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咋香见情形不对路,冲过来作调解角色。李炳全老婆到底心痛老公的耳朵,揪的手放了,另一只手却捉住老公的手,说:“跟我回去,我有事问你!”
李炳全也火滚起来,说;“有事在这里说,何必回去!”
他老婆说:“你不怕羞我怕羞,回去说!”
李炳全说:“我又没做丑事,怕什么!你尽管说!”
周围的人都觉事有跷蹊,巴不得快快知道底细,就一味煽动李炳全老婆快说。李炳全老婆经不起众人激,一翻手拿出个笔记本,尖声尖气地说:“我搜出这样东西来,你说,是什么?”
李炳全打了一个突,随即又镇静下来,略显尴尬地说:“是我写的,有什么要紧!”
他老婆见他神色有异顿觉胜券在握,便翻开笔记本,大声念道;“四月二十日晚,一次。四月二十七日晚,一次。五月二日晚,两次。五月十四日中午,一次。你记这些日期记了好几年,每个月都有几次,什么意思?”
李炳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众人的眼睛都盯住李炳全,想他快点开口,他老婆更是一连声地催道:“你说你没做丑事,为什么不说?说呀,大声说!”
霸咋香说:“李老板,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向,不兴打埋伏的。你说出来,说清楚,大嫂就不怪你啰,说啦!”
李炳全发一个威,鼓起勇气说:“说出来也不出奇,那是我年青时的遗精记录,每一次遣精我都记上笔记本的,看看次数多少,符不符合医生所说的要求。”
谁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霎时间静得只有海风在吹。突然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立刻引发了一场大笑。记录遗精,既出奇也不出奇,有的人会觉得好出奇,有的人会觉得不出奇。不论觉得出奇或者不出奇,都会好笑。
李炳全说:“有什么好笑?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到我结婚,这些记录就断了。”
有人怪声怪气地说:“不是断了,是记到老婆身上去了,变成了子女,变成了肥肉。”
怪话又引发了一场大笑。
李炳全对他老婆说:“就是你三八,翻出陈年老账来现世!”
他老婆又翻过几页说:“还有,你听着!二月十四日,我在街上散步,见到一个女人,好面熟,就暗暗跟住她。走过几条街,那女人不见了,我四周围去找,却发现她进了厕所。我偷偷跟进去,她又不见了,几个女人骂我咸湿佬,我只好拚命地跑,真扫兴。”
听的人不由得暗自心惊,想不到李炳全好眉好貌生沙虱,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如果不是他老婆亲自念出来,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李炳全正想说什么,他老婆抢着说:“还有,听着!五月一日,见到了姣婆芳,几年不见,她仍然风骚。她约我晚上七点钟见面,在宾馆开了房,要和我做爱。我等来等去,手表好像停了,总也不见时间过,干脆去宾馆找她,她住在三十二楼,早已脱光光在等我,一见我就骂,死佬,这么迟才来,我湿透啦,我等不及啦。我一个饿虎擒羊扑上去,她变成了我老婆。。。。。。”
李炳全打断说:“是我的梦,我将梦中的情景记录下来,又有什么出奇了?”
他老婆说:“你骗鬼吃豆腐,居然说是梦!你在外面另外有女人,和狐狸精搞神搞鬼。你嫌我老了,没有吸引力了!你真没良心,枉我对你那么好,你叫街坊邻里评评理,我有什么对不起你!”
她一边说一边哭将起来,眼泪鼻涕一齐来,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众人出于义愤及同情心,又劝解她又指责李炳全,乱得倒泻一箩蟹。李炳全忍无可忍,暴雷般大喝一声说:“喂!你们不要大石砸死蟹!法官判刑还要让被告为自己辩护,你们听我说几句!”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只听李炳全说:“笔记本记的都是我的梦,不由你不信。五一节那天,你侄女结婚,我和你去帮忙办酒席,从早忙到晚,半夜十二点才回来,哪有时间在七点钟去见姣婆芳,和她睡觉?”
他老婆呆了。老公说的是事实。
李炳全说:“我问你,这里哪儿有一家三十二楼的宾馆?”
这也是事实。众人都不作声了。
李炳全说:“你看你的衰样,人头猪脑!蠢得无与伦比,也不想一想才来闹,真是丢了八辈子的脸!”
笔记本的风波至此平息,笔记本的故事自始家喻户哓,街知巷闻。李炳全夫妇的感情自这次风波后,更加坚如磐石,牢不可破。李炳全在老婆的心目中,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丈夫,不会有私藏的秘密,也不会对老婆说假话。有了这样的老公,任何一个做妻子的都会很放心。李炳全充其量只在梦中想其他女人而已,这不算过份;老婆正在更年期,老公在梦中与其他女人幽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李炳全只说了一次假话,那些记录不是遗精,是手淫。
十个男人有九个会手淫,但十个男人有九个都不会在公众场合承认自己手淫。
李炳全因为面子问题将手淫说成是遗精,并无大碍。他照样要老婆叫三次才起床,照样晚上和人下棋打牌扯天扯地,照样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地发横财。全记杂货铺开了一年又一年,天天都会响起大家听惯了的但仍然要听下去仍然想听下去的声音:“死佬,起床啦!”
***大哥刚驮着查理走过来,施施然说:“李老板,早晨!”
李炳全说:“大哥刚,吃牛腩面吃得口渴,喝杯水好吗?”
大哥刚说:“好哇。”
李炳全开了一罐可乐,插上一支吸管递给大哥刚;又拉一张椅,靠在凉快处,请大哥刚坐下,才说:“大哥刚,去云南玩得开心吗?”
大哥刚说:“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李炳全说:“我老婆最三八,兰花街没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你什么时间走,什么时间回来,她都知道,女人那种三八,男人永远都做不到。“大哥刚说:“那我去云南玩得开不开心,她也一定知道。”
李炳全说:“她没有说,她只是咦咦哦哦地说,有钱人去哪里玩都开心。”
大哥刚说:“这句话也很有道理。你有个老婆还好过听新闻,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想来你会知道的。我们兰花街来了个林伟强,你知道关于他的事吗?”
李炳全说:“我当然知道。好多年前,恐怕有十年八年吧,林伟强和人打架,为了沙煲兄弟的事,几乎打死人。后来他被判了十二年,去了坐牢,坐到现在才回来。你那时还没来兰花街住,自然不认识他。“大哥刚说:“那他家里人呢?都死光光了?”
李炳全说:“早就死光光啰。林伟强才几岁大时,他老爸老妈就死了,剩下他一个人流离浪荡。那时社会很乱,各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人关照他,他就群在一帮流氓烂仔中间学坏,终于学到杀人放火坐牢,真是阴功!”
他说到这里自觉漏口,有影射大哥刚的嫌疑,就立刻转口说:“我只是替他可惜,为人出气而杀人,惹得自己一身蚂蚁,实在不值得。”
大哥刚说:“照你这样说,他林伟强也是一个讲义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现时这个世界,好难找这种人啰。”
李炳全附和说:“是呀是呀,好难找这种人啰。听说他回来后一直找不到工作,人家嫌他是劳改释放犯,上班几天就被炒鱿鱼。其实政府应该管一管,否则他没吃的没穿的,又要惹出无端的事非来。”
大哥刚说:“政府?政府不得闲管这些虱虱碎的鸡毛蒜皮小事的,别指望政府!”
李炳全见大哥刚快要喝完可乐,就说:“大哥刚,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大哥刚说:“看你神神秘秘的,说吧。”
李炳全说:“我乡下的大伯打电话来,说他有一件古董想出手,问我有没办法卖个好价钱。我想,如果要卖好价钱,一定要和懂行的人商量,而且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一层唯有你大哥刚才够FACE,我们这些人做不到的,就斗胆请你帮忙。”
大哥刚觉得好奇怪,好巧合,刚刚方旭明才说有值钱货出手,现在李炳全又说有古董出手,怎么都碰到一起了?哇,这世界看来好容易发达喔!
李炳全见大哥刚不作声,有些紧张起来:“大哥刚,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大哥刚说:“不关你事,我刚刚想到另一件事去了。你说的古董,是什么东西?”
李炳全说:“我大伯说得不清不楚,只说那件古董能卖上十万左右。我想先问问门路,如果你有办法出手,我就叫我大伯带出来。”
大哥刚说:“行呵,你让他带出来好了。”
李炳全说:“我先多谢你,大哥刚。做得成这单生意,照行内的规矩抽头。”
大哥刚说:“不用多谢,一家欢喜两家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有消息你再通知我,我现在要去找人。”
他们道过再见,大哥刚就驮着查理向街头方向走去。走不了两步。街边飞出一声呼叫:“查理,早晨!”
查理听见呼叫,探头探脑地四围张望,望不见人,就机械地说:“早晨,早晨!”
大哥刚笑道:“傻瓜查理,肖老板藏在衣服后面,和你玩兵捉贼哩。你看不见的。”
查理说:“不见,不见!”
呼叫声又说:“查理笨七,笨七!”
查理说:“笨七,笨七!”
大哥刚说:“好啦,肖老板,你专门教我的查理说粗口,我以后怎么带查理上电视台出镜?我要你赔偿损失的!”
肖杰从衣服后面伸出头来,笑口吟吟地说:“大哥刚,你今天不过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找我?我刚刚回来,你就找我?”大哥刚想,无论如何巧合,肖杰都绝不会是有值钱货出手而且想卖十万八万的了。世界上的事虽然好多巧合,但是同一天早上同一个地方有三个人同时想卖出一件值十万八万的东西,只怕机会微乎其微。因此,大哥刚漫不经心地说:“找我有什么事?肥佬杰?”
肖杰说:“你走近点,我不想被别人听到。”
大哥刚走近了些。
肖杰说:“我有件东西想托你出手,大概值十万元。”
大哥刚听了肖杰的话,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但他的耳朵非常正常。
***大哥刚觉得自己面对着一个奇异的谜。
右前方是四季香小食店,老板方旭明有一件值钱的货要出手,大约值十万八万。
左前方是全记杂货铺,老板李炳全有一件古董要出手,估计卖得十万左右。
身边是英姿时装店,老板肖杰有一件古玩要出手,大概值十万元。
在如此窄小的空间里,在几乎同一时间里,三个人提出了几乎同一的要求。这正是奇异所在。
而且他们的东西都能卖十万元。
奇异的巧合。
大哥刚想,这里面一定有某种东西,只可惜以他的水平看不出来,也想不出来,可能只有一个人能够破解这个谜。
罗拔。
不过大哥刚不想太快将这件事告诉罗拔。
如果计算抽头的价值,一个抽一成,大哥刚就有三万元的收入。卖价越高,抽水越重,三万元已是一个足够吸引力的数字。
但大哥刚不是为了钱。
他大把钱。
他做事只求开心和刺激。
他现在面对的这件事可能好刺激。
他要自己去探索,除非到最后都解不开谜底,否则他不会去找罗拔。
大哥刚驮着查理,施施然地走了。
他要去找林伟强。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4章:妙手空?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4章:妙手空空
大哥刚和林伟强真是相逢恨晚。
他们之所以相逢恨晚,是因为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觉得彼此容易沟通,双方在好多问题上都有相同的看法,用心心相印或是用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形容他们现时的情景,绝对不会过份。四面八方夹七夹八地高谈阔论一番之后,大哥刚拖着林伟强去到关前路泰隆大酒楼吃饭,豪气十足地说:“亚强,我和你今天相识,好开心。应该大吃一顿,贺一贺!”
林伟强说:“吃饭可以,不过要你做东,我请客。鬼叫我没钱,又没钱又没面子,穷到贴地。”
大哥刚说:“我叫你吃饭,当然我请客。你吃中餐还是吃西餐?”
林伟强说:“吃西餐吧。我还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西餐呢,我很想试试五成熟的黑椒牛排。”
大哥刚说:“好啦,吃西餐,我们去找一家正宗的西餐厅。”
他们在街上拐了几拐,进了一家西餐厅,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林伟强说:“大哥刚,我不怕你笑我见识少,我是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餐厅。”
大哥刚说:“见识少分两种,一种是本身蠢,再加上见识少,就更加蠢,叫做牛皮灯笼点极不明,蠢到加零一,蠢到没药可治。另一种是本身聪明,因为见识少而暂时显得失礼,但一旦有机会见世面,就会很快赶上来,变成醒目仔,混得头头是道。我看你属于后一种见识少,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伟强说:“这是你鼓励我,我其实好没用的。”
侍应生送上两杯水,一篮小巧玲珑的烤面包和餐牌。大哥刚对林伟强说:“你如果肚子饿就先吃点面包啦,这些面包不要钱的。”
林伟强说:“不要钱?那他们不亏本吗?”
大哥刚没注意林伟强的话,眼睛越过窗口,向关前路广场望过去。林伟强见他望得出奇兼出神,也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关前路广场上人头涌涌,出入海关的,接送客人的,广场边上伺机兜售货物的,林林总总有几百人。一眼望过去,只见屁股多过头,乱哄哄的一片。
林伟强等大哥刚望完望罢,才问道:“看什么风景?”
大哥刚说:“看财路。”
林伟强说:“看财路?这样看看就能看到大米饭回来?”
大哥刚说:“现在还没看到。等一阵子我叫你也看看,看你能不能看出财路来。”
林伟强的心中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疑虑。在他的眼中,大哥刚是个神秘的人物,没固定职业,出手又阔绰,驮只鹦鹉到处去,在窗口就能看到财路,那赚钱岂不是好容易?大哥刚开明车马炮,说找上门来是为了交朋友,并希望以后可以多多合作,这样是否另有目的?或者真的惺惺相惜,英雄相敬?这一切,都有待于慢慢观察下去。
大哥刚打开餐牌,点了几款菜,无非是芝士焗龙虾,法式煎鱼,罗宋汤,黑椒牛扒之类。他还满有耐性地解释给林伟强听,每一道菜用什么原料,如何配制,如何做,如何食用,令林伟强大饱耳福。大哥刚还叫了两杯开胃酒,两个人边谈边吃起来。正值胃口大开之际,大哥刚耸耸鼻子暗示林伟强道:“哎,你看看关前广场。”
林伟强从窗口望出去,广场上依然人头涌涌,嘈喧霸蔽。他不动声色地望了足有十分钟,才对大哥刚说:“我看见有八个人。”
大哥刚听了,不由得一怔,显然觉得意外。
广场上有几百人,林伟强却说看见有八个人,这种看法也算得上奇哉怪也了。
大哥刚说:“哪八个人?”
林伟强说:“一个玩气球的人,一个戴牛仔帽的人,一个老是打手机的人,两个提蛇皮袋的人,一个提塑料袋来来去去的人,一个戴墨晶眼镜穿牛仔背心的人,还有一个点头哈腰的人。”
大哥刚不禁喝一声彩,将叉子用力往牛排上一插,兴奋地说:“好也!吃过夜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这八个人有什么特别呢?”
林伟强说:“玩气球的人站在广场的一个出口处,一直站着没移动位置。他拿的是氢气球,高高地飘起来,又红又大,独一无二。随便看上去他并不特别,只是在卖气球而已。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脸是向着广场外的,而且他有时会将气球的拉绳抽紧,让气球降下来,过一阵子再放松拉绳子,让气球升上去。另一个出口处站着一个戴牛仔帽的人,他戴的是宽边白色牛仔帽,醍目而特别。他的脸也向着广场外面,有时将帽子摘下来,有时又将帽子戴上去。我注意到关前广场有两个主要出入口,玩气球的人和戴牛仔帽的人正守在这两个出入口上,很明显是在监视着什么,而气球的升降,帽子的戴上或摘下就是暗号。老是打手机的人是玩气球的人与戴牛仔帽的人的同伙,每逢气球一落下,或者牛仔帽摘下,这个人就要打手机,似乎是将消息传递给两个提蛇皮袋的人。两个提蛇皮袋的人不断和人打招呼,密密斟盘,似乎谈什么生意;又时时拉开蛇皮袋,抽出一条条好像烟一样的东西给人。打手机的人一说话,两个提蛇皮袋的人就停止斟盘,走到旁边做出等人的样子,一直等到气球升起或者牛仔帽戴上再重新开始。提塑料袋来来去去的人看起来似乎是专门供货给提蛇皮袋的人的,他拿着胀鼓鼓的塑料袋去到提蛇皮袋的人那儿,将袋里的东西倒入蛇皮袋,再带空塑料袋走开。戴墨晶眼镜穿牛仔背心的人别具一格,另有一款,大脊垒垒浑身横肉,两条手臂黑青黑青,可能是刺有纹身图案。大凡有人从海关出来,又有人上前招呼时,他就会凑近去。只要他一凑近,上前招呼的人就会逃之夭夭。上前招呼的人一逃之夭夭,点头哈腰的人就上前和海关出来的人说话,说完就接过海关出来的人给的东西,然后各散东西。我觉得这八个人很特别,至于他们做些什么,就一无所知懵诧诧啰。”
大哥刚听了林伟强的一番话,认认真真地盯住林伟强看了好一阵子。他发现自己低估了林伟强的实力,他叫林伟强望一望窗外,本意是估计林伟强会一无所获而他可以乘机卖弄一下机智的,谁知林伟强竟有一双如电灵目,能常人之不能,将一切都看穿。林伟强这个人,到底会有几把刷子呢?
大哥刚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你认为人家都是傻瓜,那么你自己就是一个大傻瓜。
他又想起了另一句话:老鹰被关在笼子里,仍然是老鹰;母鸡在笼外自由自在地行走,仍然是不会飞翔的母鸡。
没错,林伟强是一只老鹰,一只关了十年后重新出笼的老鹰。可能有些地方已经迟钝,但另一些地方却更加犀利,比如说沉着,比如说冷静,还有待发前的蓄势,还有深深的思考。老鹰可能不再频频出击,但它一击必胜。
大哥刚想:有一百个人到这家西餐厅吃饭,一百个人都会挑靠窗的座位,一百个人都会透过窗口看风景,但一百个人里面往往只有一个人能从看风景中去体会人生百态。如果有一百个人从看风景中去体会人生百态,那这一百个人里面最多只有一个人可以从关前路广场的几百人当中看出那八个人的特别。照此推论下去,可以看出关前路广场那八个人的特别的旁观者,必是一个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高手。
林伟强就是这么一个高手。
大哥刚想:如果能叫林伟强加盟过来,无疑是如虎添翼。日后自己去了美国,林伟强成了大哥强,手下的一班兄弟也有着落。不过,林伟强不知是否愿意,愿意两字可是千金难买的。
林伟强见大哥刚沉思不语,就说:“怎么,我说错了吗?”
大哥刚说:“不是,你说得没错。我只是在想,你是怎样训练出这种本领的?”
林伟强说:“我坐牢时晚上无事可做,就搬张小凳子坐在操场边上,观察人家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看得多了,凡事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这没什么出奇的呀。”
大哥刚说:“说穿了当然没什么出奇,做出来却要费好多好多功夫。好像我训练查理,不过就是修一修它的舌头,喂几粒松子,教它说几句话罢了;但认真做起来,分分钟做到一头烟!”
谈话间就吃饱了,大哥刚付了钱,又找了个熟人聊了几句。他们走到广场上,人越发多起来,大哥刚带着林伟强去到离那两个提蛇皮袋的人不远的地方靠边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林伟强明白大哥刚的意思。知道此时不要用嘴要用眼睛,就打醒十二分精神,静候着事态的发展。
只见两个外省模样的人东张西望地踱过来,似乎在找什么。那两个提蛇皮袋的人凑上去,用半生不熟的国语说:“老乡,你们买什么?”
外省人说:“有洋烟吗?”
蛇皮袋说:“有,三个五,万宝路,健牌,良友,都有。”
外省人说:“价钱多少?”
蛇皮袋报出一串价钱。
外省人说:“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点?”
蛇皮袋说:“你买得少,就是这个价;你多买几条,我就给你优惠。”
外省人说:“怎么优惠呢?”
蛇皮袋又报出了一串价钱。
两个外省人有点犹豫,然后又低声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商量着要买多少才合算。蛇皮袋说:“老乡,不用再算了,我知道你们北方的行情,一条烟带回去赚好多钱的。你带上十条八条,来回路费包吃包住都有了。还计较这几块钱嘛!我们小本经营,好艰难的。”
处省人说:“你再便宜点嘛。”
蛇皮袋说:“算了,我们不做你生意了,走吧走吧,你帮衬第二家。”
外省人见蛇皮袋要走,急忙说要买二十条烟,还说他们跑了好几处,比较起来还是这一档合算些。一时间收钱数烟,下雨收柴,一宗生意宣告成功。外省人走后,提塑料袋来来去去的人跑过来,将一大袋烟交给蛇皮袋,从蛇皮袋手中接过一个纸包就走了。
林伟强想,提塑料袋来来去去的人拿的那个纸包,一定是卖烟所得的钱。
正在这时,老是打手机的人出现了。林伟强下意识地向广场出口处望过去,那个红气球看不见了。他回过头来,看见老是打手机的人向两个提蛇皮袋的人说了几句话,提蛇皮袋的人就鬼拍后尾枕般溜到一边,买了两只甜筒雪糕吃起来,若无其事一样。雪糕吃不上几口,就见两个穿制服的人从广场出口走过来,一派趾高气扬的架势。那些兜售东西的零星小贩,就都好像老鼠见了猫,一二三走鬼。本来就乱哄哄的广场,霎时间更乱如七国,满天神佛。
林伟强不知道那种制服代表何方神圣,但想来一定有权有势,否则不会令人退避三舍。
果然,有几个手慢脚慢的人被制服逮住,好像是开了罚单交了罚款之类的事,然后满脸沮丧地走人。制服耀武扬威了一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红气球重新升起,蛇皮袋又开始兜生意,零星小贩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又是一派兴旺的景象。
蛇皮袋的生意看来颇旺,两个人几乎停不了手。正忙着,三个头大脸胖口宽的外省人突然包抄过来,势凶夹狼地叫道:“就是这两个家伙,昨天卖烟给我们的!”
“你们跑不了啦,退钱!”
蛇皮袋连忙拉上袋口说:“老乡,什么事?”
外省人说:“什么事?哈,猪鼻子插葱,倒挺会装象!还问我什么事,什么事你自己明白!”
蛇皮袋说:“我又不认识你,明白什么?你有话快说,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外省人说:“你瞧广东人多鬼,敢情还装得若无其事,我操!你昨天卖给我五条万宝路,里面全是马粪纸!有你这么玩人的吗?”
蛇皮袋说:“什么马粪,我听不懂,我们正正当当卖烟,不卖马粪。”
外省人说:“你甭想胡搅蛮缠,马粪纸就是你们广东人说的纸皮。就一句话,你快退钱!”
蛇皮袋说:“我不认识你,退什么钱!你发烂渣呀?亚叔我吓大的!”
外省人说:“你不退钱我就抓你到工商局去,看你硬得了多久!还有,这袋里的烟想来也是假货,一起抓走!”
几个人又推又拉,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周围围一圈看热闹的人,使局面一片混乱,林伟强看看大哥刚,大哥刚不动声色,冷眼地面对这一切,十足大将风范。林伟强不禁在心里赞叹一句,自己提醒自己要好像大哥刚那样,镇定处事。
一个穿制服的人拨开人群走入圈子,凶神恶煞地说:“吵什么?哈!嘈喧霸蔽!”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那外省人喜出望外地说:“好,工商局的人来了,看你还敢骗人不!”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夹七夹八地学了一轮舌,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制服听。原来他们昨天向蛇皮袋买了五条万宝路,准备带回家乡去;谁知回到酒店后打开一条一看,里面全部是纸皮。他们想想不对路,逐一将五条烟都打开,五条都是纸皮,唯有包装盒是货真价实的正品。三个人心痛了一晚,想来想去都吞不下这口气,今天就追来找骗子。蛇皮袋刚才还言之凿凿,现在见了制服,当场脸青嘴唇白,左顾右盼地说不出话来。制服拉开蛇皮袋的袋口,抽出一条良友,当场拆开,里面果然塞满了纸皮。他沉下脸,义正辞严地说:“你公然在广场上卖假烟,既欺骗消费者,又败坏G市的声誉。现在要没收你的假货,并罚款五百元!”
蛇皮袋哭丧着脸说:“亚SIR,我哪里有五百元呀,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啦。”
制服说:“你这种人放不得的,一个跟我去工商局,一个去筹钱。几时交钱几时放人,没钱交就关黑房,饿死不关我事!”
他扯住一个蛇皮袋就要走,外省人叫住他说:“那我们买烟的钱呢?应该叫他退!”
制服说:“你还想退钱?谁让你贪小便宜,不到大商店去买,要到这种地方买烟!我看你是外省来的,不罚你已经很给面子你了,你居然还要钱!买个教训吧,笨七!”
外省人被骂得满面屁,眼睁睁看着制服将蛇皮袋押走了。只好悻悻然转身而去。周围的人见已无热闹可看,也纷纷作鸟兽散。大哥刚直到此时才轻轻地说:“不错。”
不错?林伟强不明白大哥刚所说的不错指的是什么。他看看那个红气球,高高地飘在广场的出口处,炫耀地浮动着,好得意好得意。突然,他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前两个制服来的时候,红气球降下了,老是打手机的人出现了;后一个制服来的时候,红气球却没有降下,老是打手机的人也没有出现。这说明了什么呢?
林伟强想通了,此一制服不同于彼一制服,前两个制服不同于后一个制服。制服可以是一样的,穿制服的人却不一样。
他心念一动,对大哥刚说:“制服很容易做的,对吗?”
大哥刚点点头:“制服很好做,徽章难一点,但工商局的徽章再难做,也是人做的。”
这时蛇皮袋又出现了,照样兜人买烟。一个戴墨晶眼镜的人走到大哥刚面前,摘下眼镜,略略弓一弓腰说:“大哥刚,你来啦。”
大哥刚说:“唔,你们刚才做得不错。”
林伟强认出来了,这个墨晶眼镜就是后一个穿制服的人,难怪大哥刚称赞他不错,他的演技果然好也,堪称一流。
大哥刚说:“但还有一点美中不足,要改正。”
墨晶眼镜说:“请大哥刚多指教。”
大哥刚说:“你应该在外省人叫退钱之前先罚他们款,在气势上先镇住他们,说这些烟是走私货,买卖走私货都是违法的。等到他们求你宽容时再犹豫,再放过他们,那就更逼真了。”
墨晶眼镜说:“下次我会好好做的。”
大哥刚说:“这一阵子有没出什么事?”
墨晶眼镜说:“大事没有,只出过两件小事。一件是朱仔收烟被人打,半边脸打肿了;另一件是亚DICK被工商局罚了一次款。”
大哥刚说:“你怎么样处理呢?”
墨晶眼镜说:“朱仔我给了他一笔钱,叫他休息好再回来,亚DICK的事我正展开调查,搞清楚是谁的责任。”
大哥刚说:“我们一齐去看看。”
三个人穿过广场,墨晶眼镜指指点点地说:“那个点头哈腰的人是顶替朱仔的,虽然新来,做事却很利索。那个戴墨晶眼镜穿牛仔背心的人专门靠吓,凡有抢饭吃的人都被他吓走,所以近几天收的烟不少。”
大哥刚说:“这也不失为一个补救的办法。”
三个人出了广场,转过一个街角,就见到一个卖布的档口。卖布的人正在做生意,将一幅布展开,笑口吟吟地说:“你看这幅布,够阔封,打横都能裁得两件衣服。我们的布是直接从香港澳门过来的,进价便宜,卖得也便宜。你到正牌商场去买,如何买得到!以前穿衣服喜欢整件买,现在潮流变了,又变成买布自己做。哎呀,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买幅布回去慢慢裁慢慢做,喜欢什么式样就做什么式样。哇,买这幅布回去做衣服,认真一流。。。。。。什么,你们不是北方人?不是北方人也不要紧,总之就要追上潮流买布回去做衣服。买啦买啦,二十元一大块,不买就走宝啦!”
几个买布的将一块布摸来摸去,确定了是块好布,只嫌价钱还不够便宜,就开价十五元。卖布的一听,猫刮般嚷起来:“有没搞错呀,先生!十五元一块,你叫我吃西北风饱肚子!我进货就十八元一块,卖二十元仅赚你两元钱水脚,你要十五元一块不如叫我跳楼。算啦算啦,见你们这么远水路来到G市,一次生两次熟啦,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做个朋友。我亏一点,十九元一块,你买两块!”
买布的说:“无奸不商,你的话鬼都不相信!你说一幅布进货十八元,我看最多十五元,你们这种人精到骨头里的。你让一步,我也让一步,一口价,十八元,你卖我就买,不卖就算了!”
卖布的说:“十九元,十八元我亏本啦。”
买布的回过头来,又将两幅挑好的布摸了几下,再量一量长度,再追问道:“这种布缩水厉害吗?”
卖布的说:“说不缩水就是骗人,要不缩水唯有买塑料布。不过你放心,人家外面的货很讲究信誉的,缩水是缩水,缩一点点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布卷成一卷,扯一条红绳子绑好。一绑好,手一颤,布卷滚到了案板下。他说声对不起,捡起布卷,拍了拍灰尘,递给买布的。买布的接过来,看看无甚损伤,就付钱走路了。
林伟强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冷笑一声,低声说:“又是两个老衬!”
大哥刚说;“你看清楚底细了吗?”
林伟强说:“看清楚了。那卷布跌落下去后留在下边,拿上来的是另一卷,我估计这拿上来的一卷里面是一些布头布尾之类。”
大哥刚说:“没错。这班兄弟就是靠这条财路谋生的,当然手段不正当,但这世界上又有多少正当,多少公平呢?”
林伟强不作声,他明白所谓正当所谓公平只是看问题的角度而已,换一个角度,答案就完全不一样。
墨晶眼镜买来几罐雪碧,送到大哥刚和林伟强手中,说:“我正在想办法去工商局疏通,把亚DICK的事摆平。。。。。。”
话没说完,他就紧张地说:“大哥刚,工商局的那个人又来了。”
大哥刚展眼望去,只见一个穿制服的人已经站到了卖布的档口边,盛气凌人地说:“喂,你们的营业执照呢?”
卖布的堆起笑脸说:“亚SIR,今天我忘记带出来,对不起。”
制服说:“说声对不起就想蒙混过关?好--难呐!罚款,无牌照经营,罚三百!”
卖布的说:“亚SIR,给一次机会啦,这里一点意思,请你喝杯茶。”
制服说:“你不用耍花枪,我不吃这一套,你聪明的就快交罚款,否则我拉你回工商局,再多加你一条行贿罪!”
制服取出罚款单就写,卖布的垂头丧气就要交钱,却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亚SIR,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你怎么就没一点人情味?”
制服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时髦青年站在面前,就不在意地说:“人情味?讲人情味又怎么秉公执法?”
时髦青年说:“其实法律也不外人情,请你给我一个面子,放他一马,我们交个朋友吧。”
制服说:“你是什么人,要我给你一个面子?”
时髦青年说:“我叫大哥刚。”
制服说:“大哥刚?我管你是大哥刚还是大水缸,无牌照经营就。。。。。。”
话没说完,脸上已是一片突然飞来的水雾,粘得他睁不开眼睛。原来大哥刚听得大水缸三个字,左手一用力,罐里的雪碧就从吸管中喷射出来,溅了他一脸。他一边用手擦脸,一边说:“你。。。。。。你。。。。。。”
大哥刚说:“亚SIR,你的标记太狗屁了!”
制服还没反应过来,弄不明白大哥刚的意思。大哥刚在衣袋里摸了一把,将手掌伸到制服面前,摊开,现出几个不同号码的徽章,笑咪咪地说:“你的徽章做得太过肉酸,要不要我送个一等品给你?”
制服惊呆了。假面具被人剥开,总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只听大哥刚说:“你做了三件错事。第一,你不应该冒充工商局的人来踩我地盘。第二,我给一次机会你,和你交朋友,你不应该拒绝。第三,你不应该将大哥刚叫成大水缸。为了使你以后不再做错事,我给一点点教训你,教教你怎么做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制服的鼻子上已吃了大哥刚一拳,下阴也着大哥刚踢了一脚。到制服蹲下身子哎呀呀喊痛的时候,大哥刚早已收手回复原状,在笑咪咪地喝雪碧了。
林伟强几乎要鼓起掌来,大哥刚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
大哥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
***林伟强跟着大哥刚在关前路转了一圈,对大哥刚管辖下的生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些种类的生意在十年以前听都没听过,今天却兴旺发达。比如卖衣服的,又比如黑市兑换外币的,还有卖发票的,什么什么的,发财门路真多。大哥刚向林伟强解释道:“我们的生意不是正当行业,也不至于黑得太离谱。如果被工商局捉到,一般罚罚款就算数,绝对不会搞到坐牢的。太过份的事我们不做,小打小闹的足够养起这班兄弟,民以食为天,有饭吃才是硬道理。现在谋生艰难,大学毕业都很难找到工作,满大街都是失业的人。我也不赞成去偷去抢,打打法律的擦边球也很爽的,日子过得算是轻松惬意。不过,以后我去了美国,这班兄弟们就群龙无首啰。”
林伟强是个乖觉之人,如何听不出大哥刚的意思?只是他一时间不能答复大哥刚,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哪一条路,就转移话题说:“你们收了烟,是拿到外省去卖吗?”
大哥刚知道凡事不可强求,就说:“是的。这里的价钱和北方相差一半,光是收收烟都足够一日三餐。有些港澳客人专门靠带烟谋生,他们每次过海关都在允许的范围内带几条烟,带过来就在关前路广场卖掉,再去市场买些鱼,肉,青菜带回去。买过来买过去,转一转手,好过去打工。外面的烟和布很便宜,这里的肉和菜很便宜,互通有无,也满趣致。不过外面的政府抓得很紧,不准带生肉过关,只准带熟肉或鱼和菜过关,预防有疫症传染。有些港澳客人各出奇谋,把猪肉绑在大腿上,或者藏匿在手袋里,偷偷带出去。这个市场的物价特别贵,就是因为港澳客人买得多把价格抬高了的,害得附近的市民叫苦连天。”
林伟强见前面有家服装商店,就说:“大哥刚,我们进去看看吧。”
大哥刚说:“好呀,那是关前路商场,很多衣服,你随便挑几套,我送你。”
林伟强说:“我不想买,只想看看。”
他真的是看,却不是看商品,而是看墙上镶着的玻璃大镜。透过玻璃镜的反射,他可以看见对面街有个人在向这边张望。大哥刚也十分醒目,从林伟强的眼中发现了什么,就说:“你需要我帮忙吗?”
林伟强说:“我正要请你帮忙,只是与你刚认识就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
大哥刚说:“别说客气话了,帮什么忙?”
林伟强说:“你看那个人,在公交车站站牌边的那个人,假装在等车,车来了又不上车的那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从我回到G市开始,这个人就跟踪我,后来停了几天,今天又开始跟踪了。你的兄弟多,最好帮我查一查他的底细。”
大哥刚说:“你认识他吗?”
林伟强说:“不认识。”
大哥刚说:“不用查了,我知道他的底细,问题在于我们要知道他跟踪你的目的。”
林伟强问:“他叫什么名字?”
***林伟强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家去。
脚下的路真好走,清一色的水泥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无论从左,从右,从中间,甚至从后面再兜个圈,都可以去到兰花街,从这一点来看,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p#分页标题#e#
脚下的路真难走,处处都行不通,这段时间谋了一连串职业,竟然没有一个能做得长久些。有人栽赃,有人陷害,表明身份会被炒隐瞒身份也被炒,总之无所适从。劳改释放犯的出路,左也难,右也难,中间仍然难。难道要走回头路,重操旧业?
大哥刚一片热情,想邀请林伟强加盟,这自然也是一条路。以林伟强的雄风,以林伟强的身手,做个大哥应该不成问题。但林伟强觉得,做这一行似乎有些漏气,和大哥刚比较起来,两个人各有长短。林伟强特别注重自己的短处,比如人头不熟,名声不响,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新人不容易买帐等等。就算这些不利因素一一化解,林伟强仍然不想做这一行,起码是暂时不想做这一行。
因为他还有一条财路。
他心里有一个秘密。
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心里面犹豫不决,要不要去做那件事呢?要做的话,又怎么样去做呢?现在纵然不能叫做危机四伏,也称得上鬼影憧憧了。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唯有将自己化于暗处,将人家转于明处,才可以顺利地做成那件事。难就难在,要使自己表面在明处而实际上在暗处,要使人家在暗处而因为判断错误自己走到明处来,不费一番功夫是很难做成的。
林伟强回到兰花街六十三号,一打开门,就看见地下有封信。不用说,这封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若留在G市就必然没命!”
简短,明快,具有震憾人心的力量。但林伟强只是淡淡地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他检查了压有头发的衣服后,躺在床上又细细地看起来,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从笔迹来看,写的人文化水平好差,字的结构不合理,笔划也乜乜斜斜,在林伟强认识的人当中没人写这种字的。那么是谁呢?
是他?
是他?
是他?
或者是请人代笔?
林伟强想起大哥刚教训冒牌工商局的那一幕,没错,你不踩到我的头上来,我也绝不会去惹你;你若无事撩蜂叮,我也不会和你客气。不过我不会直来直去,我会用巧妙的办法,与你周旋一番。
林伟强想了一阵子,心中基本上有了一个轮廓,就去找K哥。他和K哥早已约定好,有事要找K哥时,只须用手机发个短信,说一句约定的暗号,K哥便会依约而来。林伟强这样做了以后,关好门睡大觉,养精畜锐,等待K哥的到来。
到了晚上,K哥果然依约而来。两个人找了个僻静地方,林伟强将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给K哥看,K哥看罢惊异地说道:“你得罪了谁?是不是以前的仇家?”
林伟强说:“是敌是友,我还搞不清楚,这封信可能是恐吓信,也可能是示警信。我回G市不过几天,就无端惹出了好多风波,看来我一直都用的避的办法不顶用。避是避不过的,唯有早解决了,才有平安日子过。我想过了,我要采取行动。”
K哥说:“你说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懵诧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伟强从头开始,将事情的发生详细地说了一次,又将自己的分析,设想,采取行动的手段和目的都和盘托出,最后他说:“我这样做必然将注意力转移了,变成我表面在明处实际在暗处,那些整蛊作怪的人就会判断错误从暗处走向明处。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就可以出奇不意地取胜。”
K哥说:“哇噻,我认识你十多二十年,想不到你的心机如此之深,难怪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林伟强说:“这几年的功夫都用在心机的培养上,自然功夫深,心机深。不过要大大劳烦你,我心中感到很不安。”
K哥说:“你不必介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世人两兄弟,不用分彼此。我会尽力去做,做得完美无缺。”
林伟强说:“我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的,我以前就说过要报答你,其实就是指这件事,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你。”
K哥说:“如果有我一份,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钱的。只是你不声不响,说出来吓人一场,谁又会想到,你居然会藏住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伟强说:“我的计划虽然周密,但凡事不会十全十美,肯定会有漏洞。你最好帮我参详一下,看看哪些地方还不够好。”
K哥说:“以我的IQ,恐怕找不出漏洞,我会仔细想想,或者能想出来也说不定。”
两个人计议停当,就如此这般地分手了。林伟强见时间尚早,踱到大街上,看那花花绿绿的景象。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跑了几家商店,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去。现在他不再留意是否有人跟踪,相反,他更希望被人跟踪。有人跟踪,他的计划就容易成功。
跟踪吧,来吧,就算来三四个,又怎么样。
林伟强很有胜利的把握。
***另一个人比林伟强更有胜利的把握。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5章:风生鬼?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5章:风生鬼起
海边的一排旧房子,孤零零,冷清清。
G市这几年的市政建设可算是一日千里,今天一条新马路,明天一栋新楼房,几年之间就面目全非,令人刮目相看。一个现代化的都市,就在不知不觉中发展起来,好多到外地谋生的本市人回来探亲观光,都会惊异于故乡的变化。特别是一些被政府列为重点发展对象的地方,更是兴旺蓬勃,日新月异。而兰花街,也算是一个被列入重点发展的地方。
更确切一点地说,兰花街是一条有一半地方被列入重点发展的街道。
兰花街靠着海边,其中有一部份就在海滩上。这部份的住户得天独厚,打开门就是海,一年四季风凉水冷,舒适写意。美中不足的是海边湿气大,家里的电器容易生锈,而且有风湿病的人也不适宜在这种环境中生活。正因为这里的条件好,政府准备大兴土木,要把原来的老住户迁移,拆除旧时的平房,重新盖大楼。第一排住户迁移时,挺顺利;第二排住户迁移时,也挺顺利;但到第三排也就是最后一排住户迁移时,被哽住了。
哽脖子的鱼骨头就是肖杰。
肖杰在海边住了十多年,是兰花街的老住户,老街坊。政府动员搬迁时,好多人欢喜不迭,从几十年历史的旧房子搬去新式住宅楼,毕竟是一件开心的事。肖杰却不肯,宁可住旧屋,住平房。他不是嫌新楼不好,也不是嫌搬迁费太少,而是为了他的英姿时装店。英姿时装店开了几年,生意一直都满好。肖杰在店里招呼顾客,接货兼出货,包剪包裁。他老婆朱小蝉在家里踩缝纫机缝制各种服装,两公婆拍档非常合衬。时装店离肖杰的家只有几步路,做事情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如果搬迁去新楼,就要半个小时路程。肖杰度过量过。将老婆和缝纫机合并去时装店,铺位太小不够用;将时装店搬去新住宅区,新区住客少,地头又不熟,谋生艰难。一番计算之后,他就不肯搬了。霸咋香来动员他,他说:“我知道政府要搞建设,但搞建设为了什么?无非是为市民谋利益,为市民谋利益就更不能损害市民的利益,现在搬迁就损害了我的利益,你叫我怎样谋生?打一个来回就一个钟头,不如叫我去死!”
霸咋香说:“肖老板,你吃了火药咩,要死要活的!政府为你着想,你也应该为政府着想。政府给你牌照开时装店,让你有机会发财,你要感激政府。况且政府给新楼你住,又发搬迁费,你还不知足?”
肖杰说:“你有没搞错呀,香姨!现在不是政府让我有机会发财,而是我勤力赚钱,勤力纳税,让政府有钱赚,更让市民生活方便,造福了社会!如果我搬去新楼住,生活没着落,就会想邪门歪道搞神搞鬼,危害了社会,那岂不是政府害了我!”
霸咋香说:“你说话像螃蟹一样打横来的!我只问你,有没有一个合适的办法,及早搬走?”
肖杰说:“你帮我向政府申请一个铺位,不是申请一个新铺位,是申请扩大铺位,我两公婆可以在一齐做事,我就搬。”
霸咋香说:“你这样就是出难题给我让我难看!这街上前后左右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般,如何扩大铺位?好难喔!”
虽然难,霸咋香却绝对是一个热心的人,为了肖杰的事东奔西跑,奔波到后来总算有了结果。兰花街有户人家情愿搬去新住宅区住,将自己现住的房子换给肖杰。那人现在住的房子是半新不旧的楼房,离英姿时装店只有五分钟路程,于是肖杰同意交换。只是那个人非常之迷信,请风水先生看了新楼后,说择了日子到年底才适宜搬家。因此搬迁盖新楼的事就相应押后。
海边的一排旧房子,只剩了肖杰一家在住。
***不太远处的高楼群里灯火辉煌,近处无人住的平房里却一片漆黑与幽静,形成了一幅对比强烈的图画。因为没人住,旧屋更显得冷清。屋边的空地上长满了野草,高的几乎及人;加上零星落索的几棵树,无精打彩地伫立在那里,又增加了几分萧瑟感。只是偶然有一两对情侣经过,方为这偏僻的所在添上些少活力。
夜静得有几分神秘。
静夜中,肖家的灯火虽不甚明亮,却也特别醒目,毕竟是在四周黑暗的包围之中。
一条黑影从一间空屋里闪出来,闪闪缩缩地进入了另一间空屋。这只是发生在极短时间内的事情,似乎没有人会注意那条黑影。其实因为没有人,所以也就不存在注意不注意的问题。
海风吹过,发出微微的声响,益发衬出夜的静。今晚退潮,潮水退出好远好远,连海浪也没有声响,夜就更加神秘了。
空屋里的黑影又冒出头来,左望望,右望望,见没什么动静,就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这黑影的样子恍如人体,高高瘦瘦,有手有脚,脸上蒙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走不了多远,后面似乎发出了一点什么声响,黑影一闪身,就近闪入了一间空屋。
黑影扒着窗口向外望,望向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那地方除了一堆草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一堆草发出声响,或者是风吹过。或者是有蛇虫爬过,其实不算奇怪。但黑影非常之小心,盯着草丛望了好一阵子,才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黑影在前面急急脚地走,后面隔数间空屋处,却又冒出另一个黑影。后面的黑影行动比前面的黑影快速,身手也更敏捷。只见后面的黑影踏雪无痕地追了几步,略略扭了扭腰,身子就已经闪入了一间空屋。就在这一刹那,前面的黑影骤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时间只在眨眼之间。
前面的黑影似乎什么都没发现,又继续往前去,不多时,已到了灯光照到之处。黑影避开灯光,绕着肖杰家转了一圈,突然发出了一种凄厉而阴鸷的声音!
声音不大,也不响,却动人心旌,惊魂动魄。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在这个月黑风高的环境中,在不甚明亮的独家灯火下,这种声音带有十足的恐怖感,令人毛骨悚然。黑影又叫了一次,一种刮锅一股的长音!任何正常的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会认定这不是人类的声音,人类的喉咙发不出如此恐怖的声音。
不是人类的声音,莫非是鬼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
听到这种怪声,后面的黑影不禁一凛,从隐藏的空屋处探出个头来,观察那个发怪声的黑影的动静。既然刚才小心翼翼,一间一间空屋作掩护,偷偷摸摸地闪过来,为什么现在却又要发出怪叫,暴露自己呢?前面的那个黑影究竟想搞什么鬼?
鬼搞鬼?
听到这种怪声,刚才发出一点点声响的那堆草也动了。那堆草缓缓地移动,移动到旁边,原处却冒出了一个头。原来草下面是一个坑,黑影藏匿在坑里,头上顶着一堆草。这黑影既盯着发出怪声的黑影,也盯着后面的那个黑影。
第三条黑影。
这第三条黑影是人还是鬼?
***肖杰两公婆在看电视。
他们每天晚上都看综艺节目。
这是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肖杰在英姿时装店接待顾客,卖一些沽回来的港式时装。有时也会有个别来量体裁衣的顾客,或者是自己带布来做衣服的顾客。肖杰就为顾客量身裁布,裁好后带回家让朱小蝉车缝。朱小蝉在家专事车缝,有时也别出心裁地设计几款新潮的时装,还要去找批发商批货,还要打理一日三餐。两公婆没一刻闲下来,好在事情多而不沉重,日子过得满开心。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正读小学的肖小荣,既聪明又伶俐,读书成绩好,又听爸爸妈妈的话。因此其乐融融,天伦尽享。
每晚看电视,都是肖杰和朱小蝉看,小荣是不能看的。按照肖杰的规定,小荣逢周末及周日才能看电视,星期一至五只能做作业及复习功课。小荣很听话,自己在房里做作业,客厅里的肖杰将电视开得尽量小声,以免影响儿子。到了周末及周日,肖杰两公婆退位让贤,将电视机任由小荣选择来看。日子就这样过,已经渐渐地成了习惯。
肖杰和朱小蝉正看着电视,有一搭无一搭地扯天扯地,却听小荣在房里叫道:“妈咪,你来呀!”
朱小蝉走进房间,问道:“小荣,什么事?”
小荣说:“老师布置的作业好难做喔,我做到头痛都做不出来!”
朱小蝉摸了摸小荣的额头说:“额头不热,也不见你流鼻涕打哈嗤,不是伤风感冒。你做作业太累了吧,来喝杯橙汁,休息一下再做。”
小荣说:“我不渴,不想喝橙汁。作业明天要交的,今晚一定要做好。”
朱小蝉说:“那你慢慢做,今晚做什么作业?”
小荣说:“造句。这个句子我不会造,鬼鬼祟祟,什么人才会鬼鬼祟祟?”
朱小蝉说:“坏人才会鬼鬼祟祟,好人就不会。你想想,坏人怎么样做坏事?”
小荣说:“我又没见过坏人,坏人长什么样的?”
朱小蝉记得电视上说过要用启发式来教育儿女,就说:“你看武侠片中那些偷秘笈的武林败类,还有侦探片中窃取情报的间谍,他们的行动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只能偷偷摸摸在暗中进行。这种行动,就可以叫做鬼鬼祟祟。”
小荣拍掌说:“哈,我知道啦!我造一个这样的句子:中国间谍鬼鬼祟祟地偷了美国太空穿梭机的图纸,回来自己做太空穿梭机。”
朱小蝉说:“这样造不好。鬼鬼祟祟一般指不好的人,不好的事,你最好造一个贼偷东西的句子。“小荣想了想说:”贼偷东西?我造一个这样的句子:一个贼鬼鬼祟祟地爬进我家,偷了我妈妈的金项链。”
朱小蝉说:“好吧,就用这个句子。你抄的时候抄慢些,不要像鬼画符一般。”
小荣说:“妈咪,鬼画符是怎么样的?”
朱小蝉说:“鬼画符就是乱七八糟,看不清楚。你想想,鬼画的符,我们人又怎么看得清楚?”
小荣说:“妈咪,你见过鬼画符吗?鬼用什么画符?用水彩笔吗?”
朱小蝉说:“我没见过。”
小荣说:“那你怎么知道鬼画符是乱七八糟看不清楚的?是书上说的吗?”
朱小蝉说:“不是书上说的。”
小荣说:“那你就是胡说八道啦。我们造句有一个胡说八道的句,我就造:我妈咪胡说八道说鬼画符。”
朱小蝉说:“你不要造这个句,我不是胡说八道。我没见过鬼画符,别人见过。”
小荣说:“你说假话!我们老师说世界上没有鬼的,说鬼是迷信。老师有一本书,叫做《不怕鬼的故事》,她和我们说了好几个故事,都是那本书上的,都说没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朱小蝉说:“看不见鬼不等于没有鬼,你们老师看不见,人家却看得见。鬼不是人人都能看见的,阳气重的人看不见,运数高的人看不见,阴阳眼和运数低的人才会。。。。。。”
她突然省起不应该向儿子说这种话,就转口说:“不要说了,白天不说人,夜晚不说鬼,一说就到,好灵的。你做作业吧,炖鸡蛋差不多要好了,等一会你出来吃。”
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一种凄厉而阴鸷的声音!
朱小蝉打了个冷颤,连忙掩着嘴说:“哇,吓我一跳。不说不说,白天不说人,夜晚不说鬼。”
怪声又响了一次,一种刮锅一股的长音!
朱小蝉闻声色变,用手捂住胸口,念念有词道:“土地老爷,过路神灵,你们大人有大量,有怪莫怪。刚才我失口冲撞,多有得罪,请你们多多原谅!”
小荣看见朱小蝉的怪模样,不知不觉就受了感染,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妈咪,刚才的声音是不是鬼叫?”
朱小蝉说:“你不要乱说,做你的作业啦!”
突然间,屋里的灯全部熄灭了,光亮突然转成黑暗,人眼适应不过来,只觉一片漆黑。客厅的肖杰高声骂道:“撞鬼啦,正有精彩的节目就停电,供电局的人个个都吃屎拉饭的!”
朱小蝉也高声叫道:“老公,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有蜡烛,有打火机,你拿出来点啦。我看不见,摸不着路!”
肖杰说:“你等一会。我先关电视机,要不突然来电电视就会烧坏了。”
肖杰很快就点起了两支蜡烛,将朱小蝉和小荣引导到客厅。既然停电,就什么都做不成,三个人就吃炖蛋,打算吃完就睡觉。朱小蝉一边吃一边说:“小荣,今晚早早睡觉,明天我一早叫醒你,做好作业再去学校。”
小荣说:“你要记得叫我,没作业交老师要罚我留堂的。”
朱小蝉答应一声,收拾起碗碟去厨房洗。她将蜡烛固定在洗碗盆边,用水勺在蓄水池里舀起水来。谁知不舀时万事皆休,一舀就大事件,她一看水壳里的水,当场大叫一声,将水勺用力一甩,甩到玻璃上。一声大响,窗玻璃碎了一块,纷纷然洒在盆上。唯有那支摇曳光影的蜡烛,摇摇晃晃地站着,以微弱的光亮照着大惊失色的朱小蝉。
水勺里泼出来的竟是红红的血!
肖杰闻声冲了进来,问:“什么事?鬼叫鬼叫的?”
朱小蝉颤声说:“血--血,都是血!”
是真的,都是血。墙上,窗边,洗碗盆,地下,都是血。一点一点,一滩一滩,醒目而又残忍地分布在那里,在烛光中闪着光。肖杰抱着朱小蝉的双肩,安慰她说:“别怕,有我在这里。”
他将厨房环视了一下,问道:“有人打烂了窗,泼血进来吗?”
朱小蝉说:“不是,是我从水池中舀出来的,谁知是一勺血,我太害怕了,将水勺一扔,打烂了窗玻璃。”
小荣也摸了进来,拉拉朱小蝉的手问:“妈咪,你叫什么?有鬼吗?”
肖杰说:“小荣,不要多嘴多舌,妈咪和你挂蚊帐睡觉。”
朱小蝉定下神来,指住蓄水池说:“你看看蓄水池有什么,血是从蓄水池舀出来的。”
肖杰将蜡烛移近水池一看,也不禁叫了一声,蓄水池里满池都是血!
红红的血在蓄水池里摇晃,好像魔鬼的血盆大口,又好像魔鬼的舌头。朱小蝉觉得双脚在发抖,全身在冒汗,无力地靠在肖杰的身上。肖杰也喉咙发干,忍不住干咳起来。唯有小荣不知天高地厚,路起脚尖望了望蓄水池说:“哇,这么多血,从哪里来的?”
肖杰一手扶着朱小蝉,一手拉着小荣,回到客厅坐下,喘了好一阵气才说:“前门后门我都关好了,这血从什么地方来的?”
朱小蝉无力地摇摇头。
肖杰说:“从水龙头流出来的?”
朱小蝉说:“不会的。蓄水池的水早就满了,我炖蛋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炖蛋就变成了血。”
肖杰说:“会不会有什么老鼠一类的东西掉下去了?”
朱小蝉说:“不会的。要让蓄水池都是血,只怕要一百只老鼠都不够。会不会--”
她的面色突然变得好白好白:“会不会有个死人在蓄水池里面?”
小荣也说:“会不会有只鬼在蓄水池里面流血?”
肖杰说:“小荣,我叫你不要多嘴多舌,你听到吗?乖乖地坐好,不准说话!”
小荣不作声了。
朱小蝉说:“刚才有两声怪叫,接着停电,接着有血,今晚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肖杰说:“你们在这里别乱动,我去将蓄水池里的血放掉,看看究竟有什么。”
他去到厨房,将蓄水池的底塞拧开,放掉血水,扫净玻璃碎,抹去血迹。搞干净后,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干净透明,没一点异样。他回到客厅,对朱小蝉说:“蓄水池的血放光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新放的水很干净。你们两个先睡觉吧,我守一守,看有什么古怪。”
朱小蝉说:“小荣今晚和我们一齐睡吧,他一个人睡我不放心。”
小荣说:“妈咪,我好害怕呀,我不敢一个人睡,我要和你睡!”
朱小蝉说:“好好,妈咪和你睡。”
她擎起一支蜡烛,拉着小荣进房去。刚刚走到房门口,她又大叫一声,丢下蜡烛跑回来,一头扎在肖杰怀里,连小荣都被她扯得跌了一跤。肖杰被她吓得胆颤心惊又莫名其妙,抱着她轻轻拍道:“不要怕不要怕,又发生了什么事?”
朱小蝉舌头都打了结,断断续续地说:“房里大衣柜的顶上,有一只鬼,有一只怪物,伏在柜子顶,黑色的,三只眼,三角眼,眼中放光,三只眼!”
肖杰紧张起来,压低声音说:“你看清楚了吗?是三只眼的鬼?”
朱小蝉点点头。
肖杰说:“你看着小荣,我去看一看。”
朱小蝉一把拉住肖杰:“你不要去,我怕!”
肖杰说:“不要怕,男人不怕鬼的。”
朱小蝉说:“如果真的是鬼,人是斗不过它的,只能够好声好气请它走路。你去拿几支香,点着拜几拜,再进房间。记住,说话不要冲撞它!”
肖杰依言行事,拿出几支香,在蜡烛上点着,对着神柜里的观音菩萨拜几拜,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去。朱小蝉提心吊胆,竖起耳朵听着房内动静,除了听见开柜门的声音,别无异样。过了一会儿,肖杰走出来说:“什么都没看见,我连衣柜,床底下都找过,屁都没一个,何来三只眼的鬼!你刚才眼花看错了吧,自己吓自己!”
朱小蝉松了一口气:“没错,我不会看错!”
肖杰说:“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三只眼。中国鬼也罢,西洋吸血僵尸也罢,都是两只眼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三只眼的鬼!”
朱小蝉说:“我看得很清楚,三只眼,横排,闪闪发光。它伏在衣柜顶,大约有一只傻豹卡通那么大,黑蒙蒙的一片,吓死人!”
肖杰说;“听你说得这般生猛,又不能不信。不过我进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朱小蝉说:“也可能你拜了观音,菩萨显灵,将鬼赶走了。”
肖杰说:“我们这一带一贯以来都没有污糟邋遢东西的,今晚认真湿滞,会有不三不四的鬼撞进来。如果真的是鬼,任你关紧门窗都没用,它会穿墙进来的。”
朱小蝉说:“不要再说啦,越说心越慌。快快拜过观音,上床睡觉!”
两公婆点香作拜,却听见了一阵声响:“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
肖杰一把捉住朱小蝉的手,示意她不要作声,壮壮胆说:“谁?”
敲门声在继续:“笃笃笃。。。。。。笃笃笃。。。。。。”
肖杰又大声问道:“找谁呀?”
敲门声仍在继续:“笃笃笃。。。。。。笃笃笃。。。。。。”
朱小蝉觉得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飕飕的感觉。这不会是人敲门,人敲门不会既不问话又不答话的。
不是人敲门,又会是什么敲门?
鬼敲门。
肖杰的手也禁不住发抖,他强自镇定,大声问道:“找谁呀?”
门外响起了一种凄厉而阴鸷的声音!
***天上积着厚厚的云。
地下吹着细细的风。
肖家的灯火熄灭后,这里便是一片漆黑。
黑影在敲肖家的门,笃笃笃。。。。。。笃笃笃。。。。。。
这种举动,令跟踪的黑影和草中冒出来的黑影都好奇怪,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不动声色,继续观察,看敲门的黑影接下来怎样做。只有弄清楚敲门的黑影怎样做,跟踪的黑影和草中冒出来的黑影才可以决定怎样做。跟踪的黑影和草丛中冒出来的黑影沉住气,蛰伏在隐蔽的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敲门的黑影。
肖家屋内响起一个男人声音:“谁?”
黑影不回答,却继续敲门:笃笃笃。。。。。。笃笃笃。。。。。。
肖家屋内的男声又说:“找谁呀?”
黑影仍在默默地敲门:笃笃笃。。。。。。笃笃笃。。。。。。
肖家屋内的男声再一次说:“找谁呀?”
黑影突然间发出了一种凄厉而阴鸷的声音!
这是一种动人心旌,惊魂夺魄的声音!
只见黑影转身起步,带起一阵风,两只又大又宽的衣袖欲飘不飘,展开好像蝙蝠的两只翅膀。暗夜里的这幅剪影,会令人联想到欧美一带民间传说中的吸血僵尸,专门在月黑风高的午夜时分从潮湿,荒凉而又偏僻的墓穴中爬出来,铁青惨白着脸庞,竖起硬硬的衣领,披着黑披风,骑骑地狂笑几声,展开蝙蝠翅膀飞向有年轻女子的人家,跃上阳台,破窗而入,伏在正沉醉梦乡的姑娘的脖子上,咬破咽喉后一鼓作气地吸干她的血。此时此际,这个发出凄厉而阴鸷的声音既不飞起,也不破门而入,而是张开两手,乘势带风,在眨眼间匿入了肖家隔壁的空屋,动作快得难以形容。匿入后,就好像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霎时间无影无踪。
肖家的木门开了,铁门却没开。肖杰隔着铁门向门外望几望,虚张声势地喝道:“谁在整蛊作怪?”
门外自然没人回答。
肖杰犹豫了一阵子,始终鼓不起勇气将铁门拉开,又关好木门,缩回屋内。
不一时,那个匿入空屋的黑影又出现了。这次的姿势颇为奇特,不是刚才出现时那种人一样的行走步伐,而是走几步就弯腰一弓,手叉到地,然后直起腰,手一挥,身子略略向上一跃。做完这几个奇怪的动作之后,黑影又向前走几步,又弯腰一弓,手叉到地,然后直起腰,手一挥,身子略略向上一跃。如此这般地循环下去,黑影的动作便显得万分诡秘,万分奇特,在诡秘和奇特中又夹杂着一丝迷离和恍惚。黑影就这样一走,一弓,一叉,一挥,一跃,前后左右地围着肖家转,间中还夹着一声声刮锅般的叫声,将海边这一个清凉幽静的好去处搞得人心惶惶,满天神佛。
跟踪的黑影早已伏到肖家旁边的一棵树后,监视着那个蹦蹦跳跳的黑影。跟踪的黑影选的位置相当好,可以监视别人而不会被别人发现,而且跟踪的黑影也相信那个又怪叫又做怪动作的黑影并未发现被跟踪。只可惜跟踪的黑影太过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盯着怪叫的黑影,未曾注意到自己的不太远处的草丛中还伏着另一个黑影。
另一个黑影选的位置更加好,伏在高高的草丛底下,既监视着怪叫着的黑影,也监视着跟踪的黑影。两个黑影的一举一动,莫不被草丛底下的黑影全部摄入眼中。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个道理。草丛中的黑影相信,自己可以监视别人而不会被别人发现,是因为好像自己这般足智多谋手脚灵活的人毕竟不多,一百个人里面只怕有九十九个都比不上,除非。。。。。。
除非对方是鬼而不是人。
人当然无法和鬼斗。
那两个黑影是人还是鬼呢?
草丛下的黑影不屑于去判断那两个黑影是人还是鬼,只需要知道那两个黑影想做什么就足够了。因此,他一心两用,既盯着怪叫的黑影,也盯着跟踪的黑影。
草丛下的黑影忘记了一句话:世事常有例外的。
没错,论起草丛下的黑影的足智多谋和手脚灵活,一百个人里面只怕有九十九个都比不上。但是,如果第一百个来了呢?
世事除了例外,也常有巧合的。
第一百个已经来了。
在肖家那排房子的屋顶上,伏着一个黑影。这黑影居高临下,看着怪叫的黑影,跟踪的黑影和草丛中的黑影,无声地笑了。
这发出无声之笑的黑影,像是已经有了胜利的把握。
第四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黑影!
***肖家被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笼罩着。
朱小蝉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她的能干表现在将家里的每一处收拾得干干净净,每一样物品都有条不紊地放在一到用时就非常容易拿出来的地方。她的能干也表现在按照儿子和丈夫的口味打理好一日三餐,儿子喜欢吃什么,丈夫喜欢吃什么,一年四季她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以季节的分别及身体的所需分门别类地加以烹调。至于她自己,则不在乎吃什么,儿子和丈夫的需要就是她的需要,自己并无特别的要求。当熟络的街坊无恶意地取笑她为了儿子丈夫而献身导致两公婆肥瘦悬殊时,她会以她自己瘦则瘦身体却非常地好来作反击的武器。她的能干还表现在勤俭持家上,但她的勤俭不是有钱不用而是有钱就用又用得好用得巧。她善于用公关小姐的表现及手法来获得服装商人的信任与好感,来批发到销路好的货。她去菜市场买菜,也能以比别人便宜的价钱买到质量上毫不逊色的肉和菜。作为肖家的主妇,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角色。她和她这一类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追求成为这种类型的主妇。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好更妙的生活途径及做人准则。
朱小蝉这一类人年轻时也曾经有过美丽的理想,也曾经对爱情有过自己独特的诠释,也曾经去尝试去努力以达到内心的目的。但经过一番挣扎以后,他们才明白做人要成功是靠天时地利人和的,一个人只凭智力和毅力就想出人头地那简直是白痴。况且他们所受的教育仅仅维持在一个勉强的水平,生活的环境使他们孤陋寡闻,家庭的那些愚昧,势利,目光短浅,庸俗的熏陶又影响了他们的思维。他们向往美好的生活,却绝对不知道早在十九世纪法国上流社会的贵族以三百法郎去购置一对拉车的马然后再以一万法郎去装饰它。他们会在去餐馆吃大餐时赞叹餐厅的排场与阔气,却不明白墙上要挂着难懂的油画而不贴一些漂亮的明星头像。他们精明,他们能干,精明能干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精明能干在虱虱碎的斤斤计较上。一旦遇到大事或者突然而来的变故时,他们就惊惶失措,就六神无主,就无可奈何。因此,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便是一群没脑筋的芸芸众生,在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中生活,尤如水中漂浮的浮萍,漂到何处就是何处,直到应该消亡的一天为止。
朱小蝉也不过是千百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已。
今晚发生的事情,完全不能以常理来解释。如果说突然停电是因为供电设备或供电线路发生故障的话,那么就只有仅仅这一件可以找出个中原因,其它的怪事就好像阿里巴巴追踪四十大盗一样诡秘和念着芝麻开门的咒语开启装满金银珠宝的山洞大门一样令人不可思议。那种凄厉而阴鸷的叫声,像猫头鹰,像夜枭,但G市绝对不会有猫头鹰和夜枭,并且那种凄厉而阴鸷的叫声会转变成一种刮锅般的长音。如果说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只是来自屋外的话,那么在门窗都关好的屋内,为什么会有一池殷红的血呢?为什么在肖杰夫妻的卧室内衣柜顶会出现一只有三只放光的三角眼的怪物呢?如果说三眼怪物的出现是因为朱小蝉疑心生暗鬼眼花看错的缘故,那么厨房蓄水池内的血就连肖杰也无法否认。还有那既不问话又不答话的敲门声,还有那紧跟在敲门声之后的怪叫,都如一个展开了的四维空间,向习惯生活于三维空间的人类递送着迷离的莫测笑容。
到底应该怎么办?
小荣耐不住疲倦,已睡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朱小蝉低低地啜泣着,六神无主地说:“老公,我好怕呵!”
肖杰抱着朱小蝉的肩膀说:“有我陪着你,不会有事发生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朱小蝉听得出来,肖杰的话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朱小蝉说:“我们怎样做才好呢?”
肖杰沉吟了一下说:“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
朱小蝉偶然抬起头,望见了神柜里的观音。观音菩萨气定神闲,双手合十,以慈祥的面容对着面前的若隐若现的香火。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在袅袅渺渺地飘荡。朱小蝉心想,自己平时烧香是足够诚心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烧香拜菩萨,逢初一十五必定有酒肉蔬果上供。以这一份诚心,菩萨应该在百姓有难求菩萨时快些大发神威,赶走厉鬼,那以后必定更诚意更丰富地孝敬菩萨。
沙啦啦!房顶上骤然响起一片声音!
肖杰和朱小蝉心头都为之一凛。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房顶上骤然响起一串声音!
朱小蝉的头靠在肖杰又胖又宽的胸膛上,两只手微微地颤抖。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声音循环往复,中间还夹杂着刮锅一般的叫声,阴森之极。
肖杰说:“不管外面吵到翻天,总之我们就是不开门窗,就是不出去,想来那只鬼也不至于能闯来。有观音菩萨镇住,小鬼翻不了天!”
朱小蝉说:“对,不出去,我们绝对不出去!”
肖杰说:“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天一亮鬼就会走,鬼是最怕光亮的。”
朱小蝉说:“但这几个小时太难过。”
肖杰说:“几个小时好容易过的,缩上床睡大觉,大被盖过头,什么事都不要理。”
朱小蝉说:“我觉得头大眼细,手脚都没力,不如我们上床吧。”
肖杰说:“你拿蜡烛,我抱小荣。先等一下,我再检查一次门窗关好了没有。”
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次门窗,并没异样,就松口气,抱起小荣回房去。朱小蝉举起蜡烛,在前面照路,三个人走到卧室里。朱小蝉将蜡烛竖在床边,拿起扇子去赶蚊帐里的蚊子。才赶了两下,她怪叫一声,如电影中定格镜头一样,呆立在床前,手中的扇子跌落地下,双眼发直地望着蚊帐顶。这次肖杰也看清楚了,蚊帐顶上有一个骷髅头,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
暗淡的烛光中,骷髅头又像哭,又像笑。哭也哭得怪诞,笑也笑得冷峭!
朱小蝉的手把着蚊帐边,她的手在发抖,蚊帐也随着手的发抖而抖动。抖动中,那个骷髅头分裂成无数个小黑点,向四面八方扩散。就在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时候,一种刮锅般的长音再次响起来,却不是响在屋外,而是响在屋内,响在朱小蝉的耳边!
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鬼已进来了。朱小蝉的心中刚刚掠过这个念头,就无力地倒下了。她今晚受了太多的惊吓,心里已不堪承受如此重的负荷,加上头重如山,眼皮如铅,眼里如醋,四肢坠了石头一样难以动弹。心念一松,人就倒在了地下。朦胧中,她向肖杰望了一眼,只见肖杰惊恐万状地扑过来,扑过来……
视线渐渐模糊,心在下沉,在下沉……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6章: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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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肖杰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半天高了。
小荣早餐也顾不上吃,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接过朱小蝉递给他的钱,急急脚地去上学。朱小蝉追住他的背影叫道:“记住一下课就买面包!不吃早餐会生病的!”
小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知道啦!”
朱小蝉回过头来,望见肖杰的脸色很难看,脸色发青,眼中布着血丝。她知道自己也一定很难看,少不免是脸青嘴唇白的模样。今天早上一起床,她就有头重脚轻的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手软脚软,走路轻飘飘的。以这种感觉来推测,脸色是绝对不会好看的。她无力地靠在门边,茫然地望着肖杰,期望这一家之主能拿出办法来。
肖杰神情凝重地说:“我们昨晚见了鬼,见了很厉害的鬼,是吗?”
朱小蝉点点头说:“是的。”
肖杰说:“我们不是做梦吧?”
朱小蝉说:“不是。”
肖杰说:“那我们昨晚确实见了好多好恐怖的事,蓄水池里面有血,房子里面有怪物,蚊帐顶有骷髅头,屋外有鬼叫,有敲门声,有怪声,这些都是我们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绝不会假的啰?”
朱小蝉说:“是的。”
肖杰说:“但是我刚刚将每间房子都仔仔细细地搜查过,样样都正常,不见有任何特别的东西,这又如何解释呢?”
朱小蝉说:“只有鬼才能这样做。”
肖杰说:“没错,以人力是无法做得到的。尤其是昨晚,我们发现了蚊帐顶的骷髅头,突然那种怪叫从外面飞进来屋内,你就晕倒了。我将你抱到床上,接着就完全失去了记忆。到我睁开眼睛时,天光大白,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如果是人,绝对做不到。”
朱小蝉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肖杰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从来未曾听过有人见鬼,为什么我们无端白事会见鬼呢?”
朱小蝉说:“我曾经听人说过,见鬼有几种情形,一种是地头不干净,旧时有冤魂死在此地,却死心不息,到一定时候就出来整蛊作怪。另一种是游魂野鬼,流离浪荡,经过此地,虽然暂时歇息一下,也搞到家宅不宁。还有一种是人的时运低,阳气不足,就会见鬼。我自己想,我们这里地头是干净的,旧时是一片海滩,又不是刑场,没理由有冤鬼。第二种情形很有可能,因为G市到处都在搞建设,以前专门枪毙死刑犯的地方都盖了大楼,冤魂死鬼无处可住,就四处流浪,东巡巡西荡荡,搞三搞四。第三种情形也有可能,一个人有三衰六旺,一生中至少有三次倒霉走衰运的时候,只是或迟或早而已。如果命不好,就大伤元气,伤身折寿,甚至一命归西就此玩完。”
说到这里,朱小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肖杰说:“那么,有什么办法对付呢?”
朱小蝉说:“鸡不和狗斗,人不和鬼斗,只能够避开。避开是唯一的办法,绝不能和鬼对抗,对抗绝没好下场。”
肖杰说:“要怎么样避开呢?”
朱小蝉说:“搬去其它地方住就可以了。”
肖杰说:“搬去其它地方住是容易的事,问题是要住多久?要搬多远?”
朱小蝉说:“搬得不用太远,不住这间房子就算避开了。住多久就难以预料,要住到家宅平安为止,一天两天也说不定,十天八天也说不定。”
肖杰说:“哇,有没搞错!去朋友处住也好,去酒店住也好,三头两天还勉勉强强;住上它十天八天,甚至不定期住,那何时才是尽头!功夫做不得,赚少几个钱是小事,冷落了客户日后就麻烦多多。我们还没到翘起手脚就有饭吃的地步,生意上开了个缺口,以后怎样填都填不回来。”
朱小蝉说:“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
肖杰无奈地摇摇头。
朱小蝉虔诚地点上香,向观音菩萨祝祷一番,无非也就是祈求菩萨显灵,保佑家宅安宁之类的话。实际上她祝祷是祝祷,对菩萨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却心中没底,只将上香作为一种例行公事来做。菩萨若真的灵验,又如何会让恶鬼穿堂入室,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兴风作浪?这个小妇人心中充满着麻木感,只感觉到极度疲劳,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以修补神经上的伤口。遇到昨晚的事,她只能依赖丈夫,指望肖杰拿出一个好的或者至少也不是太坏的办法来,使全家人平安度过难关。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想。#p#分页标题#e#
肖杰自言自语地说:“或者这几年我们真是过得太顺利了。”
这话绝没花架。肖杰以前在一间服装厂当工人,薪水非常低,大体上处于吃饱饭没余钱的状态。空闲时间内没甚娱乐,工人们大都看电视打麻将度日。肖杰人挺聪明,头脑灵活,学东西快上手,他很注意服装的生产流程,闲下来自己就琢磨其中的奥妙。慢慢地他掌握了大体要领,先买回一块布,左度度右量量,又裁又剪地为自己做了一件衣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穿出去。第一次少不免被人指指点点,何处不合理何处看起来不顺眼,第二次就知道如何改进如何参照人家的式样来设计,第三次就大有进步,被人称赞为裁缝新一代。他做呀做得上了瘾,不但为自己做,也为同事做,名气就渐渐大起来。后来他干脆辞了职,自己开个小摊做起衣服来。随着经验的积累,他也学会耍一些小小的花枪,在自制的服装上钉上一些标有HONGKONG字样的唛头商标,作为港货招摇过市,居然搏得人们赞赏。近几年西风渐进,崇洋心理日浓,市民们说享受,说新潮,衣裤要赶时髦,时装的销路越来越好。肖杰注意观察那些青年人所谓的时装,发现颇有规律可循,就是不计较形状及款式,将几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布拼在一起,古古怪怪少人见的就是时装了。以后的变化不外就是长的变短短的变长,宽的变窄窄的变宽,再适当加减些口袋、拉链、索带之类。只要够大胆,够出格,够超前,就是时装,根本不用像做西装那般精雕细琢真功夫。再到了后来,他的英姿时装店好像鱼入水中,生意越做越好,他也置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家,银行也有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存款。哎哟,虽不是如何富贵,比起打工来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肖杰结婚时,有朋友略有异辞,理由是肖杰的姓与朱小蝉的姓有拗撬。肖朱联婚,烧猪联婚,虽然没大碍,但终归不顺口。肖杰听了这种话,犹豫了一下,到头来还是假装听不见。一来他和朱小蝉的感情不错,二来朱小蝉怀了孕,再不结婚肚皮大起来朱小蝉不好见人,肖杰也不想做个负心的人。于是肖杰对朱小蝉这样说道:“肖朱联婚,非常好兆头。以后大把烧猪肉吃,不忧两餐!”
朱小蝉说:“死你去啦!吃烧猪肉?连你我都吃吗?喜牌上可以写成朱肖联婚的。”
肖杰说:“怎么能够写朱肖?我的姓要放在前面,以后儿女也要跟我姓,写朱肖笑甩人家大牙,以为我做上门女婿。”
朱小蝉说:“那就照写肖朱联婚吧,你自己心邪,嫌三嫌四,又关我什么事!现在的时代,根本不计较男到女家或者女到男家,你要工作我也要工作,地位平等,管它烧猪还是烧鸡!”
话虽然这样说,朱小蝉的心里却总也放不下。迷信是她自小的习惯,她极相信因果报应前世阴功的一套,因此烧猪联婚的话成了她的心病,所谓不计较只是故作潇洒而已。女人大都这样,口头上不计较不在乎,心里面却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朱小蝉暗地里背着肖杰去烧香求签,求得签解出大意为:婚姻基本没大碍,但丈夫略有二心。略有二心?难道老公在外面包二奶?现在可真是流行这种玩艺儿!于是朱小蝉打起精神盯住肖杰,以防他有不轨行为,并尽量笼络住他的心。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肖杰却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最起码从来不在外面过夜。朱小蝉的心也放了下来。谁会有恒心去等候一件甚为渺茫的事呢?
况且求签的事,未必就灵验的。
两公婆的英姿时装店一直都是顺境,便令他们忘记了不开心。事实上,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是永恒的真理。直到昨晚闹鬼,才使肖杰省起,或者这几年他们真是过得太顺利了。
顺利了那么久,自然就要生出枝节来的。
况且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呢。
朱小蝉也叹道:“三衰六旺,避是避不开的,只望破财挡灾,大步迈过,人平安就是福气了。”
肖杰停了一停,突然说:“我想到一个好去处,就是兰花街六十三号,我们去求霸咋香,让我们去那里住。”
朱小蝉说:“六十三号?就是那个劳改犯林伟强住的华侨屋?”
肖杰说:“是啦。那间古老大屋够大够宽,有好几间房间,我们随便住一间都可以。几块板拼一张床,蚊帐被子枕头都现成,白天在家煮饭吃,晚上才去住,很简单的一件事。霸咋香肯帮人,会答应我们的。”
朱小蝉说:“和劳改犯住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肖杰说:“你这傻婆子!劳改犯有什么好怕?他也不过是个人,又不是老虎。”
朱小蝉说:“听说他以前杀过人,杀人的人一定很凶恶。”
肖杰说:“他以前杀人并不等于现在还会杀人,坐了十年牢,什么锐气都磨得干干净净。我见过那林伟强两三次,满靓仔满踏实的一个人,根本不凶。如果不知他的底细,光看相貌,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是个杀人犯。”
朱小蝉说:“照你这样说也是个好办法,那我们一齐去找霸咋香吧。”
两公婆懒得煮早餐,顺路去四季香大排档帮衬,一人吃了一碗馄饨面。他们在这种时候来吃早餐,必然使街坊邻里觉得奇怪,加上两公婆脸色发青没有睡觉的模样,三姑六婆就来趁热闹问三问四了。一时间,方旭明老婆和李炳全老婆都知道了,左邻右里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地几乎人人都知道肖家昨晚闹鬼的事。而且人人都各施各法添油加醋,说到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看见一样。以往肖杰见朱小蝉做小广播,会说她多嘴多舌惹事生非,叫她不要学查理一样叽叽喳喳。这次却任由朱小蝉口水多过茶地扯天扯地,甚至还要帮上一两句腔,起到虽然未达画龙点睛但起码也是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能这次闹鬼确实离奇,确实令人心惊,他们只是据实相告,并非无事生非无风起浪,所以连肖杰都参与了一份。
到肖杰和朱小蝉去到居委会时,还没开口就被霸咋香兜头兜脸地说:“喂,肖老板,你们两公婆吃得饱过头啰,有活不干,有钱不赚,却到处说三道四说神说鬼,搞得人心惶惶!我们虽然说信仰自由,但也不能公开到处乱搞迷信活动。你在家里烧香拜佛我不干涉你,你去白莲寺求神问卦我也不管你,但你到处传播什么鬼什么鬼,会影响市民的心理,扰乱市民的情绪。我建议你以后最好少说这一类的闲话,闲过头发牙痕的话不如两公婆去唱卡拉OK,好过说这些无厘踏实的事!”
朱小蝉说:“香姨,我们不是吃饱过头撩是逗非,是真的撞了鬼,好猛的!“霸咋香说:“哈!你还说是真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科学发展到今时今日,还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一套老到甩牙的话?只有你还会有几分相信,你说你见到鬼,我的膝盖才会相信!”
朱小蝉说:“信不信由你,若不是我亲眼见我也不会信。昨晚的事,真是恐怖之极,明珠台的鬼片根本就比不上,你如果身临其境,不吓到飙尿才怪!”
霸咋香盯住朱小蝉和肖杰看了一大阵子,说;“看你们两公婆的表情,又不像说假话,而且说假话也没甚必要说到居委会来。究竟你们家咋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听一听,我知道人们传话是越传越走样,越传越离谱的,听当事人说才是原装正版。”
于是朱小蝉噼呖啪啦连珠箭般说了一段,肖杰也帮腔插上几句,真个是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居委会里的人听得神情紧张,凉飕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胆小的已经变了脸色。说完说罢后,霸咋香说:“哇,听你说得生猛,我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好离奇好恐怖喔。不过我始终不太相信,是不是你们做恶梦呀?”
朱小蝉说:“就算是做梦也不会两公婆一齐做的。都还没睡觉,如何做梦?梦游症也要先睡觉后梦游的。”
霸咋香说:“你们两公婆有没有喝酒呀?”
朱小蝉说:“一滴酒都没喝过,炖蛋就三个人都有份吃。难道吃炖蛋会做恶梦吗?从来没听人说过,如果是才叫大新闻。”
这句话使在场的人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立刻轻松了。
霸咋香说:“你们今早来找我,不会是只说个闹鬼的故事给我听这么简单吧?”
朱小蝉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啦。我们两公婆来,是请香姨帮个忙的。”
霸咋香说:“帮个忙?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朱小蝉说:“你可以帮我们的忙,只有你才可以帮我们的忙。”
霸咋香说:“我又不是神婆,又不是观音,神婆会帮你念咒烧符辟邪赶鬼,观音会显灵作法普渡众生打救你出苦海。我霸咋香只得一张嘴犀利,帮得了你什么?”
朱小蝉说:“我们想搬家。”
霸咋香说:“搬家?搬家应该去找搬家公司。你如果找我要房子,对不起,我没有。”
朱小蝉说:“你有,兰花街六十三号就空着,借给我们住好吗?”
霸咋香说:“那是不行的,六十三号是华侨的房子,那个华侨很快就要回来收房了,给了你住,我怎么向他交待?”
朱小蝉说:“我们只是暂时借住一下,等家里干净了,我们再搬回去。”
霸咋香说:“哦,我明白了。你嫌家里不干净,有鬼,搬出来住几天,等鬼走了再搬回去,所以看中兰花街六十三号,借住几天。”
朱小蝉说:“是这样。”
霸咋香说:“哎呀,你平时说话都满爽快,今天说得翘口翘舌,听到我一够晕。肖老板,你怎么不作声?你口才一流,如果你说,一定明白过你老婆。”
肖杰怔一怔,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说:“昨晚的事搞得我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精神非常差,完全没表情。如果再来一个晚上还是这样,我不死都一身蚁。你做做好心,借间房子给我们住几晚吧。”
霸咋香说:“这不是做好心的问题,你们搞什么迷信活动,我不干涉你们的自由,但绝对不能支持你们。我们不信鬼。世界上也没有鬼,居委会大小都是政府的一个分支机构,怎么能够支持你们搞迷信活动呢?”
朱小蝉说:“不是支持我们,只是借给我们住几个晚上,无甚大碍的。”
霸咋香说:“话不是这样说的。看问题你有你的眼光,我有我的角度,你觉得无甚大碍,我觉得真的不妥当。如果我借给你住,人家就会说居委会都认为有鬼,这事关政府的名誉问题,来不得半点儿戏。好说不好听,如果你家发生火灾,或者被贼抢劫,我分分钟支持你,给房子你住,还发动街坊邻里捐钱帮助你,现在你叫我怎么样说给别人听?肖老板家里有鬼,闹到天翻地覆,住不下去,居委会给房子他住。我这样做,我自己都说不过去,也没法子向上司交代。总之,我好难做的。”
朱小蝉还想说什么,肖杰止住她说:“算啦,我们总不能令香姨难做的。我们另外想办法吧。”
霸咋香将肖杰两公婆送出居委会,还不停口地说;“不好意思,对不起,帮不了你们忙。”
来到街上,朱小蝉说:“霸咋香不肯帮忙,我们怎么办呢?”
肖杰想了想说;“我们去找陈所长,叫陈所长帮忙。陈所长平时好肯帮人的。”
两个人急病乱投医,急急脚去到凤凰派出所找陈雷,值班的阿SIR说,陈雷正在练武功,除非要紧事否则一律不得打扰。叫他们两个人等一下,很快就练完了。肖杰和朱小蝉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好像日本仔左腾腾右腾腾,终于等到了陈雷出来。他们将事情的经过和要求说给陈雷听,陈雷不但不答应,反而训了他们一顿,说派出所一天忙到晚火眼金睛,居然拿些神呵鬼的来增加麻烦,最后叫他们去居委会找霸咋香,将他们轰了出去。
肖杰两公婆这次真真叫做一筹莫展,霸咋香不肯帮忙,那叫他们去求谁呢?两公婆无精打彩地回家去,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喂,两公婆头耷耷眼花花,没神没气,撞了邪呀!”
两公婆抬头一看,说话的人穿一套苹果牌牛仔衫,里面衬一件网状黑背心,有形有款地走过来。最醒目的,是那个人肩膀上立着的鹦鹉,名叫查理的鹦鹉。
那个人当然就是响当当的大哥刚。
肖杰说:“早晨,大哥刚。”
大哥刚说:“这种时候不早晨了,你们两公婆不开档做生意,去哪里?”
肖杰叹一口气说:“咳,说起就鹅颈般长,我们这次真的撞了邪,搞得鸡毛鸭血,周身不聚财。是啦,或者只有你才能帮我们的忙。”
大哥刚说:“我还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事,说什么帮忙不帮忙,你先说我听听,是什么事。如果我可以帮你,我自然会帮你。”
肖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往前几步,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大哥刚说:“好呀。”
三个人找了间茶室,叫了几杯橙汁,坐下来又将昨晚的故事重复了一次。大哥刚听完后,沉思了一阵,说道:“我自问没甚好办法帮你,我不怕天不怕地,鬼却不敢碰,我不碰鬼鬼也不碰我。不过我可以介绍你们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专门为人排忧解难;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定胜利。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输过,他的对手从来没有赢过。”
肖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相信而又夹杂着一些担心的眼神。他说:“好犀利喔!他是谁呵?”
大哥刚用敬佩的口吻说:“他叫做罗拔。”
朱小蝉说:“哇,连大哥刚都佩服的人,一定有几分手段!”
肖杰想起来了,以前在某个地方听某个人说起过罗拔,说到天上有地下无,手段极端高强的一个人,好似古龙笔下的李寻欢,一出手就所向无敌。罗拔为人处世又古古怪怪,和平常人大不相同,因此又有好多人看不惯他,在他的名字前面多加了几个字。
奇怪的罗拔。
***罗拔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奇怪。
什么叫奇怪?奇怪就是不合常规,不合常理,和一般人不一样,有独特的地方。譬如人人都用脚板走路,某甲偏偏用脚尖走路,或者用脚后跟走路,那么某甲就叫做奇怪,就被人怀疑在身体上在生理上有问题。又譬如人人用两只筷子吃饭,某乙偏偏用一只筷子,或者用三只筷子,那么某乙就叫做奇怪,就被人说他奇怪得还满趣致,因为一只筷子夹得起食物标志着他功夫高而三只筷子一齐用最起码都夹得多。罗拔既不用脚尖走路也不用脚后跟走路,只用脚板走路;既不用一只筷子吃饭也不用三只筷子吃饭,只用两只筷子吃饭。如此说来,又何怪有之呢?
奇怪与不奇怪,只是看问题的角度而已。
某甲身高一米七十,去到一个平均身高只有一米的侏儒国里,侏儒们会觉得某甲奇怪,奇怪他为什么生得如许高。当某甲去到一个平均身高两米的大人国,高人们也会觉得某甲奇怪,奇怪他为什么生得如许矮。古时候人们时兴留长头发穿长衫,头发短衣裤短的人会被视作奇怪,更别说穿大逆不道的泳装了。而今三点式比基尼大行其道,人们早已见怪不怪。所谓奇怪就是不合常理,但常理只是相对一定时空范围而言,不会永恒不变。况且每个人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方式,观察事物都有自己的标准,凡不同于自己方式不合于自己标准的都可以谓之奇怪。每个人的方式不同,每个人的标准也不同,照此推论下去又有什么常理而言?若没有常理,又怎么会有奇怪与不奇怪之分?你若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人家。那么每个人都奇怪;你若宽宏大量,以容忍的眼光去看取人生,那每个人都不奇怪。
罗拔看别人从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宽宏大量,因为他豁达舒展。人们看罗拔觉得奇怪,因为世俗的人们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生活在自己造就的无形牢笼中。
潇洒的人毕竟极少。
如果说罗拔奇怪,那罗拔的儿子罗匡也奇怪。罗匡的头上不是像一般人那样有一个旋,也不是像少数人那样有两个旋,更不是像极少数人那样有三个旋,而是奇迹般地有五个旋!
罗拔为罗匡有五个旋而自豪,物以稀为贵。或者以后有朝一日科学能够解释旋的起因及作用,或者日后罗匡将以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证明五个旋的无与伦比。现在的罗匡只有豆丁般大,已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奇怪,将来会如何,真的难以估计。罗拔曾经说过:“只要罗匡与众不同,我就心满意足了。无论他以后做什么事,不论好丑,我只希望他与众不同。”
罗拔就是罗拔,说话都奇怪兮兮的。
否则又怎么会叫做奇怪的罗拔。
***大哥刚带着肖杰和朱小蝉来到罗拔家时。罗拔正在用一些东西为罗匡搽脚。
大哥刚说:“匡匡,你的脚怎么啦?”
罗匡说:“我的脚时运不济!”
肖杰和朱小蝉忍不住笑将出来,几岁大的孩子,居然说得出时运不济这种话!
大哥刚说:“什么叫做时运不济?”
罗匡说:“时运不济就是周身不聚财。”
大哥刚说:“什么叫做周身不聚财?”
罗匡说:“周身不聚财就是不舒服。”
大家都笑起来,连查理也哈哈了几声。罗匡说:“鹦鹉学舌,你笑什么?”
查理说:“什么!什么!”
罗匡说:“傻鸟!傻鸟!”
查理上当了,跟住说:“傻鸟!傻鸟!”
罗拔说:“匡匡,搽完药再玩吧。”
大哥刚说:“匡匡的脚为什么时运不济呢?”
罗拔说:“其实是过敏。他学了几句话就乱用一通,不过说时运不济也错不了。”
大哥刚说:“为什么会过敏呢?”
罗拔说:“过敏是一样最麻烦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来了未去的一段时间内就好难过。周身痕痕痒痒,要靠打针吃药,不过打针吃药又有副作用。至于病因,就更加繁复,天气太热会过敏,植物花粉会过敏,油漆敏感会过敏,天气突变会过敏,吃滞了会过敏,虾蟹的异性蛋白会过敏,衣裤的摩擦会过敏,不合适的气味会过敏,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你问我为什么过敏,我就说为什么不会过敏呢?皆因过敏是一件太常见的事。”
肖杰心想,这个罗拔对医学常识懂得还不少,说过敏都说出一套一套道理来。大哥刚服他,看来服得有纹有路。
大哥刚说:“那你用什么搽在匡匡脚上?”
罗拔说:“大蒜。”
大哥刚说:“是偏方吗?”
罗拔说:“是偶方。”
大哥刚说:“偶方?什么叫偶方?”
罗拔说:“偶然得到的方子就叫做偶方。几年前我有一次过敏,脚上生了好多水泡,奇痒难忍。当时我在山区,那地方的苍蝇多得一团一团,围着我的脚转个不停,赶也赶不走,讨厌得要死。我突然想到,苍蝇是怕大蒜的,就擂烂几颗大蒜搽在脚上,谁知不但苍蝇不来了,过敏也好了。后来我又介绍人家用了几次,总结出规律,凡是莫明其妙的水泡过敏,用大蒜治最灵验。”
罗拔一边说一边将大蒜搽在罗匡的脚上,罗匡痛得哭将起来:“爸B,好痛呀!”
罗拔将罗匡抱在怀里,安慰他说:“爸B抱你,不怕的。匡匡,你是男人大丈夫吗?”
罗匡只是哭,顾得上哭顾不上说话。肖杰正想说一句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却听罗拔说道:“男人大丈夫,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脚痛不要紧,痛就哭,爸B陪你一齐哭。哭完没事,痛完就好。”
肖杰这才领略到罗拔的奇怪,原来他连教育儿子也是与众不同的。别的不论,就看罗家的客厅,就与众不同。一般的家庭,在客厅放彩电,放沙发,刷墙漆;讲究一点的放一套家庭影院,贴墙纸,吊顶做得像宾馆一样,还要铺上地毯。罗拔的客厅是名副其实的客厅,电视音响的一概不见,只有一圈沙发围着一张说不清楚形状的茶几,简单而大方。沙发后面是款款下垂的柔软嫩绿的枝叶组成的幔帐,上面还缀有细细而晶莹发亮的水珠,给人一种宁静,温馨,舒适的感觉。最奇妙的要数进门面对的那道墙,墙上有几十个小巧玲珑的金属小环,每个小环里都套着一个迷你花盆,每个迷你花盆里都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这几十朵花是玫瑰抑或什么,肖杰搞不清楚,只觉它们幼洁光滑,逗人喜爱。天花板上柔和地打下来几盏灯,有粉红,有鹅黄,有浅紫,将那些花罩在不同的颜色里,淡淡地,好像会引申出阵阵连绵的遐思。几十朵花在墙上组成图案也甚为玄妙,既没头又没尾,蜿蜒曲折,彼此呼应。肖杰想,这种装饰一定要好多钱,看来罗拔挺有钱也挺舍得花钱。现在有钱的人多了,可是这样花钱的人却少见,难怪别人说他是奇怪的罗拔。
大哥刚说:“罗拔,你墙上的花排的是什么图形?又满奇巧的。”
罗拔说:“那是《易经》上的图形,我喜欢它那种莫测的感觉。”
在座的人都发出赞叹。毋庸置疑,罗拔就是那种莫测的人。尽管大家不懂什么《易经》,但想来一定是好东西吧。况且那古怪的图案实在是赏心悦目,实在是妙不可言。
罗拔说:“我也不懂《易经》,我只是觉得满好看,就照搬上去了。”
大哥刚说:“我上次来时你将树叶贴满墙,这次又换了花样,亏你想得出来。”
罗拔说:“不是想出来的,是碰上的。偶然发现,觉得很好,就做了。也许哪一天觉得不好了,或者又看到新的喜欢的,就又换了。”
佣人送上茶,又捧出水果盆,请客人随意吃。罗匡早已哭完了,脚也不痛了,见到水果就大叫道:“好姐,我要吃苹果,请你帮忙削皮。”
佣人说:“好,我帮你削皮。”
好姐拿起一个苹果细细地削皮,大哥刚挑了一只芒果,朱小蝉挑了一只香蕉,肖杰挑了一只橙子,罗拔则挑了一串葡萄。肖杰说:“看报纸介绍,水果的维他命大多数在果皮里,削了去岂不可惜?”
罗拔说:“没错,果皮里含有大量维他命,但同样也是据报纸介绍,果皮里会残留有农药的成份,而农药的成份损害人体健康。”
肖杰说:“究竟哪一种说法合科学呢?”
罗拔说:“两种说法都合科学。”
肖杰说:“那吃果皮好还是不吃果皮好?”
罗拔说:“如果你有钱,就不要吃果皮。”
肖杰说:“有没有钱和吃果皮又有什么关系?”
罗拔说:“你不吃果皮,就可以避免吸入有毒的农药,有效保持身体健康。如果你想有更多的维他命,就不妨多吃果肉。假设每个水果有百分之七十的维他命在果皮内,有百分之三十的维他命在果肉内,那你多吃几个水果,维他命就增加了,大可不必去想吃不吃果皮的问题。”
罗拔又说:“我有个朋友才真叫厉害,他买了一块地,圈起来,请了十多个人在里面种水稻种菜种果树养猪养鱼养鸡鸭,全部是纯天然的,只用农家肥,只供给自己吃。他认为这样的生活才有安全感,我认为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奢华的。人类搞现代化,到头来又要返璞归真,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想想也真好笑。”
确实,世人往往追根寻源地探索深奥的道理,殊不知深刻的道理总是以非常之简单的形式存在于生活之中,它只让独具慧眼的人看见。
罗匡说:“爸B,你告诉我,要怎样切这个苹果就会有什么样的花样。”
罗拔说:“如果你喜欢蝴蝶,你就打竖切一刀,如果你喜欢星星,你就打横切一刀。你不会用刀,我来帮你切。”
罗匡说:“我喜欢蝴蝶,也喜欢星星。”
罗拔说;“那就切两只,一只切蝴蝶,一只切星星。”
罗匡说:“切两只我吃不完,浪费东西不是好孩子。”
罗拔说:“吃不完放在冰箱里,中午我教你做苹果派。”
罗匡说:“好也!好也!又有苹果派吃!”
罗拔说:“切完苹果,你自己去玩,爸B和叔叔阿姨有事商量。”
罗匡看着罗拔切开两只苹果,苹果芯的图案果然好似蝴蝶和星星,就心满意足地捧着,和大哥刚等人说过再见,走了。
大哥刚说:“罗拔,你教孩子果然有几招与众不同的地方。匡匡这么聪明,全靠你教得好。”
罗拔说:“短期来看,效果不错,只是不知道长期教下去又会怎样。好了,你应该说说你的事了。让匡匡拖了一阵子,真不好意思。”
大哥刚说:“这两位是我的街坊,肖杰,开时装店的老板。这是肖老板的太太。”
罗拔说:“肖老板肖太太,你们好。”
肖杰和朱小蝉连忙说:“罗先生好。”
大哥刚说:“肖老板家昨晚上闹鬼,今天早上去居委会和派出所求助,没人肯帮忙。刚好见到我,我就介绍他们来找你。”
罗拔说:“闹鬼?你们亲眼见到了吗?”
肖杰说:“是的,我们两公婆都亲眼看见的。”
罗拔说:“真可惜,我从小到大到现在还从没见过鬼。”
朱小蝉说:“那是你运气好时运高。”
罗拔说:“我是个务实主义者,看不见的东西不会相信。”
肖杰说:“但我说的是真话。”
罗拔说:“我说我自己不相信,并不等于你不相信。我看不见就不相信,你看见了就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肖杰觉得罗拔说话好巧妙,既肯定自己,又肯定对方,换一个角度两个人是一致的,但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有鬼。不过,没见过当然不相信,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拔说:“你们的意思是碰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想我帮忙解决,是吗?”
肖杰说:“是的。”
罗拔说:“那么你要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次给我听。我提醒一点,尽量要实事求是地说,不要掺入夸张的成份。曾经有人叫我帮忙解决困难,但说的话有很多作假,令到我没办法分析,没办法思考。如果你们想解决问题,就要尽量真实地述说事情的经过。”
肖杰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会的。”
罗拔说:“我知道这样说令你听了不舒服,不过我有我自己的办事方式,先小人后君子。其实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说假话的,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假话会有非常好的效果。我也时常说假话的。我只要求你这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看看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我要听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才可以决定帮不帮你。我不是神仙,有好多事情我是办不到的,而且我最近也非常忙。”
罗拔虽然表白他自己也时常说假话,但这几句话却是老实话。他最近很忙,迷上了作曲,又为他自己作的几首曲配器。他这人就是这样,经常随心所欲地玩一些兴之所至的东西。但一旦有急事,他也只好放下手头的事了。
肖杰开始叙述。
他说得很慢,一句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好像斟酌过才说出来的。看来是罗拔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他怕说错,也怕说漏。说错了会令罗拔思疑他说大话说假话,说漏了会影响罗拔对整件事情的了解。他说得很清楚,每一个细节都没遗漏,最后他说:“经过就是这样,你觉得足够了么?”
罗拔说:“肖太太有什么补充吗?”
朱小蝉说:“没有啦,我老公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罗拔说:“我再提一个问题。你们去居委会找那个叫做霸咋香的女人,是想要求她怎么样帮你呢?”
肖杰说:“我们想叫她让我们搬去兰花街十三号住几天,避避风头。”
“哦。。。。。。”罗拔想了想说:“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们,实在对不起。”
肖杰和朱小蝉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大哥刚更是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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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刚和罗拔虽然不是深交,但已是相识不浅,而且时时都有来往的。大哥刚总结过罗拔的特点,其中之一就是罗拔喜欢古灵精怪的东西,平淡无奇的东西绝对入不了罗拔的眼。如果一件事有悖常理,古怪得令人不可思议,那么罗拔至少有了七分兴趣。如果事情再加上剌激,再加上危险,罗拔就有了十分兴趣。说起来也怪,罗拔接手的,都是些常人没法处理,甚至连警察都一筹莫展的案件--如果都可以称为案件的话。无论多么棘手的案件,到了罗拔的手里,就会理顺脉胳,头头是道。因此,罗拔的信誉和口碑相当好。不过罗拔说过给大哥刚听,也有些解决不了的案件,罗拔总是量力而为,能力不逮的事情就不去做,一做就一定要成功。这是罗拔做事的基本准则。
这次肖家发生的事,大哥刚认为最适合罗拔来解决。又离奇,又蛊惑,又剌激,罗拔的口味就是如此。据大哥刚的估计,罗拔会好高兴接受这件事的,否则他也不会贸贸然介绍肖杰两公婆来。谁知罗拔居然不接受,这大大出乎大哥刚的意料。
原因何在?
大哥刚想:看来罗拔真的没有空,忙不过来,因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哥刚不相信罗拔对此案没兴趣。
大哥刚相信自己的判断。
肖杰说:“罗先生,你真的不相信我们吗?”
罗拔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我只是不相信有鬼。”
肖杰说:“我说见到鬼,你不相信,岂不是不相信我们吗?”
罗拔说:“这完全是两回事。我不相信有鬼,和不相信你们不能等同。我不相信有鬼,就是说世界上跟本没有鬼。从这个出发点推论下去,你们家昨晚确实出了意外,出了一些古灵精怪的奇事,但不是鬼所为,只是你们认为是鬼罢了。有几种可能,可能你们出现幻觉,可能有一种东西你们从没见过,甚至可能有外星人。如果说凡是我们未曾见过的东西都可能是鬼的话,那么也不妨说是见了鬼。我们平时做事不顺利都好习惯这样说的:真见鬼!如果论起传统说法中约定俗成的鬼,那就是人死了以后下到地狱去的一种动物。你见过这种动物吗?鬼是三只三角眼的吗?我不相信,但不是不相信你们。”
肖杰语塞了。
他没法与罗拔的口才对抗。
罗拔说:“我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既然我不相信有鬼,那么凡是涉及神鬼一类的事我都不会去做,因为它无稽,因为它荒唐。如果我相信有鬼,那么凡是涉及神鬼一类的事我也不会去做,因为人是斗不赢鬼的。”
大哥刚由衷地点点头。和罗拔说话,无论是谁都很难掌握到主动权。
罗拔说:“不过我宁愿用另一种说法:我很忙,最起码今天下午我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今晚同样如此。如果今晚顺利,那我明天可以帮你;如果今晚不顺利,我明天仍然闭门工作。所以我帮不了你。”
朱小蝉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罗拔说:“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个人帮你们。”
肖杰的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是谁?”
罗拔说:“他叫张伯伦。”
肖杰说:“他也是个犀利角色吗?”
罗拔说:“他是我的老友兼拍档。每逢我太忙,他就替我做事;每逢我需要人手,他就来协助我。”
肖杰说:“他有你这般聪明吗?”
罗拔说:“各有千秋。在思维上推理上我胜一筹,在肢体动作上他胜过我许多,好几次破案都靠了他我才能顺利完成。”
肖杰说:“那好吧,就请这位张伯伦先生帮我们忙,但愿能让我家平平安安过日子。请问你们要收多少报酬?”
罗拔说:“我们替人做事从不说什么酬金,事情做不成当我们白做,事成了当事人会满意的,再由当事人付一些必需的费用如车船票之类或者请我们吃顿饭吧。”
肖杰说:“那怎么行?你们总要……”
罗拔打断道:“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提建议,我们喜欢这样做,就这样做。我打个电话问问张伯伦,他如果有空就会立刻过来。”
罗拔说话斯文淡定,但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令人无法反驳。大哥刚明白这一点,所以不作声。肖杰和朱小蝉第一次接触罗拔,觉得罗拔说话斩钉截铁,完全是上司对下属的口吻。上司对下属吩咐,下属还有可能抗拒不理;而罗拔的话,似乎不能不照做。
罗拔拿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说了一句叽哩咕噜的洋文,听得大哥刚们一头雾水。接下去又是洋文,说几句停几句,不知罗拔是和张伯伦说还是和其他人说。说了两三分钟,罗拔收线,重新按了几个号码,又说:“请叫张伯伦先生听电话。”
接下来,大哥刚他们听到了罗拔如下的话:“张伯伦,我是罗拔,你有空吗?”
。。。。。。
“我这里有一单CASE,我不得闲,看你有没兴趣接手。”
。。。。。。
“是关于闹鬼的,有一家人家里闹鬼,听起来都满生猛满犀利的。”
。。。。。。
“你不得闲?你最好抽时间来,我的灵感正旺,打断了补不回来的。”
。。。。。。
“你信不信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你最好立刻来,花半个小时时间先听听事情经过,再决定做不做。”
。。。。。。
罗拔打完电话,对肖杰说:“张伯伦说他不得闲,但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只不过他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所以不感兴趣,不想插手。我叫他尽量抽时间,起码过来听一下事情的经过再决定。他答应立刻过来。”
肖杰说:“我希望他能够答应帮我们。”
罗拔说:“凡事不可强求的,要看有没有缘份。他和你有缘份,自然肯帮你;就算今时今日不帮你,以后都同样帮你。他和你没缘份,或缘份不足,就算肯帮你,都帮你不上,或者半途而废。不知道你信不信缘份这一套,我是非常相信这缘份的。所以我认为做人最重要随缘。”
肖杰说:“照你这样,大哥刚介绍我们来找你,也是缘份注定啰?”
罗拔说:“当然是啦。用一句耳熟能详的老话来说,叫做天叫你落在我的手上。”
肖杰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顺耳,不舒服,霎时间想不出话来对答。
罗拔说:“你听见这句话会觉得不顺耳,不舒服,我只是就话论话,没其他意思的。”
肖杰想不到自己的心思被罗拔一下子看穿,就掩饰地笑笑说:“没有啦,我这个人也好随便的。”
罗拔说:“我们一边等张伯伦,一边找些东西来消遣。我今早做了一个樱桃蛋糕,刚刚焗好,我们一齐来瓜分吧。”
朱小蝉连忙说:“罗先生你不必太客气。我们来得急急忙忙,没带什么礼物来,吃了水果就够了,怎么好意思吃你的蛋糕!你留给匡匡吃啦。”
大哥刚说:“罗拔做人最随和最实在不过,他如果不想给你吃就绝对不会叫你吃,他叫得你吃你就绝对不用和他讲客气。他的口味高,技术也好,亲手做的食物水准一流。上次我吃过他焗的蛋糕,哇噻,并不比街上糕饼店的差。你们应该试一试,机会难逢喔!”
肖杰说:“既然大哥刚说到这么高的水准,我们不吃就走宝啦。恭敬不如从命,一于试一试罗先生的技术!”
罗拔说:“好姐,将焗炉的蛋糕拿出来,我们几个开餐啦!”
好姐的手脚也满快,一时间刀叉杯碟都摆出阵势来,泡了一壶铁观音一壶英德红,将蛋糕切好分到各人碟中,就悄然退下了。
大哥刚说:“这蛋糕一吃,我就会省下一顿午饭。罗拔,我猜你的蛋糕是留作下午茶用的,我们一吃,你的下午茶就要另谋生路了。”
罗拔说:“下午茶吃也是吃,现在吃也是吃,只要是吃在肚子里,管它是什么时间吃。到下午茶时,我自然会有东西吃。”
肖杰说:“罗先生喜欢喝下午茶吗?”
罗拔说:“是呀,我一天要吃五顿的。”
肖杰说:“一天吃五顿?你的时间怎样安排呢?”
罗拔说:“我的早餐在早上七点钟,一般是煎两条海鱼和一只鸡蛋,加两片面包和一杯奶茶,还有一只香蕉。中午的一餐吃点海鲜或者一客西餐,两只橙子。到下午三四点钟喝下午茶,来一杯饮品,奶啡或者果汁,送几块饼干或者西点。晚餐在七八点钟,喝汤吃青菜。汤一定要浓汤,要煲几个小时的,够润够补的,好姐从早上开始用文火煲一直煲到晚上的。菜一定要青菜,够嫩够青绿的,用开水焯几焯,保持充分的维他命。到临睡觉前,一般是十点十一点钟吧,就吃宵夜,吃一只苹果之类,再来一碗雪糕。”
肖杰说:“哇噻,你的食谱都满别致满挑剔喔!难怪大哥刚说你口味高。没钱人家自然学不到你的食谱,有钱人也未必有这么好的口味。我们家经常吃些瘦肉,烧鹅,有时也买些鱼虾蟹回来煮。”
罗拔说:“我不太喜欢吃肉,只是用一点肉来煲汤。我控制着体重不能胖起来,健康和身材很重要。鱼虾蟹好吃而难做,技术要求高,我一般上街去吃。不过汤一定要好姐煲才真才实料,酒楼里的汤是靠调味品调出来的,没什么好处。”
肖杰说:“那么吃雪糕呢?冬天你也吃吗?”
罗拔说:“我一年四季都吃雪糕的。你在任何时候打开我的冰箱,都可以看到两样东西,一样是水果,一样是雪糕。”
大家正说着,门铃响了。好姐打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入来。他一进来就大大声地说:“原来罗拔叫我过来是吃蛋糕,我真有口福!”
这个人身材高挑,中等偏瘦,穿着极时髦的服装,头上是最新潮的发型。从头到脚,都是新潮的味道。他的相貌,也是上等偏中,轮廓分明,容易讨好女孩子的那种。这种年龄这种打扮的男人,站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不用说,他一定就是张伯伦。
罗拔、大哥刚、张伯伦都是英俊小生,但又各有各的特点。罗拔除了俊朗以外,主要是一种高雅的气质,一到见惯世面的大家气派,因此从容不迫,深沉而自如。大哥刚是帅气加精明,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不敢轻易算计他。张伯伦呢,最大的特点就是阳光活力,朝气蓬勃,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没有什么忧愁,只有开心快乐的事。和大哥刚在一起,很多人都会变得自惭形秽,小心翼翼;和张伯伦在一起,很人都会觉得心情开朗,无拘无束;而和罗拔在一起,任何人的感觉都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放心。
罗拔之所以成为罗拔,就在于他的独特。
罗拔说:“好,张伯伦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肖老板,这位是肖太太。”
张伯伦和各人打过招呼,接过好姐递过来的刀叉说:“等我自己动手吧,好姐。”
他切下一块蛋糕布到碟子里,啜了一口茶说:“我要吃了午饭才走的,好姐你多做我一份。”
张伯伦和罗拔的友谊,已是到了浑然一体的地步。这浑然一体的地步,就是淡淡如水,自在自如。罗拔想做一件事时,往往发现张伯伦也想去做;张伯伦想到一个好计划时,去找罗拔商量,往往发现罗拔也在筹备一个同类型的计划。有时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个说了上句,另一个人就会顺畅地接出下句;或者其中一个说了上句就不用再说下句,另一个已经明白全部的意思了。两个人能够心有灵犀一点通到如此高的境界,只能说是天造之合,上帝安排的。因此张伯伦在罗拔家里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绝无丝毫的见外。
其实又会有谁在自己家里见外。
罗拔说:“你都满会诈型!刚才叫你来,你说没有空,一来到就吃蛋糕,还要吃午饭,谁教你这般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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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伦说:“我吃你的饭是给你面子。你尽管是个美食家,但若果没人和你一齐分享,你的情趣就大打折扣。你的菜尽管做得好靓,但若果没人欣赏,没人称赞,你的心就没法满足。我陪你吃饭,令你开心;我称赞你手艺高,令你满足;我替你传播,令你名声响亮。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伸出友谊之手,出于人道主义来吃你的饭。你感谢我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要有实际行动,实际行动就是准备更多的好菜,多多请我吃饭。你多多请我吃饭,我对你的帮助又加深一层,你又欠我一份人情,又要请我吃饭。余此类推,你欠我的人情永远还不完,所以你要永远请我吃饭。”
大哥刚他们听得几乎呆了。这世界妙论多怪论也多,要人家请自己吃饭的理由也非常非常多,但好像张伯伦这样说的,却是第一次听见。可见做罗拔的朋友也绝对不容易。
罗拔说:“你的话也很有道理。不过我可不想无端白事地欠人家的人情,所以我还是干脆。。。。。。”
张伯伦截住说:“所以你干脆从现在起就不请我吃饭,以免日后负债重重。是吗?”
罗拔点点头。
张伯伦说:“你不请我吃饭我也没办法。我可以去……”
罗拔截住说:“你可以去市场买好多靓海鲜来我家,那我就不能不请你吃饭了。无论我请不请你吃饭,我都欠下你的人情了。是吗?”
两个人兴之所致,不由得抚掌大笑。
张伯伦说:“好啦,我们言归正传吧。你说的闹鬼,就是肖老板家里闹鬼吗?”
肖杰说:“是的。”
张伯伦说:“那请你将经过说给我听,”
肖杰将经过重新说了一次。罗拔说:“肖先生的口才真不错,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你说的经过清清楚楚,和刚才说给我听的几乎分毫不差。”
肖杰说:“自己经历过的当然好清楚。”
张伯伦说:“我听起来就好像听《一千零一夜》一样,虽然离奇,不过又满好听。”
肖杰说:“你信不信世间有鬼呢?”
张伯伦说:“不信。因为我没见过鬼,所以我不信。但我好希望能见一次。”
肖杰说:“那昨晚的事又如何解释呢?”
张伯伦说:“你们家里昨晚出了意外的事,这一点可以肯定,但意外的事并不一定是鬼做的。你们认为是鬼,是因为你们心中先有了鬼的印象,才将其他东西当成了鬼;如果你们不相信鬼,那看见的就可能是另外一样东西了。或者你们精神紧张,或者你们出现幻觉,或者你们看见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或者有外星人也说不定。鬼是怎么样的?没重量的,身上有骨没肉的,两只手平伸出去,膝盖不会弯曲的,一跳一跳向前进的,古书古画上都是这样描写这样画出来的。你们见到却是另一种样子,三只眼,三角眼,又会变成骷髅头。那究竟是不是鬼呢?”
肖杰十分惊讶,张伯伦说话的思路和罗拔一模一样,而且在情在理,令人无法反驳。他只好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怀疑我昨天晚上究竟看见的是什么了。只能说是看见了古灵精怪的东西。”
张伯伦说:“我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一个真实的,罗拔和我一齐亲身经历过的故事。如果要有一个题目的话,就叫做《鬼影迷离》吧。”
大哥刚听见有故事听,兴趣大增。他最佩服罗拔,有关罗拔的事最喜欢听。平时罗拔极少说到自己,如今由张伯伦亲口说出,当然比转弯抹角的传闻好得多。他立刻说:“好也!我最喜欢听了,肖老板和肖太太也会喜欢听的,反正现在这时间不三不四,做不了什么,就听故事好了!”
肖杰点点头,朱小蝉也点点头。
罗拔说:“你们慢慢说,我去和匡匡做苹果派,很快就做好的。”
张伯伦开始说道:“有三个年青人,我们称他们是A,B和C,他们是好朋友,老友兼死党。A,B,C三个人在同一间工厂打工,住同一间宿舍,一齐吃饭,一齐上班,一齐上街,什么都在一齐,几乎去厕所都要一齐。A曾经问过B和C,什么情况下三个老友才会分开;B和C都说,任何情况三个人都决不分开。就算日后会去其他工厂其他公司打工,三个人仍然可以租一间房子同住;就算日后各人结了婚有了老婆孩子,三个人仍然可以常来常往,联络感情。只要三个人的心是连结在一起的,是相通的,又怎么会分开呢!在现时的世界,人情似纸张张薄,A,B,C能有这种友谊,确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大哥刚想:A,B,C的友谊固然难能可贵,但又怎么比得上罗拔和张伯伦的友谊呢?只是,罗拔和张伯伦的友谊的渊源始终是个迷,没人可以知道。
张伯伦说:“有一天是礼拜天,A去市场买菜,准备和B,C吃一顿好的。他一回到宿舍,就发现气氛不对路,B和C板着脸孔不作声。A大声地叫:“‘喂,B去炒鱼片,烧鱼头汤,C去调味,加在烧鹅和排骨里面!’“B和C好像没听见,坐在那里戆居居发呆。A又叫了几声,仍然没反应,就说:‘喂,爽快点,你们总不能坐在那儿看我一个人弄吧,老友!’“B拉长了脸说:‘老友?你又几时当过我们是你老友?’“C也帮口说:‘是呀,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老友,要不要都罢啦!’“A懵诧诧,不知B和C为什么突然之间说出如此绝情如此令人伤心的话出来,就说:‘你们说什么呀?无端白事发羊吊疯!我做错了事吗?我得罪了你们吗?’“B说:‘鸡吃萤火虫,心知肚明啦。’C也说:‘画公仔不用画出肠,讲多无谓,食多会滞!’“A听得不明不白,负气说:‘你们都是痴的!我根本没做错事,你们就砌我食死猫,什么心知肚明,什么画公仔不用画出肠,我就是心不知肚不明,也不知道你们画的什么鬼公仔!’“B手一挥,一个信封飞到A的面前。
“A拿起信封一看,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没有封口。他打开信封口,抽出一张像片来。哇,像片中是一位妙龄女郎,用一句客套的话来形容,就叫做端的是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看了令人久久难以忘怀。A看了一阵,再在信封里找,却什么都找不到,就问B,C道:“‘这个MM仔靓到七彩,是何方神圣?’“B说:‘我们正想问他,他却倒转头来问我们,你说好笑不好笑?’“C说:‘演技这么高,可惜不去演电影,或者有份进军奥斯卡金像奖也说不定。’“A燥起来,火爆爆道:‘你们一唱一和演双簧,究竟搞什么鬼?事实上到现在我都不能明白你们说什么,更不明白这个MM是谁?’“B问:‘你真的不认识这个MM?’“A摇摇头。
“B又问:‘那她为什么会寄张像片给你?’“A傻了。他又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B说:‘其实也不是寄给你,是她告诉传达室保安要找你,保安说你不在,她就留下来的,然后就到了我们手里。你和她如果素不相识,她怎么会将像片给你?而且知道你的地址?’“A说:‘我也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真的不认识她。如果我有一个这么靓的MM做女朋友,我就发达啰!’“B说:‘你真的不认识她?’“A说:‘真的不认识!’“B说:‘那真是天下最古怪的一件事了!’“C想了想,突然说:‘是不是你在报纸杂志上登了征婚启事,人家根据启事上的地址来找你?’“A说;‘神经病,我去报纸杂志上登什么征婚启事,难道会不让你们知道?’“B和C对A的话仍然半信半疑,因为A没法解释这一封装有像片的信。他们将像片和信封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终于发现了线索,像片后面写着陈丽丽三个字,看来是像中人的名字,信封的右下角写着地址,想来是像中人的住址。这么一来问题就从复杂变成简单了,只要照着地址去找一找那个陈丽丽,任何疑难都会得到完满的解答。B和C就叫A去找那个陈丽丽,问清楚她为什么送像片,否则他们没法相信A的话。A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对友情的尊重,就答应了B和C,决定当天下班后去找那个陈丽丽。
“到了晚上,A按照信封上写的地址,找到了陈丽丽的家。那是一条冷巷,转弯抹角,街灯半暗不明的,黑乎乎的勉强看得见路。A摸来摸去,对了几次门牌,才摸到目的地,那是一间古老的大屋,陈墙旧瓦,又高又宽,一副黑漆大门紧紧关闭,门上的铜环只剩下一只,有一种凋零破败的味道。A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再大声敲几下,才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咿呀一声,两扇门打开了,一个女人探出头来,看看A说:“‘先生,你找谁?’“虽然光线很差,但A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像片中的那个女人,十足十,没一点偏差。他为了慎重起见,点点头说:“‘你就是陈丽丽小姐吧?我找陈丽丽小姐。’“陈丽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就是,请问你是。。。。。。’“A说:‘陈丽丽小姐给了我一封信,我来找她。’“陈丽丽说:‘是。。。。。。是你呀,来,进来坐。’“A跟着陈丽丽进到客厅,两个人坐下喝茶闲谈,无非是从天气开始,什么工作什么爱好衣食住行一类的话题。谈了一阵子,A忍不住说:“‘陈小姐,你怎么会认识我呢?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真不好意思哟。’“陈丽丽说:‘那次我搭公交车,你不是让位子给我吗?现时这个社会,肯在公车上让位子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我当时好感激,因为我那天刚好不舒服,走路都脚步浮浮。过了几天,我到你们厂去看货,又见到你,才知道你在那家工厂工作。你虽然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是你斯文有礼的样子吸引了我,我就向人打听到了你的名字。我想,和一个有礼貌的人交朋友一定是一件好开心的事,就去你们厂找你。你觉得我很唐突吗?’“A的嘴巴一个劲地说不唐突,心里却想不起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在哪一部公车上让位给陈丽丽坐。如果凭记忆,他好像没有让过位子给任何MM,不过既然陈丽丽说到眼耳口鼻都齐全,那想来是真有其事的,或者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也说不定。面对如花似玉的陈丽丽,A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还管它什么公车让位不让位!
“两个人相逢恨晚,谈兴不绝。A惊奇地发现,他和陈丽丽之间,竟然有这么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琼瑶啦,古龙啦,占士邦啦,法国香水,巴黎时装,美国精神,泰国人妖,一串一串,妙语连珠。两个人正谈得兴起,却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A只好起身告辞,并和陈丽丽约定下次再见。回到宿舍,B和C已经上床休息,A独自一个人高兴自不必提。
“第二天早上,B和C都问A昨晚有什么艳遇,A眉飞色舞地如此这般一说,听得B和C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你眼瞪我眼。趁A不在的时候,B对C说:“‘你信不信世界上有鬼?’“C说:‘何止相信,简直相信到十足十!’“B说:‘你说A是不是撞见鬼?’“C说:‘我看十有八九是撞见鬼!’“B说:‘我看百分之一百是撞见鬼!’“C说:‘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陈丽丽这人的,绝对不可能!’“B说:‘我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只是这只鬼也太过犀利,而且偏偏那么巧合,被A撞上了。’“C说:‘我看这其中必有古怪,会不会A其实谁也没遇到,故意在我们面前整蛊作怪,编造一套关于陈丽丽的假话呢?’“B说:‘唔,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看A是死鸡撑饭盖,想设一个骗局来诳我们。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且看他怎么样表演下去。’“C说:‘好,我们就这样。’“B和C不动声色,观察A还有什么举动。A自从认识了陈丽丽后,就天天晚上都没有空,也不再理睬老朋友,一心一意去和陈丽丽拍拖。B和C看A的言行举止,绝无作状,又买好衣服又买新鞋袜,又做新潮发型又买化妆品,一下班就上街,半夜三更才回来,越不睡觉人越精神,脸上喜气洋洋,眼中含情脉脉,脚步似带舞姿,整天歌不离口。此情此景,十足十是恋爱中的状况,何来半点虚假!B和C越看越不对路,暗中商量了一番,就对A说:“‘你和那个陈丽丽,发展到什么阶段啦?’“A说:‘拍拖啰。我们拍拖好斯文的,去看电影啦,逛公园啦,烧烤啦,总之好斯文的。’“B说:‘有没亲嘴?有没抱她?有没上床?’“A说:‘看你说的!我喜欢一个人是不会乱来的。’“C说:‘你们两个人谈得来吗?’“A说:‘当然谈得来!我和他好有共同语言,她感兴趣的话题,我也感兴趣;我喜欢玩的东西,她也喜欢玩;甚至我喜欢吃的食物,她都喜欢吃。你们说巧不巧!我觉得和她认识是命中注定的,我好喜欢好喜欢她喔!’“B和C听得面面相觑,霎时间说不出话来。停了一阵子,C说:‘她的真人靓些,还是她的像片靓些?’“A说:‘她的真人更靓些。你如果见到她,肯定会赞不绝口!’“C说:‘我们正想见她,也是为你高兴。’“A说:‘那容易之极。我介绍你们和她认识,相信她不会介意。’“C说:‘不好不好,你的女朋友,我们见了会不好意思的。这样吧,你约她一起上街,我们装作不相识,在旁边看一眼就行了。’“这件事容易之极。A先和B,C说好,上街要走哪条路,要经过何处何处,再去约陈丽丽,就按照预定的路线一路走过去。B和C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果然看见那个陈丽丽光彩照人,风姿绰约,别有一番韵味。跟踪了一回,B和C心惊胆颤,没心思再看,急急脚转回头,私下里为A担心起来。B说:“‘如果说看花眼,没理由我们两个都看花眼。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就是像片上的陈丽丽,绝不会错!’“C说:‘当然不会错。确实好像A所说,真人还要比像片靓。但她绝对就是陈丽丽,就算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都不会巧合到同叫一个名字同住一个地方的。’“B说:‘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既然世界上已经不再有陈丽丽这个人,而陈丽丽又不可能有什么兄弟姐妹,更不可能有孖生妹妹,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A遇上了一只鬼。’“C说:‘想一下A所说的陈丽丽的情形,就会发现有好多古怪。她家里一个人住,没父没母,没亲没戚,一间古老大屋空荡荡,这本身已不正常。而且我还发现一点,陈丽丽约A上街,只在晚上,不在白天。平时要上班那还说得过去,礼拜天呢?放假呢?为什么白天不约A上街?照A所说,陈丽丽参加什么函授班的学习,我就不相信这种鬼话!函授班可以在礼拜天上课,却不会连一些公众假期都上课的。我听人说过,鬼是怕光亮的,只在夜晚出来活动的,所以陈丽丽肯定是一只鬼。’“B说:‘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三个人多好的老朋友,总不能看着他被鬼迷而不管。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帮帮A,他这样下去好危险的!’“C说:‘办法一定要想,只是现在想不出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B和C还没想出办法来,A却主动找上门来了,令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一天A对B和C这样说道:“‘我们好久没有一齐出去吃饭了,不如今晚去豪放一次吧!”
“B和C自然叫好,说A拍拖之后有异性没人性,有女友没老友,早就应该惩罚一下,而惩罚的方式最好最妙的当然是请吃饭。A说定当晚七点半在某某餐厅见面,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到了晚上,B和C准时去到餐厅,没见到A,就边喝茶边聊天等人。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正在不耐烦地骂A好像个无尾飞陀,A就出现了。A出现并不出奇,出奇就出奇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就是那个B和C又想见又怕见的鬼女人陈丽丽。
“陈丽丽穿一套便装,黑色,很贴身很优雅,轻飘飘的丝质低胸晚装。她的头发自然地披着,用一条镶珠花的黑色绸带轻轻松松地挽起,全身都散发出魅力和神秘。尤其是她走路的姿势,好像柔软无骨,又若踏雪无痕,施施然地飘进来。那份柔美,令B和C都看得痴了。A向客人作了介绍,大家坐下,点了菜,天南地北地扯起来。B趁着陈丽丽和C说话,小声地凑近A说:“‘喂,你原先没说和你女朋友一齐吃饭喔!’“A说:‘既然碰上了,就一齐HAPPY啰,也不必计较不必介意的。’“B的心里其实很慌,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就顺口搪塞道:‘我们全没心理准备,口钝舌倔,都不知说些什么好。’“A笑说:‘有没搞错哇,你和C平时牙尖嘴利,口水多过茶,居然会口钝舌倔?就算你没话说,也可以听我们说嘛。’“B果然就一心一意听陈丽丽和C说话,殊不知那陈丽丽语出惊人,听到B和C全身起鸡皮疙瘩。陈丽丽是这样说的:“‘你们三个人是老友兼死党,是不是样样都好合衬?比如说,你们的爱好都会是一样吗?’“C说:‘基本上是一样的。好像踢足球,听歌,跳DISCO,打电游,都是我们喜欢的玩艺。’“陈丽丽说:‘宗教信仰呢?也一样吗?’“C说:‘宗教信仰?我不太明白宗教信仰指的是什么,你说明白一些。’“陈丽丽说:‘宗教信仰是指有人信基督教,有人信伊斯兰教,有人信佛教,有人信毛教。就是说有人信耶稣,有人信菩萨,这一类的信仰。’“C说:‘我们没宗教信仰。’“陈丽丽说:‘神鬼呢?你们信不信?’“C的脸色当场就有些变了,好在在餐厅的灯光下不太显眼。他勉强笑道:‘说不信又有点信,说信又有点不信,其实我都搞不清自己是信还是不信。我没见过鬼,但好多人都见过,而且人世间好多事用科学是解释不清的。’“陈丽丽说:‘有鬼,这个世界当然有鬼,而且分高级的鬼和低级的鬼。低级的鬼道行好低,只会在夜深人静时搞三搞四,小打小闹,惹事生非,碰到阳气稍重的人就无可奈何。道行高的鬼就不同一般了,它们会化成人形,会迷惑人的本性,在适合的时候吸食人的精血。你看见这种高级鬼,完全分不出和一般人有什么两样,还会被它吸引,因为它漂亮迷人,口才一流,穿漂亮衣服,懂化妆,无懈可击。你如果和它斗,一定会一败涂地,胜利的永远是它。’“B和C听得毛骨悚然,不知道陈丽丽给鬼描绘像貌的同时是否也在给她自己描绘像貌,陈丽丽说得上瘾,专门挑了几个恐怖的鬼故事来说,似乎一心一意要吓吓B和C。B向C打个眼色,去洗手间里悄悄约定提早离席,以避开陈丽丽这只女鬼咄咄逼人的攻势,回去后再另作打算另想办法对付她。两个人回到餐桌坐下,未及开口,就听陈丽丽说:“‘我看你们两个人的脸色不太好,眉宇间隐隐有黑气凝聚,可能会有些不吉利的事情发生。’“B和C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只听陈丽丽又说:‘你们可能是撞了鬼,撞了一只犀利的鬼。本来这只鬼并没伤人意的,看来你们无事撩峰叮,惹到它头上让它不高兴了,它就不肯放过你们了。你们太多事啦!’“话音刚落,餐厅的灯突然熄灭了。B和C神经紧张之极,一颗心提到喉咙上来,忽觉一只手搭到肩膀上,以为是谁搭过来,就伸手去摸。不摸时万事皆休,一摸就大事件,那只搭上肩膀的手冷冰冰,并且全部是毛!B吓得肝胆俱裂,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摸着黑向外冲去。与此同时,C也大叫一声,又惊慌又恐怖,向大门冲过去。两个人慌不择路,几步一跌地冲回去,回到宿舍就吓病了。
“A就到两三点才回来,不知道两个老朋友病了,自顾自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不妥,才问B和C昨晚不辞而别的缘由。B和C见事到如今不能再隐瞒,便道出了实情。原来有一天B去找他以前中学的同学M玩,M在殡仪馆打工,两人童心偶起,就去骨灰存放室里看景。M指住一个骨灰盒对B说:“‘这个女的死得真可惜,人长得特靓,父母在国外,她正申请移民出去继承财产的,连PASSPORT都批下来了,却死于车祸,真惨!’“B看看骨灰盒上面的像片,果然美丽无比,就说:‘她还有没有妹妹?如果有,去追来做老婆,也是无边的艳福。’“M说:‘她就一个独生女儿,完全没兄弟姐妹,你死了这份心吧。你想借张像片回去欣赏,或者和别人开开玩笑,我还可以通融一下。听她的亲戚说,她妈咪过两个月就会回来带她的骨灰走。真是美人命薄!”
“B突然省起要搞一个恶作剧,就借了像片,还从骨灰存放登记册里抄下了地址,似模似样地写在信封上,和C串好口供,要整蛊一下A。谁知A真的找到了陈丽丽,还和她拍起拖来,这如何解释?B和C开头还不相信,后来亲眼看见了才确信无疑,尤其昨晚在餐厅的一幕,令他们魂飞魄散,只恨爹妈没有多长两只脚。那陈丽丽分明就是鬼,见B和C冒犯了它,前来寻仇了。
“A一听,一腔柔情化为乌有,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陈丽丽是个鬼?音容笑貌俱佳,举止言行莫不风情万种,这一切都是一层美丽动人的画皮?A想起《聊斋志异》里面那些扣人心弦的女狐艳鬼的故事,不禁寒意渐来。三个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在白天到陈丽丽家去,因为鬼是怕光亮的,陈丽丽也从没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过。计议停当后,三个人果然到陈家打探虚实,却见铁将军把门,没处可进。晚上去找她吧,却又不够胆量。怎么办呢?他们一筹莫展。”
张伯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众人望着他,等着故事的下文,但张伯伦向着肖杰说:“肖老板,你认为陈丽丽是不是鬼?”
肖杰说:“照你所说的看来,她应该是鬼。她是独生女,没兄弟姐妹,就算是有人和她面貌相像,相像得一模一样,也不会和她同名同姓,并住在她家里,还以她的身份出现。所以我想她是鬼。”
张伯伦说:“肖太太呢?又怎样认为呀?”
朱小蝉说:“还要认为什么,当然是鬼啦!B和C拿了她的像片去整蛊人,她发怒了,就报复。这是好简单的事。”
大哥刚说:“我不关心她是不是鬼,我只关心她后来怎么样了。故事叫做《鬼影迷离》,那么下文呢?你和罗拔亲身经历过,那就是说A,B和C他们三个解决不了,来求你们帮忙,你们为他们解决了难题,是吗?”
张伯伦说:“没错,他们来找罗拔,罗拔和我一起搞妥了这件事。为了这件事罗拔冒了好大的险,好在后来逢凶化吉,以胜利告终。不过我不打算再说下去,一来说下去时间太长,现在已快到吃饭时间;二来我的故事叫做《鬼影迷离》,只说迷离恐怖,不说结局。所以我说到现在为止。”
众人都觉得张伯伦为人行事更匪夷所思,说个故事说得一半,把瘾吊到天上去了。还未及深思,又听见他说:“我说这个故事,无非是想说明没有鬼。陈丽丽并不是鬼,而是个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肖老板家里闹鬼,一定有原因,有我们现在还没搞清楚的原因,但我相信决不会是鬼。”
肖杰叹一口气,不知是叹张伯伦不相信鬼,还是叹他自己的处境。
张伯伦说:“这样吧,我今晚是不得闲的,帮不了你的忙。我也相信今晚你家会没事的,你不必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退一步来说,如果今晚仍然闹鬼,我明天就帮你。好吗?”
肖杰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朱小蝉也附和着点点头。
其实他们不点头也不行,皆因他们看起来已是全没办法了。
***晚上。
电灯突然间全部熄灭了。
朱小蝉一把抱住肖杰说:“鬼又来了?”
肖杰安慰她说:“恐怕不会吧,今天听张伯伦一说,我都几乎相信是我们自己疑心生暗鬼了。”
几乎?
几乎只是几乎,而不是完全。
一阵凄厉的叫声响起,肖灰和朱小蝉都不自由主地打了个冷颤。
鬼还是来了。
夜迷离,鬼影也迷离。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8章:此鬼姓?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8章:此鬼姓唐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
当鬼再度出现的时候,肖杰和朱小蝉每一秒钟都在担惊受怕,每一秒钟都绷紧了神经,每一秒钟都在精神上受折磨。这漫长的夜,何时才能结束呢?太阳一出来,鬼就会逃遁,那么太阳就快点升起来吧。
然而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
不过这一夜又过得很短暂。
或者是昨晚的过份紧张导致了今日的疲劳,或者是肖杰和朱小蝉的脆弱的神经再也不堪负荷那闹鬼的重压,不记得闹鬼闹到什么时候,朱小蝉便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她的睡眠非常沉实,竟然没有做过一个完整或者半个破碎的梦。她远离了喧嚣,远离了烦恼,到达了一个安静舒适的境界。
所以这一夜过得实在太短暂。
其实应该说,这一夜的前半夜过得很漫长,后半夜则过得很短暂。
朱小蝉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呼唤,从一个极深极深的山谷里发出了悠长的呼唤,但这个呼唤却是听不清字音的,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有些回响的效果。就这样,朱小蝉一急,就醒过来了。
窗玻璃上透出阳光的金黄色,光灿灿地亮得耀眼。朱小蝉打个呵欠,伸伸懒腰,无精打彩地爬起来。肖杰和小荣还在呼呼地酣睡,一如市场里案板上摆出的一大一小两头肥猪。朱小蝉正犹豫着是否要叫小荣起床,却听见了拍门声:“肖老板,你没事吧?”
朱小蝉这才省起原来自己是被拍门声叫醒的,那一阵听不清字音的悠长呼唤就是拍门声。她连忙扯了扯身上发绉的衣服,急急脚去开门。那声音是霸咋香的声音,朱小蝉耳熟能详,加上光天化日,她不必担心有鬼来敲门。
门开了,果然是霸咋香,还有方旭明老婆和李炳全老婆。三个女人在门口挤成一堆,几乎将门塞得水泄不通。朱小蝉招呼道:“三位早晨!”
李炳全老婆说:“还早晨!十点多钟啦!怎么叫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被鬼捉走了!”
方旭明老婆说:“你嘴臭臭,没句好话说。好在大家多年街坊邻里够熟络,不计较,不然真要塞住你的衰嘴。”
李炳全老婆说:“我就是见熟人才随口说,况且说话说不衰人的。如果咒人咒得灵。我什么都不用做,专门替人咒人就可以谋生啦!”
方旭明老婆说:“你如果替人咒人,一定得罪好多人,也得罪好多鬼,那时候鬼就来捉你了,还轮到你在这里嘴臭臭!”
李炳全老婆说:“哈,我踩痛了你的尾巴吗?一大早就和我过不去,如果不是来探望蝉姨,我绝对不放过你!”
霸咋香忍不住说:“喂,你们两个三八别吵了,你们是来探望人的,不是来斗嘴的。你们收声!”
三个人这才一涌而进,大模大样地在客厅坐下,朱小蝉手忙脚乱,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坐,我给你们泡茶。”
霸咋香说:“免啦免啦,要喝茶不如去茶楼喝,到你家里喝什么茶!我们来看看你,看你昨晚有没什么事。”
李炳金老婆说:“看这客厅干净整齐,就知道昨晚没事发生。喏,观音就坐在那儿,还会有什么鬼。其实是肖老板疑心生暗鬼,自已吓自已,根本就没有鬼。”
方旭明老婆说:“我看就不是疑心生暗鬼,管你疑心不疑心,那鬼要来就会来,要不来就请也请不来。可能是过路鬼,前晚经过,昨天就走了,昨晚就平安了。”
李炳全老婆说:“你又知道?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你凭什么知道是过路鬼而不是其他鬼?真多余。”
方旭明老婆说:“那你又凭什么说肖老板疑心生暗鬼?认真多鸠余!”
霸咋香说:“叫你们不要吵,停不了两分钟又吵起来,烦死人!我现在不要你们说话,你们闭嘴,用耳朵听好了。”
两个长舌妇这才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朱小蝉。朱小蝉睁着一双倦眼,心有余悸地说:“鬼昨晚又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震撼的力量绝不亚于一颗炸弹。三个女人听说鬼又来了,都呆住了。李炳全老婆用手捂住胸口,看看方旭明老婆,再看看霸咋香,低声地说:“吓死我啰,我还以为昨晚一定没鬼来的,今天才够胆量过来的。早知道有鬼光临,我就不来了。”
方旭明老婆说:“恐怖是很恐怖,但是现在是白天,应该没事的。”
她说完向四周望一望,似乎这间房子随时随地都会冷不防地冒出一个半个鬼来。
霸咋香说:“你说一说是怎样的情形,和前晚一样还是不同?”
朱小蝉说:“几乎一样,又是突然间熄灯,又是有鬼敲门,有一种难听的好像刮锅一样的叫声,房顶上嘀哩嘟噜沙啦沙啦地响成一片,窗玻璃整个晚上震个不停。不同的是蓄水池里面没有血了,地下却有一滴滴一点点的血迹,好像有一只流血的鬼在房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前晚蚊帐顶的骷髅头昨晚变得会喷火,有时在窗边,有时在风扇底,你简直想象不到它是怎样随心所欲的。还有一种飞来飞去的东西,会响又会发亮,飞几圈就跌落在地下,然后好像孙悟空那样使分身术,一个变成两个,一个在地下,一个飞在半天,又响又发光。如果你看见,保证吓得你魂魄都不齐!”
三个女人听到张大嘴像个洞,像是听一个既动听又诡秘的恐怖故事。朱小蝉以一种凄戚的神情和忧郁的声调说:“我真是前世无修,会无端白事惹来这一场祸事。只怨我们时运低,镇不住邪气。昨天去请枪,那个罗拔和什么张伯伦又不相信我们的话,说世界上没有鬼,结果说到底都不肯帮我们。如果他们肯帮一帮,或者昨晚人多势众把鬼吓得不敢来也说不定。想来他的本事也不过是有限公司,只是空名头好听而已!”
朱小蝉说完,眼角抄一抄霸咋香。那霸咋香何等乖觉之人,如何会不明白朱小蝉这眼角一抄的意思。她扁扁嘴说:“你也不用怨我,我早说得明白,不是不肯帮你,是难于帮你。政府不相信神鬼,不讲迷信,要以公正面孔对人。你和政府说人情味,赚得浪费口水。我霸咋香做居委会主任这些年,能够帮街坊邻里,总是尽心尽力,你随便问一问兰花街上的住户,个个都会作证。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些事是有心无力的。我打政府工,领政府薪水,就一定要顺政府的心,遂政府的意。”
朱小蝉说:“唉,总之我这次霉过霉菜,黑过墨斗,烦过梵帝岗!”
方旭明老婆说:“那你今天打算去请那个张伯伦吗?”
朱小蝉说:“也只能请他了,不然我还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说实在,我对他没多少信心。他总是不相信有鬼,我明明见到有鬼,不成我老公是鬼,小荣是鬼?”
霸咋香说:“是喔,我们净顾着说话,怎么不见肖老板和小荣呢?”
朱小蝉说:“还没起床哩。上半夜被鬼吓得抽筋,下半夜一睡就睡到现在。如果你们不叫我,只怕我都不知道醒过来。”
李炳全老婆说:“喂,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老早来找你干什么?”
朱小蝉说:“刚才不是说来看我吗?照你现在的说法,似乎又不止是看我这么简单。”
李炳全老婆说:“我今早起床开铺,听人说白莲寺的无嗔和尚要给人看手相!”
朱小蝉道:“呸!我以为是什么头条大新闻,原来无嗔和尚要给人看手相!无嗔和尚时不时都给人看手相,有什么出奇。”
李炳全老婆说:“那你就有所不知啰。无嗔和尚给人看手相相当灵验,却相当挑剔。左不看右不看,上不看下不看,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也不看;东不看南不看,西不看北不看,不东不南不西不北也不看。总要到他心情好了,才给人看,叫做什么缘份。能够给他看上的人,少之又少,确实够运气。”
朱小蝉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在最后要说给我听的,究竟是些什么?”
李炳全老婆说:“无嗔和尚今天大行善,要给很多人看手相。我本来要去的,想一想不如叫你一齐去多个伴;况且你又时运低,正好测一测运情。”
朱小蝉的眼中立刻闪出光彩:“无嗔和尚今天要给人看手相?”
李炳全老婆说:“中午十二点开始,到太阳落山结束,地点就在白莲寺半山腰的那间草庐。你去不去?”
朱小蝉疲惫的脸上现出了笑容:“当然去。这个机会难得,十年都不逢一闰,怎么能错过!”
李炳全老婆说:“所以我叫我老公看着铺子,叫上方太太就来了。半路又见到香姨,趁着有伴。一会儿我们三个人去喝早茶,喝完早茶再去白莲寺。”
朱小蝉说:“好吧,我先去刷牙洗脸,你们坐一下。香姨,多谢你关心我,不如一齐去喝茶啦,好吗?”
霸咋香说:“不用和我说客气话,我还要上班,不得闲喝早茶。你们尽管去啦,希望你们能皆大欢喜回来,最要紧求得夜夜平安。无论如何,你要记得去请罗拔或者张伯伦来,或者他们真是有几手绝招也说不定。”
朱小蝉点了点头。
***“林伟强,你还没起床?”
林伟强从梦中一下子醒来,好像鲤鱼打挺一样,立刻弹起身来。这种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近乎于条件反射,分分钟有反应。虽然他还是睡眼惺忪,但已迅速分辨出是大哥刚在叫,便连忙开了门,将大哥刚迎了进来。
大哥刚说:“你真会享受喔,到现在这个时辰还在床上舍不得起来。”
林伟强伸个懒腰说:“睡觉都算享受的话,那就是最低消费的享受了。”
大哥刚说:“当然算啦,吃得就是福,穿得就是禄,睡得就长肉。无论是有福,或者是有禄,又或者是长肉,都是人生的大享受。在这三种大享受里,吃要花钱,穿要花钱,唯有睡觉不花钱,不花钱就有享受,不是最高的享受又是什么?”
林伟强说:“你的口才真的一流,说出话来出奇制胜,我好佩服你。”
大哥刚说:“我口才好?你没见过口才好的人,才说我口才好。如果你听过罗拔说话。你保证不会说我口才好!”
林伟强说:“我认识你不算久,但从你口中听见罗拔这个名字已经很多次了。你大哥刚雄霸一方,名头响当当,有钱有面子,一说起罗拔却似乎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这个罗拔真的不同凡响,希望哪天我能和他见面。”
大哥刚说:“罗拔这个人真是不同凡响。他的不同凡响除了他有特殊的本事外,更重要的是他有伟大的爱心。他的那份爱心博大而精深,用海洋的宽广来形容是一点也不过份的。他的爱心使他独特,使他鹤立鸡群,使他别具慧眼,使他能常人所不能。他曾经告诉我,他的本事只是比较高明,并不是绝对高明,在很多次的较量中都比不上对手有本事;但他能够赢得较量是全凭一份爱心,一份真挚的爱心。”
林伟强说:“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玄,有些空。爱心?爱心可以当武器用吗?”
大哥刚说:“起初我也是像你这样想的。罗拔问我,去做一件事情之前,有没有十足的信心;我说有时候有,但大部份时间没有。罗拔说,一个人如果有爱心,做事就有信心,有了十足的信心,就无往而不胜。我觉得这句话很简单,道理却很深刻,想一想好像是理解了,再想一想又似乎没有理解透。从罗拔做人的态度来看,它应该是对的。”
林伟强想想自己和K哥正在做的事,惴测着如果罗拔插手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既然大哥刚一味推崇罗拔,那么对罗拔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任何人对罗拔都不能等闲视之。
林伟强三下五除二洗脸刷牙完毕,和大哥刚去喝早茶。其实早茶已经不早,喝的是午饭时节最后一轮茶市了。他们开好茶位,点了凤爪,虾饺,牛肉丸,烧卖,奶黄包,莲蓉包,炸春卷,马蹄糕,牛百页,糯米鸡等拉拉杂杂的一大堆。林伟强明知道两个人吃不完,但大哥刚惯于挥霍,总是奢侈地点了又点,以显示阔绰。林伟强异想天开地想,如果让大哥刚到监狱里蹲上它一年半载,只怕他不再会这样对待金钱。
大哥刚说:“兰花街这两晚闹鬼,你知道吗?”
林伟强心中一震,脸上却毫无表情地用不在意的眼光扫了一下大哥刚,立刻就判断出大哥刚的话并没有特别的含意。他随口说:“听就听过,不过只得片言只语,根本不知头尾,究意是什么事我都懵诧诧。”
大哥刚说:“诺,你记得那间英姿时装店吗?就是店老板家里闹鬼。哇噻,听他本人说,认真凶猛,屋外面有鬼,屋里面也有鬼,将门窗关牢了也挡不住。那鬼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而且会随时随地变化,有时化成一滩血水,有时变成三只眼,有时又变成骷髅头,有时喷火,有时又满天飞。总之满天神佛,七国般乱。”
林伟强说:“我不相信。”
大哥刚说:“你不相信?”
林伟强说:“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一套。”
大哥刚说:“你是不相信鬼,还是不相信闹鬼这件事?两件事是不同的。”
林伟强说:“有什么不同?”
大哥刚说:“不相信鬼,就是当它是无稽之谈,既然没鬼,就不存在闹鬼。不信闹鬼这件事,就是说可能有鬼,不过晚上闹的不是鬼。”
林伟强说:“我没你的头脑这么复杂,听你这么说我的头会晕。我只是不相信有鬼。在我以前呆的那个地方,从来都看不见鬼。就连相信神鬼的人都说,坐牢的人太邪恶太蛊惑,连鬼都怕三分。我这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鬼。所以我不相信有鬼。”
大哥刚说:“我遇到事情会想一想分析一下。我想,如果是有人存心要吓肖老板,那完全可以扮鬼扮马,整蛊作怪,在屋外边作些怪声出来。但是一个人手段再怎么高强,都不可能穿过门窗紧锁的墙壁进屋内搅搅震。莫不成大卫高柏飞穿越长城的魔术是真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鬼。”
林伟强说:“照你这样说又满有道理。”
大哥刚说:“但罗拔认为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林伟强说:“这事怎么又和罗拔连上啦?”
大哥刚说:“肖老板被鬼吓怕了,去求霸咋香帮忙,霸咋香不相信,不肯帮。肖老板又去求陈雷,就是那个派出所长。陈雷不相信,嫌肖老板烦,也不肯帮。肖老板刚好碰到我,我带他们两公婆去找罗拔,罗拔也不相信,说忙着做这样做那样,没接这件事。”
林伟强说:“那肖老板怎么办呢?”
大哥刚说:“你别急,我都没说完。我先吃点东西再说,你要明白,多说一句话就少吃三只虾饺。”
林伟强满欣赏大哥刚的幽默感,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非常缺乏,可能是长期的刻板生活所致。怎么样才能幽默起来呢?幽默感能不能重新培养呢?他心里没答案。
大哥刚一口气吃了三只虾饺,才说:“罗拔虽然没有空,却很热心肠,介绍他的朋友张伯伦来。张伯伦同样不相信鬼,同样没有空,却说了一个叫做《鬼影迷离》的故事来证明世界上没有鬼。不过张伯伦答应了肖老板,如果再次闹鬼,他就会出手。”
林伟强不作声,在心里度量着张伯伦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应该怎么样来对付才合适。
大哥刚说:“昨晚肖家仍然闹鬼,霸咋香和两个三八去探望肖老板,一下子就将消息传得街知巷闻。你知道那几个三八现在做着什么吗?我猜她们喝完早茶,正去白莲寺哩。”
“白莲寺?”林伟强想起了那个无嗔和尚:“去白莲寺做什么?”
大哥刚说:“去找无嗔和尚看手相啰。我听说无嗔和尚大发慈悲心,要在今天为一大批进香的客人看手相。因为今天是无嗔和尚的随缘日,他给大众看完手相,明天就要去四方云游,要好久才回来的了。”
林伟强说:“那几个三八看手相,只是为了知道运情,趋吉避凶吗?”
大哥刚说:“是的,我们喝完早茶,也到白莲寺去走一趟。”
林伟强说:“我们也去?去看手相?”
大哥刚说:“当然是看手相啦,不看手相难道去玩吗?白莲寺又不好玩。”
林伟强说:“我可不想专程去看手相,有空还不如逛逛街,或者睡大觉。”
“但是这次你一定要去,你此行必定不会白费时间。”大哥刚笑笑:“包你有收益。”
林伟强看看大哥刚,发现大哥刚笑得好奸诈好诡异,笑容里好像有无穷的内容。
大哥刚毕竟是大哥刚。
***转过一个山弯,大哥刚,林伟强和三个女人打了个照面。
那三个女人当然就是朱小蝉,李炳全老婆和方旭明老婆。
三个女人见到林伟强,显然觉得尴尬。如果林伟强是一个人,那三个女人大可以不理他,反正本来就不认识,也就不必打招呼。但林伟强和大哥刚在一起,情形就不一样了。兰花街的任何人见到大哥刚,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打一个恭恭敬敬的招呼,更何况这三个时时有求于大哥刚的老板娘?问题是和大哥刚打完招呼后,要不要和林伟强打招呼呢?说不认识嘛又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林伟强,难就难在对林伟强和大哥刚之间的关系不甚了了,老朋友?还是顺路碰上?
三个女人正自转着心思,大哥刚已经明白了一切,他一展笑容,竖起食指扬了扬说:“早晨,三位师奶!”
三个女人忙不迭地点头道早晨,脸上是一片谄媚的笑容。#p#分页标题#e#
大哥刚指指林伟强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林伟强,和我好FRIEND的。”
三个女人又忙不迭地向林伟强点头。
大哥刚又向林伟强说:“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四季香小食店的老板娘,方师奶;这位是英姿时装店的老板娘,肖师奶:这位是全记杂货铺的老板娘,李师奶。”
林伟强说:“三位早晨。”
大哥刚说:“早晨流流,几个人上来白莲寺,怕不是来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一定是有事来的。”
李炳全老婆说:“那还用说,我们是来求无嗔和尚看手相的。大哥刚你呢?”
大哥刚说:“我也是。我想问问你,又怎么知道今天无嗔和尚要给人看手相呢?”
李炳全老婆说:“兰花街人人都知道啦,你随便问一个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方旭明老婆说:“是呀,人人都知道的。昨天早上我刚开铺,吃早餐的人就开始传,说今天无嗔和尚要给人看手相,中午十二点开始,到太阳落山时为止,就在白莲寺山腰的草庐。开始是一两个人说,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就变成个个都说了。”
李炳全老婆说:“我记不清是谁最早说给我听的,总之人人都说,我想G市会有好多人知道这件事。”
大哥刚说:“我看你们的话不见得对,现在快十二点了,怎么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的呢?”
众人向半山腰望去,果然如大哥刚所说的那样,冷冷清清,只得十来个人。那些人或站或坐,闲闲荡荡,在草庐周围消磨时间。热闹的唯有草庐边的那棵紫荆树,开着一树紫红色的花,既灿烂又夺目。
方旭明老婆说:“今天又不是礼拜天,人人都要上班,而且现在又是吃饭时间,当然不会多人。等一会儿你看,保证屁股多过头了。”
李炳全老婆说:“那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吃完午饭后必定多人,我们已经看完手相走人啰。”
大哥刚淡淡一笑说:“我看只怕未必会多人。”
一行人边说边走,来到那草庐旁边。大哥刚人头熟,随时随地都和人打招呼,招呼了一圈回到林伟强身边,看看手表已经是十二点了。大哥刚正想说什么,却见人群骚动起来,向草庐围过去。他和林伟强也跟过去,原来那草庐的壁上开了个半尺见方的小窗,自草庐内挑出一幅幛子,幛子上泼墨淋漓地书着九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勿喧哗顺序伸手入窗林伟强在心中赞叹一声,佩服这无嗔和尚做事的机巧与缜密。看手相只看手而不看其他,隔窗观手下判断,便更加给人以公正严明,料事如神的印象。若不是对自己的才学有足够的信心,又如何做得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若不是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又如何能令人仰望,搏得如铁似钢的口碑?
他不禁想起两个多月前,自己偶遇无嗔和尚的那段过往,那真是奇人奇事一桩。今天重上白莲寺,似乎又见到无嗔和尚那无拘无束的笑容,又听到那无牵无挂的谈吐。林伟强想,如果今天能见上无嗔和尚一面,必是快事一桩。不过照那幅幛子所写去猜测,见面是不可能的了。
林伟强转念又一想:即使不能相见,又有什么要紧,缘份不到便不能相见,强求不来的。况且见即是不见,不见即是见,无所谓见,也无所谓不见,就是随缘来去好了。
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个将手伸入草庐的小窗内,片刻之后就会得到一张纸,退到一边去看,看了以后或者欢天喜地,或者丧气垂头,或者面无表情地离去。后面的人一个一个排过去,并不用维持秩序,彼此相安无事。排过十个人之后,轮到朱小蝉了,她得到的一张纸写的是:三十六着走为上,不过江河不离乡。
白鸽避火再回头,仍见窗前明月光。
朱小蝉肚子里墨水有限,看了似懂非懂的。想问问大哥刚,李炳全老婆也拿了一张纸过来,两个人就交换来看。朱小蝉看了李炳全老婆的那张,写的是:不是不到,不到不是,到了非到,是了非是。
这一张更如天书,看得一头雾水懵诧诧。李炳全老婆却极开心地说:“喂,我明白你这张说的什么!你听我解释吧,三十六着走为上,就是叫你趁早搬家;不过江河不离乡,就是不要搬得太远,不要离开兰花街,兰花街是你的乡;白鸽避火再回头,就是说你撞了火神,要避开,要好像白鸽那样打个转就回头,就是说不要避太久,避一避就可以了;仍见窗前明月光,是说你照着前面所说的去做,就会夜晚平安。你看你多好运气,得一张这么好的签纸!”
朱小蝉听了李炳全老婆的这番话,欢喜得不得了,一身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她说:“我就没你这么聪明,你这张纸我看得比云还要晕,不知道说些什么冬瓜豆腐。”
李炳全老婆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我也解释不出自己这一张。不是不到,不到不是,到了非到,是了非是。翘口翘舌,究竟说些什么?”
她们正说着,方旭明老婆也拿一张纸过来了,那纸上写的是:落花流水,有意成落花,偏遇无情水。
为人作嫁,十年苦为人,嫁作邻家妻。
李炳全老婆说:“哇噻,大吉利市!你的这张签纸,兆头不好!”
方旭明老婆急了,说:“怎么不好?”
李炳全老婆说:“落花流水和为人作嫁都是不好的话。我们平时说人打败仗,就说落花流水,输到一塌糊涂。为人作嫁,就是说辛辛苦苦地忙,忙到头来什么都是空,都是为人家而忙,自己什么都没有。你说衰不衰?”
方旭明老婆当场黑嘴黑脸,满脸乌云地说:“采!我们的生意天天都那么好,又怎么会落花流水!开大排档做早餐卖,当然是为人作嫁,不辛苦不忙又怎么赚得到钱!看手相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由你自己吧。”
嘴里虽然这样说,却将纸条折得整整齐齐,小心地掖入内衣袋里,显然是打算带回去给老公看。李炳全老婆自然看得清楚,心里明白,嘴巴却顺意说下去:“我照着字面胡乱猜罢了,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其实这个东西呀,好听就相信它,不好听就别相信它!”
方旭明老婆说:“那你们的又怎样说?”
李炳全老婆道:“她的好极了,说得头头是道,一五一十教她怎样行事。我的就看不明白。”
三个女人回过头来到草庐的窗边,见林伟强刚刚看完手相,拿出一张纸来。大哥刚伸手进窗,手腕一翻,却从窗内拖出一只手来。只见他哈哈一笑,高声说:“各位,你们来看看这只手,有什么特别?”
众人围过来,都不明白大哥刚搞什么鬼。无嗔和尚在草庐内为人看手相,大哥刚却将无嗔和尚的手拖出来看,这不是反客为主,存心捣乱吗?大哥刚是个有名的大王,但捣乱也分时间看地点,有分寸有头脑,不会乱来,怎么今天这般不识趣?
人群的秩序大乱,好像倒泻一箩螃蟹。一个眼尖的叫道:“无嗔和尚的手好嫩!”
这一叫叫破了奥妙,几十双眼睛都研究起那只被大哥刚拖着的手来。大哥刚是个非常讲究保养的人,平时用的化妆品护肤品种类繁多,白天专用那什么什么莲,晚上专用那什么什么BABY润肤露,还有什么什么保湿霜,什么什么润唇膏,五花八门,因此皮肤柔润光滑,洁净鲜亮。那无嗔和尚的手呢,居然和大哥刚的手有得比拚,虽然说不上并驾齐驱,平分秋色,但也相差无几。如果不考虑无嗔和尚的年纪,只看这只手的话,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认定这是一只二十多岁的手。以无嗔和尚的年纪来论,能有这样的手,不能不是一件奇特的事。这究竟是无嗔和尚道行高,还是他保养得好呢?
众人正自惊疑,林伟强又做出更令人惊异的举动来。只见他飞起一脚,踢开了草庐的门,跟着冲进去。只听得他朗声喝道:“原来是你,你都够大胆啰!”
大哥刚一发力,将捉住的那只手出力一拖,却听咔嚓嚓一阵响,草庐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洞,紧接着从大洞中滚出一个人来。这个人的手腕被大哥刚箍住,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带着一头一身的草,带着一脸的狼狈相,羞愧地跌在众人面前。
他当然不是无嗔和尚。
***大哥刚好开心。
他并不是因为识破了假无嗔和尚而开心,对于识破假无嗔和尚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有足够的信心,他知道自己是个聪明能干的人。他开心是因为林伟强悟性高,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他一从小窗处拖出假无嗔和尚的手,林伟强就马上想到这不是无嗔和尚的手,就立刻飞脚踢开草庐的门。而林伟强一踢开草庐的门,大哥刚就判断出草庐的结构是不甚牢固的,一用力就将假无嗔和尚拖了出来,将草庐撞出个大洞。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好像事先约好的一样,而事实上又偏偏没有约定过,所以大哥刚觉得好开心。
心有灵犀一点通,本就是极难达到的境界。
正如罗拔和张伯伦那样。
难怪大哥刚这么开心,他一心要找个好拍档,能够在他移民之后接上手,找来找去,唯有林伟强合格。
问题是林伟强肯不肯。
***众人看见滚出来的不是无嗔和尚,都呆了一呆,接住就哗然起来。看了一轮手相,原来是个冒牌货,摆了个大乌龙。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冒充无嗔和尚?
而真正的无嗔和尚,又去了哪里?
大家都望住大哥刚,等着他作解答。大哥刚捏住假无嗔和尚的手,笑咪咪地说:“糖不甩,你也知道我大哥刚的手段。我问一句,你就老老实实答一句,否则你这只手要痛上个把礼拜!”
那唤作糖不甩的假无嗔和尚手腕吃痛,龇牙咧嘴地点点头。人群中有认得的人叫道:“原来是唐慧心!”
大哥刚说:&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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