。可人算不如天算,‘众神之戒’教徒大批入境,引起了牙买加警方的注意。几名教徒被逮捕,经过审讯,得知了他们的行动计划。而负责审讯的警官,正是瑞贝娜的哥哥巴尼斯。巴尼斯火速赶往医院,想把瑞贝娜接出来,悄悄转到别的医院。然而由于紧张,瑞贝娜随时都有早产的危险。巴尼斯带着瑞贝娜辗转几家医院,但还没来得及分娩‘众神之戒’教徒就追了过来。他们疯狂地冲入医院,丧心病狂地杀死所有孕妇。最终,瑞贝娜在哥哥的汽车上生下了孩子,自己却因失血过多而死。
“巴尼斯草草处理了妹妹的尸体,带着孩子逃离牙买加,一路东躲西藏,最后到了英国北安普顿。已经身无分文的他把孩子寄养在一户牙买加裔移民的家里,自己出去工作。没想到,第一天就在一起意外事故中丧了命。那个孩子就是我,凯尔·勃朗特。由于出生时遇到了意外,我的大部分意识都没能完美地与胎儿的基因融合。如果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我或许可以体验到一个普通人类的一生。
“但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众神之戒’又一次闯进了我的生活。他们秘密利用红体做实验,使昆虫发生变异,接连在我身边造成两起命案。我找出了幕后的两名当地警察,却险些被他们灭口,生死一线的时候,沉睡的意识终于苏醒,我杀了那个警察,也与红体进行了直接的沟通。我了解到,经过多年的进化,它们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只知道毁灭,它们学会了思考,它们想要发展。同时,我们的看法又是一致的——地球是宇宙上最适合生存的星球,然而人类却是这颗星球上的病毒。”
“丁戈,”凯尔长长地出了口气,“Cabpuviflevs和Dabpuviflevia之争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不加入我们,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地球?”
“套用人类一句话,”丁戈缓缓摇摇头,“世界就像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就会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会对你哭。凯尔,你说得对,失去很多记忆是我的幸运,因为我可以用愉快的心情和全新的眼光去看那个世界。而你心中充满仇恨,又怎么能看到光明的一面呢?创造人类的是我们,创造红体的也是我们,就像有人为了打猎而发明了枪,却有人用枪来杀人,我们能把罪责归于猎物吗?”
“丁戈,你说得很轻巧,可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你以为红体是Cabpuviflevs和Dabpuviflevia科学家共同创造出来的?不,它唯一的创造者就是我的父亲——前一代的我自己,狱炼!”
黑色的斗篷从凯尔身上滑落,他高高举起手中一柄闪电形的长剑:“选择吧丁戈,是加入我们,还是让我用‘雷霆怒’把你彻底消灭?”
丁戈第一次因为恐惧而颤抖:“雷霆怒……在你手里?”
白兰度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凯隆,忍不住由衷赞美道:“完美!”“谢谢夸奖,将军阁下。”凯隆冷冷地说,“司科特在哪儿?”“我也很想问你同样的问题。”白兰度毫不避让地迎视着凯隆的目光,“他神秘地失踪了,这场浩劫难道不是你们勾结造成的吗?如果我是你,一样会不惜任何代价重新夺取地球的统治权。”“没错,我曾经是这么想的。但我决不会以破坏这颗美丽的星球为代价,只有你们这些龌龊的人类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好了先生们,我想你们都弄错了,真正的小丑在这里。”随着声音,司科特大踏步走了进来。紧跟着,唐森和迪安一左一右押着面如土色的罗吉尔。
“很抱歉将军阁下,因为这位同事的原因,我没能到机场迎接您。”司科特拍了拍罗吉尔的肩膀,“这只狡猾的狐狸还勾结了红体,无论人类和红体谁最终取胜,他觉得自己都可以从中渔利。”“蠢货!”凯隆和白兰度同时骂道。“现在丁戈正在与红体首脑谈判,”凯隆说道,“将军,请不要轻率地做出任何激怒红体的举动。”“恐怕……你们来晚了一步。”白兰度嗫嚅着说,“这个时候,‘达伽玛号’应该已经发动攻击了……”就在白兰度说这句话的时候,四枚超核导弹从“达伽玛号”的发射孔里钻了出来,拖着明亮的尾焰,如利箭一般钉入红色母体的身体。一秒钟后,四朵艳丽的死亡之花同时绽开。
母体中,丁戈和凯尔同时被震得踉跄了几步。“是人类的飞船对我们发射了导弹!”纪坦娜大声喊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人类!”凯尔嘲弄地看着丁戈,“你冒着生命危险来谈判,他们却无声无息地从背后下手。”丁戈悲哀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的确如此,我也从不否认人类常常被欲望所左右。但你要知道,权力被贪慕权力者所攫取,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并不想得到它。他们只把眼光放在自己的生活上,他们也许贪婪、自私,但他们的本质是善良的。人类漫长的历史上,我见过不少麦克伦、云拔这样的野心家,但更多的还是司科特、程科、鹈饲阳正这样聪明而善良的普通人。帕西·勃朗特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呢?我没见过他,你恨他吗?”
第十二章 最后的造物主(1)
“雷霆怒”夹带着耀眼的电光从丁戈眼前划过,他感到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侵入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凯尔,不要执迷不悟!”丁戈一边闪躲,一边喊道。“执迷不悟?”凯尔森然一笑,“是在说你自己吧?”“为什么不能看看人生光明的一面呢?”“光明?不,与黑暗比起来,光明才是暂时的。”凯尔手中的利剑指指四周,“茫茫宇宙中新恒星产生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旧恒星死亡的速度,早晚这宇宙会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想不到,这场光明与黑暗之争竟然延续到了现在!”丁戈无奈地苦笑一声,“这一切都起源自Cabpuviflevs和Dabpuviflevia,看来最终也要由我和你做一个了断。”“这没什么不好。”凯尔冷冷地说,“两族的约定一样有效——胜者得到地球。”“不,”丁戈摇摇头,“即便我败了,也不会让你得到地球。”“你凭什么?”“凭你遗忘在地球上的一样东西。一个对胜利充满信心的人,自然不用把一颗危险的炸弹带在身边。”丁戈微笑说,“你忘了我是乘‘达尔达玛号’来的了?”“极石核晶?!”凯尔的瞳孔收缩起来,“你要跟我同归于尽?”“必要的话。”丁戈平静地说。凯尔忽然纵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你笑什么?”“你觉得那位躲在救生艇里的小朋友能担起这个重担?为什么不用身上的通讯器问问他现在状况如何呢?”丁戈对着通讯器叫了几声,崔喜庆却没有一点儿回应。“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当然不会杀他,”凯尔耸耸肩,“但我完全有能力让他不能行动,别忘了,红体可是无孔不入的。”崔喜庆的目光浑浊起来,丁戈的声音仿佛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谁也没有注意到,和“达尔达玛号”一样,救生艇本身也是一种生物,红体对它的腐蚀速度远远超过金属。此刻,驾驶舱四壁已经爬满了红体,崔喜庆的大半个身体也浸泡在红色的黏液中。“怎么样,丁戈,人类最先进的导弹我不怕,你的极石核晶也被我控制了引爆器,你还有什么招数呢?”凯尔又一次举起了“雷霆怒”,一道道电弧在剑身四周游走,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对这个世界说再见吧!”“凯尔!”纪坦娜忽然喊道,“住手凯尔!”“你也有话要对丁戈先生说吗?”凯尔的剑停在半空。“不……”纪坦娜走到凯尔和丁戈中间,“凯尔,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丁戈刚才说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怎么,你动摇了?”凯尔盯着纪坦娜,“为什么?”“凯尔,”纪坦娜轻声说,“你知道我曾经是一名宇航员。但你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个政客,从小我就看惯了那些人的嘴脸。虚伪、贪婪、狡诈……人类所有的缺点都可以在这些人身上找到。长大以后,我不顾家人反对选择去做宇航员,就是因为我想要逃离那个让我厌恶的环境。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当我第一次飞上太空俯瞰地球的时候,觉得她是那么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升空次数的增加,我渐渐发现美丽的地球,正遭受着痛苦的折磨。臭氧空洞越来越大、森林面积越来越小,一座座城市就像一个个癌症的病毒,无尽的破坏向四面八方扩散……”“这正是我们要把这些垃圾从地球上清除的原因。”
“是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刚才听了丁戈的话,我忽然想起很多以前从没注意的事情。从前,每当烦恼的时候,我都会从家里跑出来,我喜欢走在大街上,觉得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我却没有想到,真正让我觉得开心的,其实是看到身边很多很多人,看到他们笑,看到他们享受生活的样子。正如丁戈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而善良的,为什么……”
“住口!”凯尔怒吼一声,一剑猛地刺穿了纪坦娜的身体,“人类果然是最靠不住的生物!”纪坦娜的目光中竟然没有惊讶和愤恨,只是流露出一丝只有对爱人才独有的宽容色彩……
趁此机会,丁戈猛地扑上去抓住凯尔的胳膊,两个人撕扭在一起,造物主巨大的力量相互撞击使得月球的背面看上去在发抖一般。“醒醒吧,”丁戈大喊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除非你杀了我,否则谁也阻止不了人类末日的审判!”凯尔一脚踢在丁戈的胸口上,顺势从纪坦娜尸体上抽出“雷霆”,一剑砍入丁戈的肩头。丁戈痛得哼了一声,反手攥住剑刃,强烈的电流立刻将他的手灼烧得一片焦黑。他挥动另一只手,一拳重重击在凯尔的脸上,凯尔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却被纪坦娜的尸体一绊,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丁戈抽出肩头的剑,纵身扑了上去,一剑深深插入凯尔的胸口。凯尔抓住丁戈握剑的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杀了我?”丁戈没有回答,看着面前这个宇宙中自己最后的同类,眼中满是深深的哀伤。“如果……真像你说的……”凯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那么……跟我一起死吧,兄弟!”说着,一道强光自“雷霆怒”的剑身上迸射出来,一声巨响中,强烈的冲击波像水波一样荡开,将地面上的所有建筑物由近及远逐次冲垮。本已被四枚超核导弹击中的母体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能量,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中开始崩溃瓦解。救生艇上的红色黏液也跟着骚动起来。崔喜庆努力睁开眼睛,立刻通过舷窗看到了眼前这惊人的一幕。“丁戈!”崔喜庆大喊起来,“丁戈你还活着吗,快回答我!”除了刺耳的噪音,没有任何回应。不知过了多久。“崔喜庆!”崔喜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丁戈?”他惊喜地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的晶体屏亮着,不是丁戈,是凯隆。“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凯隆焦急地问,“丁戈呢?”“母体被摧毁了。”崔喜庆无力地说,“丁戈……死了。”“你说什么?!”几个声音同时叫起来。“红体的幕后操纵者,是黑暗皇族的遗孤,他们刚刚在母体中同归于尽了。”过了良久,司科特的声音响起来:“不管怎样,他完成了使命。告诉我你的位置,‘达尔达玛号’这就去接你。”“接我?”崔喜庆看看宇宙中密布的红色陨石,“不,他的使命没有全部完成,危机还没有解除。我也不能回去,我身上还带着一颗炸弹呢。”“难道你……”救生艇尾部喷出红色的火焰,在太空中缓缓起航。半个小时后,停在地球与月球中央。
“丁戈,是我们的造物主,当之无愧的父亲。他的使命将由我来完成。”崔喜庆喃喃地说道。救生艇忽然发出刺眼的强光,光线似乎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像一个气球急速膨胀起来。地球。几分钟后。“司科特先生,”柯文兴冲冲地冲进总统办公室,“刚才的大爆炸,消灭了80%以上的红色陨石!”司科特点点头,沉声说道:“命令全军,立刻调动全部力量,消灭剩余的陨石。白兰度将军,请下令远征舰队全体出动!”佛罗里达州,廷德尔空军基地,一架满载导弹的战斗机轰鸣着驶上跑道。“丁戈,崔喜庆,你们放心,我决不会放过一颗陨石!”驾驶室里,朴云泽在心底默默地说。飞机怒吼一声,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如利箭一般射向空中。在浓云之下,与庞大的空军编队会合在一起。
尾声
已正式接任美国总统的司科特独自站在地面上,仰头望着天空。“达尔达玛号”正悬停在几百米高处,像一头沉默而温驯的巨兽。他忽然想起爱因斯坦在作无边界假设时曾提出的问题:“在建造宇宙时,造物主有多少选择性?”宇宙的收缩和膨胀是任何生命都无法左右的。在上一宇宙阶段的最先进文明居民,成为这一宇宙阶段的造物主,他们创造生命所依据的蓝本,正是生活在上一个宇宙阶段的各种生物。
宇宙没有起点也没有边界,大爆炸或大挤压都不能改变永恒的一点,那就是“继承性”。
“达尔达玛号”缓缓开始移动,一点一点加速向天际飞去。经过这场浩劫,很多人不愿意再待在地球上,除了凯隆及大量神仆,朴云泽、鹈饲阳正这些曾深度参与此事的人,还有不少对太空充满渴望和憧憬的科学家。他们不相信丁戈真的死了,造物主能在150亿年前的大爆炸中生存下来,这种程度的爆炸又算什么呢?
“丁戈说得对,”司科特耳边又响起凯隆临别时说的话,“神仆已经不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也许,另外寻找一个星球是我们最明智的选择。”“也许我们会成为另一个文明的造物主,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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