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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西游记(精选)-百家讲坛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8-14 21:35
百家讲坛收视新高:玄奘西游记(精选)作者:钱文忠第一讲 玄奘身世(1)第一讲 玄奘身世(2)第一讲 玄奘身世(3)第一讲 玄奘身世(4)第二讲 皈依
uo;离开现在大约有六百年。”
  玄奘算了一算,六百年前正当中国东汉光武帝时代,不曾听说有什么王子来到西域,可是那个时候河西有个窦融,因为中间隔着隗嚣,不能和汉朝交通,势力十分孤弱,为了结交西域邻国,派他的儿子到西域去访问,也是有的。因问道:“这位王子在这里留下了什么遗迹?”
  老方丈道:“我们这一座庙,就是这一位王子所造。而且在造寺的时候,还在这寺的东门南面一位金刚脚下,埋了不少财宝,预备以后修盖庙宇用的。我们的祖师,为了纪念这位王子,在墙壁上到处绘了王子的像,每逢过节的日子,大家为他念经祈祷,一直传到现在,没有间断过。”
        
        
第四讲 潜往边关(2)
        
  在唐朝,中外交通有着各种各样的通道,经西藏而行的叫“麝香之路”,主要运送的货物是麝香;也有“海上丝绸之路”,以运送瓷器为主;还有最重要也是最著名的“丝绸之路”。丝绸之路在唐朝分为三条,分别是北道、中道和南道,北道的行经路线为:伊吾——蒲类海(今新疆哈密地区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西北)——铁勒部——突厥可汗庭;中道的行经路线为:高昌——焉耆——龟兹(今新疆库车县)——疏勒(今新疆疏勒县)——葱岭;南道的行经路线为:鄯善——于阗——朱俱波——喝槃陀——葱岭,光听这些名字就瘮得慌。玄奘当时西行不比我们现在,我本人参加丝绸之路考古的时候后勤补给完善,有四轮驱动车,遇到危险可以随时救助,而即便这样,我们也是一路沿着边缘有路基的地方而行,都觉十分难走,对于当时的玄奘而言,就更加难不可当。
  玄奘西行的时候,为了躲避关卡,是沿北道和中道交叉而行的,回程则差不多是沿南道而归,因此实际上是将丝绸之路的三条道都走到了,还捎带了一点“草原之路”(也是当时中外交通的主要管道之一),其中的困难和艰辛,我们不难想象。
  就在这个当口,天雨偏逢屋漏,玄奘的马又死了。他屡受打击,束手无策,极其郁闷。据历史记载,当时他在瓜州逗留月余,无计可施,又决不愿往东归去,便逗留在当地。但就在他停留瓜州期间,又遇到了更大的麻烦事。
  让玄奘意想不到的是,曾在不经意间帮过他的都督李大亮,这时却成了他西行最大的拦路虎。他是怎样对待玄奘的呢?玄奘又能否脱离危境到达边关呢?
  凉州都督李大亮突然想到,不知玄奘是否听从他的勒令回到长安,便派人打听玄奘的下落。一打听之下,才发现玄奘非但没有往东回到长安,还悄悄向西而行,李大亮顾及自己可能要担负的责任,一气之下,立刻发下访牒,也就是现在所谓的通缉令,称:
  有僧字玄奘,欲入西蕃,所在州县宜严候捉。
  李都督不清楚情况,还以为玄奘想要到西蕃(吐蕃)去,便下令各地守株待兔,严厉候捉。
  读者诸君不要认为古代江山阻隔通讯很慢,其实唐朝的通讯系统很发达,杨贵妃想吃荔枝还有人给送,也就靠快马加鞭,荔枝就被新鲜地运抵长安了,官方驿道的交通速度其实是非常快的。这个通缉玄奘的访牒一路发下来,玄奘还未及得知,就先传到了瓜州刺史独孤达手中,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独孤达先不看,访牒文书又落到“现管”的州吏李昌手中。李昌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虽然文书上没有玄奘的画像,他心里也隐约感觉到瓜州境内的这个僧人就是通缉令上的玄奘,便拿着通缉令去找他了。
  李昌是地方官员,捉拿玄奘是他职责所在;而他又是佛教徒,觉得西行求法是件好事。李昌是会秉公处置、逮捕玄奘,还是会放玄奘继续西行求法呢?
  李昌见到玄奘后,按《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问道:“师不是此耶?”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说:“师父,您不是吧?”二是说:“师父,您不是吗?”若按后一种翻译方式理解,几乎等于说玄奘就是通缉令上的人,而按前一种方式理解,则是比较善意的。这句问话语带双关又滴水不漏,足见李昌这人了不得,当个中层干部是屈了他的才。
  玄奘自然听出其中的话外之意,心中不由得怦然打鼓,假如照实作答,便会被作为通缉犯遣返长安;如若不承认,又将违背“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戒律。身处两难境地,不敢贸然作答,只好瞪着李昌,闭口不言。
  李昌这句问话如此巧妙,却得不到玄奘的回答,等于白问,一急之下,又道出一句:“师须实语。必是,弟子为师图之。”李昌真是厉害之人,这句话又击中了玄奘的要害,所谓“必是”,既可以理解为“您肯定是访牒上通缉的人”,也可以理解为“您假如真是访牒上通缉的人”。
        
        
越黑岭初入北印度 访圣迹顶礼佛骨城(1)
        
  话说玄奘越过了黑岭,进入了北印度。他初次接触到印度人民,感受到印度文化,一切觉得新鲜;加以南国的风光是浓郁的,热带的树木是葱郁的,更使人感到了一些异国情调。那时的印度,正是佛教最后一个全盛时期。自从释迦牟尼佛寂灭以后,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前273—前237年),第一个信奉佛法,他大兴佛寺,下令抄写佛经,定为国教,这是佛教第一个全盛时期。后来佛教中衰,到了隋唐之际,婆罗门教势力渐盛,伊斯兰教也乘机传入西北边地,同时北印度诸国,还有相信火袄教的。戒日王(598—647年)即位,又重振佛教,这是佛教在印度最后一个全盛时期。玄奘到印度去的时候,恰恰遇着这样一个时期。他巡礼佛迹,研讨佛法,周游了五印度,到处观光佛寺,探访石窟,佛教的思想和艺术,对于他的印象是极深的。
  这时印度还没有统一,在地理上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部。玄奘进入印度,是先由北印度转入中印度,再由中印度转入东印度,又沿印度东海岸而南,到了南印度;然后又由南印度绕行西印度,最后又回到中印度。他所经历,共有七十多国。北印度大国,有滥波国、健陀罗国、乌仗那国、乌剌尸国、磔迦国,而以迦湿弥罗国为最大。这些国家,大多在现在巴基斯坦共和国、克什米尔、印度旁遮普省一带。中印度大国,有秣菟罗国、萨他泥湿伐罗国、禄勒那国、秣底补罗国、垩酼掣怛罗国、劫比他国,而以羯若鞠阇国为最大。这些国家,大多在现在印度联合省、恒河中游两岸,这一带佛迹最多,释迦牟尼诞生的迦毗罗卫国(现在尼泊尔国南境),胜军王曾经建都的舍卫国,以及阿育王曾建都的摩揭陀国和王舍城,都在中印度一带。东印度大国,有伊烂拿钵伐多国、瞻波国、奔那伐弹那国、三摩怛吒国,而以迦摩缕波国为最大。南印度也有许多国家,以达罗毗荼国为最大。西印度也有许多国家,而以摩诃剌陀国为最大。玄奘周游五印度,一一访问了这些国家,是中国周游五印度的第一个旅行家。下面分别叙述他的行踪。
  玄奘进入北印度,首先到滥波国(现在阿富汗东部Blbga一带,一说在阿富汗Lamgbam)。这国虽然现在阿富汗国境内,但是在文化上完全属于印度的体系;风俗习惯,也和印度大同小异。它周围有一千多里,北面背着雪山,南面临着平原,气候风土,已经和玄奘以前所到的国度完全不同:这里已经开始种稻,多产甘蔗,最冷的时候,也不过下一点微霜,从来没有看见过雪。玄奘从北方来,意识到已经到了渐近热带地方。他在滥波国停留了三天,参观了十来所佛寺,便再往南行,到了一座小岭,岭上有一座宝塔,据说释迦从前曾从南方步行到此,在这山头上小立。后人为了纪念他,所以盖了这一座宝塔。
  从这里往南走了二十多里,下了山岭,渡过一道河,到了那揭罗喝国(即《法显传》的那竭国,现在阿富汗国东境Jalalabad)。这国东西六百多里,南北二百多里,是一个小国,服属迦毕试国。地方虽小,可是这里五谷丰登,花果繁盛,气候已十分温暖,风俗也比较淳朴。居民大多信奉佛法,是北印度一个佛教发达的国家。都城周围二十多里,在城东南二里,有一座浮图,高三百多尺,是阿育王所造,塔上金顶,闪闪发光。玄奘问建塔缘起,有一个老和尚说道:“这是释迦牟尼佛在第二代转世时,遇着燃灯古佛,替他敷鹿皮衣及布发掩泥的地方,虽然历尽劫数,这个佛迹依然不坏。”玄奘听了,点头赞叹。
  从这里向东南行,度过沙岭,走了十来里,便到了佛顶骨城。玄奘进得城来看时,虽然城郭不大,倒也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这里的居民,大多缠头,因为愈近南方,阳光愈烈,人们皮肤渐渐转黑。玄奘到处观光,走到一所佛寺,寺里有一座重阁,第二层阁中,供着一座七宝镶金乌木宝塔,中间供奉着如来顶骨。这寺里的和尚,为了招徕香客,还制造了一些所谓“佛迹”:有一件髑髅骨,一层层有如宝塔的形状,又如千层荷叶一般;又有所谓“佛眼睛”,有鸡蛋大小,光明透亮,闪闪发光;此外更有“佛锡杖”,用白铁为环,檀木作柄,看起来分量十分沉重。——实在这髑髅骨是一件古生物的骨化石,佛眼睛是一个水晶体,倒是这佛锡杖是人工制造的工艺品,手工做的十分精致。玄奘看了一遍。又听说附近有一座灯光城,是这里的一个名胜地方,也去观光一番。然后再向中印度前进。
        
        
第五讲 偷渡国境(1)
        
          玄奘虽然为瓜州官员李昌所救,但必须马上西行,否则仍有被缉捕的危险。此时玄奘的马死了,两位陪行的僧人也离开了,孤身一人的玄奘只能到一座庙里去求佛保佑,而这一求,竟遭逢到一段离奇的际遇。
  玄奘在瓜州被李昌救下,不便久留,又前途未卜,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出于僧人的精神信仰,他便来到当地的一座寺庙,在弥勒佛的像前祈请,希望弥勒佛能够帮他解除苦难。弥勒佛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汉译的“弥勒”二字,其实是来自于一种欧洲语言,这种语言在欧洲早就没有了,但在中国的新疆却有考古出土,而弥勒本是一个梵文字,玄奘到印度留学后发现许多汉译的佛学词汇都存在一定问题,因此他把弥勒翻译为“梅但利耶”。
  事有凑巧——而这里所说的巧合,在历史典籍上都有确凿的记载,并非如《西游记》般多为想象的产物——玄奘祈求弥勒佛的时候,庙里面有个胡僧,名叫达磨(这也是一个梵文词,直译为汉语就是“真理”)。这达磨在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得非常白净的汉族僧人,骑在一朵莲花上翩然西去。
  所谓“胡僧”,其实就是异域僧人。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有带“胡”字的物品,多为外来之物,例如胡萝卜、胡瓜、胡琴等等。汉族人最早是盘腿席地而坐,好像今天的日本人和韩国人,直到胡床(即折叠椅)出现,汉族人才把两腿搭拉下来,像现在这样坐在椅子上。包括被我们现在认为是“国粹”的京戏,它所用到的胡琴也是外来的乐器,是一种中外文化交流的结晶和体现。我的老师是季羡林先生,季羡林先生的老师陈寅恪先生曾经专门写过一篇非常有名的学术文章,讲狐臭。狐臭中医原来叫它“腋气”,就是腋下有味道,而最早却是称为“胡臭”(音嗅),指的即是胡人的气味,还分传染与不传染两种。由于饮食习惯和生活环境的问题,这种气味汉族人不太会有,而多发生于胡人。
  胡僧达摩并不知道玄奘会到庙里来拜弥勒佛,但梦醒之后,第二天一早便在庙里到处寻找昨夜梦中所见、骑莲花翩然西去的汉族僧人。一见玄奘法师,立刻觉得就是梦中之人,便把这梦对他说了。玄奘到得此地已是惊弓之鸟,但听得此梦仍然非常高兴,相信这是一个吉兆,可在嘴上却一点不敢流露,只说:“梦为虚妄,何足涉言。”但内心则窃喜不已,扭头回庙,再度礼佛祈请。
  正在他拜佛的当口,突然又进来一个胡人(当时凉州、瓜州一带胡汉杂居,胡人的数量恐怕比汉人还多),明显也是一个佛教徒,也是来礼佛的。他看见玄奘也在礼佛,便围着玄奘转了两三圈(逐法师行二三匝)。玄奘觉得这个胡人奇怪得很,便问贵姓,胡人答说名叫石槃陀。玄奘又问,为何绕他三圈,石槃陀便称,自己信佛,希望能成为居士,需要有僧人为他授戒。玄奘一听他有向善之心,便答应为他授成为居士最基础的五条戒律,称为“五戒”,是在家的佛教徒所应遵守的最基本的戒律,分别是:
  一、不杀生;
  二、不偷盗;
  三、不邪淫;
  四、不妄语;
  五、不饮酒。
  “不杀生”,即不能杀害生灵。“不偷盗”,即不能去偷东西或抢东西,古代偷和盗是两个概念,偷者偷,盗者盗,偷是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拿取,盗则是用武力抢夺。“不邪淫”,即不能有不正当的性关系,当然并不排除居士与其配偶甚或妾室的正当性关系。“不妄语”,也叫“不二舌”,即不可以胡说八道。“不饮酒”,便是居士必须戒酒。
  这五条戒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并不简单,在佛学中自有它的考虑,例如《大乘义章》中便对此有过专门的解释:“前三防身,次一防口,后之一种通防身、口,护前四戒。”前三条“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是为了防身,防止身体做出违戒的事情;第四条“不妄语”是防口,以免污言秽语导致祸从口出,对佛不敬、对人不敬;最后一条“不饮酒”,则是防前面四条的,佛教认为喝酒会使人乱性,乱性以后便难保不违反前四条戒律。因此五戒都有它各自的道理在,并不是任意安的。
        
        
第五讲 偷渡国境(2)
        
  这个绕玄奘走三圈的胡人石槃陀,在玄奘法师的授戒下成了居士,欢天喜地告辞玄奘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带来饼和果子,把玄奘法师作为自己的师父一般供养。玄奘察言观色,觉得石槃陀这个人身体非常健壮,头脑聪明,又的确是有心向善,刚刚受戒成了一个居士,是个信仰佛教的人,而他自己又正好需要向导,一般胡人从西边而来,多少都比汉人更为了解西行之路,于是玄奘便把自己要西行求法的意图,坦然而且直言不讳地对石槃陀说了。
  玄奘大胆地把自己意欲西行求法、必须偷渡国境的想法告诉了石槃陀。当时唐朝的法律非常严厉,如果偷渡国境,一旦被捉住必定是死罪,协助偷渡者也将一并处死。在这种情况下,石槃陀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想不到石槃陀竟是一口答应,对师父有这样的弘愿大为欢喜,仿佛自己身为徒弟也与有荣焉,一口答应帮助玄奘来解决这个问题,并表示愿意护送他出关闯过五烽。礼佛礼来这么一个非常合适的向导,玄奘自然非常高兴,马上与石槃陀约定时间,请他快去准备。
  随后,玄奘利用自己在瓜州的最后一点时间买马买粮,准备饮用水。到了第二天,按历史记载,他没有敢在白天与石槃陀接头,而是很机警地选择在晚上,牵着马躲在草丛里,等待石槃陀的到来。
  当天日落西山之后,石槃陀果然来了,还带了一个同行的老年胡人,牵了一匹马。按典籍记载,乃“瘦老赤马”,是一匹又老又瘦的红色马。玄奘一看自然很不高兴,说好是石槃陀自己带路的,如今又找来这么一个老胡人,凭他的身体情况肯定不能长途跋涉,岂非平添麻烦?再加上这匹又老又瘦的马又能顶何用?石槃陀会意,便赶紧向玄奘解释说,这个胡人年纪虽大,但是来往于伊吾和瓜州之间已有三十余回,对道路了如指掌,而他本人虽然健壮,却带不得路,只能由老胡人相伴西行。而老胡人却劝玄奘说,西去之路太过艰险,他又不如做丝绸生意的商人,没有一个成群的队伍相伴,“愿自料量,勿轻身命”。他当然是出于好意,但是玄奘当时的一段回答,却完全当得起“掷地有声”四个字:
  贫道为求大法,发趣西方,若不至婆罗门国,终不东归。纵死中途,非所悔也。
  意即我为了求大法,发愿向西而行,无论途中有多少艰难险阻,如果不到婆罗门国(即印度),我绝不东归,就是死在半路也决不后悔。
  老胡人听后非常钦佩,但考虑到自己年迈,虽然已经成功地往返了三十余次,这一回却未必成功,不愿舍命,便对玄奘说:“师必去,可乘我马,此马往返伊吾已有十五度,健而知道。师马少,不堪远涉。”意思是由他的马相伴玄奘而去,这匹马虽然又老又瘦,但已经往来伊吾十五次,老马识途,而玄奘的马徒有其表,走不了远路。
  玄奘闻听此言,自然对这匹又老又瘦的马刮目相看,又想起自己在西行求法之前,曾在长安求教过当地一个名叫何弘达的术士(当时玄奘因一直未能确定西行之路有多少把握,便也不顾自己佛教徒的身份,前去请教这位颇有名声的术士),术士给他算卦的结果是:“师得去。去状似乘一老赤瘦马,漆鞍桥前有铁。”也就是说玄奘应是骑着一匹老瘦赤马向西而行,而在马背上油漆刷过的鞍桥前还有一块铁。玄奘想起这句话,便赶快把那匹老马拉过来一看,漆鞍前果然有铁,于是便把自己完全托付给这匹老马,带着他新收的在家弟子,一起往西而去。
  趁着夜色,玄奘和石槃陀踏上了偷越国境的道路,三更时分,到了葫芦河边,遥遥可以望见玉门关。当时那里并非如今的不毛之地,还长有许多树木,于是健壮的石槃陀便斩木为桥,布草填沙,驱马前行。
  从前听说水流湍急绝不可渡的这么一条大河,一下子就被渡过了,玄奘当然又喜又累,又惊又怕,当夜铺好被褥便露天而睡,石槃陀也在离开玄奘五十多步的地方铺着被褥睡了。玄奘睡觉半寐半醒,突然发现石槃陀正拔了刀一步一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走了十几步又折回去,折回去又再走过来,甚为纳闷,不解其意。
        
        
第五讲 偷渡国境(3)
        
  石槃陀是玄奘授戒的居士,而五戒之中第一条就是“不杀生”,他又是自愿帮助玄奘偷渡国境的,为什么会在夜里拔刀相向呢?石槃陀是想谋财害命,还是另有隐情?
  有的记载非常直截了当地指出,石槃陀意欲屠害玄奘法师,有的记载则并未直言,但所有的记载都涉及到了玄奘渡过葫芦河那一夜的惊险——被自己授戒成为居士的一位佛门弟子,突然在半夜拔刀相向。玄奘一看不对,立刻坐起,念诵观音菩萨名号。
  石槃陀一看玄奘醒了,就把刀塞回去折返又睡。玄奘便一直靠着念观音菩萨渡过了第一个晚上,势必非常不安稳,天快亮的时候就起身,非常镇静地喝令石槃陀取水盥洗,完全没有表露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师可能会有的恐慌,反而一改从前自己作为一位高僧大德对石槃陀的谦和态度,如看穿他心中的恶念般,喝令他去取水供自己漱洗饮用。
  石槃陀知道昨天晚上他拔刀动恶念的事情已经被法师发现,便说:“弟子将前途险远,又无水草,唯五烽下有水,必须夜到偷水而过,但一处被觉,即是死人。不如归还,用为安稳。”意即他惮于前途险远,又没有水和粮草,必须绕过玉门关,到五烽下去偷水,只要在一处被人发觉,便立马是死。不如还是回去,才安稳一点。也就是说在关键的时刻,刚跨出第一步,石槃陀就开始动摇了。但他为什么不撇下玄奘自己折返便罢,而要半夜拔刀相向呢?这理由似乎又不足道。
  玄奘知道他还没有说真话,便称自己还要向西而行。于是石槃陀默不作声,采取了一个非常恶毒的办法,据记载,是“露刀张弓,命法师前行”,把刀拔出来,取出弓箭,自己留后,让玄奘走在前面。玄奘非常机警,执意不肯,二人便僵持在当地,石槃陀一看没办法,又勉强向前走了几里地,不得已道出了实情:“师必不达,如被擒捉,相引奈何?”原来他是怕玄奘过五烽时被抓,相互牵连,将他供出来作为同谋一并处死,因此打算将他杀人灭口。玄奘闻听此言,当即发下重誓,说:“纵使切割此身如微尘者,终不相引。”意即纵然我被抓去,剁成像微尘那么小,我也决不揭发牵连你。
  石槃陀虽曾动过恶念,但心中可能仍有向善之心,听到如此重誓,便也不再去动伤害玄奘的脑筋。而玄奘此时也显示出一个高僧大德的宏大胸怀,放石槃陀归去,还将自己在瓜州所买的马送给了他,自己便骑着那匹“瘦老赤马”孤身而行。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玄奘前方面临虎狼一般的五烽守边将士,身边又连个向导也没有,孤身一人。他是怎样渡过非常危险的五烽,又是怎样避过饥渴的威胁、躲过守关将士的擒拿射杀呢?请看下一讲“边关被擒”。
        
        
第六讲 边关被擒(1)
        
          玄奘虽然渡过了水流湍急的葫芦河,但为了绕过玉门关,他还必须通过沙漠,偷越重兵把守的边关五烽。孤身一人的玄奘在沙漠中出现了幻觉,依靠坚强的意志,终于走到了第一烽,却被守关将士一箭射中,当场被擒。玄奘会不会再次引来杀身之祸?他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胡人石槃陀认定西去之路过于危险,恐受牵连,企图半夜杀害玄奘灭口,保障自己的安全。玄奘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赌咒发誓,随机应变地渡过了难关,也便从此独自一人带着一匹识途老马走上了西行之路。
  由于没有通关文书,玄奘只能绕玉门关而行,摆在他面前是艰难的五烽。按照小说《西游记》的说法,西行一路对玄奘的威胁主要在于形形色色的各种妖魔鬼怪,怀揣着同一个目的就是要吃又香又嫩的唐僧肉。而在真实的历史当中,他所面临的险阻主要在于非常严酷的沿途自然环境。
  五烽是唐朝禁止国民出关的境界点,那里长年累月地驻守着具有高度警惕性、日夜整戈以待的守关将士。这些将士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什么生人,一旦遇见偷渡边关者,必定抓捕起来遣送回长安,甚或当即一箭射死,也是很平常的。因此玄奘要潜过五烽,不仅要战胜自然环境,还要应对人为因素的威胁,必须面对许多未知因素。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摆在他面前只有西去求法这一条路,而这也是符合他自己心愿的事业。
  玄奘要继续西行,唯一的选择就是穿越边关五烽,而五烽之间则是荒寂无人的大沙漠。此时孤身一人的玄奘,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片吞噬过无数生命的大沙漠,玄奘要怎样才能走过这片沙漠呢?
  玄奘孤身一人朝五烽去,先要经过一段百余里的沙漠。在这个沙漠中,他只能望着前人留下来的痕迹——驼马的粪堆,还有一些马骨、骆驼骨,死人骨——向前行进。我自己也参加过沙漠地区的一些考察工作,在沙漠里经常会堆着一些骨头,有些一看就是动物残骸,有些则是人骨,有时候还会发现汉代留下来的干尸,表明该人在沙漠里走着走着就倒地而亡,尸体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便成了干尸,还保留着死时的样子。玄奘便是跟着这些前人(主要是失败者)留下的痕迹,继续向前走。
  根据历史的记载,玄奘在这一段路上,由于劳累、饥渴、缺水,以及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曾一度出现严重的幻觉,在荒芜人烟的沙漠里,感觉到身边不断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例如一支军队,随风飘扬的旌旗,甚至会听到号角、军乐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典籍中曾用十六个字来描写玄奘当时所感受到的这些惊心动魄的幻象:“易貌移质,倏忽千变,遥瞻极著,渐近而微。”也就是说,非但出现幻象,还会不断飘移,转眼之间便发生千百种变化,远看非常清楚,一接近就非常模糊。
  我们根据现代常识就能知道,玄奘遇见的很可能就是沙漠里经常会出现的海市蜃楼,是一种因气候异常导致的自然景观,在今天的青岛、大连等沿海城市也还可以见到。但是玄奘当时没有这种科学知识,因此不得不将其作为妖魔鬼怪记载下来。我们今天看到这样的记载,也不要轻易认为是子虚乌有,纯属人为编造,而应想到,这很可能就是当时玄奘真实经历的幻觉。
  沿途遇到这样的幻境,玄奘心中自然也感到恐惧,幸而他的耳鼓里还不断出现另一种声音,对他说“勿怖,勿怖”,玄奘当然认定这是佛祖传达给他的一种信息,于是便在这两种幻觉的交相作用下,忍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穿过了这一段大约八十余里的沙漠,望见第一烽就在眼前。
  玄奘怕被守关的将士发现,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只能偷偷摸摸地,先捱过漫长的白天。沙漠并不如我们想象的一马平川,而是常年有风侵袭,会形成流沙和沙沟地带,玄奘白天便躲在沙沟里,等待夜幕的降临,试图利用夜色的掩护穿越第一烽。入夜,他从烽台东面悄悄潜行到烽台西面,且好没有被人发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就此顺利地越过第一烽。
        
        
第六讲 边关被擒(2)#p#分页标题#e#
        
  玄奘克服了幻觉带来的心理压力,成功地走出沙漠,来到了五烽中的第一烽,但他为什么不乘夜色赶紧越过第一烽呢?是什么原因使他必须停留下来,并因此被守关的将士捉拿了呢?
  原来玄奘必须去取水。
  五烽之间一共有六百里戈壁沙漠,这段漫长的道路间,水源只存在于五个烽台警戒点内(设置烽火台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控制住过关者必须的水源)。穿越沙漠的人,最难抗拒的诱惑和最大的需要,就是水的需要。玄奘虽然成功地在夜间摸过了烽火台,但他必须就地补充他的饮水。佛教徒对于水的使用又非常讲究——按照佛教戒律,对于僧人来讲,水分为三种,一种叫“时水”,即当时就可以取用的水,必须经过严格的过滤(所谓“僧带六物”,这六件东西之中就有滤水器);另一种叫“非时水”,即并非当场饮用之水,但也必须滤过,放在备用的容器中,预备将来需要的时候喝;第三种叫“触用水”,即是一般认定为干净的水,用来洗濯一些东西,例如钵盂、手和脸等。这些按照佛教戒律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定,因此像玄奘这样一位持律非常谨严的高僧,即便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仍然会遵循戒律取水,动静相对比较大。他饮完“时水”,还需准备“非时水”,当时不比现在有行军水壶可以用,玄奘是用皮囊或经过处理后的动物内脏来储水,为向第二烽行进做准备。
  正当他站起来解下马背上的皮囊的时候,突然远处就有一箭飞来,几乎射中玄奘的膝盖,紧接着又是一箭,瞄准玄奘的腿脚而来。依照古代守关将士的精湛箭法,若非乱射,便是警告玄奘,他已经被发现了,如果继续前行,必将被乱箭射死。
  玄奘一看如此情形,便大叫道:“我是僧,从京师来。汝莫射我。”随后老老实实地牵着他的马,往烽火台走去。此时天刚蒙蒙亮,驻守烽火台的校尉王祥令士卒点火,欲查来者何人。一看是个半夜偷越国境的京师僧人(玄奘的打扮、相貌或者气度,可能让王祥觉得这不是一个河西本地僧),便仔细端详起他来。玄奘一路遭遇李大亮、独孤达与石槃陀等人,已经经过了许多风浪,此时便非常镇静,显示出一种独到的应变能力。他并未做任何徒劳无益的掩饰,也没有苦苦哀求校尉王祥放他过关,反而直截了当地向他提出一个问题:
  校尉颇闻凉州人说有僧玄奘欲向婆罗门国求法不?
  这句问话,语气中隐然有一丝不敬,表示自己并非乞求,而是不卑不亢地提出问题,翻译成白话便是:“校尉最近是不是经常从凉州人那里听说,有一个名叫玄奘的僧人要到婆罗门国去求法?”
  王祥听罢不由得一愣,接着的回答也非常有意思:“闻承奘师已东还,何因到此?”意即听说这个玄奘师父已经往东回去了,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这句话也隐约传达了一层不信任之意,可能在当时流传的消息中,多称玄奘已为凉州都督李大亮勒令东返。
  玄奘听出王祥话中有话,便赶快出示一些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虽然没有“过所”,但有僧人随身携带的度牒。当时的度牒有严格的防伪措施,不单盖有各级主管单位的印章,还有防伪的水印,后来更是用一种印有独特花纹的豪华织锦缎来制作度牒,因此不易伪造。
  王祥一看玄奘出示的度牒,便确信了他的身份和来历。接下来的处理方法,读者不难想见,一是如凉州都督李大亮一般,按规定勒令玄奘东归;另一则是如瓜州刺史独孤达一般,眼开眼闭,不闻不问,放任自流。但王祥所采取的处理却与这两种殊异,提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建议。
  王祥是敦煌人,敦煌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繁华的都市,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佛教艺术中心。王祥从敦煌到河西一带来当守关将领,却仍然满怀乡愁,非常关心自己的故乡。于是他对玄奘说:
  西路艰远,师终不达,今亦不与师罪,弟子敦煌人,欲送师向敦煌。彼有张皎法师,钦贤尚德,见师必喜,请就之。
        
        
第六讲 边关被擒(3)
        
  意思是西天婆罗门国太遥远了,师父您是一定到达不了的,我现在也不来追究你的罪,我是敦煌人,打算将您送到敦煌去,那里有一位名叫张皎的法师,非常敬慕贤才,见到师父必定大为高兴。
  这王祥也是个有趣之人,他看中玄奘相貌堂堂又有佛学修养,竟立刻想到要为家乡的佛教事业做点贡献,我看他做第一烽的守将并不合适,应该调任到敦煌人才引进办公室当主任。
  他提出这样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建议,不难想见,玄奘必定滞留在当地。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此次被捕无非两种下场,一是他能说服王祥,正如之前说服李昌,令他体谅自己求法的决心,放他西去;另一是说服不成,被押解回长安。万不曾料到还有这第三种结局:王祥这位第一烽的守将竟然与他这个偷渡者谈起了条件。
  王祥看出玄奘是一位高僧大德,提出可以不治他偷渡之罪,但要请他到自己的家乡敦煌去从事佛教传播,此时的玄奘会不会同意去敦煌呢?
  当时的敦煌对于佛教徒来说并非是一个不理想的居所,反而是很多僧人内心向往的佛学圣地,慧威法师派去伴随玄奘西行的道整,当初也便是去了敦煌。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便很可能顺着王祥的意思,答应去敦煌了。况且去敦煌并不是回长安,敦煌位于今甘肃省内,离当时的凉州并不太远,即便作为脱身之计,玄奘也完全可以先顺着他的意思,到敦煌待个一年半载,再找机会西行。
  但玄奘毕竟非同一般,他当时回答王祥校尉的话,被完完整整地留在历史记载中,这段答话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哀求,反而是继续不卑不亢地坚持自己的信仰和西行求法的意愿。
  这段答话说出来之后,对校尉王祥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他又会作何反应?请看下一讲“险象环生”。
        
        
第七讲 险象环生(1)
        
          玄奘刚到第一烽,就在取水时被守关的将士捉拿到,校尉王祥发现玄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高僧,提出只要玄奘答应到他的家乡敦煌去弘法,就可以不追究他的罪名。此时的玄奘面临两种选择,他是怎么回答王祥的?对于玄奘的回答王祥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
  上一讲我们讲到,玄奘在第一烽旁边取水时被发现了。第一关还没过,就被守关的士兵带到了校尉王祥的面前。王祥向玄奘开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条件:只要玄奘法师愿意到他的家乡敦煌去从事佛教工作,就不治玄奘偷越国境之罪,还可以专门派人把他送到敦煌。然而玄奘对于他的建议根本不予理睬,直截了当地回答了王祥校尉这么一段话:
  奘桑梓洛阳,少而慕道。两京知法之匠,吴、蜀一艺之僧,无不负笈从之,穷其所解,对扬谈说,亦忝为时宗。欲养己修名,岂劣檀越敦煌耶?
  这段话大致的意思是:你说你叫我到你老家敦煌去,行,那我先告诉你:第一,我出家的地方是首都洛阳(唐朝是有两个首都,西都为长安,东都为洛阳)。第二,两京的名僧大德以及吴、蜀这些地方凡是有一技之长的僧人我都求教过,他们对经典的阐释我也都掌握了,现在的我已经能与他们平起平坐地谈说,因此也算是当今的知名人士了。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我又何必去敦煌?只要待在洛阳或长安不就行了吗?敦煌虽然也是一个郡,但是与两个首都相比,毕竟差远了。
  把玄奘这段话来跟历史的事实进行核对的话,他并没有言过其实,没有打诳语。只不过从史料上来看,王祥大概是一个自我感觉比较良好的人。因此玄奘的这段大白话一说出来,他的脸上当然挂不住了,别看他官不大,但是第一烽这个地方离开玉门关还有近百里地呢,那可是天高皇帝远,他要判你死罪是很方便的事情。
  玄奘在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去之后,大概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太实了,于是趁着王祥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补了下面这段话:
  然恨佛化,经有不周,义有所阙,故无贪性命,不惮艰危,誓往西方遵求遗法。檀越不相励勉,专劝退还,岂谓同厌尘劳,共树涅槃之因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尽管如此,但我内心感到遗憾,我们所闻见到的教义还有不周全的地方,有些经典好像还有些残缺。所以我不贪恋自己的性命,不害怕艰难危险,发愿要往西方(即印度)去寻求这些缺失的佛法。你不但不鼓励我,还一个劲的劝我退还,难道是厌倦了尘世,而想和我一起追求涅槃吗?
  玄奘的心理动态在一千四百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也完全能理解:反正我也到这儿了,被你王校尉逮了个现行,我也不存侥幸之心。但是与此同时,玄奘也看出来王祥恐怕是一个信佛之人,不然怎么会打算把自己送到张皎法师那儿去呢?所以玄奘心里多少是有点底的。最后,他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撂下来这么一句毫无商量余地的话:
  必欲拘留,任即刑罚,玄奘终不东移一步以负先心。
  意思是说:你一定想要拘留我的话,随便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按现在说法,就是按国法办吧,但是我玄奘绝对不会往东移动一步,违背我先前的心愿。
  玄奘的这些话说明,在他的脑海当中,“东”与“西”的概念非常强,而且对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来讲,誓言是不能乱发的,既然曾经发过愿要去西天取经,那就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下果然把王校尉给震住了,然而他终究是一个信佛之人,平日里一心向善,于是他就回答说:“弟子多幸,得逢遇师,敢不随喜。”(弟子实在是幸运,有这个机会碰到师父您,我怎么敢不共襄您的圣举呢?)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之后,他马上又接着表态:“师疲倦且卧,待明自送,指示途路。”(师父您也累了,先睡吧,明天我亲自送您走,给您指路。)
  这个忙可帮大了,相当于一个边防指挥官告诉你怎么偷越国境方便。这是玄奘做梦都想不到的,所以他大为高兴,那天晚上一定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七讲 险象环生(2)
        
  王校尉没有食言,在第一烽里面设宴招待玄奘。第二天一大早,等玄奘用过早饭,王校尉就叫人替他准备好麨饼(相当于今天的馕饼),另外再派人把水装好,亲自送出十几里外之后,给玄奘指了一条路,这条路可以直接到第四烽,这样的话,可以少走两百多里地,躲过两次被射杀的危险。玄奘内心当然是非常感激。这种事大家都可以理解,因为这个忙帮得是太大了,它远比给你准备点干粮和水、请你吃顿饭或是给你提供一个安稳舒适的睡觉的地方,重要得多。
  玄奘得到王祥的全力相助当然非常高兴,但即使绕过第二烽和第三烽,也还有第四烽和第五烽挡在前面,玄奘在途中不能不取水,但取水就可能被捉,此时,王祥又给玄奘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他对玄奘说:“第四烽有个校尉,也有善心,是个好人,而且是我一拐弯抹角的宗亲,他也姓王,叫王伯陇,你到那儿就跟他说,是我让您过去的。”
  这样一来,就等于把边境的通道秘密向玄奘公开了。这实际上也等于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放在了玄奘偷越国境的同谋犯的位置上。玄奘当时的感激之情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历史上记载他们两人“泣拜而别”。
  玄奘拜别王祥校尉后接着往西走,在夜幕降临时,到达了第四烽。玄奘是个有心眼的人,而且胆大心细。他并没有直接去找王伯陇,怕惹是生非,万一生出什么枝节来,再把他送去敦煌。但是他没法不取水,这是个老问题,在西行出境这一关,最大的问题就是水。古时候不像今天,可以弄个大水罐车后面跟着,水罐车不喝水只喝油,那时候驮水的东西是马,它也要喝水,而且驮的东西越多喝水也越多,因此玄奘到了那里还是得去取水。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西北边境上的烽火台,除了具有一般烽火台有事举火的功能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看着水源。实际上由于他们离沙漠很近,水对于他们来说异常重要,因此即使在夜里,值班的人一直瞄着的就是水源。看住了水源,等于是看住了过往的人。可能是王祥没有对玄奘交待清楚,而玄奘也没有吸取前一次被发现的教训,所以当他再去取水的时候,当然又被发现了,而且又是飞箭伺候。
  此时玄奘也没办法了,不得不牵着马去找王伯陇。这一找王伯陇,事情就比较好办了,因为毕竟有王祥这层关系在,而且他也确实如王祥所说,是个信佛之人,又没有王祥那么强烈的家乡观念,压根儿没有跟玄奘提敦煌的事情,而是非常欢喜地照料玄奘,让他休息,给他补充了很多给养,比如干粮之类的,最重要是,还施舍给他一个大皮囊。玄奘原来的皮囊比较小,存水量不够大,有了这个大皮囊就可以装更多的水。
  除此之外,王伯陇也像他的亲戚王祥一样,对玄奘透露了一条极其珍贵的信息。他告诉玄奘:“师不须向第五烽。彼人疏率,恐生异图。可于此去百里许,有野马泉,更取水。”意思就是:法师您不要去第五烽了,第五烽的那个校尉平时办事大大咧咧,为人很粗鲁,您到了那里,没准他会有别的想法。干脆别过第五烽了,您从我这里再走百来里地,有一个野马泉(大概因为有野马经常聚集在那里饮水而得名),您可以到那里去取水。
  就是在这两个王校尉的帮助之下,五烽中玄奘实际上只过了第一、第四两个烽,不知道免除了多少危险,少吃了多少苦。当然,这绝对不意味着玄奘前面将要面临的就是一马平川,就是水草丰美的旅途。事实上,他即将要面临的就是莫贺延碛。它是五烽以外的一片大戈壁沙漠,方圆八百里。大家知道,五烽总共加起来才五六百里,而且不管怎么样,五烽最起码是有水可以取的,而到了莫贺延碛之后是否能找到水源,只有天晓得。
  玄奘在两位王校尉的帮助下,终于越过了边关五烽,然而,他将面临的是更为险恶的莫贺延碛大沙漠,莫贺延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说莫贺延碛比边关五烽更为险恶呢?
        
        
第七讲 险象环生(3)
        
  莫贺延碛在古籍当中有很多记载,是一个让人闻名丧胆、胆战心惊的地方,就像“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进得去出不来”一样,“莫贺延碛”这个名字肯定也有它的含义。单从组成这个词的几个音来看,以我非常浅薄的语言学知识,它应该蕴含着“大,广袤,开阔”这些意思,但是到底它精确的意思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莫贺延碛在唐朝以前叫沙河。这个名字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真的是什么呢?是“沙”,它有流沙,而且它只有沙,“河”是假的,没有水,它是灌满流沙之河。在那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几乎是死寂一片,完全没有生气。史书记载上曾经用四个字来形容玄奘刚进莫贺延碛时的情况——“顾影唯一”。就是孤苦伶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玄奘和他自己的影子(当然应该还有一匹“瘦老赤马”跟着)。
  在莫贺延碛八百里死寂的沙漠中,玄奘出现了幻觉,好像有无数妖魔鬼怪向他袭来,也许《西游记》中的妖魔鬼怪正是源自于这片死亡之地的感受吧?作为一名虔诚的僧人,玄奘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念诵《心经》来支撑自己不断往前走。大概他感到《心经》非常有效力,念完以后不仅能使心灵非常宁静,而且心中也不再感到畏惧,敢于面对一切当时他认为的妖魔鬼怪。为什么念诵《心经》可以使心灵不再畏惧呢?
  《心经》也叫《般若心经》,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佛经,梵文叫“Prajnaparamitahrdayasutra”,全称《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的意思在这里是“核心、精华、纲要”。经很短,只有一卷,一般认为它是《般若经》类的提要。由于它一共只有二百来个汉字,非常短小精悍,所以很多佛教徒或者居士都喜欢记诵。这部经在中国历史上一共有过七个译本,南京金陵刻经处曾经把七部《心经》印成一本线装本,叫《〈般若心经〉七译》,阅读非常方便。“七译”中最通行的一个译本,就是玄奘从印度回来以后翻译的。而玄奘本人同这部非常重要的《般若心经》之间,还有一段非常独特的因缘。
  玄奘在四川求学的时候,有一天看到一个浑身长满了恶疮的病人僵卧在路边,奄奄一息,于是玄奘大生慈悲之心,把他抬到了庙里,帮他治病,并且悉心照料他。这个病人会《心经》,他病好了之后,就把这部《心经》教给了玄奘。不曾料想,就是这部《心经》,在玄奘的旅途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帮他驱除了心灵上的畏惧。
  走入莫贺延碛大沙漠的玄奘,虽然面临更险恶的环境,但他到底是不是已经成功地偷越国境了呢?
  古代的国境、边境以及国界线的概念,没有今天那么严格,唐朝的版图又是非常辽阔,我们讲玄奘偷越国境,那么算哪儿才到头呢,到哪儿才能说是偷越国境成功了呢?这个很难讲,你说玄奘要真的逃出唐朝的实际控制区域之外的话,那还早着呢,起码要到了贝加尔湖才算完,所以我以为只要到了没有人来管他是否偷越国境的地方,就应该算他偷越成功吧。大概也只能这么说,唐朝的疆域实在太大了,那么实际上,玄奘越过边关五烽,进入莫贺延碛这个无人区,应该算是偷越国境成功。当然,请大家千万记住,这是一种非常粗略的说法,不是一个学术上较真的说法。
  然而,即使玄奘已经算是成功地越过了国境,险恶的自然环境还是不能让玄奘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轻松感,而且就是这个莫贺延碛大沙漠几乎夺去了玄奘的生命。在这片不毛之地里面发生了什么?请看下一讲“身临绝境”。
        
        
第八讲 身临绝境(1)
        
          玄奘进入莫贺延碛大沙漠不久就迷路了,他找不到野马泉的方向。在沙漠中迷路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而玄奘恰恰在饮水时又失手打翻了水囊,在这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仍然毫不动摇地继续西行。几天几夜之后,滴水未进的玄奘再也走不动了,他躺倒在沙漠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玄奘成功地进入了莫贺延碛大沙漠,沙漠里没有人守卫,也不可能有人去捉拿玄奘,但是这个环境却更加险恶。根据史书记载,玄奘在走了一百多里以后,忽然发觉迷路了。在沙漠里迷路是很正常的,因为没有沿途参照物,唯有仰观星象,靠天吃饭。沙漠的气候又是多变的,经常会看不到天上的星辰。再加上沙漠的地貌变幻不定,一阵狂风就会把原来的沙丘变成平地,或者把原来一个坑坑洼洼的谷地变成几十米高的沙丘。所以玄奘在这里迷了路之后,心里非常急躁。然而祸不单行,正当他火急火燎,准备从马背上解下皮囊喝水的时候,一失手把整个皮囊都打翻了。
  发生这样的意外,原因可能有三:首先是急躁。第二,很可能这个皮囊太大,比较沉,拿起来不方便。最后也许是因为戒律的原因。据我推测,皮囊里的水,是佛教戒律界定的三种水里面的第二类,属于“非时水”。“非时水”不是当场饮用的,是储存起来,在需要的时候喝的水。按戒律规定,需要经过过滤才能饮用。也就是说,玄奘要喝水,还得用随身携带的滤水网过滤。这么一折腾,再加上上述原因,玄奘就把皮囊里的水打翻了。
  这个结果可想而知,皮囊里的水打翻在干旱无比的沙漠里之后,流失的速度肯定比水银泻地还快,一下子就被沙子给吸干了。在沙漠中水是最珍贵的,没有水,根本过不了八百里莫贺延碛大沙漠。玄奘在沙漠中迷路了,找不到野马泉补充水源,这本来已经非常危险,而他又失手把装水的大皮囊掉到地上,结果会怎么样呢?在玄奘传记当中,非常冷静、非常客观,但极其悲怆地用了八个字来描摹他此时此刻所面临的困境:“千里之资,一朝斯罄。”
  野马泉找不到,随身携带的水全打翻了,又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玄奘应该只剩下一个活命的办法了,那就是“原路返回”。他只能回到离这里一百多里远的第四烽,再去找王伯陇帮忙。如果佛祖保佑一切顺利,不再出现任何意外情况的话,那就是一天一夜或者两天的路程。能走回去,总比渴死在沙漠里强。而根据历史的记载,玄奘也的确在这个时候违背了他“终不东移一步,以负先心”的誓言,决定往东走了。然而玄奘对于佛教的虔诚毕竟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就在他向着东方走出十多里地以后,又后悔了,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他不断地问自己:“今何故来?”(我是因为什么来到这儿的?)想着想着,履行誓言的念头逐渐占了上风,他再次下定决心:宁愿向西而死,绝不往东而生!(宁可就西而死,岂归东而生!)于是玄奘在往东折返了十多里以后,又掉转马头,继续坚定地往西走去。有过沙漠行走经历的人都知道,在既找不到水源又迷了路的情况下,如果还要继续往沙漠深处走的话,基本上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上天。玄奘此刻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准备凭着自己的一腔诚心,闯过这一难关,万一失败,求仁得仁,也毫无所怨。
  在一滴水都没有,又完全不知道何处能找到水源的情况下,玄奘选择了继续西行,走进莫贺延碛大沙漠的深处,这就几乎等于是选择了死亡。那么,他又是怎样走出这片大沙漠的呢?
  佛教僧人在遇到苦难的时候,往往会念诵观音名号,玄奘当然也不例外。根据史书记载,当时周围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色流沙,人鸟俱绝,更可怕的是“夜则妖魑举火,烂若繁星,昼则惊风拥沙,散如时雨”,意思就是白天常常会遇到沙尘暴,这个时候,被狂风席卷的黄沙就会像下雨一样漫天飞舞,让人无法喘息。而到了晚上,乌黑一片的沙漠里面,好像有很多妖魔鬼怪在举火点灯,这些灯火就像清晨的星空一样灿烂。这里所说的“火”应该是磷火,就是人或者动物死去以后,尸体腐烂时分解出磷化氢,并自动燃烧的现象。这种现象不只是古代才有,今天仍然存在,民间所谓的“鬼火”就是这东西。然而独自一人处在这样恐怖而恶劣的环境之下的玄奘,心中并无恐惧之感,他可能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彻底“身临绝境”了。
        
        
第八讲 身临绝境(2)
        
  如果根据史书的记载推断一下的话,此时的玄奘起码有四天五夜滴水未尽,他的生命到达了极限。虽然我们知道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有很多人被埋在矿井里,或楼房底下十几天,依然能生还,但是这是需要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不能断水。而玄奘在极度干燥的沙漠中断水四天五夜,与一般人在正常的环境当中断水,更不可以相提并论。因此在这个时候,玄奘感到自己的生命大概就快要结束了。极度困乏、再也走不动的他,只能任凭自己躺倒在沙地里,默默地念诵救苦救难观世音的名号,……
  其实此时玄奘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他一方面觉得生命正在渐渐地离自己远去,另一方面人本身的求生欲望又让他无法彻底放弃。于是,根据史书的记载,虔诚的他对菩萨做了一番特别的禀告:
  玄奘此行不求财利,无冀名誉,但为无上正法来耳。仰惟菩萨慈念群生,以救苦为务,此为苦矣,宁不知耶?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玄奘我此行不求名声,更不考虑财宝利益,我只是为了追求无上的佛法,菩萨你是应该救苦救难、佑护众生的,我如此艰难困苦,难道菩萨您不知道吗?
  我们为什么要说这段乞请词很特别呢?因为这里面隐隐含着对菩萨的指责和对菩萨法力的置疑。表面上看来很哀怨,但事实上这是玄奘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所表明的态度: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给了佛祖和菩萨。
  玄奘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向菩萨诉说着。到了第五天的夜里,气候出现了变化(沙漠里的气候是极其复杂多变的,有一句俗话叫做:“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意思就是早晨你还穿着皮袄,中午就得穿薄纱了,而你吃西瓜的时候,也许正围着火炉。这句话主要是描写吐鲁番的,但是实际上吐鲁番离玄奘被困的莫贺延碛并不是很远。由此可见沙漠中一天之内的气候温差变化之大)。原本沙漠里闷热得像蒸笼一样的天气突然出现了转机,吹来了阵阵凉风,我不说大家也一定知道,凉风在炎热的沙漠中有多珍贵,它不仅能使人清醒,还能使疲惫不堪的精神得到改善。当时的玄奘本来已经由于严重缺水,眼睛几乎看不出东西。但是这阵凉风吹到身上,让他顿时感到清凉爽快,简直如沐寒冰,视力也渐渐恢复。而一直跟随着他的那匹久经严酷环境考验的识途老马,原本一直奄奄一息地趴在他旁边,这个时候居然也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沐浴在阵阵凉风中的玄奘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静地睡一会儿了。据说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位身长数丈的大神,表情凶恶,手里拿着一把长戟,一边挥舞,一边对他说:“何不强行,而更卧也?”(你干吗不勉强地再走几步呢,你怎么还睡着?)玄奘一下就被惊醒了,他以前做的梦里面,不是慈眉善目的佛或者菩萨,就是非常美丽的景物,比如大海、须弥山或者莲花之类的,因此,他感到非常奇怪。僧人一般都是比较相信梦境的。于是奇怪之余,玄奘还是照着梦里那位大神的指示,勉强站起来向前走。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走了差不多十里地的时候,他的那匹又瘦又老的马突然像焕发了青春一样,撒腿朝着别的方向飞驰,不知是它驮着玄奘,还是玄奘被他拖着,反正就是一口气奔出了几里地,把玄奘带到了一片非常丰满的水草地,而在这片草地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池塘,池水甘甜,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史书中虽然没有提到这块地方是否就是王伯陇所说的野马泉,但是玄奘和他的马在这里又是喝水,又是沐浴,非常安稳地休息了两天的记载是非常明确的。玄奘认为,这片水草地和小池塘是神佛对他的眷顾,是佛祖救了他的命。休息完了以后,慈悲为怀的他还专门割了一些青草给瘦老赤马带上,作为它日后在路上的食粮。
  就这样又走了几天,玄奘终于成功地穿越了莫贺延碛大沙漠,来到了一个名叫伊吾的地方。它位于新疆东部,就是今天新疆的哈密一带。伊吾在当时究竟能不能算外国?这实在不太好说。它原来一度臣服于东突厥,隋唐之际,东突厥经常侵扰中土疆界,唐高祖武德九年(626)一度深入到首都长安附近。贞观二年(628)东突厥发生内乱,部众分裂,有的向唐称臣,请求唐朝派兵援助,唐太宗抓住这一良机,于贞观三年(629)派大将率领十几万大军分道出击,俘获其首领颉利可汗,东突厥就此灭亡。在东突厥灭亡后,伊吾才归属唐朝版图。我们前面提到过,玄奘西行求法的起始时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贞观元年说,如果按照这个时间,那么玄奘走到伊吾的时候,伊吾还没有归属唐朝,因此把它看作玄奘出国后抵达的第一个外国,自然不会有什么错。我本人也赞同这种看法。如果按照第二种玄奘从贞观三年开始西行求法的说法来推算,那么他也应该是赶在伊吾归属唐朝之前不久就到达了。即使晚,也晚不了多久。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把伊吾看作是玄奘成功走出唐朝国境后到达的第一个外国。
        
        
第八讲 身临绝境(3)
        
  那么,伊吾是个怎么样的国家呢?玄奘会在伊吾遇见什么样的情况呢?他是否一切顺利呢?
  伊吾是一个介于独立和依附之间的弹丸小国。在上文中我已经提到过它曾经臣服于东突厥,这只不过是简单言之,实际上,它上头还不止一个婆婆呢。这样的小国,地处中西交通的咽喉要道,想要生存下来,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必须在夹缝里求生存,做到左右逢源,不能得罪周围虎视眈眈的比它强大的国家。因此,像伊吾这样的国家往往会给人一种靠不住的、不稳定的感觉。而事实上,伊吾所顾忌的不仅是大国,只要是比它大的国家,它都不敢轻易得罪。
  话说玄奘到达了伊吾的一座规模很小的寺庙,庙里只有三个僧人,而且都是汉人。这三个汉僧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听说从汉地来了一个法师,悲喜交集,根据史籍中的记载,他“衣不及带,跣足出迎,抱法师哭,哀号哽咽不能已已”。也就是说他还来不及把衣服、鞋子什么的穿戴整齐,就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玄奘,抱着法师痛哭流涕。这位老僧人还哭着对玄奘说:“岂期今日重见乡人!”(真没有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家乡人!)因为伊吾离开汉地本来就遥远而多险阻,况且唐朝还禁止国民出境,要在这里看到一个家乡人是非常不容易的。玄奘看见汉僧,自然也是百感交集,于是和他相对哭泣。此外,伊吾的胡僧、胡王都来拜见玄奘,还把他请到王宫里盛情款待。可见,当地还是信仰佛教的,不然不会对玄奘如此重视。
  照理讲,玄奘经过九死一生、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到了伊吾,伊吾的国王又对他非常尊敬,以礼相待。他应该在这里好好调整休息一番了,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上面说过,像伊吾这样的西域小国,对比它大的国家都不敢得罪。玄奘到达的那天,也确实是巧。当时西域东部有个比较大的国家高昌(辖境大致相当于今新疆的吐鲁番地区),正由麴氏统治着,这个时候的国王是麴文泰。当他派去伊吾的使者要回去的时候,正好玄奘到了。当时信仰佛教的国家,对有名望的法师高僧都极其重视,都会想方设法请他们莅临自己的国家,甚至有不惜为了一位名僧大德发动战争的,这样的情况在历史上都屡见不鲜。这位使者回去就把玄奘到访伊吾的事报告了麴文泰。麴文泰一听,即刻再次向伊吾派出使者,不客气地命令伊吾王把玄奘送来。同时也安排了几十匹好马,和一干贵族大臣沿路迎候。
  其实本来玄奘是打算在伊吾休整完毕之后,略向北取道可汗浮图(当时属于西突厥辖境,西突厥灭亡后归属唐朝版图,约在今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萨尔县的北庭附近)继续西行的,无奈高昌国王的一番盛情辞谢不得,也就只能听从安排,折向南行,过了一个沙漠,花了六天时间,到达了高昌的白力城。这段旅途由于麴文泰安排妥帖,派人马相迎,也就没有留下什么危险的记载。
  白力是今天的什么地方?我们已经无从确知了(据冯承钧《西域地名》的考订,认为是今新疆鄯善县治)。玄奘到白力时正好天色已晚,原来打算停留的,但是城中的官员和使者说,其实王城离开白力已经不远,请法师“数换良马前去,法师先所乘赤马留使后来”。大家还记得这匹一直跟随这玄奘的“瘦老赤马”吧?虽说它曾经来往伊吾十五回,但是离开了伊吾就未必识途了,可是玄奘还是带着它,只是到了要赶时间的关键时刻,才换上麴文泰为他准备的好马。从这件小事看,玄奘确实是一个满怀慈悲、内心充满爱的得道高僧。
  玄奘到达王城时已经是半夜了,王城的门当然已经关闭了。守门官禀告后,麴文泰下令马上开门,随即和随从列烛出宫,将玄奘恭恭敬敬迎接到后院。麴文泰将玄奘安置在“重阁宝帐”中之后,对他备致敬仰之情:“弟子自闻师名,喜忘寝食。量准途路,知师今夜必至,与妻子皆未眠,读经敬待。”(弟子自从听说了法师的大名之后,欢喜得忘记了吃饭和睡觉。我算准了法师您今天晚上一定能到达这里,所以和妻子儿女们都没有睡,我们一边读着佛经,一边等待着您的大驾光临。)到这里,大家可以明白为什么那些使者不让玄奘在白力稍事休息了,王城就在附近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麴文泰还没有睡呢,还在那里等着呢!
        
        
第八讲 身临绝境(4)
        
  在麴文泰之后,又是王妃和几十名侍女来礼拜。这一通折腾,天也快亮了,玄奘实在是支持不住,昏昏欲睡。麴文泰只得回宫,留下了几个太监伺候玄奘。
  第二天,玄奘因为过于劳累,多睡了一会。麴文泰却又率领妃子等人来礼拜问候了。如此循环往复,目的其实只有一个,请他留在高昌。麴文泰除了自己每天对玄奘殷勤问候之外,还派了一个曾经去长安学习过的彖法师去见他。这位彖法师佛学修养了得,麴文泰一直很看重他。然而他和玄奘谈了没多久就出来了,看来是话不投机。麴文泰一看用这个办法不行,又派了年过八十的国统王法师,并且干脆让他和玄奘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劝玄奘放弃西行求法的念头,但是依然遭到了拒绝。
  玄奘就这样在高昌停留了十几天之后,想继续西行,于是就向麴文泰辞行。麴文泰这下只能亲自把话挑明了:“已令统师咨请,师意何如?”玄奘的回答是很明白的:“留住实是王恩,但于来心不可。”麴文泰接着做他的工作了:
  朕与先王游大国,从隋帝历东西二京及燕、代、汾、晋之间,多见名僧,心无所慕。自承法师名,身心欢喜,手舞足蹈,拟师至止,受弟子供养以终一身。令一国人皆为师弟子,望师讲授,僧徒虽少,亦有数千,并使执经充师听众。伏愿察纳微心,不以西游为念。
  意思是说:“法师您可别以为我是边鄙小国的一个土王啊,我见过大世面,我和先王到过上国的好多发达地区呢,名僧大德也见多了,我都没有怎么瞧得上的。自从听到您的大名,我就满怀欢喜,盼着您到,能让我来供养您终身。我不仅可以供养您,还可以让一个国家的人都做您的弟子。您别看不上高昌,僧徒再少,也有几千人,我让他们全都手捧经卷,当您的听众!希望您体察我的诚心,别再想着西行啦!”这段话乍一听很是谦卑,麴文泰的内心可能也的确如此,但仔细品味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作为信仰佛教的国王,这段话是很体现了身份的,可谓软中带硬。高昌本来就是西域各国中汉化程度最高的,这位高昌王麴文泰看来也颇得辞令三昧。
  然而玄奘的回答也是有理有节,不卑不亢,毫不让步:
  王之厚意,岂贫道寡德所当。但此行不为供养而来,所悲本国法义未周,经教少阙,怀疑蕴惑,启访莫从,以是毕命西方,请未闻之旨,欲令方等甘露不但独洒于迦维,抉择微言庶得尽沾于东国,波仑问道之志,善财求友之心,只可日日坚强,岂使中途而止。愿王收意,勿以泛养为怀。
  这段话很文雅,但意思很清楚,可以分为三层:一,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二,我此行只为求法,不为供养;三,我西行之志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坚定,所以还是请国王您改主意吧!
  玄奘的回答会使高昌王麴文泰改变主意吗?这段话发生了什么意料不到的效果呢?玄奘又是怎么应对的呢?请看下一讲“被困高昌”。
        
        
第九讲 被困高昌(1)
        
          玄奘九死一生才走出八百里大沙漠来到高昌,但高昌王却一心想把玄奘留下,做高昌国的大法师。但玄奘表示,决不会改变西行的初衷。高昌王会不会放过玄奘?高昌王和玄奘之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玄奘到达了高昌以后,高昌王麴文泰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让玄奘留在高昌,充当高昌这个在西域地位非常重要的佛教国家的大法师。而玄奘也明确表达了自己不会改变西行求法意志的态度。此时,麴文泰的反应非常有意思,作为一个国王,他大概很难相信有谁能抗拒得了他所开出的条件的诱惑,所以他以为,玄奘的表白无非是想进一步试探他的诚心,于是他更为态度坚决地说了下面一段话:
  弟子慕乐法师,必留供养,虽葱山可转,此意无移。乞信愚诚,勿疑不实。
  意思是说:“弟子我非常敬仰法师,即使葱山可以移动,我留您的心意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
  玄奘听了这番话后,依然毫不动摇,他回答说:
  王之深心,岂待屡言然后知也?但玄奘西来为法,法既未得,不可中停。以是敬辞,愿王相体。
  意思是说:您的心意我早就明白了,您不必这么赌咒发誓,也不必再三声明。但是我从中土西行是为了求法,现在佛法还没有求得,目的还没有到达,所以不能中途停下来。我没有办法接受您的这个要求,希望国王能够体谅我的心情。
  由此看来,玄奘确实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个人。既不像《西游记》里面这么窝囊,也不像《大话西游》里面那么唠叨。他在关键时刻往往言辞犀利,态度明确,而且他很会根据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语气,从不同的角度来和对方进行沟通和交流。他接下来的话就首先从大义上占据有理地位:
  大王曩修胜福,位为人主,非唯苍生恃仰,固亦释教悠凭,理在助扬,岂宜为碍。
  意思是说:因为大王过去世世代代修福,所以今天当了国王。但是,难道仅仅是老百姓依靠您这个国王吗?不,其实连佛祖的教化都要凭借您的啊!所以呢,您听到我西行求法的心愿,理应支持啊,怎么能阻碍我呢?
  玄奘的这段话表面上看很谦恭,但是实际上是在批评麴文泰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
  麹文泰当然也不是个一般的国王,他一听玄奘的话开始犀利起来,就再一次从弘法的角度来说服他:
  弟子亦不敢障碍,直以国无导师,故屈留法师以引迷愚耳。
  意思是说:弟子我原本也不敢阻碍您西行求法,确实是因为我这个高昌国没有大法师来教导,所以才委屈法师您留下来指引在迷茫愚昧状态下的国民。
  玄奘一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就来了一个充耳不闻。无论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答应。但是麹文泰毕竟是一个国王,权势者的耐性总是有限的,最后他终于发火了,而且这个发火还发得很大,连脸色都变了,提起衣襟(这是一般人准备动手动脚前的样子),大声吼道(王乃动色攘袂大言曰):
  弟子有异途处师,师安能自去。或定相留,或送师归国,请自思之,相顺犹胜。
  意思是说:您可别不识抬举,弟子我还有别的办法处置您,您怎么能想走就走呢?什么办法呢?两条。第一条,留在高昌,充当高昌的国师;第二条,我把您遣送回唐朝。这两条路就摆在您面前了,请您自己想一想,其实还是顺从我更好一点。
  此时此刻,麹文泰把底牌全亮出来了。玄奘要是不答应留下,他就把玄奘送回国。这肯定是玄奘不能接受的。且不说这违背他西行求法的初衷,要知道玄奘是偷渡出关的,在唐朝那么严厉的禁边令的情况下,送回去肯定要接受国法的制裁。最糟糕的是,无论答应或不答应,都将无法再继续西行了,玄奘会怎么办呢?
  面对麹文泰气势汹汹的威胁,玄奘做出了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举动。在做这个举动之前,他先撂下了这么两句话:
        
        
第九讲 被困高昌(2)
        
  玄奘来者为乎大法,今逢为障,只可骨被王留,识神未必留也。
  意思是说:玄奘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弘扬大法,现在遇见国王您给我设置障碍,不让我实现我的目标,那好吧,我的骨头可以被您留在高昌,但是我的意识却未必能留下。换句大白话说也就是:您留得住我的人,却留不了我的心。
  玄奘的这段话可以说是又哀又绝,而其中透露出的意思就是他其实已经做好被强留在高昌的准备。说完以后,玄奘就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麹文泰却毫不动容,他认为玄奘这只是苦肉计而已。因此,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依然每天加倍盛情地款待玄奘。甚至玄奘每进一次餐,麹文泰都亲自托着盘子侍奉在旁。
  玄奘一看,自己已经把话都说绝了,还痛哭了一场,这些都没用,于是他就只能想出一个更绝的办法——绝食。
  玄奘决定绝食之后,连续端坐了三天,水浆不进口。到第四天已经是气息微弱,奄奄一息了。麹文泰认为,自己软硬兼施,玄奘早晚会接受他的条件。但他没想到的是,玄奘竟会用绝食来表明自己西行求法的决心,这下可把他吓坏了。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过,高昌是一个笃信佛教的国家,如果玄奘这么一个高僧在他手里被活活逼死的话,是于理不容的。所以麹文泰赶紧叩头谢罪,明确表示:“任法师西行,乞垂早食。”
  两人经过一番较量之后,麹文泰终于在精神上输给了玄奘,完全同意了他的继续西行要求,恳求他赶快结束绝食。
  玄奘舍弃性命也要西行求法的坚定信念,终于使高昌王麹文泰答应放玄奘西行,但麹文泰是真心答应玄奘西行了,还只是一个缓兵之计呢?
  虽然麹文泰明确表示同意玄奘继续西行的要求,但是玄奘是个谨慎的人,他怕自己一旦恢复饮食之后,麹文泰又会反悔。于是他要求麹文泰指日发誓。
  麹文泰是个直性爽快之人,玄奘让他指日发誓,他索性提议俩人一起到佛祖面前去礼佛。当然,对于佛教信徒来讲,在佛祖面前发誓显然比指日发誓要郑重其事得多。不仅如此,还当着太妃(相当于皇太后)张氏的面,与玄奘结拜成为兄弟,再次确认“任师求法”。
  我们马上就可以想到,在《西游记》里面,玄奘有一个非常尊贵的身份——御弟,这个“御弟”是指玄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异姓兄弟。但是在真实的历史当中,唐太宗跟玄奘到底有没有结成兄弟关系,无从考证。而且我们知道,唐朝政府认可的第一宗教是道教,并不是佛教。虽然唐朝佛教很兴盛(当然也有很短的反佛的时间),但是因为唐朝的皇帝姓李,所以为了表明自己出身高贵,就说自己是老子的后代,而老子所代表的道教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唐朝的第一宗教。因此,我以为,《西游记》当中,玄奘这个“御弟”身份的原形,或者说这个故事的来源,应该是在这里。玄奘不管是不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御弟”,但他的确是高昌王麹文泰的结拜兄弟。
  玄奘通过自己不屈不挠的斗争,在高昌国争取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好结果,不光没有被迫留在高昌,反而多了一个国王哥哥,真是满心欢喜。然而就在此时,麹文泰又对他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这个条件绝对不是限制玄奘西行,而是一个很感人的条件,就是弟弟你去西天求法,我全力支持,唯一的一个愿望,就是你取经回来之后,请务必再取道高昌,到时候在高昌停留三年,接受我的供养。至于玄奘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高昌,这我们以后再讲。
  话说既然麹文泰同意玄奘西行,那么这个做哥哥的就开始为他进行许多准备工作,包括缝制一些衣服等等。西行的一路非常艰险,如果没有足够的支持是很难想象的。与此同时,玄奘在麹文泰为他准备行装的这一个月期间,就接受他的邀请,在高昌讲《仁王般若经》。这部经为什么这么重要呢?因为在汉族的佛教传统当中,普遍相信《仁王般若经》有消灾祛难之功效。
        
        
第九讲 被困高昌(3)
        
  根据史书的记载,玄奘每次开讲之前,麹文泰都亲自手执香炉,在前导引。玄奘讲经需要升座,所谓“升座”就是要到一个高座上去跏趺(盘腿坐着),这时麹文泰就会跪下,让玄奘踩着他上座(每到讲时,王躬执香炉自来迎引,将升法座,王又低跪为蹬,令法师蹑上,日日如此)。这是一个非常崇高的礼节,在东土并不多见,但是在印度却有此种礼节的记载,可见高昌国在当时也颇受西域文化的影响。
  一个月过去之后,经讲完了,玄奘长途旅行的东西也给准备好了。麹文泰还专门为玄奘剃度了四个沙弥来伺候和照顾他,我们前面也提到过沙弥,但是没有做过详细的介绍。“沙弥”这个词当然是个外来语,它应该是来自于梵文sramanera。沙弥有很多不同的种类,比如有一种叫“行慈”和“勤策男”,是指七岁到二十岁之间受过十戒,但还没受过具足戒的一种见习僧人。前面我们曾经介绍过五戒,是指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沙弥所受的十戒中,前五戒跟这个完全一样,就少了一个字,“不邪淫”的“邪”字没有了,也就是说他完全不能够有两性的性关系,居士是可以有正当的两性关系的,所以它禁止的是“邪淫”,而沙弥连性关系都不可以。此外还添加了五戒,即:#p#分页标题#e#
  六,不涂饰香蔓;
  七,不听视歌舞;
  八,不坐高广大床;
  九,不非时食;
  十,不蓄金银财宝。
  “不涂饰香蔓”指不在身上涂抹或者装饰有香味的花环,这完全是印度的习惯。“不听视歌舞”指不听、不看歌舞,也就是说不能看文艺节目。“不坐高广大床”里的“床”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床,是指禅床,有点像今天我们家里的高背椅,因此这一条戒律的意思是不能坐又高又大、非常讲究的椅子。“不非时食”指必须严格遵守“过午不食”的戒律。这一条后来到了汉地佛教当中就不那么严格了,因为后来中土好多僧人是自己种地的,一日不做一日不食,如果每天只吃一顿的话,体力上支撑不住。“不蓄金银财宝”的意思很明确,这里就不多解释了。
  除了沙弥之外,麹文泰当然还为他的弟弟玄奘准备了大量的东西,这些都如实地留在了历史记载当中。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呢?玄奘又是怎样从高昌继续西行的呢?请看下一讲“异国传奇”。
        
        
第十讲 异国传奇(1)
        
          玄奘西行求法的坚决态度深深打动了高昌王麹文泰,他不仅同意了玄奘继续西行的要求,而且还和他结为兄弟,为他以后的行程准备了大量的东西。玄奘在高昌停留了将近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重新踏上的西行的征途。
  上一讲我们讲到高昌王麹文泰终于接受了玄奘继续西行的要求,并为他准备了大量的物资,以资助他西行求法的伟业。据记载,麹文泰为玄奘准备的东西有:“法服三十具”,即三十套法衣,也就是包括里里外外的整套衣服;“手衣”,那就是手套;“袜”,这不是普通的袜子,而是准备在沙漠长途跋涉用的袜子,它第一要保暖,第二要防沙漠蝎,因为沙漠蝎非常之毒,一旦被咬往往可以致人于死地;“面衣”,专门用来保护脸部,抵御沙漠风沙的。另外还有“黄金一百两、银钱三万、绫及绢等五百匹”,作为玄奘来回二十年的盘费。此外还准备了“马三十匹、手力二十五人”,所谓“手力”,基本上就是干苦力活的人。总之,麹文泰为玄奘考虑得非常周到,即使是亲兄弟,要能做到这样也不容易。可见他是真心真意要成为一个修成护法正果的佛教圣王。然而,麹文泰所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他还派出一个名叫欢信的殿中侍御史,护送玄奘到叶护可汗衙(大家应该还记得,玄奘原来就是计划取道西突厥的可汗浮图继续西行的,麹文泰现在是把他送回了计划中的路线)。另外还写了二十四封书信,给玄奘西行路途中要经过的二十四个国家的国王,信的内容当然是请求各国国王给他的弟弟玄奘西行求法提供必要的协助。每一封信都附“大绫”(高级丝织品)一匹作为信物。现在我们写信已经没有这个规矩了,古时候的人送一封信是要附带一样东西的,叫“押书信”。
  高昌王麹文泰当然比玄奘更了解当时西域的政治、军事形势。别看他对伊吾可以呼来喝去,随便指挥,但是他也有惹不起的人,比如突厥可汗。所以他的二十四封信里边,还不包括专门写给突厥叶护可汗的一封信,这封信被记录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其中的一段原文是这样的:
  法师者是奴弟,欲求法于婆罗门国,愿可汗怜师如怜奴,仍请敕以西诸国给邬落马递送出境。
  意思是说:“玄奘法师是奴仆我的弟弟,想要到婆罗门国去求法。希望可汗可怜这位法师就像可怜奴仆我一样,并请您下令给西面的诸国,让他们给我这个弟弟马匹,送他出境。”这段话非常感人,几乎已经到了声泪俱下的程度。虽然得道高僧是应该心如止水,对外界无动于心,所谓“风动帘动而心不动”,然而玄奘却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办法遏制心中的感激之情,写了一封文辞华美的信给麹文泰,以表达对他的感谢(这封信很长,也记录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麹文泰收到信之后的回答就更感人了:“法师既许为兄弟,则国家所畜,共师同有,何因谢也。”(法师您既然已经和我结为兄弟了,那么这个国家所拥有的东西当然是兄长我和法师您共同所有的,为什么还要谢我呢?)
  玄奘启程离开高昌的情景,自然也是非常感人。据记载,当时麹文泰与玄奘两人抱头痛哭,大家也跟着一起放声大哭,一时间,“伤离之声振动郊邑”。
  由于高昌王麹文泰周到而极其细致的安排,玄奘顺利地经过了一些小国之后,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阿耆尼国。这个国家非常重要,因为它是《大唐西域记》这部举世闻名著作的起首第一国。为什么玄奘要把阿耆尼国作为自己这部著作的起首第一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玄奘在这里有什么样的特殊经历呢?
  这个阿耆尼国,就是今天中国新疆的焉耆回族自治县。而阿耆尼这个名字来源于梵文的Agni,意思是“火,火焰”。今天的现代维吾尔语称为qarasahr,意思是“黑城”。自两汉到唐,这个地方在史籍中一般的名字是“焉耆”。在早于玄奘约二百年西行的晋代高僧法显的求法旅行记《法显传》(亦称《佛国记》)则称之为“焉夷”。这些都是古代焉耆语的音译。
        
        
第十讲 异国传奇(2)
        
  玄奘在这里得到了国王和大臣们的热烈欢迎,于是他出示了高昌王麹文泰为他准备的二十四封信里的一封。岂料阿耆尼国的国王看过信之后脸色大变,连马都不肯给玄奘了(这里所谓“给”,应该就是换马,因为玄奘带了很多马,马走到这里已经很疲劳了,需要把马留在这里,然后再换几十匹精力充沛的马)。为什么会这样呢?原来麹文泰在写信的时候,一心一意要为玄奘开路,根本就忘了他自己的高昌国经常去侵扰阿耆尼国,动不动就派兵去这个国家抢东西。所以当阿耆尼国王看到信之后当然气愤异常,而玄奘也因为没有办法应付阿耆尼国跟高昌国之间的种种恩怨,只停留了一天就离开了。
  即使是这样短暂的停留,玄奘依然给我们留下了关于阿耆尼国的极其珍贵的记载。从这一点可以充分说明,真实的玄奘是一个非常聪明、有观察力和判断力的人,不像《西游记》里的唐僧,连白骨精是谁都分辨不出来。《大唐西域记》关于阿耆尼国的记载不足三百字,但是信息含量很大,内容囊括了国土大小、风俗、水文、地理、土特产等等,在此择要介绍其中的几条。
  第一条,“文字取则印度,微有增损”。这是说阿耆尼国的文字是仿照印度的,略微有一些改动,这个观察非常细致。大家知道,《大唐西域记》是玄奘从印度回来之后写的,因此他的这条记载是很可信的。
  第二条,“货用金钱、银钱、小铜钱”。玄奘在进入阿耆尼国辖境后曾经过一座银山,里面全是银矿,而西域各国银币的原料基本是从这座山开采出来的。那一带受罗马、波斯等西方文化的影响,很早就使用银币,现在有许多出土文物都能证明这一点的准确性。
  第三条,“王,其国人也,勇而寡略,好自称伐。国无纲纪,法不整肃”。这绝对不是因为阿耆尼王不肯给马,玄奘就故意写下几句负面报道。事实上,那里的治安情况确实非常糟糕。大家知道,玄奘在这里是匆匆而过的,可是入境不久居然遇到了山贼,于是玄奘给了他们一点东西,贼就跑了。当晚,他们就睡在了王城附近的山谷里面。与玄奘他们结伴同行的还有几十个做生意的胡人,他们为了贪图早点赶到市场去做生意,半夜时悄悄先走了,等玄奘他们醒过来再走了十几里之后,发现他们全部都被杀了,财物也都没了。在这个离王城很近的山谷尚且如此,其余地方的治安就更不用说了。因此,玄奘的记载还是很客观的。
  第四条,“伽蓝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也就是说这里的两千多僧徒是学习小乘佛教的。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的区别大家也许都知道,大乘佛教是要普度众生的,只要有一个人还没上天堂,我绝不先上天堂,这是大乘佛教的精神。小乘佛教的精神是修成阿罗汉就算了,阿罗汉也叫“自了汉”,就是我只管我自己涅槃升天,别的我不管了。玄奘接着记载说:“戒行律仪洁清勤励,然食杂三净,滞于渐教矣。”这里所谓的“三净”是指三种肉,按照原始小乘佛教的戒律,僧人是可以吃肉的,但是戒律规定只有三种肉可以吃:第一种,我没有亲眼看到是为我杀的动物的肉;第二种,我没有亲耳听见是为款待我而杀的,或者我没听见杀的时候嗷嗷叫的动物的肉;第三种,不用怀疑它是为我而杀的动物的肉。但是到了大乘佛教里就坚决断肉了,尤其在汉地,僧徒是绝对不能碰肉的。所以,玄奘认为阿耆尼国的僧徒还停留在教法的初浅阶段(滞于渐教)。
  玄奘离开了阿耆尼国之后,接着往西方前进,渡过一条大河,再向前行进了几百里,来到了一个在今天依然是非常神秘和吸引人的地方——龟兹(今新疆阿克苏地区库车县)。
  龟兹是当时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受印度影响,异域风情浓厚,这里虽然很神秘诱人,但玄奘有了在阿耆尼国的遭遇后,始终提心吊胆的。龟兹国会如何对待玄奘,他在此又会遇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呢?
        
        
第十讲 异国传奇(3)
        
  龟兹这个国家比阿耆尼大,它的都城方圆十七八里。玄奘到达的时候,龟兹的国王、大臣,还有一些高僧都来迎接他。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行人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是龟兹的第一高僧,也是当时在西域非常著名的佛教领袖式人物,名叫木叉毱多。在这个僧人后面还会牵扯出一段非常精彩的故事,容我以后再慢慢细讲。
  先说龟兹欢迎玄奘的仪式。这个仪式与高昌欢迎玄奘的方法相比,有其独特之处。首先当然照规矩要搭起帐篷,然后把龟兹一些比较漂亮而且非常重要的佛像搬过来,还要奏起音乐。等玄奘到达以后,这些欢迎的人都一一起立(他们原来都应该铺个毯子坐着或者坐在草地上),并且向玄奘献花。大家注意,这一到献花的场合,异国的氛围就马上出来了。因为当时西域的人献花不像今天这样,献一束鲜花或者一朵鲜花,它是一盘一盘的。玄奘接收下鲜花之后,也不能自己拿着走,他得端着这盘鲜花非常恭敬地到佛像前去散花,表示他对佛祖的尊崇。散完花以后,玄奘就和欢迎他的大臣们们坐到一起。我们知道,以前玄奘做客时,一直是被推为上座的,因为大家都很尊敬他这样一位高僧,但是在龟兹国,他的座位却被安排在了木叉毱多之下。他们为何要这样安排呢?其实这反映出两个清楚无误的事实:首先,木叉毱多在当地的威望和地位至高无上。其次,龟兹国人对自己国家佛学的造诣和对自己国家所拥有的佛学人才充满了自信。
  第二天,按照规矩,国王把玄奘请到自己的王宫里,进行非常丰盛的款待。但是玄奘却对他们的款待感到有点不舒服。道理很简单,龟兹是是盛行小乘佛教的,所以那里的僧人包括木叉毱多肯定是吃肉的,而玄奘信仰的是大乘佛教,他是不吃肉的。于是就这件事情,玄奘向龟兹国王进行了一番解释。从中我们也可以明显地看出,龟兹跟汉地文化的差别要远远大于高昌和汉地文化的差别。但是与此同时,这也给玄奘提供了一个解释汉地文化和龟兹文化差别的机会。
  见完了世俗的最高领袖国王,玄奘当然还要去拜访那位龟兹当地最高的佛教领袖——木叉毱多。他住在国都西北的一座寺庙里面,这座寺庙在当地非常著名,名叫阿奢理儿(亦作“阿奢理贰”),“阿奢理儿”是当地的方言,意思就是“奇特”。
  玄奘去拜访木叉毱多时,他所在的奇特庙引起了玄奘的好奇。在这里,玄奘听到了一段有关这个国家和奇特庙的传奇故事,如果不是玄奘把这个传说记载下来,这段传奇也就注定湮灭了。那么,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传说呢?
  原来龟兹曾经有个国王,笃信佛教。按照佛教的规矩,到了一定的时间,国王就要出去巡礼佛迹,也就是说,国王要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到远方去瞻仰佛的遗迹。国王在准备离开自己这个国家的时候,把他的同胞弟弟叫到跟前,请他代管这个国家。这原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这个弟弟在哥哥临行前,交给他一个黄金匣子,并且告诉他,这个匣子一定要等到他瞻仰佛迹回来之后才能打开。对于弟弟的这个奇怪举动,国王当时也没多想,一路带着匣子就巡礼佛迹去了。谁知等国王回来以后,朝中的一些大臣就向国王揭发,说是他的弟弟趁他不在的时候秽乱中宫。这是很严重的罪行,也就是说国王的弟弟与国王后宫的嫔妃之间发生了非常不好的行为。国王听后当然就暴怒了,准备对这个弟弟施以极刑。然而此时,他的弟弟却不慌不忙地提醒国王说:“您还记得我在您临走前送您的那个黄金匣子吗?您现在可以把它打开了。”国王这才想起打开那个匣子,发现里面有一样东西,但是还是看不太明白,于是就问:“这是什么东西啊?你到底想证明什么啊?”其实这个弟弟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人物,他早就预料到,哥哥离开将由他来代理国王,可能会遭遇祸害,所以他就把自己的生殖器给割下来,并且封在盒子里让哥哥带走。经过一番解释,国王和弟弟之间的误会马上就烟消云散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国王发现弟弟突然又不来皇宫了,他觉得很奇怪。原来这时,在他的弟弟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有了那座含义为“奇特”的庙宇。
        
        
第十讲 异国传奇(4)
        
  话说皇帝的弟弟有一天在都城的路上走,看到有一个人赶了五百头牛,准备把这些牛都给阉割掉(阉割掉会使蓄养的牲畜长得比较肥,肉也会比较嫩)。弟弟觉得是自己的业报,于是就动了慈悲之心,他花钱把这五百头牛给赎了下来,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而此后不久,按照玄奘的记载,这位国王的弟弟的身体居然慢慢地恢复了。当然,为了避免再一次被人陷害,他就再也不进皇宫了。国王得知后,下令造了这么一座寺庙,名字就叫做“奇特”。
  玄奘在拜访木叉毱多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平生第一次面对面地和一位非汉族的高僧发生了一场关于佛学理论的辩论,这场辩论当时在龟兹国引起了举国震动,那么这场辩论是怎么发生的?它的过程和结果又是怎么样的?请看下一讲“龟兹辩经”。
        
        
第十一讲 龟兹辩经(1)
        
          按照礼仪,玄奘应当要去拜访那位住在奇特庙中龟兹高僧木叉毱多。就在拜访时,玄奘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经。那么,这场辩经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呢?玄奘有把握取胜吗?
  上一讲说到玄奘要去拜访了一位名叫木叉毱多的龟兹高僧。这个木叉毱多不是个一般的高僧,他曾经留学印度二十几年,而且根据记载,他博览群经,特别擅长声明之学(这里所说的“声明”和今天常说的“声明”完全不一样,它是指梵文语言学),所以得到龟兹国王和民众的极度推崇。再说这位木叉毱多大概也是个恃才傲物的人物,所以他见玄奘前来拜访,只是以一般的客礼相待,并不认为他对佛学会有什么了不起的见识。因此,就对他说:
  此土《杂心》、《俱舍》、《毗婆沙》等一切皆有,学之足得,不烦西涉受艰辛也。
  意思是说:佛教的经典,如《杂心论》、《俱舍论》、《毗婆沙论》等,我这儿都有,如果你在这里能把它们都学好的话,就已经很受用了,没有必要再往西去受那种苦。
  听了木叉毱多的话之后,玄奘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既不说自己学过那些经,也不说自己没有学过那些经,而是直接发问:
  此有《瑜伽论》不?
  玄奘所说的《瑜伽论》是一部佛经,全名叫《瑜伽师地论》,又名《十七地论》。在古代的印度,大家普遍相信它是由弥勒菩萨口述的一部经。在玄奘心目中,这部经在佛学上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犹如皇冠上的一颗明珠。他到印度去求法,主要的目的就是在于寻找这部经。
  对于玄奘提出的问题,我们当然可以作出两种猜测。第一种,玄奘确实是在虚心求教,就是他到了龟兹这么一个比较大的西域国家,又遇见一位留学印度二十多年,在当地声望非常高的高僧,他是真心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这部《瑜伽论》。第二种,就是玄奘已经开始采用一种辩论技巧,先跳出对方的知识系统,不落入他的这个圈套。从道理上讲,我认为玄奘还是虚心请教的可能比较大。而木叉毱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则充分反映出他居高临下的一种气焰:
  何用问是邪见书乎?真佛弟子者,不学是也。
  意思是说:你干吗要问这么一部观点都是错误的书呢?真正的佛门弟子根本不会学这部书。
  木叉毱多这句话是很不客气的,同时也说明,他作为一位小乘佛教的高僧,在对待知识的态度上有欠开放。
  一部被玄奘奉为佛学经典之作的经书,为什么在龟兹高僧的眼中却被视为无用的书?玄奘听到这样的回答又会作何反应?在《西游记》中,唐僧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僧人形象,那么,在现实中的玄奘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回答当然是出乎玄奘的意料之外的。大家知道,小说《西游记》里面,玄奘的形象是比较窝囊的,除了念紧箍咒比较顺溜之外,口齿并不那么伶俐。但是在真实历史当中的玄奘,是一个性格非常刚强,决不轻易认输的人。因此,他听到这样的回答以后,反应当然非常激烈。根据记载,玄奘在听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间,就对木叉毱多的印象彻底改观,从原本的尊敬,一下子转变为“视之犹土”,也就是说把他当泥土这么看。这样一来,他说话当然也就不会客气了:
  《婆沙》、《俱舍》本国已有,恨其理疏言浅,非究竟说,所以故来欲学大乘《瑜伽论》耳。
  意思是说:您刚才提到的那些《杂心论》、《俱舍论》、《毗婆沙论》我们中土都有,遗憾的是,我感到遗憾的是它们所讲述的佛理比较粗疏浅显,还不是最高深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西行求法,去学习《瑜伽论》的。
  从中我们可以感觉到,玄奘已经视木叉毱多为敌体,开始平等地进行对话了。当然,玄奘的厉害还不止于此,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直指要害:
  《瑜伽》者是后身菩萨弥勒所说,今谓邪书,岂不惧无底枉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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