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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曝闲谈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8-12 20:16
负曝闲谈作者:清.蘧园目录说明第一回 陆直镇当筵说嘴 元和县掷禀伤心第二回 沈金标无颜考月课 柳国斌得意打盐枭第三回 什长有才击船获利 老爷发怒隔壁担心第四回 
负曝闲谈
作者:清.蘧园


目录


说明
第一回 陆直镇当筵说嘴 元和县掷禀伤心
第二回 沈金标无颜考月课 柳国斌得意打盐枭
第三回 什长有才击船获利 老爷发怒隔壁担心
第四回 装模样乡绅摆酒 运财物知县贪赃
第五回 两角洋钱动嗟轮舶 一封电报败兴勾栏
第六回 家室勃谿阔买办无端忍气 园林消遣穷候补初次开心
第七回 恣游览终朝寻胜地 急打点连夜走京师
第八回 崇效寺聊寄游踪 同庆园快聆妙曲
第九回 失钻戒大人恨小利 诓冤桶贱价得名驹
第十回 试骅骝天桥逞步 放鹰犬西山打围
第十一回 乡秀才省闱观光 老贡生寓楼谈艺
第十二回 讲维新副贡失蒙馆 作冶游公子出学堂
第十三回 讲哲学妓院逞豪谈 读荐书寓斋会奇客
第十四回 安垲第改装论价值 荟芳里碰和起竞争
第十五回 入栈房有心学鼠窃 办书报创议起鸿规
第十六回 开书局志士巧赚人 得电报富翁归视妾
第十七回 出乡里用心寻逆子 入学校设计逼衰亲
第十八回 仗义疏财解围茶馆 赏心乐事并辔名园
第十九回 花冤钱巧中美人计 打急电反动富翁疑
第二十回 学切口中途逢小窃 搭架子特地请名医
第二十一回 掉画船夕阳奏箫鼓 开绮筵明月照琴樽
第二十二回 祝万寿蓝顶耀荣华 借士金绿毛招祸患
第二十三回 断乌龟难为堂上吏 赔鸟雀讹尽路旁人
第二十四回 摆架子空添一夜忙 闹标劲浪掷万金产
第二十五回 演寿戏名角弄排场 报参案章京漏消息
第二十六回 落御河总督受惊惶 入禁省章京逞权力
第二十七回 紫禁试说军机苦 白屋谁怜御史穷
第二十八回 急告帮穷员谋卒岁 滥摆阔败子快游春
第二十九回 坐华筵像姑献狐媚 入赌局狎友听鸡鸣
第三十回 割靴腰置酒天禄堂 栽筋斗复试保和殿

说明
 
  《负曝闲谈》是晚清著名谴责小说之一,它以描摹光怪陆离的社会诸相见长,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地域色彩。小说所展现的是一个腐败霉烂的社会肌体,一群浑浑噩噩的芸芸众生。小说还以相当篇幅描绘假维新人物招摇撞骗的丑史。《负曝闲谈》还十分注重社会风貌和民俗的描写,展现了带有浓郁的时代气氛的地域风光。小说的文笔劲练、爽健。不足之处是对社会人生发掘不深,写得比较浮光掠影;结构散涣,旋起旋灭,缺少贯串的情节和人物;描写也有夸张失真之处。作者随写随发表,前后脱节之处不少,文字、情节都有因袭模仿前人的痕迹。

  作者蘧园,即欧阳巨源,约1882年生,1907年卒于上海,苏州人。它原名欧阳淦,字钜元,又作钜源。其笔名还包括惜秋、惜秋生,茂苑惜秋生等。

 
 
 
第一回 陆直镇当筵说嘴 元和县掷禀伤心
 
  俗语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单说这苏州,自从吴王阖闾筑了城池直到如今,那些古迹都班班可考,不要说什么唐、宋、元、明了。却说苏州城外有一所地方,叫作陆直,古时候叫作甫里。《千家诗》上“甫里先生乌角巾”,就是指它而说。这陆直,姓陆的人居其大半。据他们自己说,一个个俱是陆龟蒙先生的后裔。明哲之后,代有达人,也有两个发过榜,做过官的,也有两个中过举,进过学的。列公不信,只要到三高祠门口,看那报条贴得密密层层,有两张新鲜的,有两张被风吹雨打得旧的,都写着贵祠裔孙某某大人、某某老爷、某某相公,扳了指头也算不了。春秋二祭,城里抚台派了官下来,开着锣,喝着道,到祠堂里主祭。旁边站着房分族长,朝珠补褂,顶子花翎,没有一个不是乡绅面孔。所以陆直那些挖泥挑粪的平头百姓,都敬重姓陆的如天地鬼神一般。

  如今单表一个姓陆的人,单名叫鹏,表字霄翥。他父亲陆华园,务农为业。平日省吃俭用,挣了几十亩肥田,又盖了三四间瓦房,家中又养了两三条耕牛,粜了十多担粮食。陆直人眼浅奉承他,称他作“财主大老官”。陆鹏自小有些聪明,他老子花了三百文一年的束修,把他送在村塾里念书,不上数月,斗大的字就认识了不少。念到了十三四岁,更是来煞了,写封把不要紧的信,虽有几个别字,人家看了都还懂得。于是陆直镇一传十,十传百,都说陆家孩子将来是个人物。这风吹在陆华园耳朵里,自是欢喜。等到陆鹏十五六岁,他老子叫他跟了一个本家叔子,开笔作文章。这本家叔子虽是个老童生,到了县府考复试团案出来,总有他的名字。学台大人也曾赏识过,说他文章做得平正,就可惜解错了题,几回要想进他,几回又把他搁下了。他负此才学,不能见用于时,也就无志功名,在镇上招几个走从学生,一年弄个三四十吊钱,将就度日。那天陆华园亲自把儿子陆鹏送过来,求他指教。两面言明:每年束修六吊,还有一钱银子、一封的贽见。他何乐而不为,满口答应了。从此以后,要陆鹏拿些钱交给航船上,叫航船上到城里书坊店,买了几本《启悟集》之类,朝夕用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陆鹏已是十九岁了,文章做得粗粗的通顺,就是起、承、转、合的法子,也会了个齐全八套。他叔子有天对他说:“你有了这点本事,可以去考他一考了。自古道:场中莫论文。一战而捷,也是难说的事。”陆鹏听了,回家与他老子陆华园商量。他老子陆华园一力撺掇叫他去考。

  当下收拾行李,雇了一只柴船,父子两个,一同进城。到了考棚左右,看明白了告示上开考的日期,又寻到礼房,买了卷子;为着要搭几个沙壳子的小钱,和礼房大闹,经旁人劝散。考过县考,取了名字。接着府考。府太父姓钱,名有用,旗人出身,当过笔帖式、满文却十分精通,汉文上就不免吃亏了。幸喜幕中一位老夫子是个通品,无论哪一路文章他都识货。陆鹏的卷子,恰好落在他手里,打开一看,原来做的是未冠题,却还清楚,便取了复试。一连两复,到了三复的时候,因为抢粉汤包子吃,被人推跌了一个筋斗,一只右手登时青肿起来,不能拿笔,只好气愤愤的回船坐着。因他终复跌坏了手,没有进去。

  发出长案,取在五十多名上。陆鹏看看离着道考尚远,父子两个,趁了原船,回到陆直。

  他叔子就是教文章的先生,知道侄子府考取了终复,过来道喜,说:“我说如何?头一遭就高高取了,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呢。不瞒你们说,我观场的时候,府考连卷子都不曾完;除了名,扣了考,只得改了名字补考。整整用了四吊多钱,才够得上道考。到现在想着,还是肉痛的呢。”他老子陆华园再三致谢,说:“这是你老弟的教法好,所以把这么一个糊涂孩子都弄明白了。道考如果侥幸,那时候要好好送几担陈米,补补你的情。”他叔子说:“那倒不在乎此。”又说了些别的话自去。

  过了数日,便是关帝菩萨圣诞,陆直镇上,大男小女都要到关帝高去进香。这庙在王家村后树荫里面,房屋甚是宽大。

  到了这日,庙祝清早把地面打扫净了,便有许多烧头香的,一群去了一群来。到了晌午,有个王家村上的王老爹,备了副三牲,整齐了衣帽,来替关帝菩萨祝寿。住持和尚法雨,晓得是大檀越到了,赶忙出来招呼着。摆上茶盘,斟上茶,请王老爹坐下。恰好陆鹏也来了,法雨便请他陪客。二人本来认识,彼此闲谈着。王老爹抹着胡子道:“陆相公,你不日就是秀才了,我却记得你抓周的日子,犹如在目前一样,叫我怎样的不老!”

  陆鹏道:“可不是么!”王老爹又道:“陆相公,你们老人家巴了一辈子,才巴了你这么一条根,也不枉东庙里烧香,西庙里还愿。再过两日,他倒要做老封君了。”说罢,哈哈大笑。

  少时摆饭,甚么豆腐、面筋、素菜、索粉大盘大碗的端上来。除掉王老爹跟陆鹏两个,法雨又拉了几个做买卖的来,坐了一桌。陆鹏一面吃着,一面说道:“前儿府里终复,照倒有一席酒,是大厨房备的。燕窝、鱼翅、海参那些倒还不稀罕;有一只鹅,里面包着一只鸡,鸡里面包着一只鸽子,鸽子里面包着一只黄雀,味道鲜的了不得。”

  同桌一个做买卖的,便把筷子放下说:“阿弥陀佛!一样菜伤了四条命,罪过不罪过呢?”陆鹏板着面孔道:“你们没福的人,吃了自然罪过,我们却不相干。”另外有一个人插嘴道:“陆相公,据你如此说法,你是有福气的了!”陆鹏把脸一红道:“怎么没有!不要说别的,就是府太爷下座来替我们斟一巡酒,要不是有福气的,就得一个头晕栽了下来。你们当是玩儿的么?”当下众人听了他的话,默默无言。一时吃完,各自散去。

  不想一天陆华园为了跟西庄李家粜麦子,李家一会说他升斛不对,一会说他麦子里又搀了砻糠,口角了几句。李家倚着人多势众,就打起来。陆华园挨了几下拳头,心下不服,便千方百计的想出出气儿。他有个小舅子叫周老三,是在城里元和县当快班伙计。自己特地费了二十四文航船钱,赶到城里找他小舅子。哪里知道,他小舅子跟着本县大老爷到黄埭镇相验去了,要三四天才回来。他小舅子有个妹子,是他的小姨,留他住下,问明来意,就说:“这个不妨。县里的针线娘跟我就如亲姊妹一般。让我过去言语一声,托她在里头帮忙。外头的事托了老三,李家小子叫他吃不了兜着走。”陆华园千多万谢。

  不上五天,他小舅子果然回来了。陆华园见了面,如此长短述一遍。周老三把帽子一扔,拿小辫子望头上一盘说:“这还了得!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赶忙出去找着头儿,细细的商量了半天,又叫代书做了张呈子,说是行凶伤人。陆华园装作受伤,弄了两个人扶着。扶到县里,元和县大老爷把呈子看了一遍,叫仵作下去验伤。仵作禀说:“腰里有伤一处。”大老爷离座一看,却一些影儿都没有,便问仵作:“既然有伤,为什么瞧不见?”仵作回说:“这是内伤。”县大老爷道:“胡说!”仵作吓得连忙退下。又问陆华园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陆华园说:“有一个儿子。”县大老爷说:“你儿子为什么不来?”陆华园道:“小的本来要他同来的,他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县大老爷道:“更胡说了!”把呈子丢了下来,不准。

  陆华园回到他小舅子家里,互相埋怨。周老三想了半日,想出了一个主意道:“何不叫外甥上来,只说他也在场被打,叫他到学老师那里去哭诉。学老师准了,移到县里,县里不好意思不答应他。”大家都说有理。周老三随即替他姊夫写了一封信烧上许多香洞,专门派了一个人下去,把陆鹏逼了上来。

  陆鹏心里不情愿,对他老子说道:“祸是你闯的,如今却要我出头,我哪里有闲工夫管你的帐!”他老子再三央告,陆鹏方始允了。

  次日照计行事。陆鹏去了。等到下午,只见陆鹏怒冲冲的来了,一屁股坐在第一把椅子上说:“你们用的好计,哪知依旧落了空!”大家问起情由。陆鹏道:“不要说起!我跑到学里,门斗进去回了,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学老师才出来。我把情节说上去,学老师说我多事,把禀掷在地下,他竟自进去了。”说罢,在袖中拿出禀帖,面上果然有许多泥迹,大家面面相觑正在没法的时候,忽然闯进一个人来。

  这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沈金标无颜考月课 柳国斌得意打盐枭
 
  却说这人闯了进来,大家定睛一看,不是别人,乃是周老三的伙计,走的气急败坏的说:“头儿,老爷叫了你两遍了,你还不去么?”周老三正躺在铺上抽着鸦片烟吃,赶忙爬起来。

  他头上那顶帽子本来只剩一根帽襻儿,扣在脖子底下,那帽子却撇在脑后,用手往前一推就是。站起来头也不回,跟着他伙计,到了衙门里。知县正坐在堂上,问了两件别的公事。周老三退了下来,刚刚出得头门,觉得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老三,哪里去?”引转头来一看,原来是捕快王九。便道:“老九,我倒被你吓了一跳。”王九说:“咱们去香一筒好吗?”老三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把眼睛揩揩,一声儿不言语。王九说:“你放心,不要你请埃”老三方才摇摇头道:“那倒不在乎此。我还有差使。”王九道:“你别弄鬼了,跟着我走吧。”说毕,拖了老三就走。

  老三搭讪着,一同到了一家小烟馆。推门进去,里面横七竖八有个十几张铺。也有做买卖的,也有县前朋友。老板过来招呼道:“周头儿,王头儿,请这里来。”二人对面躺下,王九让老三先烧。老三道:“我刚抽了几口,还是你先烧吧。”

  原来老三是要吃热枪的,第一口冷枪,白费了许多烟,不能过瘾。王九知道他这个脾气,自己便嚓、嚓、嚓吃了几筒,然后递与老三。

  二人正在谈心,瞥见一个人,头上戴着八品军功,倒拖着一杆洋枪,拿着一块毛布手巾擦那脑门子上的汗,一脚跨进了门槛。老板迎着说道:“老爷,今儿恭喜是超等?”那人撇着庐州府腔道:“你妹子,说什么超等,一等都不等!”周老三跟王九才知道他是候补的武官,今儿上辕门考月课,打靶子回来的。别转头来,又见他探帽子、脱衣裳,一面叫道:“快给我排十滩烟。”烟馆里的伙计拿了过去。又叫道:“快给我去端面,另外打四两高粱。”忙得个不亦乐乎。旁边铺上有两个老头儿,在那里窃窃私语道:“像他这样子,将来打起仗来如何呢?”一个老头儿答道:“他到了那个时候,我知道他准是躺在地下等死。”这话不打紧,倒把周老三跟王九两人引的大笑。当下周老三跟王九吃完了烟,会了钞自去。按下不提。

  却说这位打靶的老爷,姓沈名金标,安徽省合肥县人氏,出身是在江湖上耍拳弄棒的。有年,在杭州梅花碑底下摆下场子,胡乱弄几个钱混饭吃。因他四门开得好,蒙本处提标营营官的少爷常识了,替他补了一分粮,又给了他一道八品军功的奖札。过了一年,便升什长。由什长升哨官,把他兴头的了不得。驻扎凤山门汛地。这凤山门外,有个小小的市集,不过百十家人家,却还热闹。

  有天,沈老爷正伏在桌子上打盹儿,猛听得外面大喊大叫,合着一片锣声,心上着了一惊。打发一个副爷悄悄的往后门溜出去打听,原来是镇上闹强盗呢。把个沈老爷吓得魂不附体,正待叫手底下的关门,找石头把门顶住,禁不往镇上的百姓飞风也似的来报。沈老爷一想不好:“若待出去,那些强盗都是亡命之徒,我若被他害了,岂不白死?若待不出去,将来被上司知道了,这个罪名可吃不起。”一时心上就如有十五个吊桶,在那里七上八落。到后来咬咬紧牙齿,硬硬头皮,吩咐手下副爷,掮了洋枪,自己骑着一匹别人家的马,一面催手下那些副爷进发。那些副爷东藏西躲,总在沈老爷的马前马后打转。沈老爷发了急了,嘴里就骂他们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你们这些脓包,一个都没有中用的么?”

  正骂着,忽听前面树林里訇的一声,沈老爷在马上着了忙,对手下的副爷说:“你们赶紧跑到前头去看,看看这枪是空枪还是实枪。要是空枪,我老爷可不怕。”那副爷寻思道:“我们这位老爷,他的胆量比绿豆还大,不要管别的,我姑且哄他一哄再说。”主意定了,往前奔了几步,转了一个弯,随即缩回来,跑到沈老爷马前禀道:“不好了,不好了!强盗就在面前了!”沈老爷登时面如冬瓜一般的青,忙说:“回马!回马!”哪里知道那匹马两天没有吃草料了,饿得在槽头上打晃,被副爷们硬牵了出来装上笼头,配上鞍辔,又被沈老爷打了两鞭子,此刻站在那里发楞,任你如何吆喝,它动都不动。沈老爷又是狠狠的几鞭子,那马索性伏了下来,把沈老爷一个倒栽葱栽了下来。沈老爷生怕强盗杀来,一骨碌从地下爬起来,也顾不得腰胯痛,撇下众人,如飞的跑回去了。众人见老爷跑了,也都一哄而散。镇上被打劫的那家人家,看着强盗把东西一件一件搬下了划子,还放了两枪,如飞而去。这里沈老爷在屋子里,把石头顶住了门,过了半天,毫无动静,才敢探出头来,问了一问。落后又呼么喝六的去踏勘了一遍,详报了上去。上头将他撤任,幸亏还没有“限期缉获”的字样,这却是提标营营官少爷替他想的法子。

  沈老爷看看浙江站不住脚了,打听得江苏太湖留防营有个帮带,跟他是同乡,又有点亲,从前在浙江也曾会过面。他横竖是单枪独马,一无牵挂,当下由杭赴苏,寻着了那位帮带,说明来意,意思想要投效。那帮带说:“现在人浮于事,实在无从安插。老兄暂请住下,再行想法吧。”沈老爷住了下来,终日催那帮带替他想法。那帮带被他闹得急了,只得写了封信,荐他到抚标营里去。抚标营里收留了下来,叫他候补。目下新抚台定了新章,凡营里候补的人到了三六九,一概都要打靶。

  中了三枪的算超等,中两枪的算特等,中一枪的算一等。这回月课,他老人家正犯了肝气,又不能不去。哪里知道把枪端上,准头对了又对,这枪子却个个从斜里飞掉了。打完了靶,又气又急,烟瘾又上了,实在熬不住,所以打抚台辕门上溜了下来,到这烟馆里,狂抽了一会,又乱吃了一会,他的肚子这才不委曲。直挨到上灯时候,才一步一步的挨回家来。

  他的家住在一个实窒胡同里,到了门口,在身上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把墙上挂的油盏点着了。歇息了一会,又央隔壁的小厮买了些菜,打锅做饭。坐在烧火登上,把柴引着了,一面往灶堂里送,一面唱着京调《取成都》。耳边厢忽听见有人打门的声音。想了一想:“今天二十九,是个小尽,大约讨帐的来了。”一时间不得主意,又听见那门外的人叫道:“沈大哥,快些开门。”却是同事柳国斌的声音,才一块石头落地,赶忙站起身来答应道:“来了,来了。”把门开了,彼此见了面,请进客堂坐下。沈老爷道:“柳大哥,不怕你见笑。舍下实在乏人,烧茶煮饭,都是我兄弟自己动手的。如今且请宽坐,待我到灶下把饭弄熟,再和柳大哥谈心。”柳国斌道:“请便,请便。”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沈老爷捧着一把紫砂茶壶,一个黄砂碗,把酱油颜色一般的茶斟上一杯,连说:“怠慢得很。”柳国斌接了茶,说了几句别的闲话,就提起:“现在新抚台为着盐枭闹事,想要发兵剿捕。你我何不跟了去,不要说打败盐枭可以得保举;就是好歹抢了几条船,拾着几包盐,都可以卖好些钱呢。”沈老爷连连摇手道:“柳大哥,这些事情却只好让你们去做了。我的身子又弱,在风口儿尚且站不住,何况打盐枭呢。至于说弄钱这桩事,哪个不想,但是也有命在那里。命里该应得钱,一个也不会短;命里该应不得钱,一个也不会多。”柳国斌见他说出这种话来,当下岔住道:“算了,算了!天不早了,我要走了。”沈老爷也不留他,送了出来,关门进去。

  柳国斌正在自言自语,说沈金标无用,远远的看见一顶轿子、一对灯笼如飞而来。

  欲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什长有才击船获利 老爷发怒隔壁担心
 
  却说柳国斌走到前面街上,看那一对灯笼簇拥着一乘轿子,轿子里面坐着一位官。这官架着碗口这么大的一对墨晶眼镜,一只手靠在扶手板上,一只手却托着腮,在那里想明天的心事呢。柳国斌正看得出神,一个护勇拿着藤条,上来吆喝道:“深更半夜,什么人还在街上行走!连老爷来都不回避么!”柳国斌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见是护勇,便笑了一笑道:“老弟兄,推扳点吧。咱们是一块土上的人,谁欺的了谁?”这护勇听柳国斌的话来得硬札,顺手把那个护勇手里的一对灯笼夺了过来,望柳国斌面上照一照,慌忙说道:“原来是柳老爷!请便,请便!”柳国斌也不理会他,慢慢的走。

  去到家中。妻子迎着他,问道:“回来了?”柳国斌道:“回来了。”他妻子道:“早上跟你说的话,怎么样了?”柳国斌楞了一楞道:“什么说?”他妻子便骂道:“天杀的!难道连吃饭的事体,都不打算打算么?”柳国斌道:“饭是天天吃下肚子去的,有什么打算?”他妻子道:“前儿吃的是锅巴,昨儿吃的是粥,已经两天没见饭面了,你还装什么幌子呢?”

  柳国斌恐怕他妻子一吵起来,单墙薄壁,街坊邻舍听了便要笑话,只得佯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样的喉急。你别嚷,一到明儿,就有钱了。”他妻子道:“你要有钱,除非去偷人家一票!”柳国斌当下正色道:“你越说越不是了!我们当老爷的都做了贼,那些平头百姓,不一个个都该做强盗么?”他妻子道:“你开口老爷,闭口老爷,你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的影子照照,看配当老爷不配!”柳国斌当下被他妻子抢白了一顿,气的哑口无言。后来连鸦片烟都抽不进,把手揉着胃脘,只喊啊唷,原来犯了他肝气了。等到第二日,一早营里头的差官就跑来打门,说:“大人都上了炮船了,老爷还只管慢吞吞,到底要这功名不要?”柳国斌无奈,只得掩着衣襟,趿了双鞋,勉强挣扎下得床来,随着这差官垂头丧气而走。

  看官,你道柳国斌是什么人?他也是个把总,现在盐捕营右营做了一个哨官。他的官运不佳,刚刚这个时候,太湖里的盐枭闹得不亦乐乎,要去拿他,他竟开枪拒捕。营官把这情节通禀抚台,抚台批下来:“着该管带认真巡缉,毋任盐荚之利,任彼侵占。如有拒捕等事,格杀勿论。”营官得着了这道札子,一面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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