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影响力直至黑暗潦倒的蒙元时期才受到一定的中断,却到了明代又一次爆发——原因是苏州已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经济中心(经济影响文化)。据史料称,明代吴语又称“苏州白话”,不仅在江南甚至在中原,都是文化人(士大夫)争相学习的语言,当时的评弹、昆曲、越剧甚至京剧的前身徽剧皆以“苏白”为标准音,这多少有点像八九十年代香港台湾辉煌期的粤语闽南语歌曲“横扫华夏”的情形。到这个时候,苏州话的语音语调基本就定型了。但满清政权开始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众多古代汉语语音语调的畸变,终于,在广袤的中华大地,逐步形成了从东三省到云贵,从甘肃到江淮的幅员辽阔的北方方言区,并演化为东北、北京、冀鲁、胶辽、山西、兰银、中原、江淮、西南等九大分支,而以苏州话为核心代表的近代吴语,则退缩为和北方方言并列的吴方言,并与闽方言、粤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等一起成为现代汉语的七大“割据势力”。(部分摘自1928年宗师级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巨著《现代吴语的研究》)
▲笔者偶像赵元任和他的杰作
今天的吴语区,主要分布在江浙沪、皖东南、赣东北及福建少数地区,仅占据我国领土的九十分之一左右,却有9,000万人仍在日常使用着,而一度曾是潮流的苏白已经变为现代苏州话,属于吴语方言区北部的“太湖区苏沪嘉小片”。(下图淡粉红区)
岌岌可危的各大方言
生活在北方方言区的人们恐怕早已不知数百年前祖宗所说的古汉语,而与北方方言区直接接壤的吴、赣、湘等几大保持着浓厚传统的南方方言则随着普通话在1950年代开始的极速推广,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同化危机。仅以苏州方言为例,目前苏州主城区范围内约600万常住人口中,仅1/3不到还在使用该方言,而这不到200万的人口中,能不受普通话影响而发出相对正确的“吴音”的人数,正在断崖式下滑,这一方面是各地人口大融合带来的,更主要的与地方上自1990年代开始于学校内大范围推广普通话并排挤方言有直接关系(听说曾经有些学校老师严令禁止学生在校期间使用方言),一个直接证据是,目前苏州市区能使用苏州话进行交流的90后或者95后基本上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故此,“寻找吴语新主播”节目除非去评弹学校海选,在普通苏州市民中恐怕几乎无法找出来能“正常”说苏州话的20-30岁青年了。这样的尴尬,在上海、嘉兴、宁波、无锡等其它一众吴方言主力城市(杭州方言是吴方言区的特例,以后再聊)同样上演着。另外五大南方方言(粤、闽、湘、赣、客),虽然笔者没有做过直接的统计采样,相信随着普通话的洪水式推广,一定同样的岌岌可危。
诚然,自上古吴语定型至今,吴方言和全世界几千种其它语言一样在经历各种变化,但苏州话曾经承载着多种地方戏曲及文艺表现形式,可以说是某些历史文化的活化石,而目前却因“后继无人”急速消失着。或许从个体而言,笔者家的大宝贝(发音尚不完全标准)的表演令人欣喜,但从宏观看,一个苏州本地出生成长的孩子,说一口相对流利的苏州话,竟然成了“喜闻乐见的围观对象”,这某种程度上难道不是地方文化的悲哀么?而语言,就是文化的重要载体,保护好语言,就是保护好文化。
好在数年前,本地权威已清醒意识到这个问题,2013年本人参加的首届寻找吴语新主播大赛就是个保护方言、发扬方言的积极信号,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苏州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已经组织了好几届苏州话辅导师的职业培训,笔者也有幸通过认真学习和考核拿到了证书,并曾走入社区和孩子们互动。
也许,从历史长河看,随着世界“越变越小”,方言及小语种被吞没、改造或者同化是全球性趋势,但从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角度看,终是希望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毕竟,如果看官们真正了解普通话的来历,就会明白,南方的这些方言不单和普通话一样都是汉语,并且更能代表汉语和汉文化。
好好珍惜吧!
【特别鸣谢】
本文部分方言史料摘自苏州吴文化研究所专家陈璇老师2013年10月撰写的《吴侬软语》,正是陈老师的学习资料让笔者在《现代吴语的研究》一书的基础上对吴语及苏州话有了更深刻、更直观的了解,并更加深爱地方文化。在此,祝陈老师有更多学术研究成果面世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